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笨女人。
好气又好笑的叹了口气,他看过很多为了工作把自己累垮的人,却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连自己感冒发烧烧到了快四十度还没发现的家伙。
忽然间,他知道他不可能放心把她交给别人,然後自己跑去睡觉:既然他回去也会睡不著,乾脆还是他来顾算了。
替她拉上了被子,他起身擦乾自己淋湿的头发,走下楼到厨房倒了杯水。
刚才进门时没注意,现在喝水时,他才发现她家有点大。
三房两厅的楼中楼,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人住的。
有男朋友吗?
他微微皱起了眉,心底咕哝著。
应该不是,他在她店里工作一个多月了,也没见到哪个男人看起来像是和她有亲密关系的。
不过就算她有男朋友也不关他的事吧?
乾笑两声,压下心头那怪怪的不是滋味,他从她的包包里翻出了药袋,倒了一杯温开水走回楼上,想叫她起来吃药时,才想起来她今天似乎没吃什么东西,便又走回厨房。
他拉开那看起来颇大的冰箱,里面几乎空空如也,只有半瓶梅酒、一瓶可乐,还有一颗蛋,冷冻库里则只有一盒“哈根达斯”的冰淇淋。
在厨房的柜子里找了半天,他只发现一碗泡面,而且那泡面还是过期的。
难怪她这么瘦,她从没在店里吃过早餐,他还以为她在家吃过了,看这厨房的样子,十之八九是没有。
老天,她家甚至连一粒米都没有!再怎么样,一般人家里总会有些早餐或消夜的备份粮食吧?她平常都不会饿吗?
皱起眉头,他抓起钥匙,决定下去到附近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商店买些东西回来,临出门前,又有点不放心的走上去。
她睡得很熟,连翻身都没有。
他轻轻带上房门,出门下楼去买粮食。
挠挠挠
半夜醒来,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白云起身下楼到厨房倒水喝,却被某样东西绊倒。
「噢!Shit!什么东西?」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按开茶几上的小灯,只看见一双跨出沙发的长脚。
她呆了一下,视线顺脚而上,就看见在沙发上睡死的家伙。
喔,对了,她发烧。
沉重的脑袋隐约记得他送她回家,好像又煮了些东西给她吃。
她有些呆滞的看著他,决定还是先去喝水再说。
厨房瓦斯炉上有一锅稀饭,证实了她不怎么中用的记忆。
倒了杯温开水,她走回客厅,他还躺在那张沙发椅上,她边喝水边看著他,感觉有些怪怪的。
自从她几年前买了这房子後,从来没有男人进来遇,更别提这样大剌剌的躺在沙发上睡觉了。
双手捧著水杯,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温开水,一双眼不由自主的盯著他看。
说实在的,这男人真的不是普通的大只,她有点担心她的沙发椅会被他睡垮。不过,她原本以为他送她回家之後就会走了,没想到他还会留下来。
不自觉的蹲下身,她好奇的蹲在他身边看著他的脸。
奇怪的男人。
她明明有客房的,好好的床不睡,这家伙却跑来睡客厅沙发,也不会拿条被子来盖,而且还打呼;声音不大,但还是有。
忍住想帮他转脸的冲动,她考虑要不要去客房拿条被子给他,谁知却猛地打了一声喷嚏,她忙捂住了嘴。
他没醒。
白云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身後却冷不防传来闹钟声,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才发现她的闹钟被他放在客厅桌上。
眼看他要醒了,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她惊慌之下捧著水杯就往楼上跑,然後钻进被窝里装睡。
闹钟声停了,跟著是他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她便听到他爬上楼梯。
「白云?」
他的声音就在身边,她继续装睡。
「白云,吃药了。」他伸出手拍拍她的脸,沙哑的声音有著浓浓的睡意。
「嗯?」她把眼睛睁开一丝细缝。
「吃药,医生说四个小时得吃一次药。」他摇摇手中的药袋。
她一愣,这才晓得他为什么要弄闹钟。缓缓爬坐起身,她却突然僵住,因为忘记手中还有一只玻璃杯,差点就这样把它拿出被窝。
没注意到她的僵硬,寇天昂拿出药包递给她,白云伸出另外一只手接著,趁他转身拿水时,她赶紧将杯子放到一旁的地板上。
叩!
因为太紧张了,她不小心放得太用力,弄出声响。
他转过头,白云慌得一次吞下手中那几颗药丸,伸手抓住他手里的水杯,仰头就灌。
「小心,会烫!」他吓了一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太烫了,白云一时间不知道该吐出来,还是乾脆吞下去,结果热开水就这样卡在她嘴中,她的脸也因而变得相当怪异,一双眼瞪得老大。
「别硬吞下去,吐出来、吐出来——」怕她做出傻事,他忙伸手握住她还握著水杯的手,将杯子凑到她嘴边。
她快速的将水吐到水杯中,药丸也跟著吐了出来。
「哈……哈哈……好烫……」她掩著嘴猛哈气。
「抱歉,冷水没了,所以只好倒热水,我没想到你会喝那么快。」他一脸好笑的将水杯拿去马桶倒掉,然後倒了杯冷水回来。「漱漱口,别吞下去,我再去倒一杯过来。」
她尴尬的接过水杯,听话的用冷水漱口。
他一下楼,她忍不住捂著脸呻吟起来。
天啊,好丢脸,真是丢脸死了,她在搞什么啊?
