仅只一瞬间,裴逸凡的紧张情绪便骤升至最高点,媛媛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潜存的怒气和极力压抑的不满。
就在扬州最热闹的多子街正当中,令人窒息的沉默,以他们对峙的场面为中心点迅速扩散开来,喧闹声诡异的画下终止符,人群的流动自动停顿,所有的人都怀着期待的心情静观其变。
三年前的事,在人们的脑海中仍留有清晰的痕迹,虽然当年在辛若雪单方面唱作俱佳的控诉下,一时激愤的扬州人把同情全送给了辛若雪,但事后冷静下来再去回想,都觉得裴逸凡不该是那种卑鄙的懦夫,可是,裴逸凡就此隐遁不出,即使有心找出页相,也是无从问起了。
如今,先是裴逸凡的妻子公然向辛若雪叫阵,裴逸凡又一步步地走出自设的牢笼,扬州人都忍不住要猜测,或许三年前的公案如今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
辛若雪绝对没有想到会有再见到裴逸凡的一天!
他不是应该躲在寒月苑里直到老死吗?这样才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呀!
难道她当年做得还不够狠辣、嘲讽得还不够尖酸刻薄?
他娶亲就娶亲嘛!干嘛要娶个那么泼辣的美人?又干嘛把当年的页相老实告诉她?自己窝着难受就好了嘛!
这会儿再次见到他,瞧见他眼中的愤怒不满,她不禁心慌了,她一向是生存在人们的仰慕眼光和谄媚奉承中的,可是若让众人明白了她的自私无情和卑鄙无耻,他们会怎么看她?怎么说她?
天哪!他们肯定会用唾弃的眼光鄙视她,用下流无耻的言语来形容她,届时,她该如何面对?
不,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宁愿死!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绝对不能教真相爆发出来,她必须先发制人!对,只要她比当年更刻薄一些,他一定又会躲回坟墓里去,直到腐烂为止!
想到这里,辛若雪冲口就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出来见人!就算你不怕吓坏姑娘幼儿们,你以为三年的时间,就够大伙儿忘却你曾经做过的丢脸事吗?”
裴逸凡连让脸容变色的机会都没有,便听见媛媛的破口大骂。
“婊子!你不过是一只只会疯吠的母狗而已!你以为乱吠一通,人家就会信你吗?告诉你,这次你别想再像三年前一样一手遮天,把事实责相遮掩在丑陋的谎言底下了!”
真相?!
闻言,辛若雪更慌乱了,她口不择言地脱口大叫,“哪有什么真相?真相就是裴逸凡是个见不得人的怪物,卑鄙懦弱的小人,他是……啊……”
只是在眨眼间,媛媛便已凌空飞至辛若雪的上方,力道十足的一巴掌迅速落下。
同一时刻,一声暴喝也传来。
“住手!”
另一条高大的身影急掠而至,与媛媛人影交错飞闪,而后落在满脸惊恐,并踉跄倒退的辛若雪身前。
媛媛翩然飞回原位,裴逸凡一眼便瞧见她右手上的血迹,顿时面色惨然,心痛的惊呼出声。
“媛媛,你受伤了!”
可奇怪的是,与龙天生仅交手一招便受了伤的媛媛,却是一脸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而完好如初的龙天生,反而是满面的后悔懊丧。
推开忙着帮她探视伤势的裴逸凡,媛媛慢慢的举起受伤的手臂。
“看见了,龙天生,你最好赶快作抉择,我哥哥就快到了喔!”
龙天生猛一跺脚。“你设计我!”
媛媛哈哈一笑。是又怎么样?你太笨了嘛!无论如何,你伤了我是事实,这个罪你可是怎么也躲不过了喔!”
“该死!”龙天生咒骂。
媛媛耸耸肩,这才把手臂交给满脸焦急神色的裴逸凡去处理。
“尽管骂吧!愚蠢的人也只能开口骂骂而已了!”她闲闲的说。
“你……”
龙天生气得连骂也不晓得该怎么骂了,他忿忿的转身。
“我们走!”
五个人就此匆匆离去,媛媛看着裴逸凡小心翼翼地用方帕帮她扎好伤口,顺便朝孙钰顽皮地挤了挤眼,孙钰又好笑、又钦佩地摇了摇头。
“好了,我们继续逛吧!”
媛媛说着,拉着裴逸凡的手臂又要走,裴逸凡却是文风不动。
“不行!你受伤了,得先让大夫仔细看过才行。”
“大夫?”媛媛不可思议地瞄一眼自己的手臂,再望回裴逸凡。“拜托,这点小伤也要看大夫啊?”
“没错!”裴逸凡反手拉着媛媛往回走。“要看!”
“可是,这么点小伤……”媛媛啼笑皆非地又看了看手臂。“还要让大夫看,不会太可笑了吗?”
“不会!”
“逸凡相公……”
没让她继续啰唆,裴逸凡摆出丈夫的威严说:“一定要看,否则我会生气!”
媛媛呆了呆,“老天,真丢脸!“她喃喃道:“这要是让哥哥、姊姊们知道肯定会被他们笑死!”
