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少君,是我。”尹秀娟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抱歉,我明天有急事,没办法陪你上医院做复健。”
“没关系。”刘少君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点。
“我会叫阿忠过去接你上医院,等好了再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又不是不认识路。”“你确定?我就是怕你不认识路,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回家,会赖在马路上哭得淅沥哗啦。”尹秀娟讥笑着说。
“去,你才会赖在马路上哭啦!”
“哟,说起粗口来了。不行喔大作家,你这样会破坏自己的形象的。想你年纪也有点了,人老珠黄若再加上没气质,小心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啧啧啧,真难得呀,没想到咱们尹大姊头竟然会用‘粗口’这词儿,还真是让小妹我惊讶万分啊。”刘少君啧啧称奇,不甘示弱的回她一记。
“呵呵呵呵,你不知道吗?大姊我是很高库拉斯的。”尹秀娟发出有如白鸟丽子般的笑声。
“什么‘高库拉斯’?”刘少君一下子有听没有懂。她只听过酷斯拉,什么时候跑出一个高库拉斯了?
“看吧?以前教你好好念书你不念,高库拉斯就是HighClass,很有水准的意思啦!”
天啊,她英文是这样翻译的?刘少君听到她蹩脚的中英翻译,再也忍不住的爆笑起来。“哈哈哈哈,那不是那样说的啦!”
“哎呀,随便啦,大家有听懂就行了。”
“什么?还有人听得懂啊?”她张大了眼拿着话筒,边笑边间。
“废话,当然是有人听得懂,我才会说啊。我那班小弟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他们要是听不懂,我讲给屁听啊!”
“是是是,大姊说得都对。”刘少君边笑边附议,“反正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就算迷路也绝对不会赖在大马路上哭的,我最少也会打电话过去,哭给你听,这样行了吧?”
“ㄟ……勉强可以啦,手机记得要随身携带,有事情就Call我,知不知道?”
“知道,我保证绝对一定不会忘记的。”刘少君有些无奈的笑着保证。
“好啦,就这样了,你早点睡,明天早上九点记得去医院做复健。”
“OK,拜拜!”
刘少君挂掉电话,摇摇头重新调整闹钟,打算今晚好好补个眠,以应付明天的诊疗复健。
放好闹钟,她迟疑一下,然后伸手掀开一小块窗帘朝外看去,昏暗的街灯下没见着人影。她再仔细梭巡了下,才发现那家伙学聪明了,这次没站在大门前,而是待在他的轿车里。
皱了下眉头,刘少君放下窗帘、躺回床上,她瞪着天花板,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她还是希望他能早早放弃这种无聊的行径。
第三章
一早出门,连着几天的艳阳威力似乎减弱了些。天际飘着几朵灰云,为炎炎夏日带来了一丝凉意。
到了医院,刘少君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原来是有个中度台风要来了。
做完了例行诊疗,她赶忙从市区回到有点偏远的小窝,以防被那姓张的家伙堵上。虽然她觉得今天有台风登陆,正常人应该不会出门,但谁知道那王八蛋脑袋在想什么,他的行事作为根本不能以常人来论断。
辛辛苦苦的赶回家里,幸好还没见到他的人影,不过看看屋外已经开始起风飘雨了,今晚他应该是不会来了。刘少君松了口气,打开电视听新闻播报,然后坐在轮椅上推着轮子,前前后后检查所有的门窗,再找出手电筒和蜡烛以防万一,这地方靠山区,有时停电一整晚都不会恢复。
外头风雨逐渐变强了,风声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呼啸,让人有了台风降临的感觉。
刘少君做好了防台准备,为求方便,她只微波了便利餐包当晚餐吃。电视新闻正播报着台风消息,说台风由中度转为强度,今晚午夜会登陆。
她坐在电视前边吃边看,台风的新闻一过,新闻主播便开始报起Y2K千禧虫的事来。见着了这条新闻,她才想到要记得先把计算机中所有的资料做备分。简单吃完饭,她便到工作室将资料另外备分起来,才处理到一半,却听见外面有人在敲门。
“刘小姐!”伴随着敲门声而来的是张鸿羽的叫声。
刘少君一听那声音便翻了个白眼,那家伙脑袋有问题啊?外面有强烈台风耶,他竟然还大老远跑来,简直就是……他脑袋一定是浆糊做的!
