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柔细的安慰声,妙首光光心里只觉得更加愧疚。“我是个……大笨蛋!我差点害……死你……”
“胡说。”苏君樵将她拉入怀里轻搂着,“我若真的被你害死,又怎么会在这儿同你说话?”
“可是……你真的差点死掉……”她泣不成声地说,小手紧抱着他的腰。“我……我弄错了你……身上的毒……”
“你弄错了什么?”苏君樵依旧一头雾水。
妙首光光又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回答他。
“那天我帮你解完毒后,你突然屈着身子发抖,我叫了你好久,你都不回答我,只是一直瞪着我看,最后你昏了过去,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
苏君樵以衣袖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为什么我会昏迷不醒?”
他淡然问道。她说的事他完全没有印象。
她满怀歉意地望着他,“因为我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苏君樵依旧漫不经心地问,丝毫不在意差点进了鬼门关的人是自己。
“钱克己在你身上下了八种毒,不是七种。”看着他消瘦苍白的侧脸,妙首光光心疼地在上头轻轻印上一吻。小时候她生病时,奶奶也都这么安慰她。
苏君樵轻震了下,转头诧异地瞪着她看。
妙首光光误把他的异状视为那天解毒的后遗症,焦急地问道:“你不舒服吗?”
“我……没事。”他吸了口气,才挤出笑容回道。“你说到哪儿了?”
“那天你昏迷之后,我先是以为你身体太过虚弱,不能抵抗白晶血吸虫的咬啮,所以才会昏了过去,可是后来把了你的脉后,我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也才了解钱克己的坏心眼。”
“他的坏心眼?”
“嗯。”她点了下头,食指轻抚着他脸上由左额斜至右颚下方的疤痕。“我不晓得他到底知不知道你身上因为有太多毒而产生了毒性间的制衡,可是他在你身上下的第八种毒却让我差点害死你。起初,因为我没察觉出这第八样剧毒,贸然开始着手替你解毒后,才愕然发现你身上的翡翠蝉蛊。”
“翡翠蝉蛊?”钱克己那家伙的鬼东西也未免太多了。“翡翠蝉蛊本身无臭无味,被下蛊的人压根儿不会有啥感觉,只要蛊毒不发作,中蛊之人不会察觉到自己身上被下毒。”
“所以你才没察觉到我身上的翡翠蝉蛊?”
“是啊。”她点了下头,有些惭愧地说:“中了翡翠蝉蛊的人若是身上并无剧毒存在,看来就和正常人无异,可是中蛊的人若像你一样,身上足足有七种剧毒,翡翠蝉蛊会吸取你身上的剧毒,渐渐成为剧毒的保护膜。”
她难过地叹了口气,才又道:“翡翠蝉蛊就像保卫雏鸟的母乌一般,我试着解除你身上剧毒的同时,它为了不让我解毒,便会起而反抗,驱使你身上其它剧毒作怪。”
他微笑着握住她的手,“所以我才毒发,昏了过去。”他对于自己才刚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似乎并不讶异。
妙首光光愧疚地点头,“这次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再加上你前一阵子吃了太多灵丹妙药,你现在大概已经……”
“我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苏君樵柔声笑道:“可见你的医术还是挺行的,连续两次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皱着小脸,鼻头也哭得红红的。“可是要不是我太过自信,我应该早就发现你被下了翡翠蝉蛊。”
苏君樵搂着她纤细的柳腰,柔声安慰道:“妙儿,你想太多了。
你刚才不是说了,若没有替我解毒,你压根儿不会发现我中了翡翠蝉蛊,不是吗?”
“可是……”
“别可是了,瞧你,连鼻头都哭红了,眼睛也肿了。”苏君樵心疼地轻抚她的小脸,不舍地问:“你哭了很久?”
“嗯。”妙首光光诚实地点头,忍不住委屈地撒娇道:“我这两天好怕你不再醒来。
你昏倒那时,我慌得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等想到要喂你药时,又怕喂得迟了,你再也醒不过来了。”除了爷爷和奶奶外,他是她头一个相处这么久,还住在一块的人,也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有了感情,现在他们俩就像一家人一样。
苏君樵轻叹一声,“既然我现在已经醒来,你就别再哭了。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就不漂亮了。”
妙首光光点了下头,仍旧放不下心地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很好啊。”苏君樵扬眉笑道。“就是饿得有些手脚发软。”
“那我马上去做饭。”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为了差点失去他而心痛不已,只是隐约知道自己不可以再经历一次那种恐惧了。“樵哥哥,你想吃什么?”
苏君樵愣了下,错愕地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樵哥哥啊。”她偏头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说。“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苏君樵摇摇头,缓缓笑了。“我很喜欢。你以后都会这么叫我吗?”
