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雅各才艰涩地开口:“没有任何办法了吗?现代的医 学如此进步,一定有药物可以控制的是不是?或者,直接动手术,不管手术成功率是多小,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撑过去。”
在雅各眼底,蓝所有最强烈的意志力及魄力,他相信他的兄弟一定可以打赢这一仗。
蓝斯摇摇头,暗哑地道:“没有办法动手术,也没任何可以控制的特效药。因为,医生根本检查不出病因,只知类似败血症,却无法对症下药。我……病发后我曾调查我的族谱,发现我有一位先祖也是死于相同的疾病,群医束手无策,从病发到逝世……半年!”
雅各英挺的脸上狠狠地掠过抽搐,像是被人迎面痛击般。
“蓝斯……”他无法再伪装平静,紧抓住老友的手。
“别说,”蓝所以手制止他,“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也十分明白你和凡妮莎对我的关心。但,雅各……”他逸出幽沉的叹息后艰涩地道:“现在的我,听不进去任何安慰的言语。请放心,不管我剩下多少日子,我都会勇敢地走完剩下的人生,目前我最担心的……是琉璃。
“琉璃?”雅各直视着蓝斯:“她是你的女朋友?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其实不用问雅各也十分明白,太明显了,由蓝斯对她的炽烈眼神,及不自觉流露的强烈保护欲与占有欲,任是呆子也明白。
女朋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有一瞬间蓝斯无法言语,只是默默地在心底一遍遍地重复这几个最甜蜜也最苦痛的字眼……女朋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琉璃……
脸色灰败地咬紧牙根。他可以接受命运,不怪上苍为何只给他二十七年的生命,也不怪上苍为何如此仓牢地夺走他的一切。但……他唯一无法向命运妥协的是——琉璃!
就在他由愤怒、不信、怨怼……而慢慢转为平静地接受命运,接受自己即将走到人生尽头时,为何出现了唐琉璃?为何在此时出现?
为何不让他了无牵挂地走?
为何出现唐琉璃?!
“不是。”蓝斯紧闭上双眼再缓缓地睁开,寒冷的冰眸似已坠入冰层底,不带任何情绪地道:“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他绝不会让琉璃成为自己的女朋友,绝不!
“不是?”雅各怀疑地盯着蓝斯。
“不是。”蓝斯平静地重复,一字一句狠狠地敲痛自己的心:“她是我的客人,我和她在英国认识,因我的连累她受到枪伤,我将她带回绮依古堡治疗并静养。伤势痊愈后,我会派人送她回英国。”
“但——”雅各还想问什么。
“别问了,”蓝斯冷漠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气魄。“就这样,如此而已。”他直直望人雅各的眼睛。
“我明白了……”雅各怔了半晌后,咽下唇边的话。“若需要我护送她回英国,尽管开口。”他不舍蓝斯的内心煎熬,但他亦明白这是蓝斯唯一能为琉璃做的。
“谢谢你。”蓝斯冰眸中首次出现温度,他重重地拍了雅各的肩,正色道:“有件事想请你和凡妮莎帮忙——关于我的病情,绝对不能让琉璃知道,一个字也不行。”
凡妮莎和雅各均瞪大双眼,神色凝重地望着蓝斯。
“我懂……”雅各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会守口如瓶,晚安,蓝斯,早点休息吧。”他拉起妹妹的手,打开书房的门往外走。
“晚安。”
门关上后,蓝斯两手紧紧地撑住书桌,以防自己倒下。书桌上有支拆信刀,他无意识地紧握住它,任拆信刀刺破自己的掌心,任鲜血汨汨而出……他却毫无知觉。
或者,他并不是毫无知觉,只是……他必须以更大的痛楚来提醒自己,喝令自己……不准自己的灵魂再堕落下去!不准自己冉陷入欲言又止、扣人心弦的盈盈美眸中。
不准自己不顾一切地奔向琉璃的寝室!
方才,他送琉璃回房时,她的欲言又止,她眸中的寂寞与孤独 狠狠地揪痛他的心。他多想紧紧地拥她人怀,多渴望狂吻那颤抖 的红唇,多渴望寸步不离地守护她,守护她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时空……一辈子!
一辈子?呵……多可笑!
你行吗?蓝斯残酷地提醒自己,你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吗?你行吗?
如果不能永远呵护她,那他根本没有资格爱她!更别去招惹她。蓝斯冷峻地命令自己……他绝不会那么残酷地对待琉璃,绝不会让她承受失去他的痛苦,更不忍见她孤苦无依地独自走完人生。
掌心的血慢慢渗出滴落至桌面,染红了桌上素白的信笺,蓝斯慢慢地取出方绢,按住伤口。
“砰——”一声,书房的门又被用力撞开。
谁?雅各吗?
