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轻易就猜出事情与格日勒有关,安苏立刻露出了惊异之色。
「真的……真的和格日勒有关?」小蛮儿没想到自己随便说说,居然也让她蒙对了 。
安苏沉下脸,不明显地点了点头。
小蛮儿一怔,「格日勒是不是对你做了……」她顿了顿,有点迟疑。
安苏抬眼望住她,「二娘,我已经是格日勒的人了。」
「他当真占了你的身子?」这是她最不愿听到的事实,但它毕竟还是发生了。
安苏又是点头,幽幽地说:「他占的又岂只是我的身子……」
「咦?」小蛮儿一愣。
「我爱上了他。」安苏淡淡地说。
「什么?」小蛮儿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会这样?」
安苏摇摇头,「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我也不晓得为什么。」
小蛮儿暗忖着,「可是你和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决定跟阿普左回来。」安苏的脸上蒙着一层悒郁难欢的色 彩。
小蛮儿轻声喟叹着,「这情字真是磨人……」
「二娘,」安苏轻握住她的手,「请你别将这件事告诉爹,拜托你。」
小蛮儿怜惜地拍拍她的手背,「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二娘。」得到她的允诺,安苏这才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
得知安苏拒绝了婚事,阿普左立刻冲进议事厅找安苏问个明白。
「小姐……」他懊丧地进入议事厅,两眼直直地盯着安苏。
安苏似乎早已知道他为了什么而来,神情显得相当泰然。
「为什么?」他劈头就是一问。
安苏微怔,「什么为什么?」
「小姐拒绝了婚事,我想知道为什么。」他直接了当地问。
她沉静地望着眼前躁郁的他,「我不能答应你的婚事。」
「为什么?」阿普左不死心地追问。
「你真想知道为什么?」她秀眉一扬,略带愠色。
他用力点头,「是。」
安苏眉心一纠,目光一凝,「因为我已经是格日勒的人了,这样够清楚了吧?」
「这我不在意,我会真心待你。」他认真的神情看起来相当激动。
她的眉头越来越纠结,表情也越来越肃然。「你还不明白吗?」
阿普左露出了一知半解的困惑表情,「小姐……」
「我是格日勒的人,不只是我的身体,就连我的心……」她重重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决绝地说:「就连我的心也是他的了。」
「啊……」阿普左简直无法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但那却都是事实。
那天安苏随他回来时,他还以为她是真心要跟他回来,原来……原来她心里还是牵 挂着格日勒……「为什么?」他情绪几乎失控,「他是辽国的敌人,是女真人啊!」
「我知道。」安苏冷然地说。
「既然你都清楚、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此刻,他恍然明白那天安苏为何会随 他回来了。
她怕格日勒被杀,她是为了救格日勒的命才跃上他的马背……该死!他那天真该杀 了格日勒的!
「就算你爱他,他呢?他会爱上你这个敌国的女人吗?」阿普左实在不甘心就如此 放弃。
他守候在安苏身旁多年,却得不到她一丝一毫的眷顾,而那个强占了她的格日勒, 竟然轻而易举地便掳获了她的人、她的心……这太不公平、太荒谬了!
「他爱我。」她幽幽地说道。
「他爱你?」他冷哼一记,「他怎么会爱上身为辽国大将之女的你?」
对他的冷言,安苏毫不介意,毕竟现在说那些都没用了。
她已经在那天背叛了他、离开了他,她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
「都无所谓了。」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反正现在他势必要恨我一辈子了……」 说罢,她沉默地不发一语。
看着她那对格日勒余情未了的模样,阿普左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
他转身大步地迈出议事厅,脸上的神情既阴沉又冷绝。
第九章
安苏虚弱地睡在床上,而老军医马库耶正认真且严肃地为她把脉。
「马库耶,她有没有事?」小蛮儿在一旁紧张地询问。
马库耶沉吟片刻,似有难言之隐,「这……」
见他欲言又止,小蛮儿可急了。「到底是怎么了?」看他那神情好象安苏非常「严 重」似的。
「小姐只是受了点皮肉伤,不碍事的,不过……」
「不过什么?您可急死我了。」小蛮儿焦急得直想一把掐着他的脖子。
他皱皱眉心,「安苏小姐还是未嫁之身—我……不敢妄言。」
