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刚迟疑地坐下,面前的碗里便落下了一块雪花莲子糕.“嗯!那个很好吃,你吃吃看!”
他默默地咬了一口,默默地咀嚼著,并瞧她一下子吞下十几口;他再咬一口,她又是另外十几口,等他整块莲子糕吃完,她早就如同风卷残云般将所有的点心吃光光了!
看她满足地吁出一口气,他默默地为她斟了一杯酒,只见她又是仰首而尽.“天啊!我终于活回来了!”她叹道:“你都不知道啊!从昨天开始,她们就不准我吃东西了呢!说身么要是吃了东西,今天就会不太方便……”她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见鬼的不方便啦!我要是饿昏了,那才是真的难看呢!”
说著,她双手撑在桌上支著下颔,两颗乌溜溜的大眼开始在他脸上好奇地溜来溜去,裴逸凡直觉地沉下脸,侧过头去.“喂!你……”
她最好不要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裴逸凡咬牙暗忖.“你叫裴逸凡是不是?那我以后该叫你什么呢?夫君吗?还是相公?姊姊们说南边的人都是这么叫的,可是……”说著,她装了一个鬼脸.“好奇怪喔!我能不能加上你的名字啊?”
他讶异地眨了眨眼,好一会儿后才回答.“随你高兴。”
媛媛开心地笑了,接著,大大的瞳眸缓缓地往下绕了一圈.她最好不要问他的脚是如何跛的!裴逸凡再次暗忖.“我说逸凡相公,我呢……”媛媛又把目光盯回他脸上,还带点不好意思的神情.“我娘早就过世了,所以很多事我都不太清楚,那个呢……”
她嘿嘿一笑.“姊姊她们是有教过我明儿个一早我该如何去向……呃、公公婆婆请安,可是呢……”她又是哈哈两声.“爹老说我粗手粗脚的,我怕做错什么自己不知道,因此呢……”
她突然冒出满脸谄媚笑容.“如果你方便……嘿嘿,明儿个能不能陪我去向公婆请安?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就赶紧提醒我一下,好不好?”
裴逸凡瞪眼盯著她的笑容半晌,不知为何,心中一股没来由的怒气开始在胸口聚集,且逐渐澎湃汹涌.裴逸凡终于忍不住吼道:“难道你没看到吗?”
媛媛的笑容倏地消失,只剩满脸地愕然,“看到?看到什么?”她困惑地问.裴逸凡咬住下唇,心一狠,抬起手猛地往脸上一指.“这个!你没有看到这个吗?”
他宁愿她尖叫、昏倒,却受不了她的“忽视”,更不需要她的怜悯!见鬼了,他才不相信,像她这么美的人,会真的不在意夫婿的丑陋!
“那个!”媛媛猛地翻个白眼.“拜托,我又不是瞎子,当然早就看到啦!”
裴逸凡重重的点头.“好,那你老实说,你不觉得它很恐怖吗?”
“恐怖?那就叫恐怖?”媛媛嗤之以鼻.“告诉你,你的还直直的一条,可我堂哥脸上那道疤……”说著,她拿食指从自己右耳前画向下巴.“就像是一条蜈蚣在脸上爬一样哩!还有啊!大表嫂在一次火灾中受了伤,整张脸毁了一半,头发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可大表哥还不是照样喜欢她?而你不过是两条疤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我还瞎了一只眼。”裴逸凡怒道.“你还有一只眼哪!”媛媛反驳.“可我大表嫂全瞎啦!”
裴逸凡窒了窒,随即跳起来,故意跛得很厉害地走了两步.“还有我的脚……”
“我二哥断了一只胳膊,”媛媛懒懒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齐肩斩断了,他还是因为中了毒针,所以不得已,只好自己砍断自己的手臂呢!”
裴逸凡不自觉的倒抽一口寒气,整个人震慑住了.“那又怎么样?”媛媛啜著酒.“不过是把右手剑、交到左手去使而已嘛!他还不是生龙活虎地照样到处乱跑。”
她抬眼凝视著新婚夫君,轻松调皮的神情已然消失无踪,取而带的是谨慎肃穆的神色.“爹早说了,说你受伤之后就变了一个人,我不懂,男人的外表真有那么重要吗?我以为只有女人才会如此小心眼呢!瞎了一只眼又如何?你还看得见啊!脚跛了就跛了嘛!又不是断了不能走了。”
她指指自己的太阳穴,“重要的是脑袋里的东西,还有……”她往下移,指著心口.“你的心,这才是最重要的.爹说你天资异常聪颖,这是我愿意嫁过来的因素之一,你的外表如何,我根本不在意,明白吗?”
裴逸凡的脸颊微微抽搐著,却仍嘴硬地说:“等你被人嘲讽讥笑几次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媛媛耸耸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罗!现在嘛……还是讨论目前的事比较重要吧?”
目前的事?裴逸凡不由得眯了眯眼.“什么事?”
他就知道,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跟如此丑陋的人睡在一起的,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半夜醒来时会被活活吓死!