蓝斯疑惑地转过身子,只见哭成泪人的凡妮莎如箭般冲过来。
“凡妮莎?”蓝斯掩不住惊讶。
“蓝斯!”她泪流满面地扑过来:“你愿意娶我吗?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你的妻子,你愿意娶我吗?我们马上回丹麦皇宫,请求女王陛下答应我们的婚事,我也立刻发电报回荷兰,请父王和母后前来参加婚礼,蓝斯,我们马上结婚!”
“凡妮莎?”蓝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你疯了,你不懂自己在做什么。”
“我懂!我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更理智、更勇敢地面对自己。”凡妮莎含泪大喊:“蓝斯,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别推说你不明白我这几年为何总是找借口来丹麦。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发狂地喜欢你。蓝斯,不要拒绝我。”凡妮莎双手紧紧攀住蓝斯颈项,疯狂地欲献上热吻。
“不,凡妮莎。”蓝斯断然拉开她,艰困地道:“对不起,我只能说我很幸运……对于你的青睐受宠若惊,但对不起……这对你是不公平的,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更何况,凡妮莎,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蓝斯犀利如鹰地盯着她,冷然坚定道:“就算我只剩下一天的生命,我也绝不接受施舍的爱情。”
“施舍?”凡妮莎瞪大泪涟涟的碧眼,气愤地道:“不,蓝斯,你怎能如此误会我?你以为我是因你不久人世才‘同情’你,愿意嫁给你?不,你明明知道我对你……”
“凡妮莎,”蓝斯温柔地阻止她:“别说了好吗?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心意,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荣幸。但,我想,今天我们都累了,不宜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我送你回房休息。”
蓝斯打开房门,绅士地挽起凡妮莎的手。
“等一下,”即将步出书房之际,凡妮莎突然旋过身子,两眼祈求地望着蓝斯,低声道:“答应我唯一的心愿好吗……给我一个吻!”
未等得住的蓝斯回答,凡妮莎踮起脚尖双手拉下蓝斯的颈项,热切而固执地送上她的吻。
“不要拒绝我……”察觉蓝斯试图推开她,凡妮莎低喊着:“只要一个吻,求你!”
她的泪水及祈求令蓝斯浑身一震,原本欲推开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书房外,披着睡袍的琉璃默默地望着这一幕。
蓝斯送她回房后,她怎么也睡不着,翻来复去都只想着一句话——柏金斯纪念医院。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蓝斯一听到这句话神情瞬间一变?
琉璃无法不在意,尽管她一再告诉自己,她有多讨厌专制霸道的蓝斯。但,任何有关他的事……她根本无法漠视!
所以,她披上睡袍,悄悄地找到蓝斯的寝室,发现他不在寝室后又一路找来书房。
并看到这一幕!
蓝斯背对着她,琉璃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由凡妮莎如痴如醉的神情,不难看出这是个相当火热缠绵的蜜吻。
琉璃冰霜般的小脸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默默地拉起衣角后,平静无声地下楼。
翌日清晨。
“小姐,”进寝室来服侍琉璃梳洗的玛莎和蜜莉安担忧地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安稳?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待会见我们再进来伺候你梳洗并用早餐。”
“不用了,我没关系。”琉璃摇摇头,让玛莎为她褪下睡衣换上舒适清爽的家居服。
蜜莉安建议:“或者,小姐你可以试试精油。我们有很多芳香精油,都是采收古堡的花卉萃制。薰衣草精油和紫苏精油都具有镇定神经、提神的效果,我再为你冲一壶甘菊茶,并让厨师准备你爱吃的中式早餐。”
绮依古堡有一刚由台湾聘请而来的大厨,能烧出道地的中国菜,这是蓝斯专为琉璃做的。
“不用了。”琉璃系上皮带,今天她穿上纯白衬衫配上湛蓝轻磅牛仔裤,纤细的颈上打上一条红格颌巾,显得相当清爽且别致。
只可惜……她的心情却是阴霾灰暗的。
“我不饿,不用送早餐进来了,我先去后花园走一走。”琉璃说着,顺手拿起一顶白色的小帽就要走出去。
“小姐,等一下。”玛莎提醒她:“蓝斯少爷不是一早就要过来为你拆线,并检视伤口复原情形吗?”
“帮我把牛仔短外套拿出来。”琉璃指示蜜莉安为她取出外套后,才淡漠地道:“是吗?我不记得他这样说过,如果他真的来了,就请他慢慢等吧。”
她怎会不记得他说过今天一早要过来帮她拆线?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全仔仔细细地收藏在心底。只是……还能相信他吗?还能在乎他的一言一行吗?
琉璃冷冷地提醒自己……以前她一直不明白蓝斯到底是怎样的人,她所见过的那么多面,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蓝斯?