「什么意思?」她警觉地开口:「难道说她……」
马库耶点点头,「回夫人,小姐是喜脉。」他皱着眉,一脸为难。
「喜脉?」她一惊。
「夫人,」马库耶嗫嚅地说:「小姐曾被苍狼掳去,恐是被他占了清白吧?」
小蛮儿不明显地点了头,「安苏怀的确实是他的孩子。」
「夫人,依我看……」
「孩子没掉吧?」她打断了他的话。
他摇摇头,「小姐平自习武,身子比寻常女子还扎实,孩子保住了。」
她叹了口气,安心地微笑着。幸好孩子没掉,不然格日勒必定悔恨不已。
「夫人,小姐还未嫁,这个孩子留不得。」身为将军府的老军医,他不想见安苏因 此落人话柄。「不如让我配个药方打掉这孩子吧。」
小蛮儿一震,「使不得!」
「夫人?」他不解地望着她,「但是这孩子不能留啊!」
「留不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她毅然地说。
「夫人是说……」他百般疑惑。
她沉吟片刻,似乎有了什么决定。「这件事得由安苏和格日勒来决定,倘若他们都 不要这孩子,你再配药吧!」
「配……配药给我……」突然,安苏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小蛮儿一震,忧急地望着床上的她。「安苏,你……」
「我……我不想生他的孩子。」她语意悲凉地道。
「安苏,你说什么?」小蛮儿在她床沿一坐,温柔地执起她的手,「你爱他,不是 吗?」
安苏淌下泪水,「我不想生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而且……而且他……」说着,她 哽咽了。
「安苏……」她心疼地睇着安苏。
「我和他的关系已经断了,不需要再为个孩子牵缠纠葛。」
「安苏,你这是……」小蛮儿怜惜地握紧她的手,「为什么你和他都这么固执呢? 」
安苏困惑地瞅着她,「二娘……」
「你们明明相爱,为何都装作无情的样子?」她霍地站起,「我不想看你们日后悔 恨今日所作的错误决定。」
「二娘,你……你不懂……」她眉心一拧,眼泪又滚落。「他爱的是你,不是我。 」
「安苏,你说什么傻话?」小蛮儿啼笑皆非地说:「他和我的感情纠葛早就 过去了,现在他心里只有你。」
她摇着头,声线哽咽地说:「二娘,他……他已经走了啊!」
「不,」她喟叹一声,「他还没走。」
安苏难以置信,「他……还没走?」
小蛮儿点点头,「安苏,孩子有他的份,你得让他知道,让他决定。」
「可是……」如果他的决定是不要,那她岂不是更悲惨、更难堪?更何况,她还得 顾及她父亲的感受啊!
「二娘,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垂下眼,幽恻地说:「格日勒在你的求情之下 放弃呼伦城已够让爹难受的了,现在我怀了格日勒的孩子,还跟着他走的话,你教爹如 何活?」
「安苏,你想得太多了。」小蛮儿安慰着她,「你的幸福就是你爹的幸福,他不会 往心上去的。」
「二娘,这……」
「放心,」她拍拍安苏的手背,笑说:「这些事由二娘替你打点去,在这之前,你 只管好好静养身子,明白吗?」话落,她欲转身离去。
安苏不知突然想起什么,「二娘……」
「嗯?」小蛮儿回过头来。
「如果格日勒此番前来是要你随他回大金,你……」她知道自己问得失礼,但这却 是她最想问的问题。
小蛮儿淡然一笑,「安苏,我心里只有你父亲,没有别人,也容不下别人。」
「二娘,对不起,我……」
「安苏,」小蛮儿打断了她,「什么都别想了。」说完,她转身便急忙离去。
什么都别想?若能什么都别想当然是最好,问题是她能什么都别想吗?
***
「什么?」格日勒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面带微笑的小蛮儿。「你说…… 安苏她怀了孩子!?」
她点头,「不会错的,马库耶是将军府的老军医,很牢靠的。」
顿时,格日勒心里翻腾起复杂且纷乱的思潮。
「安苏想打胎,被我拦住了。」
「她想打胎?」他陡地一震,悲愤地说:「她就那么不想要我的骨肉?」
「不是的。」她忍不住笑叹着:「她以为你不爱她,也不会想要孩子。」
他浓眉一拧,神情更是抑郁。
「蒙加,」她注视着他的眸子,不让他逃开她探索的目光,「你是真的不爱她,不 要孩子?」
「我……」他怔住了。
是这样吗?不!他爱她,他更希望能拥有两人共有的孩子……「去看她吧!」已经 不需再问,因为她早就觑出他眼底的感情。「不管你要不要她、要不要孩子,你都得亲 自去告诉她。」
格日勒陡地站起,神情严肃地说:「带我去看她。」
「蒙加……」她感到欣慰。
「走吧!」他给了她一记肯定的眼神。
他是得亲自去见她,因为他要问她愿不愿跟他走,愿不愿成为他的妻、生他的孩子 。
人生禁不起几次的「悔不当初」,他不想一辈子沉沦在悔恨的漩涡中。
安苏无情无绪地坐在窗台上,脸上是大病初愈的苍白颜色。
虽然马库耶一再吩咐她要躺着休息才能确保腹中骨肉,但已经被遗弃的她又何必留 下这个他不要的孩子?