媛媛很不客气地送他一颗白眼球,嗔道:“明儿个一早的事啊!你到底陪不陪我去嘛?”
“哦……不用了,”裴逸凡慢吞吞地说:“我娘说不用了,亲友长辈们那儿她和爹自然会为我们招呼,也不会让人来骚扰我们,只教我们在这寒月楼里安静的度过新婚,免得出去会……”他自嘲地撇了撇嘴.“平添烦扰。”
他知道娘亲的心思是怕新娘会受不了外界的嘲笑眼光而逃回娘家,所以,像叫他们在这安静的世界里先培养出感情再说;可他却不敢有此奢想,只要新娘子不怕他、不讨厌他,他就很满足了!
媛媛双眼陡然一亮.“真的?太好了!”
看吧!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结果她也是不愿和他一块儿让人瞧见的.裴逸凡面无表情地坐下,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媛媛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兀自笑开了小嘴,“真是太棒了,既然没有那一套烦人的俗节,那我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偷溜出去逛个痛快了!”她用小手扯了扯裴逸凡的衣袖.“喂!逸凡相公,你可要负责带我出去好好的玩个过瘾哦!”
“噗!”一声,刚入喉的酒全数喷呛而出,媛媛快如闪电地挪移开去,却仍是被几滴酒水喷到,她皱眉噘嘴地拉著裙摆直瞪眼.“干嘛啊!怎么喝那种酒都会呛到?你的酒量不是那么差的吧?”
裴逸凡呛咳了半天才止住,随即哑著声音不敢置信地问:“你……你要我带你出去玩?”
“当然啊!”媛媛理所当然地抬起眼猛点头,“扬州是你的地盘嘛!自然是你要带我去逛的啊!”她说著,又往下瞧了瞧被喷上酒水的裙摆.“大姐也警告过我,这里不像我们那儿,不兴女孩子家独身到处乱跑的,都得有人陪著才行嘛!”
裴逸凡不解地瞪著她.“你不想跟我在府里面见亲友,却要我陪你出去玩?”
“那不一样嘛!”
媛媛说著,开始褪下新娘服,露出里面的纷色中衣,更让无限美好的曲线展现在裴逸凡得眼底.裴逸凡骤睁独眸,蓦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屋内更似乎多了一盆火般热了许多.丝毫不察的媛媛仍迳自将钗钿解下,任由满头漆黑如墨的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你不知道,在家里,爹和大姐就交代过好几回啦!什么大户人家规矩要慎守,说话也得小心翼翼地免得得罪人,连走路都要踩莲花步,天哪……”她受不了地往上翻了一个白眼.“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裴逸凡猛灌下另一杯酒,努力平息浓浊的呼吸,在看著她坐上床沿,并脱下绣花鞋、白袜,精致细巧、雪白如玉的脚指头可爱的重复卷曲、伸直的动作.“可出了府门就不同啦!没有长辈盯著、没有规矩束缚著,我爱怎么笑、怎么闹都无所谓;再说,游江南是我最大的心愿,而你是我的夫君,自然是你要负责完成我的愿望罗!”
裴逸凡倏地闭上眼,咬了咬牙.“我已经好久没有出门了。”
媛媛曲起双脚,用双臂抱著,下颔定在膝盖上头,凝睇著他.“那就更应该出去走走罗!”
裴逸凡睁眼怒瞪著她,“我不想出门!”她咬牙切齿地说.媛媛歪著脑袋打量他半晌,尔后耸耸肩,决定慢慢来,她总不能新婚第一天就把夫君手脚打结,给他来个下马威吧?还是过两天再把他的头摘下来当球踢就好了!
“那就过几天再说吧!”说著,她慵懒地打了个呵欠,“好了,吃饱喝足,该睡罗!”话落,身躯已钻进被窝里躺好,静静的闭上眼,自在得仿佛在自己家里一般.突然间,裴逸凡发觉自己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新娘子根本不暗常理的思考模式和举措,令他在意外之余,还有些手足无措.原来准备好的一箩筐冷漠淡然,完全无用武之地,他辛辛苦苦寻思了大半夜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以便预先设想好适当的反应,可千思万想,就是没料想到是目前这种情况.塞北的姑娘都是这等豪爽吗?江湖儿女就是如此不拘小节吗?
厅爹说她还会武功,或许就是仗著有功夫,所以,不担心他这个令人厌恶的丈夫会欺负她,她说不定连床边都靠近不了,就会“自动”飞到外面的荷花池去洗澡了!或者……把他另一条腿也弄跛了?
“啊!对了!”
媛媛突然又弹坐起来,叫正陷于各种凄惨幻想中的裴逸凡吓了好大一跳,以为自己就要被扔出楼去了.“逸凡相公,我想,先警告你一下比较好……”
来了!裴逸凡不自觉的沉下脸,嘴角还逸出一抹冷笑.“我平常都爱抱著枕头睡觉,大姐还特地做了一个特大号的抱枕给我。”媛媛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可是,爹说我都嫁人了,还要抱著那么大一个枕头睡觉,实在太丢人了,所以就没肯让我带来。”
她娇憨的一笑.“因此,如果你半夜醒来,发现自已被我死抱著不放手,千万别吓到,那是……嘿嘿!我的坏习惯。”
裴逸凡再一次愕然的傻了眼,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反映才好了!