昨晚的那一幕,已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了——她不应该再对他心存妄想,不应以为他待自己是特别的。风流花心、处处留情的他,才是真正的蓝斯·伊尔顿。
接过外套时,外面的起居室传来蓝斯询问女仆的声音:
“小姐起床了吗?”
“琉璃小姐,蓝斯少爷来了。”玛莎微笑地告诉她。
琉璃定定地望着寝室通往起居室的门,突然,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请他等我一下,我先打通电话。”
明知蓝斯随时会推门进来,也明知他会清楚地听到她的通话内容,但琉璃依然坚决——可以说是故意地拿起床头的话筒,按下一连串的数字。
“雨葵?我是琉璃……我现仍在丹麦,放心,我很好。对了,我过几天就要回英国了,你帮我向强尼说一声,届时他再来机场接我。没事了,再见。记得一定要告诉强尼喔。BYe!”
放下电话,琉璃依旧坐在床边,她不用回过头就可清楚地感受到,背后那道强烈炙人的焚焚视线。
果然,蓝斯大跨步地走向她,强托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霸气专制地问:“你打电话给谁?强尼又是谁?”
琉璃冷冷地迎他危险的蓝眸,只回答他第二个问题。
“强尼,我在英国的男朋友,也是交往多年的男朋友。我告诉他我快回伦敦了,要他届时来接我,并先帮我将屋子整理一下。”
蓝斯拧起浓烈的剑眉,眸中凝聚风暴,几近咬牙切齿地:“我不知道你在伦敦还有男朋友,而且……是亲密到可以随意进出你住处的男朋友!”
琉璃淡然一笑,嘲讽地道:“爱交几个男朋友,交往到什么时候,都是我的个人自由不是吗?我可不记得我必须事事向你报告。”
“你……”瞬间激起蓝斯的沸腾怒火及强悍的占有欲。他大手扣住琉璃双肩的同时,琉璃冰冷倔傲地道:
“放手!蓝斯·伊尔顿,请你注意你的风度。是你自己答应我——我的肩伤一好立刻派人送我回伦敦。并且,你有责任好好地保护我,一直到将我交到我男朋友手上为止。”
琉璃的冰寒冷漠成功地喝止蓝斯原本疯狂的冲动——他想发狂地以吻堵住她那不听话的红唇,他要浓烈、强悍地吻她,让她明白他才是她生命中的主人!
但琉璃的冷傲狠狠地唤回蓝斯的理智……他有什么资格去争取她?追求她?既然她已有亲密的男朋友,他凭什么去破坏她原有的幸福?
他能给她什么?
蓝斯无所谓地一笑,将噬骨的酸溜与遍人发狂的嫉妒硬是压人心湖最隐密的角落,淡淡地道:“说的是,我的确不应多事地过问你的私生活。那现在,我可帮你拆线了?”
他指示蜜莉安将医药箱拿过来后,命她和玛莎退下。
“不,不用了。”琉璃下意识地拉住衣领,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只是突然害怕逼近的蓝斯。“我想……这伤口应该也没什么了,你不妨今天就派人送我回伦敦,接下来的拆线、换药等工作,我都可以在伦敦就医。”
“不!”察觉琉璃亟欲离开他,蓝斯浑身怒气直窜,冷漠地、几近粗鲁地扯开琉璃的衣领,语带嘲讽:“是我害你受伤,我说过,我一定会将你治好才送你回去。别担心——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你很快就可和你的男友相聚。”
你这粗鲁的野人!大白痴!
衣领被用力扯开的同时,琉璃几乎想破口大骂,但不如为何,她根本不敢与那犀利猛烈的蓝眸对峙。
蓝斯的滔天怒焰在乍见琉璃的脆弱及雪白玉肌上的伤痕时,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强烈的不舍与怜惜……他必须死命地掐住自己的掌心,才能控制自己,不拥她入怀。
蓝斯紧抿薄唇,机械般地帮琉璃拆线、换药……他强迫自己的目光固定在她的伤口,不准去看她的脸,不准看她欲言又止、溢满孤独与脆弱的水漾双瞳。
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与不寻常的气氛,琉璃亦一语不发,低垂粉颈看也不看他。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生气?为何对她如此粗暴?
难道……他生气的原因是因为强尼?
可能吗?他可能在意她有没有男朋友吗?在他眼底,她不过是一个不解风情、固执又无趣的小女生,哪比得上美艳动人又风情万种的凡妮莎?
琉璃悲哀地想哭……她该为自己高明的撒谎技巧高兴吗?强尼是谁?
蓝斯擦好了药,语调依旧冰得可冻死人:“可以了,再换一次药大概就会痊愈了,在这之前尽量避免碰到水。”
冷冷地交代完后,蓝斯收好医药箱,看也不看琉璃一眼直接走出来。
“……”琉璃紧咬下唇,控制自己想开口唤他的冲动。他就这么讨厌她吗?连多一秒也不愿待在她身边,甚至看也不想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