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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首演夜只剩下倒计时的几天了。日子将会充满兴奋、狂热、骚动、繁忙……萝芙相信,她的整个脑海都会盘据着舞台设计和背景工程的各种细节问题,她绝不会有时间去揣测克伦的私生活。
然而情况不从她愿,恰好相反。他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占据着她每分每秒的思绪,白天黑夜,黑夜白天,像个阴险的掠夺者,总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突袭着她,就连她隐密的梦境也不放过。她试过各种方法。她把佩笛送的积极思考的书—读再读,几乎倒背如流。她还考虑报名静坐班,或是嫌恶心理疗法。她和尔凯出去共餐过—两次,还和雷铭及班上一些老同学参加过几次舞会。可是没有一样有用。尽管她在夜晚的欢乐中暂时抛开一切恼人情绪,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只要一见到克伦,所有的努力全是白费,她又回到原来的起点。而克伦呢,却好像早已忘记曾经吻过她的唇,只把她当作是—种运转流畅的大机器中的小齿轮,偶尔需要他加加油鼓励一下就行了。
“这效果太棒了!”
技术排练的前一天,他不经意地转身.正好碰见她就站在舞台侧翼,他们俩四目交会,他露齿—笑,对她称赞。
“这种丝纹纸的质感就跟真正的丝绸完全一样!”
“这是你的构想!”
“哦?是吗?”他满疑惑,“不管怎样,你把这整组布景搭得完美无比。”
他看来心不在焉,于是她转身离开。这是他们整整一星期以来唯一次近似“对话”的对话。他们之间就像死寂的严冬,或是停滞熄灭的死火山。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曾发生!没错,而且什么也不会发生!他们之间永远没有春暖花开的希望。她提醒自己,并不时用尔凯的话警惕自己,为此她该感激上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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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排练的当天早晨,萝芙在她前排的老位子坐定。
不久,尔凯也过来加入她.接着灯光全亮之际,杰生和文斌也摸进来坐在他们后排。
萝芙紧张地静默无语,不晓得待会这三位设计专家对她的辛苦作品会是什么看法?她觉得又回到学生时代等待成绩揭晓的那朴时刻。
然后,克伦出现在侧翼的门口。哦!天啊,她的心揪得好紧,他正要走过来坐在他们旁边。她紧抓着座椅的手,灯光再度熄灭,满院漆黑,但她仍清楚地感觉着他熟悉的身躯一步步走向她,接着滑进她旁边的位置。她全身感官都在敏锐地回应他的男性魅力。
天哪,她绝对无法专心了。她拼命克制转头看他的渴望。把眼光死盯在前方,然后,灯光一亮,她的设汁成果在舞台上展现出来。
“惊心动魄!”
尔凯立刻高呼—声。他抓起她搁在膝盖上的手,当舞者开始出场时他仍然握着,萝芙想抽回手却没办法。尔凯好像已忘记还握着她的手,她感觉克伦在她旁边全身僵硬。
杰生和文斌接着献上他们无尽的称赞和祝福。
“哇塞!我看得好嫉妒”,杰生的呼喊声大得全场都可听见,“我真希望我还是二十一岁,充满青春的创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爬过三十几的巅峰了。”他亲亲她的两颊,“过去种种苦恼总算没有白费。”他最了解她制作过程从头到尾的心境变化了。
“苦恼?”罗娜突然岔进来,“没关系,”她亲腻地拍拍她的肩膀,“你的事业拥有灿烂夺目的前途。”
杰生望着罗娜走开,然后抛给萝芙一个古怪的眼神。“哦!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最新消息?”
萝芙摇摇头,“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杰生。”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看出了你前途无量。”他拍拍她的手臂,“尔凯应该得个大吻做为奖赏!”
萝芙撇开眼神,她从一开始就很喜欢尔凯,但也仅止于此。
随后克伦做了些指示便解散大家,每个人都急着想去休息一下,准备明天的重头戏。萝芙正披上外套准备回家时,克伦却走向她。
“再待一分钟,”他心不在焉地说,“我想再做点小小的变更。”他向身边—个人道别再转向她。
“这设计的效果很好,大家都很满意。不过,我在想,是否能挪动一下那道柱门,让许少聪出场时能再多一点点空间?”他提到的出场是很壮观的一场舞姿,包括一连串高难度的回旋转圈,和许少聪著名的大跳跃。“我可不愿见到他出场才五分钟就跌断脖子!”他又补充一句。
“我更不愿见到他跌断脖子,无论什么时候。”
他匆匆闪给她—个灿烂然的微笑,“如果他真的出意外,要负责任的是我。你的确已经做好了一切安全措施,不过,听着——”他转身,作手势要她跟他走,“——这是我希望的方式。”
他痛苦地蹒跚走在柱门旁边,开始和她讨论改变的技术细节。等他们结束时,他微皱眉头,注视着她。
“我刚才听到的苦恼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装出满脸困惑。
“别骗我。是谣言吗?”