爹娘替他娶媳妇,本是为了传宗接代,然而,裴逸凡在见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后,却不想……不、是不敢碰她了.老天!她是那么的美绝尘寰?那么的清丽无双,而他却是个见不得人的鬼脸残废人,他哪有资格去碰她/所以,自惭形秽的裴逸凡,直等到媛媛熟睡之后,才悄悄地摸上床,不想惊醒她,可是……
老天!她的睡癖还真是有够糟的!
当媛媛仿佛八爪章鱼般攀附在他身上时,裴逸凡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哀嚎起来.他不是死人,也不是柳下惠,更不是性无能,他的伤残是在眼、左脚,而不是下半身,他怎么禁得起如此火热的诱惑呢?
活色生香的娇躯就这么黏在他身上,缕缕处女幽香令他的神志逐渐变得混沌,他紧抓住最后一丝理智,使尽全力要扳开她的“章鱼爪”,可是,他忘了章鱼爪只会越缠越紧,根本不可能扳得开.在那一刹那,他才明了她为什么要事先警告他别被吓著了!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挣扎,进而咬紧牙关、握紧双拳,抗拒驱之不去的诱惑,但直喘了好半晌之后,他真的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该死!这是你自找的!
他喃喃咒骂著,放任欲望凌驾于理智之上,双手开始急切地在她玲珑的娇躯上下探索起来,饥渴而炽热的唇,贪婪地汲取从她肌肤上飘散出的迷人气息.奇怪的是,随著他止不住的热情侵袭,在睡梦中的媛媛也微微蹙起了眉宇,淡淡的呻吟若有似无地逸出,她的手脚也开始放松……再放松……再放松……
蓦地,她惊愕地睁开惺忪睡眼,当然,手脚也随之放开了,但是……
他已停不下来了啦!
知觉刚清醒,裴逸凡便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天啊!她怎么还是缠在他身上?
上天明监,他原先真的是有意要保持她的“清白”的,但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缠上来,教他忍不住放任激情尽情蔓延个够,让原始欲望获得了充分的发泄.头一回,她进缠住他的结果是,她以控诉的语气告诉他,“好痛喔!”可之后睡著,她依然又缠了上来.第二回的结果则是,她喘息著告诉他,“好棒哩!”之后,她还是又缠过来.第三回的结果是,她睁不开双眼地告诉他,“好累啊!”之后……
她还是缠在他身上!
唉!她上辈子不是章鱼,就是蛇!
他咕哝著再次想要扳开她,可穿著衣服都抓不开了,光溜溜的裸身当然更是无济于事.可是,他不起身不行了,裴安很快便会来伺候他梳洗穿衣,接著,爹娘也会来探望,他可以叫裴安滚蛋,总不能也叫爹娘吃闭门羹吧?
攥眉苦思半晌,他只好使出唯一的手段了.可当她终于放松手脚时,他也险些控制不了自己,还好适时传来裴安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伴随轻唤,兜头浇了他一桶冷水.“少爷,少爷!”
裴逸凡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找回残破不堪的自制力.片刻后,他迅速翻离床铺,并顺手将自己的枕头塞入媛媛的怀里,几无奈又好笑地看著她迷迷糊糊地紧紧缠住“替代牺牲品”,继而放下床幔,细心地掩住春光,确认不会外泄后,才胡乱套上长裤及中衣.“少爷,少爷,老爷和夫人在楼下等著呢!”
该死!门一开,裴逸凡就冲著门外的人低叱,“小声一点,少奶奶还在睡!”裴安脖子一缩,忙压低了嗓门.“少爷,老爷和夫人已经来了,”“知道了!”裴逸凡转身走出内寝,裴安跟了上来.“少奶奶没有丫鬟跟来吗?”
“有一个陪嫁丫鬟,少爷。”裴安应答著,同时熟练地开始服侍裴逸凡梳洗更衣.“客厅说在来扬州途中,因水土不服病倒了,所以,亲家老爷说要另外派个丫鬟过来,可能要晚些日子才会到。”
裴逸凡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片刻后,他才吩咐道:“待会儿我去见老爷和夫人时,你赶紧准备一桶热水来,放在外时就好,然后把门关好,就不要再进来了,明白吗?”
“明白了,少爷。”
“还有,吧桌子清一清,再弄些早膳过来备著。”他又交代.“是,少爷。”
裴逸凡转眼又想了想说:“我想,最好多弄一点,少奶奶好像挺会吃的呢!”
当裴逸凡一脚踏入鸳鸯厅的前厅时,眉宇间难掩焦急忧虑之色的裴仲湖夫妇,顿时停住悄声谈论,两双眼朝裴逸凡的身后瞥了一下,彼此又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爹,娘。”将一切都看在眼底的裴逸凡,平静地向父母施礼请安.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夫妇俩又互觑了一眼,这才由裴夫人试探性地问:“逸儿,昨夜睡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