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望着太田,算是承认了一切。
「你也喜欢海织?」太田欺近他,低声地问。
他一震,一语不发地瞪着太田。他喜欢海织?是这样吗?
是的,从他第一眼见到她时,他就知道她在他心目中有多不同;她就像阵温暖的微风,煦煦地吹进他的心房、她的出现带给他难以言喻的平静及安心、她让他清冷的生命有了一丝温度,在不知不觉之中,她的身影及声音已经充满了他的生命,而他却还不自知。
太田附在他耳边,挑衅意味极浓地撂下话,「我对她有多认真,那要看你对她有多在乎了。」话罢,他转身而去。
他反复咀嚼着太田的话,总觉得他话中藏有玄机;但他的心好乱,根本 理不出头绪。
这一际,他就像是个不小心走入迷宫的人,不管他怎么走、怎么动脑筋,就是无法找到离开的路。
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个指引,但是他的指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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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海织第一件事就是坐在小小的客厅中欣赏自己的收藏。
收藏?自从看见荒川隼的收藏后,她才知道自己的收藏有多渺小、多上不了台面。
一瞥见他送她的那个绝版品,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又浮现出他的形影……
想起从河口湖回来后,他就一直对她视若无睹,就连工作人员都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别人以为他终于不找她的麻烦,还偷偷恭喜她脱离魔掌,殊不知其实是她被放弃了。
放弃,好伤感的字眼。
眼见合作的日子一天天的短少,她和他一起工作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而现在他们居然还因为闹别扭而越离越远……
说真的,她是不敢奢望能跟荒川隼发生什么浪漫情事,但她希望至少在她还留在这个业界的日子里,可以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也许她该主动跟他道歉,他那个人脾气是大了点,但应该不是小气的人;如果她先低头认错,他可能会将一切的不愉快一笔勾消吧?
去找他!想着,她立刻抓起外套往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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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川隼才刚回到家,都还不及将衣服脱掉,门铃就响了起来。
「来了……」他懒懒地走向门口,「谁?」
「是我。」门外传来清水美纱轻柔的声音。
他打开门,却只见清水美纱一个人站在门外,「就只有妳?」以往她都是和太田一起来,但今天却不见太田的影子。
「太田来,我才可以进你家的门吗?」她凝睇着他,带着寻衅意味。
他微怔,忽然想起上次海织来的时候,她正好打电话来,而且也发现海织在他家的事情。「进来吧!」
如果海织能进他家,却将她拒于门外的话,那未免说不过去;不论如何,他认识她的时间总比认识海织来得长。
清水美纱一笑,优雅地脱掉了高跟鞋。
「有什么事吗?」他边走进厅里边问着。
她尾随在他身后,「没什么,无聊罢了。」
他瞥她一记,「妳常无聊?」说着,他径自在沙发上一瘫。
清水美纱无所谓地笑笑,什么也没说。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副有话要讲的神情·
他睇她一眼,「妳有话要跟我说,不是吗?」
「你还是很敏锐嘛!」她话中带话,「我以为你变迟钝了呢!」
「什么意思?」他警觉地望着她。
清水美纱嫣然一笑,气定神闲地开口,「你和太田怎么了?」
「太田?」他顿了一下,言不由衷地答道,「没有。」
「噢?」她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觑着她,「太田不是这么说的。」
他瞅着她,「他说了什么?」
「他说……」她像是要吊他胃口似的,「他说你在吃醋。」
他眼睛一瞋瞪,「吃醋?我吃谁的醋?」
「就是小笠原小姐的助手啊!」她语多试探。
他蹙眉一笑,故作轻松,「妳说小不点?我干嘛吃她的醋?」
清水美纱撇唇一笑,「我想也是,她和玛丽亚完全不同型,你是不可能喜欢她的。」说着,她偷偷打量着他脸上的反应,「不过太田好象对她很有意思。」
他神情平静,但眼底却兴起波澜,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显得有点怒气腾腾,「他们两人一个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一个是还没认清现实的笨女人,简直绝配!」
听见他这样的口气,清水美纱更是确定他心里的确是介意的。也就是说他真的喜欢远山海织。
「也许他们会有结果也说不定。」她故意激他。
「他们会有结果?」他冷笑一记,嗤之以鼻,「别傻了。」
「那可说不定,」她睨着他,像是在下咒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太田那个人动作有多快。」
听清水美纱这么一说,他心头不觉一震。
那倒不假,太田泡妞的速度及技术可是无人能及。
他长相俊美、能言善道、出手阔绰、风流倜傥,十个女人到了他手里有九个半跑不掉;像海织那种「蠢蛋」想必不用多久就会被太田拐到手,甚至带上床……
带上床?太田不会正计画这么做吧?