“什么?”她避开他的眼神。
“你明知道是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
“很抱歉,我实在毫无头绪。你是指你和罗娜的事吗?”她温和地问。
“罗娜个头!我根本不是在指她,你明知故问!”
“也许你该知道一点,萧先生。如果这里有流传任何谣言,也绝不会涉及到我们俩,你几乎不承认有我这个人存在!”她激动地冲口而出,话一说毕,她本能地赶紧伸出手捂住嘴,发觉她差点就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我告诉过你了,萝芙,我绝对不能让我们俩之间发生任何事。我负担不起。”
“哦?我管得着吗?我又在乎吗?”她提高声调追问着,“你当然不会以为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吧?这整个世界多得是男人任我挑选。”她发出刺耳的干笑。
“我猜他们也一向能随时吻你吧?呃?”
“即使是又怎么样?”她怒目瞪视他,她满脸苍白,但语气狂热,“为什么不能有其他男人吻我?”
“例如尔凯?”
“是又怎么样?”
“我看见他刚刚一直握着你的手。这种情形已经有多久了?”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够了!萧先生!”她忍不住吼叫。她拚命想克制自己,然而她的心痛如绞。
“我必须知道我的舞团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吼道。
“必须?为什么?好满足你深入隐私的好奇心?你真像个心胸狭窄的独裁者]”她怒喊,“你想要时刻监视我们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嗯?我们的私生活跟你有什么相干?”
“我没兴趣监视每个人,我只对你有兴趣。而且,这当然和我相干:包括你做什么;你跟谁——”他突然停顿。
“怎么样?呃?”她讽刺地追问。
“你跟谁上床!”他最后低声说出来,同时转身,蹒跚移向侧门,准备切断她任何回答机会。
“真的吗?你真的想知道吗?”她朝他身后大喊,气他那种态度,彷佛他已经完全拥有她了,他有权利干涉她的一切。“运气真坏!呃?咬着鸡肋骨不放的萧先生,因为你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不是吗?”
他猛然转回头,他的脸阴沉如暴风圈,“哦?真的吗?我不会知道吗?”他以惊人的神速冲回她面前,她心痛地看着他眼里痛苦的神情,“过来!你这只狐狸精!”他低吼。
“你竟敢叫我狐狸精?”她顿时失去控制,火冒三丈。
过去几天积聚的种种纳闷、挫败和忧恨,加上首演前夕的紧张不安,还有深知他永远不会属于她的刺痛……全在那一刻涌现,卷走了她心海深处真正的柔情。她猛然向前—步,逼得他们俩只剩下心跳的距离,她直视他眼底,差点就相信自己会举手打他耳光。
然后,羞愧淹没了她,她的脸涨得通红,泪水在她眼卫转个个停,她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甩开泪意。
“我实在无法忍受你这种男人,萧克伦。你自命不凡,自以为是,认定所有碰见你的女人都会爱慕你、迷恋你。你的心已经死了!你麻木不仁、你冷酷无情,你的心永远是零度冰点!现在清你滚开!滚开我的生命!我讨厌见到你!滚开!”
成串的泪水早已飞快滑落她脸颊,她用手使劲抹掉,然后,匆匆瞥了他最后—眼,就冲出舞台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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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演当天早晨,所有舞者义穿舞装正式排练了一次,下午则休息以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晚上的首演之夜。
萝芙一夜无眠之后,在早上十点抵达舞台。整个空间充满—触即发的紧张震荡,她决心避开和克伦面对面接触。不过他—直在后台忙个不停,也根本没到前台来观赏排练,她注意到那道柱门变更忙效果奇佳,许少聪还翘起拇指称赞她。
她觉得自己分内的工作已经大功告成了,于是趁中场休息时就提早离开了,搭地铁到台北广场去走走,尽可能远离克伦的势力范围。
仲夏的天气闷热,她漫步在广场中央的鲜花市场之间,热浪一波波袭来.她才惊觉到气候的变化。她明白这阵于和克伦在一起,整个心思全是他,根本没注意意到四周环境、她又有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就历尽沧桑,如今她的心湖再也无法子静了:
她昨天为什么对克伦说那些话?她真的觉得他的麻木不仁、冷酷无情吗?她以为是的。虽然她整个晚上不断反复问白己,一遍接一遍地回想他们相处的每幕情景,然而,她百思不解,找个出—个能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她能体会—个如日中天的芭蕾舞星,突然之间跌落谷底变成跛子,不但不能再在舞台亡接受掌声,就连迪斯可的舞池都没办法滑—圈的痛苦折磨,可是世界上还有许多人承受过更大的煎熬不也都熬过来了?而且他们仍有足够的爱心去关怀别人啊?为什么他不能试着敞开心门接纳别人呢?