“嗯。”
苏君樵握着她的小手,虽然觉得这么想有些呆,可是他真的觉得这一刻他太幸福了。
“樵哥哥,你还没说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
妙首光光摇摇被他紧握住的小手,笑道:“你这样抓着我,我怎么去做饭?”
苏君樵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放开她。
“妙儿。”下一刻,他又突然出声叫住她。
妙首光光坐回床沿,问道:“什么事?”
“你刚才提了解毒的事得暂缓一阵子,是不是?”“嗯。”妙首光光点点头,叹道:“我得想法子先帮你解蛊毒,不然你身上的毒只会被我愈解愈重。”
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苏君樵于心不忍,笑道:“没关系,反正我们多得是时间。”
只要他一日不死,他总有机会找钱克己报仇。
她突然站起身,伸手搂住他的颈项,坚定地说:“樵哥哥,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治好你。”说完,她像小时候赖在爷爷怀里时一样,轻轻在他脸颊上一吻。
苏君樵错愕地看着她,对她下意识的亲密动作有说不出的感受。
他轻笑一声,也学着她的动作,侧过脸,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我知道你会。”他一直是相信她的。
第三章
夜深人静,郊野的小径上只见一道黄色身影疾闪而过,快得让人瞧不清到底是什么。
妙首光光马不停蹄地从四川急奔京城,身后包袱里装的是刚从四川唐门偷出的灵仙草——解苏君樵身上最后一种剧毒的药引。
她在一条清澈的小溪前停下脚步,拿出怀里的手绢沾湿后,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尘土。
嗯!快到家了。她靠着一旁的大树,打算暂歇一会儿再赶路,仰头看着前头的羊肠小径,不禁缓缓笑了。终于快到家了,只是现在时候不早,樵哥哥应该已经睡了吧。
前些日子,她一直想不出法子解掉樵哥哥身上最后一种剧毒,苦思了许久,她仍没有任何主意,后来,她突然想起也许到四川唐门可以找到答案。
主意一定后,她怕樵哥哥担心阻止,只好趁着夜里留书偷溜,交代她半个月内必会返回家门。现在算算日子,她还比预定的行程早了两、三天。
妙首光光休息一会儿后,才要举步离开时,耳尖地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她想了会儿,为了避免和来人啰唆,干脆脚尖一踮,跃到大树上,隐身在枝叶后。妙首光光一在树上藏匿好,骑在马上的三名大汉也到了小溪前。
三人让马在一旁休息吃草后,全都走到溪边洗了把脸,顺带把水袋装满水。
此时,其中一名矮小的男子高三刀说话了。
“大哥,上回江南柳刀门找人冒名顶替妙首光光后,西门世家这次会不会也是随便抓个人充数,好骗大伙儿西门贺擒到妙首光光,以便赢得来年在山西举行的武林盟主大选?”
被称为大哥的男子高大刀沉吟半晌,不确定地说:“这事我也很怀疑。从今年年初至今,光是冒称抓到妙首光光的门派、庄院就不下五、六十处,是以西门世家依样画葫芦,随便抓个人冒充妙首光光也大有可能。”
西门世家自从十年前从山西移居京城之后,也不知是搬迁前忘了先看好风水还是怎么着,西门世家日渐衰落,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愈来愈差。现在他们宣称抓到飞贼妙首光光,想以此借机再在江湖上打响名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二哥,这事你觉得怎么样?”高三刀转问另一名尚未开过口的黑衣男子高二刀。
高二刀冷哼一声,“我看这回西门家捉弄大伙的成分高些。”他就是不信,少林、武当都抓不着的人,日渐衰败的西门世家会抓得到?“他们从放话抓到人到现在,已经拖了四个月,就是不肯对外公开妙首光光,说什么西门贺的母亲年迈病重,公开妙首光光之事只好再往后延。”
“这到是。这档事他们一拖再拖,这回已经是第四次发武林帖了。”已经有人放话西门世家这次又会籍口拖延,为了怕武林同道不信,西门世家在武林帖上写着“绝对、一定、誓必不会再延期公开妙首光光大会”几个大宇,真是画蛇添足,贻笑江湖。
高大刀看了下天色,“别说了,咱们继续赶路吧。虽然离下个月十五还有一段日子,不过我们得先去采听一些消息。”
三人连忙将东西收好,跃上马背,匆匆忙忙地往京城的方向奔去。
妙首光光轻轻跃下树梢,嘴角有着一抹调皮的微笑,怎么她对自个儿被关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全然不知?她轻挑了下柳眉,眼底闪着恶作剧的光芒。
她迈开步伐,开心地往绿竹谷的方向前进。
苏君樵独自坐在绿竹谷的亭台里,手里虽拿著书,但却是看而未读,读而未知。从妙儿留书离开之后,他每天夜里都坐在这里等她,直到天色微白时才会回房休息,完全忘了她交代要他多休息的事。
其实,他现在除了最后一项剧毒尚未解去外,就像个正常人一样,只是偏偏就是有人不这么认为,每天总追着他吃补药,喝补汤。