她看了一眼还握著的玻璃水杯,再瞄一眼另一边地板上的罪魁祸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看最白目的就是她了!
跑什么呢?这是她家啊!她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出现是很正常的事,奇怪的是那个堂而皇之登门入室的家伙吧?
可人家并没趁你睡著时对你意图不轨啊。
这句话突然浮现脑海,她脸一红,抬眼看向天花板,喃喃反驳道:「我才没有对他意图不轨……」
「什么?」刚上楼就听到她说话,寇天昂拿著加了冰块的开水走到床边,「抱歉,我没听清楚。」
「没有。」她瞪著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和他八字不合?「我没有和你说话。」
他明明听到她说话,寇天昂挑眉看著她,没有多问。
他摆明不信的神色教她有点小小的不爽,冲口就道:「我在自言自语。」
「嗯哼。」他点头,一副懂了的样子。
白云皱眉瞪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更加不爽了。
他把新药和温开水给她,白云接过手,先试了一下,确定水是温的,才喝水吞药。
「你烧退了没有?」他将剩下的药收好,话才问完,突然觉得问她不准,所以大手直接伸了过去,摸著她的额头,和自己额上的温度做比较。
白云再度僵住,他的手几乎遮住了她一半的视线。忍住想往後缩的冲动,她用剩下的一半视线,盯著他盘起来的腿,怀疑他穿的那件快要洗破的牛仔裤会不会当场脱线绷开。
话说回来,他的脚果然也很大,大概有她的两倍大。
这男人到底是吃什么才能长成这么大一只啊?
「好像好多了。」满意的抽回手,寇天昂拿下她手中的水杯,嘴角微扬道:「你要不要再吃些稀饭?」
看著他,她摇摇头。
「那你好好睡,我人在楼下,有事叫一声就好。」
她张嘴欲言,又放弃的闭了嘴,点头表示了解。
他拿著水杯站了起来,转身走下楼。
瞥了眼他搁在小桌上的药袋,良心默默的不安起来。
叹了口气,白云爬过床被,来到栏杆边。
「喂,那个……」
他回头抬首,「嗯?」
「我有客房。」她指指另外两间房。
「谢谢。」他微微一笑。
她爬回床被上躺好,几分钟後,她听到他走进房间的声音,可没多久,又听见他走了出来。
他没再走回去。
她瞪著天花板,皱起了眉头。
半晌後,她终於受不了好奇心的驱使,偷偷摸摸的爬到栏杆旁往下看,却见到他仍是睡在沙发上,只是身上多了条毯子。
跟著,她听到他细微的打呼声。
这个……笨蛋……
她真是傻眼了,无力的在心底念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浮现浅笑。
挠捻熔
闹钟响了。
她伸出手按掉闹钟,睡眼惺忪的坐起身来,却看见闹钟下压著一张纸条。
她拿起来看,只见上头写著龙飞凤舞的字——
白云:
我去开店,厨房有稀饭,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桌上的药四个小时要吃一次,
红色的是退烧药,如果你没发烧就不用吃了。
店里我会顾,你好好休息。
PS:记得用温度计量!
寇
温度计?她家哪来的温度计?
她翻了个白眼,却在下一秒瞄到闹钟旁摆著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
她呆了一下,拿起来看,上面大剌剌的印著三个字——温度计!
这真是太扯了!