孙钰好笑地偷觑着媛媛委屈无奈的被拖着走,也讶异于这个以刁蛮出名的美姑娘,居然会慑服于夫君的压制,他原本猜想,敢娶她的男人肯定要有“必死”的觉悟才行,却没料到她会低头!
瞥见孙钰在偷笑,媛媛不由得很狠地瞪他一眼,可眼珠子一转,她又幸灾乐祸地扬嘴笑道:“真奇怪,你居然还能这么开心?你不知道辛若霜已经将你列为拒绝往来户了吗?”
孙钰耸耸肩。“只要我心安理得,大丈夫何患无妻?”
仿佛头一次看见他似的,媛媛很新奇地直上下打量他。“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个人哩!好,有志气!”
孙钰笑了笑。“别说我了,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媛媛一头雾水。
拿眼睛瞄了瞄脸色不怎么“健全”的裴逸凡,孙钰低声道:“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最好赶紧向裴公子解释一下比较好,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妻子为他受伤的。”
媛媛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赶忙快走两步追在裴逸凡身边,才瞥一眼,便发现夫君的确不太……呃、很不开心,甚至有点阴沉。
她不禁吐了吐舌头,随即陪着一副笑脸,低声下气的送上她的解释。
“呃!逸凡相公,其实这个呢!我不是打不过他,而是故意让他伤我的,因为呢……”
“我知道。”
“我们算是亲……”媛媛陡然顿住,而后惊呼。“你知道?”
由龙天生指控你设计他时,我就明白了。“裴逸凡淡淡地道。”
媛媛愣了片刻,随即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嘿嘿!我就知道,逸凡相公是最最聪明的人,我这点小聪明怎么瞒得了你嘛!”
裴逸凡冷冷地斜睨她一眼,没说话。
奉承的笑容顿时僵住,随即尴尬地收回,媛媛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逸凡相公,那你在不高兴什么嘛?”
裴逸凡吁了口气。“我说过我不想报仇的,你不但不听,还因此而让自己受伤,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开心了吗?”
媛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这只是一点小小的伤啊!”她小小声地辩驳。
裴逸凡哼了哼,拉着她进了裴府,一边叫人请大夫,一边唤来家丁带孙钰去客房休息,自己则拉着媛媛回寒月苑。
送走大夫后,裴逸凡又抓着媛媛来到书房里,两人面对面坐下,但这回不是为了下棋,而是为了“训妻”。
既然夫婿有此“雅兴”,媛媛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她很配合地摆出一副谨聆教诲的神情。
“我说过不要报仇!”
“可是我想啊!”媛媛小声的说出愿望。
裴逸凡立即瞪她一眼……名副其实的“一眼”。
“我不想报仇,特别是不想你为这种事受伤。”
“真的是很小的伤嘛!”媛媛再次提醒他。
裴逸凡再瞪她“一眼”。“就算只是被针刺到,我也不愿意!”
“那下次就肿一个包包就好了,可以吗?”媛媛笑嘻嘻地提议。
“没有下次!”裴逸凡倏然怒喝。
媛媛忙缩了回去,“不要就不要,干嘛那么凶嘛!”她低声嘟嚷。
裴逸凡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你……媛媛,我不要你受到伤害,我……
我真的好心疼啊!我宁愿自己再瞎一只眼,也不愿看到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呀!”
媛媛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逸凡相公最疼我了。”
裴逸凡轻叹。“那你就乖乖听话,不要再去找麻烦了,嗯?”
媛媛的笑容顿失,她不开心地蹶高了嘴。“人家哪有找麻烦嘛!”
裴逸凡不禁翻了翻白眼。“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媛媛无辜地眨着弱水双瞳。“有啊!”
裴逸凡“唉!”地叹了一声。“那就听我的话,不可以去做什么报仇行动,也不要去找人家的麻烦,特别是不准再故意让自己受伤了!”
媛媛盯着他好半晌,而后垂下眼睑,不高兴地咕哝,“这个不可以,那个不要的,最后还来个不准,连我爹都没这么管我呢!事实上,根本没人敢管我,你又凭什么管我这么多?”
裴逸凡听着,又想说些什么,可嘴一张,随即又咽了回去,他愣愣地注视着一脸倔强不服的媛媛。
是的,他凭什么管她呢?
他不过是一个残缺的丑八怪,即使他再爱她,他仍是配不上她的,她嫁给他实在是个错误,她应该配一个英俊的伟男子,一个能带给她骄傲荣宠的男入,一个能让她心甘情愿跟随一辈子的丈夫,而不是他,一个残废!
他算什么?只不过是侥幸偷得半年美好时光的幸运儿罢了,他真该满足了。
是的,他没资格管她、没资格绑住她,她恨本不属于他,她……早晚要离开他的!
有一天当她碰上一个真正配得上她的男人时,即使他的心会碎、会死,他也必须要让她走,因为他希望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快乐。
于是,他的神情逐渐由无奈转至沮丧,乃至黯然,终至苦涩悲哀、忧郁愁结,眼底深处还藏着一抹绝望。
他凄凉地长叹一声,低语道:“我明白了。”随即起身走出书房。
他的脚步是那么的沉重,他的跛腿也似乎更严重了。
媛媛顿时傻住了。
他是怎么回事?