他轻叹口气,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妙儿巧笑倩兮的娇态,今晚大概又是无眠夜吧。
倏地,他慢慢放下手中的拳谱,神色也变得警觉。最近这几个月,他的耳力出奇的好,就连几里外有野兔跳过也瞒不了他。他武功未失之前,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听力,也许他该找一天要妙儿好好替他看看。
随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苏君樵的表情慢慢松懈下来,眼神也渐渐变柔,微笑等着脚步声的主人出现。
她回来早了。
苏君樵温柔地笑了,一颗紧绷的心终于在此刻松懈下来。他拿起桌上的拳谱,一脸佯装专心阅读的模样,静静地等着佳人归来。
妙首光光站在通往亭台的小桥上,近乎痴迷地看着亭台里那道背影。
望了许久,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漆黑的双瞳仍旧紧紧锁着苏君樵的背影。
月光下,苏君樵高大的身材,厚实健壮的背影,给人一种傲然不拘的感觉。一身朴素简单的黑色布衣非但没有减损半分他与众不同的气质,反倒增添了几分成熟之感。
妙首光光深吸了口气,望着他潇洒的身影,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张开小嘴用力吸口气,试着平缓胸口隐隐约约的疼痛。月光下,她只觉得他俊美得像座雄伟的石雕像,让人移不开眼。她长这么大,头一次感觉到“美”是什么样子。
妙首光光张着嘴,不停地深呼吸,总觉得心脏也怦怦乱跳,像是要跳出来一样。她食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对自己混乱不已的脉象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打算站在那儿看我一晚吗?”
戏谑的轻笑声缓缓传入她的耳里,妙首光光只觉脑袋“轰”了一声,呆若木鸡地望着他缓缓转过身。
随着苏君樵转身的动作,她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流连,视线由他的胸膛高度缓缓往上移,先是他带笑的唇,俊俏直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宠溺戏谑的黑眸中。
“你……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她有些羞怯地撇开脸,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不敢正视他的双眼。
“我听到你的脚步声。”苏君樵微笑望着她,放下手中的拳谱,起身走到她面前。
“你听到我的脚步声……”她低着头喃喃轻语,因他的突然靠近而不自在,脸也更红了。
倏地,她双眼圆瞪,惊诧地抬头看向他,“你听到我的脚步声?”怎么可能?
“嗯。”他点点头,伸手替她抚开颊边滑落的长发。“你刚进谷时我就听到了,只是距离尚远,等你快接近竹屋时,我才确定是你。”
“你真的听见我的脚步声?”这绝对不可能,她的轻功虽称不上独步武林,但是以尚未失风被捕的纪录看来,她的轻功绝不算差,怎么可能让他听到脚步声,而且还是在谷口?
“是啊。”苏君樵拿下她身后的包袱,笑道:“有问题吗?”
“我……没有了。”妙首光光欲言又止,想了会儿,还是决定改天再讨论,她今天太累了,累到有些不正常,连看到他都会满脸通红、心跳加速。苏君樵心疼地看着她脸上颇而易见的倦色,“你先随意梳洗一下,待会儿早点上床休息。”他轻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屋子走。
“可是樵哥哥,我有事要跟你说。”她倚在他身上。回到家后,这几天累积的疲倦全向她扑了过来。
“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他将她推进一间由绿竹围成的露天屋子里。
两人居住的竹屋后头因有一道温泉流过,在苏君樵的提议下,两人便在此搭了个露天的小浴池。
“我会帮你把衣服摆在门外。”
不久后,妙首光光微湿着长发,缓步走进竹屋的内室。沐浴过后,她一身的疲惫洗去了不少,人也比较有精神。
她坐在床沿,打算趁着还有精神谈话时先告诉苏君樵刚才她在路上听到的事,免得她明儿个一早起来全忘了。
“樵哥哥。”
苏君樵放下手中正阅读到一半的书,站起身走向她。“有事吗?
你不是累了,怎么不先休息?”
妙首光光拉着他的手,让他在她身旁坐下。“我有事告诉你。”
苏君樵背抵着墙,让她靠坐在他怀里。“不能明天一早再说吗?
你才刚从四川赶回来,一定累了。”
“现在不讲,我怕明天会忘了。”她急急地说。
苏君樵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怎么可能知道?”她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这事连我都才刚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