不想理他,她随便拿了一片小娟买来的CD播放,然后将音量开到最大声。反正现在外面风雨这么大,也不怕会吵到邻居,他要喊就让他喊破喉咙算了。
站在门外的张鸿羽全身湿得家落汤鸡,忽然门内竟传来几星期前他在车上听到的那首歌曲,他停下敲门的动作,听着那男音不停重复唱着那句“都是你的错”,他只能对着大门苦笑。
自从白天在公司听说今晚有台风要来,他就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这屋子的后方是山坡地,去年才一个轻度台风就造成台湾不少山坡地坍方,泥石流横肆,挡土墙倾斜倒塌更是时有听闻。虽说此处往年未有此情况发生,但怎么说她行动都不方便,要是在台风夜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所以他一下班就赶了过来,担心她会出事。
没想到才要出公司刚好有一位客户打电话过来,他和对方谈了一个多小时才搞定,然后一出门又遇到塞车,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外头是风大雨大,他又没带雨衣,才从车子里跑到大门口,他全身上下就已经湿得差不多了。
“哈啾!”又是一阵风雨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该死,这里又是雨又是风的,他快冷毙了。而且风雨越来越大,那些雨滴就像小石子一样,打在冰得快僵硬的脸上,令他的脸颊隐隐作痛。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鼻子,抹去一脸雨水。虽然忙了一天加上现在站在雨中,他早已是又冷又累,但一想到他若是这样就回去,她又好死不死的出了意外,怕是这次他会到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因此,从刚刚到现在他已经站在这里快半小时了,而屋中的人一点软化的迹象都没有,他还是努力不懈地敲着门。
“刘小姐!刘小--”突然呯地一声轰然巨响打断了他的叫喊,他猛地回头朝声源一看。
张鸿羽哭笑不得的面对眼前的情况,有人像他这么倒霉的吗?
若不是情况荒谬至此,他一定会把这事当成笑话看,但是此时此刻,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听闻屋中乐声被关小了,许是她也听见了那声巨响,张鸿羽再度敲了敲门,喊道:“刘小姐。我的车子被倒下来的街灯砸烂了,可不可以借我打一下电话?”
被砸烂?!这该不会是他的新伎俩吧?像是不肯放弃,终于砸烂自己的车子来博取她的同情。
哈,少无聊了。一辆车少说也要几十万耶!她翻了个白眼,畴躇半晌后,她狐疑的推着轮子从工作室出来到客厅窗边向外看去。一瞧清了窗外的景象,她立时瞪大了眼,只见那已经有点老旧的街灯果然倒在一辆轿车上,那车被砸得面目全非,玻璃散了一地,车子中间整个被灯柱砸凹了下去。
哇,这家伙还真不是普通的衰啊!看样子那辆车是整台报销了。
“刘小姐……”见里头无声,张鸿羽又无力的喊了一声,“你让我打一下电话就好,我请人来处理。”
“你没有行动电话吗?”她隔着门问他。
“在车上,我想大概也烂掉了。”他苦笑。
若不让他打电话,只怕这家伙要在外头待一晚上。本来是不想理他的,但看在台风夜的份上,她考虑了一下便把门打开一条小缝,面无表情地将小娟给的手机递给他。“拿去。”
这女人果真是铁石心肠,他全身湿成这样,她也没想到要让他进去躲一下雨。
张鸿羽认命的接过手机,打电话给柯英杰。
“喂,我车子被砸烂了,麻烦你开车来接我。”他边说着电话,边看着从门缝中露出一双眼,警戒地盯着他看的刘少君。
电话里传出笑声,张鸿羽自嘲的道:“不是笑话。我的车子被街灯整个砸烂了,现在整辆车大概只有轮胎还可以拆下来用。”
一阵风雨袭来,他下意识的挡住那个方向,不想让在屋里的她也被淋湿了。
柯英杰问了句话,让他直盯着刘少君,“我很好,只是全身湿得像落汤鸡而已。”
接着他说出了这里的地址,要小柯来接他。
刘少君瞪了他一眼,想要让她有愧疚感吗?哼,慢慢想吧。
柯英杰又说了几句话,张鸿羽听了脸色突然变得有点古怪,半晌才道:“你确定?”
听到了他斩钉截铁的回答,张鸿羽脸色越来越苦,他挂掉电话,尴尬地对着门内的女人说:“我想,我可能暂时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刘少君挑眉看他。
“我朋友说,新闻报导了雨量太大,水库超过警戒线,所以方才泄了洪,结果前面低洼地区来这里的几条路大淹水,现在已经淹到一公尺高,一般车子过不来。”
他刚来时前面是有点小淹水,没想到才几个小时,那里已是一片汪洋了。
刘少君这才想到前面那地区的确因为地势低洼,每次一下大雨就会淹水。
该死的!
看着这男人万分狼狈、满身是水的拿着和他庞大的身躯一点地不相衬的可爱手机,脸上不但摆着一副无辜的表情,还用那双大的有点过分的漂亮黑瞳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她实在狠不下心来让他待在屋外度过台风夜。
刘少君气忿的瞪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妥协的推着轮椅往后退,冷着脸道:“除非必要,不准和我说话,否则我就赶你出去!”