第六章 没辙
那日午后,眉宇深锁的裴逸凡又躲在寒月苑不肯出来了,他一径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算帐”,连晚膳都不用.深夜,媛媛在二楼卧房凭窗往下探望,见他孤寂落莫地伫立在漆黑的夜色中,幽幽的长叹一声声传遍寒空.媛媛有点无奈的转回身,靠着窗沿沉吟着.这家伙又在自艾自怜了!她想着,她不过就是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而已嘛!他就一头栽进牛角尖里钻不出来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她平常说话就是那个样儿呀!
原以为让他自个儿生一会儿闷气就能雨过天青,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可看这情形,他根本没生啥气,可能有大半截都是纯属“自卑之类”的无聊玩意儿了。
好吧!谁教她看了心疼呢?就拿根糖葫芦去哄哄他吧!
夜更深,裴逸凡脚步沉重地回到书房里疲惫地坐下,无意识地拿起书本,视若无睹地盯住好半天,连媛媛悄然进入都没发觉。所以,当媛媛悄悄从他身后亲昵地抱住他的脖子时,他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呃!媛媛,是你。”
“逸凡相公,你……”媛媛拿自己粉嫩的俏脸爱娇地摩挲着他左脸上的伤疤。“你没来让我抱抱,人家不习惯耶!”
裴逸凡不安地轻咳两声。“你……可以抱枕头啊!”
“那好小喔!”媛媛抱怨。“抱起来一点都不过瘾,我喜欢够大、够硬,摸起来又要是柔软的,那样抱起来才舒服嘛!”
她在说什么啊?
暧昧的形容词令裴逸凡不自觉地往下瞄了瞄,继而开始诅咒起自己“情不自禁”的反应来。他想拉开诱惑,她却缠得更紧,甚至在他耳内舔吻,撩起一波波战栗的欲火。
他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只能双拳紧握,咬紧牙根,一下又一下的深呼吸。
“媛媛,你……有……有什么事吗?”
媛媛却只是轻哼,依旧努力地在他耳后、颈项间种下激情的火苗。
裴逸凡猛一咬牙,骤然抓住她的手臂想扯开她,却没料到她仅是轻轻啃咬了他的耳坠两下,他便全身无力地松开双手。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粗嘎地呻吟着问。
媛媛恍若未闻,反倒更拚命的想把星星之火燃成燎原大火,两只藕臂如两条灵蛇似的在他胸前游移,仿佛拖着热情的火把一路诱引着他蠢蠢欲动的兽性,更似有往下进攻的趋势,而他却完全无力阻挡,只能闭上眼,无助的喘息呻吟。
“该死上这是你自找的!”
就如新婚夜一般,裴逸凡终于按捺不住地低吼一声,随即猛一下跳起来将窃笑不已的小妻子抓来,扔上软榻,而后让自己欲火难耐的身子覆盖上去。
媛媛全心欢迎着裴逸凡如狂风骤雨般的肆虐,满足地配合着火君贪婪的需索。她知道此刻夫君已经被激情冲昏了头,根本无法考虑到其它,而等他宣泄过后止目定要懊恼不巳。
可男人只有在这种时候脑袋最不灵光、耳根子最松软,她只要撒点娇、灌点迷汤,就算要他的老命,他也会迷迷糊糊地以双手奉献出来。
许久之后……
媛媛慵懒地趴在裴逸凡的胸前,背上覆盖着裴逸凡的长衫。
“逸凡相公。”
“嗯?”
“你在生我的气吗?”
裴逸凡轻叹。“没有。”
“那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媛媛哀怨地控诉。
“我没有不理你。”
“有!”媛媛抬起小脸蛋,上头写满了不开心。“你都不笑给人家看了。”
裴逸凡立刻“笑”给她看。
媛媛随即抗议。“这哪是笑嘛!比哭还难看。”
裴逸凡默默的收回苦笑。
媛媛凝视他半晌,“逸凡相公,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去对付她们,我不去就是了,好不好?”媛媛一脸讨好的笑容。
裴逸凡长叹。“随便,你高兴就好。”
媛媛蹙起眉,旋即又展颜继续“奋斗”。“那……你不喜欢我受伤,我以后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不受伤,这样好吗?”
裴逸凡还是长叹。“随便,你高兴就好。”
笑容又失,媛媛啾着他半晌后,才倏地又咧开了嘴。“我知道了,你就是不喜欢出府对不对?好嘛!以后我都不会勉强你出府了。”
裴逸凡仍然长叹。“随便,你高兴就好。”
媛媛脸上的笑容僵住,双眸骤眯,慢慢地扬起右眉,“你喜欢躲在寒月苑里死不出去?”她的语气实在不像讨好或撒娇,反倒像是威胁警告。“好吧!那也随你啦!”
他最好是懂得事不过三的道理,还有,她的脾气一向不太好,她的耐心也只有一咪咪,她的好言好语只学过那么几句,这些最好他都要懂得!且最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懂得她现在的脸色是代表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