白云讶然失笑,发现那还是没拆封过的。
好吧,好吧,温度计就温度计。
笑著将那盒温度计拆开,她照著说明把温度计放到嘴里,乖乖的等时间到才把它拿出来看。
「看吧,就说没发烧了。」看著那在标准体温的红线,她扬扬眉,哼声自言自语:
「大惊小怪。」
站起身,她走下楼到浴室里洗脸刷牙,决定吃完稀饭还是要去店里看看。
「我调闹钟不是为了要叫你过来。」
「我吃过药了。」
「你在发烧。」
「已经退了。」她说完从包包里掏出那盒温度计,放到他手上。「我出来前量过了。」
他不苟同的皱起眉头,还要再说,店门上的铃铛就响了,在对面大楼上班的小张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手里挥舞著一叠文件。
「寇哥、寇哥,我成功了!我照你说的去做,对方同意和我们合作了!」
「真的?那太好了。」他微微一笑,拍拍小张的肩头。
「寇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绝对不会成功的。」小张激动的握著他的手猛摇,
「谢谢你!」
「没有,是你自己的努力。」寇天昂看著这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笑著道:「我只是提供意见,接下来还是要看你自己,好好做,别轻易放弃,你一定会成功的。」
小张一脸感动,「不管怎么说,还是很谢谢你,我得立刻过去谈签约的事,晚一点我再过来请你吃饭。」
「请吃饭就不用了,以後有空过来坐坐。」
「我会,一定会!谢谢!」小张又用力摇了摇寇天昂的手,才在同事的叫唤下,来去匆匆的跑出门上了车,临走时,还不断的对著店里猛挥手。
白云对这一幕看傻了眼,好半晌,才有办法开口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像是这时才发现她人还在,他突然不自在起来,三言两语的带过:
「他前两天过来,我看他好像有点麻烦,所以给了他一点小建议。」
「什么建议?」
「咳嗯,就是一些关於工作上的建议。」他含糊其词的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
白云奇怪的看著他的背影,秀眉轻蹙。
小张的公司是做广告的,他能给人家什么鬼建议?
瞄了眼对面那家据说在广告业界还颇有名的广告公司,她习惯性的拿起水槽里的杯子洗了起来,水龙头却突然被人关了起来。
她抬头,看见又匆匆转出厨房的寇天昂。
差点忘了这女人的感冒!
他横眉竖目的瞪著她道:「你给我坐著!」
她一脸平静的说:「杯子脏了。」
「我等一下会洗。」他拿开她手中的咖啡杯,强迫她洗好乎,又强迫她坐在她专属的位子上,然後从柜子底下翻出一本小说塞到她手中。「你要待在这里可以,坐好,看你的小说。」
哇喔。
白云捧著小说,看看他,再看看手中的小说,虽然她看过这本了,不过既然这家伙如此坚持,她想她还是照做的好。
第五章
几天後,她发现小张不是唯一一个受惠於他那鬼建议的人。
事实上,被他给过建议的人还真不少,隔壁开花店的龟毛老板、斜对面开电器行的周先生、附近百货公司卖衣服的专柜小姐、来送咖啡豆的业务小弟,甚至连住四楼就读建中的吴小弟三不五时就会跑下来问他功课。
「你到底会不会?别误人子弟。」
有一天,她终於藉著送咖啡的名义,忍不住凑了上去,却发现吴小弟竟然拿化学问他。
「放心,我以前这科很厉害的。」他只是笑笑,要她安心後,继续和吴小弟解说那化学题目。
那些化学符号对她来说,简直和蚯蚓没两样,她根本搞不清楚他到底是真懂还是假懂,但是看他解说的那么溜,她也只能当他是真的懂。结果过两天考完试,那对她没见过几次的吴氏夫妇就成了店里的常客,而且几乎把他当神在拜。
其他诸如此类的事比比皆是,於是,她店里的客人,一天天的增加也就算了,连那些原本不怎么常来的,也都变成了常客。
这男人……真是怪透了……
瞥了眼去送咖啡,又被客人拉住说话的寇天昂,白云眉头又蹙了起来。
她越来越好奇这家伙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支著颐,她翻看著杂志,瞌睡虫不觉又冒了出来。
下午的客人不多,因为她感冒还没完全好,他根本是将她的行动全限制在吧台里,只有在用餐时间人多时,才让她动手煮咖啡,害她有时候都开始怀疑起究竟谁才是老板。
结果几天下来,她每次一到下午就昏昏欲睡。
小小打了个呵欠,她抬起头瞄了一下。
店门外人烟稀少,一阵微风拂过树梢,行道树迎风摇曳著,掉落几片绿叶。
店门内小猫一只、客人一位,而且那位客人仍然拉著寇在说话。
确定没什么大事後,她乾脆放弃翻阅那有些无聊的杂志,趴下来睡觉。
一走进吧台,他就看见她趴著睡著了。
他转身走进店後的小房间,拿出外套替她披上,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浮现淡淡的笑。
她的脸上总是带著这般让人舒服的微笑,云淡风清的微笑。
来这里快两个月了,他开始发现,人们到这家店来,不只是来吃饭喝咖啡而已,多数的人是真的喜欢这家店,喜欢她,喜欢和她说话。
他从来没看过像她这般如此善於倾听的女子。
来这里的客人,十个有八个会和她说话,之中有半数以上的人对她倾诉喜怒哀乐,
除了偶尔在需要的时候给点意见之外,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安静的听著。
他甚至见过一位客人和她说著说著就哭了出来,她毫不吝啬的伸出双手给予安慰。
那一天,他们营业到凌晨三点。
这种特例情况,在短短近两个月的时间,发生了五次。
於是,他知道为什么巡逻箱会设在店外,为什么管区三不五时就会来这里探看,还有为什么那一天夜里她会开门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