她下意识地抚着腹部,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苦涩。她与格日勒的感情已破裂至此, 有了他的孩子又能挽回什么?
「小姐……」门外忽地响起了阿普左的声音。
「进来吧!」她轻声地说。
阿普左推开门,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你还好吧?」说着,他掩上了门。
「嗯。」她点了头,又径自望向窗外。「你的伤没什么大碍吧?」她淡淡问着。
他走到她身旁,两眼定定地凝视着她。「没什么了,要不是小姐,我早就……」
「没什么。」她缓缓回过头,幽幽地望着他,「我们共事多年,你就像是我的手足 般,我断不会见死不救的。」
手足?这两字听在他耳里真是一番折磨啊!只是那又如何呢?男女感情强求不了, 不爱就是不爱,勉强得来的终究也永留不住。
「手足……」他喃喃低语。
「阿普左,」她略带歉意地望着他,「我知道自己伤了你,不过……」
「小姐没有伤我,是我自作多情了……」他颓然无奈地说。
她眉头深锁,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小姐不必替我担心,倒是你……日后有何打算?」
「打算?」她微怔。
「难道小姐真想孤独终老?为了一个敌军的将领赔上自己的一生,值得吗?」他略 显激动地问。
她凄然一笑,「不值又如何?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小姐何出此言?」
她沉吟着,幽恻说道:「我腹中已有了他的骨肉。」
「啊?」阿普左十分惊愕,「小姐你……」
他焦虑地蹙起眉心,「小姐千万不能留下孩子,否则你就真的和他断不了牵连了。 」
「我知道。」她平静地说。
「既然知道,那就赶紧让马库耶替你配药啊!」他心急如焚地又说:「我去找马库 耶!」话落,他转身就要往外冲。「阿普左。」安苏急忙唤住他,而就在她唤他的同时 ,门再度被推开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只见早该离开将军府的格日勒昂然地伫立在那儿。
「格日勒,你想做什么!?」阿普左警戒地挡在安苏前面。
格日勒见他在安苏房里,火气不觉又窜烧起来。「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你在安 苏房里做什么?」他恶狠狠地瞪着阿普左。
阿普左一震,「你!」
格日勒眉梢一挑,大步往前一踏。
「我不会让你再伤害小姐的!」阿普左忠心耿耿地护在安苏面前。
他冷笑起来,「凭你?」他一把拎住阿普左的领子,目露杀机的瞪着他,「信不信 我会再杀你一次?」
「格日勒!」安苏娇斥道:「这里是将军府,由不得你放肆!」
他冷睇了她一记,「我随时能将这里夷为平地!」
明明是来表白心迹、明明是来看她身体是否无恙,为何又落得如此下场?难道都是 嫉妒惹的祸?
「格日勒,」安苏朝他冲了过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沉声诘问:「你到底想怎样 ?到底要怎么折磨我才能泄你心头之恨!?」
「你……」觑见在她眼底打转的莹莹泪光,他钢铁般的心不禁一软。
他将阿普左丢到门外,「别来打搅我们谈事!」话落,他砰地掼上门板并上了闩。
「格日勒,你……」安苏怒瞠着他,苍白的脸色也因激动而涨红。
「小姐、小姐!」阿普左紧张地在外面嚷叫着,「格日勒,你放了小姐!」
格日勒倏地攫住她的手腕,「叫他走。」
「你凭什么?」她冷冷地迎上他的眼睛。
「凭我是你的男人。」他强硬说道。
她眉梢一挑,「那算什么?」
他哼地一笑,「那凭我是你腹中孩子的亲爹呢?」
「你……」她一怔,错愕地盯着他。
她眼底有一把骤燃的火焰,但随即又被不知名的情绪给浇熄。
「阿普左,」她终于开了口,「你退下。」
「小姐……」
「退下!」她语气坚决。
「是。」阿普左万般无奈地应声离开。
听脚步声渐渐远去,她视焦一凝地定在格日勒脸上。
「说吧!」她沉声道。
***
空气冷冷地冻结在两人的沉默里,他们只是互相凝视着对方,什么话都不说。
良久,格日勒的视线往下落在她腹上,「听说你想打掉孩子?」
「那只不过是个孽种!」她故意无情且恶毒地说。
他浓眉一横,微微愠怒地道:「你说什么?」
「我说那是个孽种!」她迎上他愠恼的目光,挑衅地说:「是个女真孽种!」
「你!」他气不过,一时冲动就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她抚着灼烫的脸颊,惊愕地瞪着他。「你……你敢打我?」
格日勒知道自己不该动手,但是他实在忍受不了她那么形容他俩的骨肉。这一刻, 他对自己的贸然出手悔恨不已。
安苏顾不得自己还在静养,拳头一抡就扑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