“谢谢。”知道她同意让他进屋了,张鸿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感激的笑容,推开门踏进屋里。
“你先到浴室去,我拿毛巾给你。走快点,不要把我的地板滴得到处都是水。”
她僵硬的指给他看浴室的方向,随即推着轮椅到房里拿新的毛巾。
张鸿羽遵照旨意,快速的进到浴室里,一进门扑鼻而来一股淡淡温和的香气,她的浴室干净得一尘不染,置物架上的牙刷牙膏、保养品、洗发精和沐浴乳分门别类的摆好,整齐得像是商品展示柜一样。教他意外的是,她的毛巾上竟然印着哈啰Kitty和加菲猫的图案,让这浴室顿时活泼了起来。
他好奇的想找出那好闻的味道是从哪一瓶散发出来的,才要伸手将那些瓶瓶罐罐拿起来闻,就听到她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不准动我的东西!”
哇,这女人有天眼通啊。张鸿羽听话的将手伸回来,插到裤袋里,坐在乳黄色的浴缸上,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哈啾--”抽了张卫生纸擤鼻涕,张鸿羽发现他双眼疲累的快闭上了。
轮椅移动的声音传来,他赶忙以手抹了下脸,振作精神站起来。
刘少君坐着轮椅出现在门口,“我没有男人的衣服,只有这个。换不换随便你。”她递给他一件粉红色的浴袍和一条大毛巾。
他不动声色的接下,道了声谢。
“热水开水龙头就有了,置物架最上面一层有未拆封过的新牙刷,第二层大罐白色的是沐浴乳,绿色的是洗发精,其它不该动的就别动。”她不带感情的念了一长串,小喘了口气又说:“洗好了,自己到走廊尽头右边的房间去,别来吵我。”
话一说完,也不等他有反应,她就推着轮子回到工作室去。他关上浴室门,吐了口长气,然后才瞪着手中粉红色的浴袍做了个鬼脸。
天啊,粉红色的,真是有够可怕。
他将浴袍连同毛巾放到门后的钩子上,脱掉黏在身上又冰又湿的衣裤。
打开冷热水调节了下水温,不多久,浴室便充满了白茫茫的水蒸气,他很快的冲水洗头洗澡,按下沐浴乳时,他发现之前那淡淡的香味就是这沐浴乳散发出来的。
他瞧着卷标上的说明,这才知道那是风信子的味道。
刷完了牙、冲好了热水澡,他整个人才好了些,只除了头还是有点昏昏的。穿上了对他来说有点小的粉红色浴袍,他看起来就像个可笑又滑稽的小丑。
才打开门,冷空气一下子窜了进来,他猛地又打了个喷嚏。
天呀,好冷。
他吸吸鼻子,动作迅速地往走廊尽头右边的房间移动。见到左边房间的门下透出灯光,他迟疑了一会儿,握着右边的门把,回头面对左边房间的门道:“刘小姐,谢谢你。”
他知道她不会回答,所以说完便推门进到右边的客房里,爬进了冰冷的被窝,放任满身疲累,倒头就睡。
另一边的刘少君烦躁的揉着太阳穴,怀疑自己脑袋坏掉了,竟然会答应收留他一晚上。
外头风雨交加,窗户被风吹得嘎嘎作响,呼啸的风声刺耳地让人心惊。
挂在鼻梁上的玻璃镜片反射着一片空白的计算机屏幕,她闭上双眼,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夜半时分,打字的声音几乎被外头的风雨声掩盖,刘少君停下在键盘上飞舞的十指,瞪着屏幕、敲着椅把,想着接下来的剧情,不断思考像笔下那样个性的人物会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有什么样的反应。伸手欲再倒杯茶水,拿起过轻的茶壶后她才发现里头早已没剩几滴。她先将电脑做了存盘的动作,才奋力的站起身来,从舒服的单人沙发椅移坐到轮椅上,然后将茶壶放在腿上,推着轮椅到厨房倒热水。
屋外不断传来被风吹得乒乒乓乓的声音,她习以为常地不以为意,反正今天若有什么意外发生,她又跑不掉,老是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多想想现在自己能做什么来得值得。
倒完了热水回到工作室,进门时却听见客房传来断断续续细微的声响,她本不想理他,但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呻吟?她停在门边,若不是知道屋里只有自已和他,她会以为他房里还有其它女人,然后两人正在做什么苟且之事。
少无聊了?无力的翻了个白眼,她实在很佩服自己的想象力。
好吧,既然这里除了她以外没有别的女人,那就是说,她身后客房里传出来的呻吟百分之三十是他在作噩梦,百分之二十是那声响并不是人发出来的,只是木头被风吹得嘎吱作响的声音,另外的百分之二十是他病了,还有剩下的百分之十就是闹鬼。
但她并不相信鬼魂之说,而其它三种可能性都必须进去看看才能知道真相,所以……她该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