难道是他受伤的自尊在作崇吗?难道他不了解他又重新站在成功的顶峰了吗?今晚的首演就会是个活生生的见证!他能看清吗?他会因此改变吗?他会因此改变吗?萝芙疑惑不已。
她随后就到附近的时装店去购买晚礼服,好应付晚上的首演和首演之后在后台举行的庆功宴。
淑琴,佩笛,还有以前班上一票人都会来观赏首演并留下来参加宴会,他们兴奋地像要参加化妆舞会一样,然而萝芙自己却几乎不敢面对今晚,她必须鼓足最大的勇气求应付每分每秒,不仅要回避萧克伦,还要迎接她第—次设计展现世人面前的评价。
开演之前,她接受了尔凯的建议,没有再到吵闹的后台去,直接走进台前的贵宾席位。整个剧院座无虚席,每张脸上都洋溢了兴奋和期待的神情。然后她屏住气息。
灯光全熄,全场陷入一片寂静。接着舞台上音乐扬起……
第八章
掌声如排山倒海地席卷全场。欢呼喝采声从每个角落涌起,最后积聚出一股无尽的爆发力,像倾盆豪雨一般湎整个剧院。今晚的首演,已经当场证明是一次不同凡响的成功!
萝芙也不禁拚命鼓掌叫好。她狂喜而得意,为舞台上每位挥汗淋漓的卖力舞者,为技高一筹的作曲者演奏者,为整场舞中散发着克伦灿烂的创意和才华,为今晚的一切一切喝采。她以身为舞团的一份子为荣,她从来没有这么骄傲的成就感。这支舞团早已注定会名扬四海。
全场的兴奋心情似乎永无止尽,然后,后排有人开始喊出克伦的名字,顶楼席位上的观众也群声附和,不断的地呼喊要他出来谢幕,最后,克伦终于勉强上台对观众致意。
如往常一样,他仍然是一身黑,在舞台亮如白昼的强力灯光下,他的脸几乎是一片苍白,他脸上的颧骨在灯光对比下更加突出显眼,彷拂过去一连串日子的压力已经让他几近筋疲力尽了。可是他的魅力仍旧盖过于台上所有的人。
他献上一束庞大的红玫瑰给首席女舞星罗娜,然后再把一束紫罗兰递给首席男舞星许少聪手中。接着他优雅地弯腰一鞠躬谢幕,头还未抬起,观众席就有一个女孩踉跄爬上舞台,献给克伦一大束纯白的小雏菊。这个举动立刻掀起全场欢声雷动,连续不断的人潮狂乱地争相拥上台要献花拥抱克伦,最后舞台终于落幕,留下了满台散落的鲜花和满场的惊叹声。
“哇!真疯狂!”淑琴高喊,“你们平常一向如此吗?”
“当然不会!”萝芙露出一丝微笑,掩饰住真正的想法。她脑海中正浮现出昨天排练的气氛,还有她和克伦面对面对抗的火爆场面。
“哦,看过这一幕之后,我们那间雕刻工作室简直是天底下最无聊乏味的地方!”淑琴不停地对她发现意见,她们在一起走向后台参加宴会,“而且我以前从来不晓得克伦这么棒!天哪!他真是个天生的偶像!”
“欢迎加入克伦迷俱乐部!”淑琴又找到一位知音,朝沈雪梅微笑,“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保代价!”
沈雪梅,后台工作人员,她闪了个眼神给萝芙。
“嘿,我们都熬过来了。不是吗?”沈雪梅掩不住喜悦之情,又朝萝芙使个眼色,接着跟她们一起走出长廊,“他平日对待我们都殷勤有礼,而且亲切体贴。确定我们每个人都能付房租,一天能吃饱三餐,夜里能睡得好。他耐心倾听我们的情绪问题,虚心接受我们的建议。”沈雪梅滔滔不绝细数克伦的优点,“不过我们没有人能真正接近他,这是最令人泄气的事。他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父亲形象!对不对?萝芙?”
萝芙两颊通红。父亲形象?她脑里绝不会出现这种印象。她只记得那在屋顶上吻她的感觉。父亲?差太远了,他是个不可思议的热情爱人,
不过她还是对两张殷切期待答案的脸点点头,但不予置评,赶紧改变活题。“我希望舞台上那些布景不会被弄翻,如果呆会每个人在上面狂欢庆祝的话,挺危险的!”
“你不知道吗?他们已经决定把宴会搬到阳台上去举行了。”沈雪梅大喊,“来吧!别错过了良机!”
她们三人爬上了顶楼阳台。仲夏夜里闷热无风,星空闪烁。屋顶上已经搭好了五彩缤纷的遮篷,在绿色植物之间还飘荡着薄纱市幕,行束就像一千零—夜里的浪漫场景,充满了异国风情。长桌上摆满了丰富的食物和蜡烛,旁边还布置了一个舞池,一群工作人员头戴土耳其式的高帽,身穿中东长袍,在一旁服务大伙饮用鸡尾酒,欢笑干杯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