转念一想,那关他的事吗?反正她的偶像是太田,就算被骗,大概也觉得心满意足--
「我要去洗澡。」他霍地站起,「妳要回去时,帮我把门带上。」
话罢,他转身就走回卧室,并重重地掼上房门。
清水美纱若有所思地坐在原处,脸上的神情却变得阴沉--
第五章
隐隐地,主卧房的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打断了清水美纱复杂的思绪。她站起来,幽幽地凝睇着紧紧关着的门扉。
还是轮不到她,她以为玛丽亚离他而去之后,他会发现她的存在,会感觉到她对他的情意,但事实证明,他还是看不见她。
「我走了。」她朝卧室的门喊着,但他似乎没听见。
抓起皮包,她神情悒郁地走向大门;正要打开大门,一阵门铃声突然响起--
是谁呢?不知何因,她忽然有点紧张起来,因为她怕按门铃的那个人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哪位?」她刻意压低声音问。
门外,海织一脸惊愕。是女人的声音,荒川隼的家里有女人?是他的朋友?他的家人?还是他的女人?
当然那全不关她的事,她只是来道歉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却隐隐作痛?
「妳好,敝姓远山,请问荒川先生在吗?」她怯怯地问。
「他呀……」清水美纱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他在洗澡!妳是……」
洗澡?一个女人在他家里,而他却在洗澡,可以想见他们的关系应该「不错」……
「呃,我是工作人员。」
清水美纱一笑,继续压低着声线说话,「吓我一跳。」
吓一跳?为什么要吓一跳?听见「她」这么说,海织不觉疑惑。
「我以为是他的女朋友呢!」趁着荒川隼毫不知情,清水美纱善加利用了这个恶搞的机会。「我马上就要走了,妳要不要进来?」
「呃……」海织一愣,「不,我不打搅你们了。」
「打搅?」清水美纱径自在门内轻笑着,「我和他两个小时前刚在PUB认识,不过是一夜情的对象罢了,说不上打搅。」
听到一夜情这个字眼,海织的头轰地一声像是被炸开了似的。
荒川隼是个成年人,他有足够的担当做这种事情,而且她也管不着;但是当她听见这件事情由一个女人口中毫不在意的说出来之时,她的心却莫名地开了个大洞。
也许是因为他在她心目中一直太完美,她才会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吧?
虽然觉得他有权利这么做、虽然觉得她管不着、虽然觉得事实与想象本来就该有落差、虽然……虽然她已经那么想,还是觉得自己受伤了。
原来「事实」是这么的伤人、是这么的残酷。
她转身,一会儿就冲下了楼。她在路上一直跑、一直跑,尽管血脉沸腾:心却渐渐、渐渐地寒--
*********
「远山小姐?远山小姐?」清水美纱听不见外面有任何响应,这才慢慢地开门一探。
门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可见她已经跑掉了。那也是,听到这种事,她不跑才奇怪。
关上门,她有点得意地一笑。她想这会儿,他在远山海织的心目中已经一文不值了吧?
倏地,一个尖锐的念头钻进她脑海之中。
妒嫉的女人真是最可怕的动物,当她们妒嫉着某一个女人时,就算变成了鬼也在所不惜。
难道她已经因为得不到荒川隼的爱,而变成一个可怕又自私的女人了吗?
正当她沉思之际,荒川隼已经洗完澡。见她还在厅里,他有点讶异,「妳还没定?」
她镇定地一笑,「正要走。」
「噢,」他不疑有他地道,「再见。」
「再见。」她依旧展现出她温柔又娇媚的微笑。
「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刚才是不是有人按门铃?」
她一怔,不觉有些心慌,「没有呀,你是不是听错了?」
他微微蹙起眉头,「大概吧!」他半强迫地将她送到门口,「晚安。」
「唔。」她无奈地一笑,心里直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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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展正式进入彩排阶段,国内一些顶尖的模特儿也陆续加入,不过主秀还是集中在荒川隼、太田及清水美纱三人身上。
自从发现荒川隼也搞所谓的一夜情之后,海织工作的情绪开始大受影响,她不想这样,但总在不知不觉中就因为想起他的事而分神。
每当在彩排现场见到他,她看他也不是,不看他也不是,要命的是正式进入彩排后,服装人员和模特儿之问的接触更为频繁,几乎可说是分分秒秒黏在一块儿。
这要是在以前,她一定觉得是上天对她的厚爱,但是现在,她却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折磨。
在她心中,他还是最棒、最顶尖、最优秀、最完美的模特儿,但只要一想到私底下的他是那样的人,她又免不了一阵懊恼怅然。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警告了自己不能对他有任何不寻常的情愫,却还是无法自持地在乎着他的种种?
他在她心中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偶像了吗?她对他有着其它情感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怎能如此放任自己的情感,怎能对他有不切实际的妄想?她真是太糟糕了,一个专业的服装人员是不该将私人情感加诸于工作之中的。
收工后,总监永野俊辅请客带一干工作人员及模特儿去唱歌喝酒,而海织在小笠原的要求之下也一起前往。
在卡拉OK里,海织凑巧地被安排坐在太田及荒川隼之间。
左右两边都是当红顶尖的国际名模,这在其它女孩眼中是何等幸运的一件事!但谁晓得对她而言,这活脱脱就是一场漫长煎熬。
偌大的包厢里,大伙儿又唱又跳地玩乐着,只见海织和荒川隼一脸沉重地干坐着不说话。不过大家自顾自地玩,倒没人去管他们快不快乐。
「海织,」太田拿起酒瓶,「怎么不跟大家一起玩?」说话的同时,他已帮她注满了一杯酒。
「我……」见他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她连忙想拒绝。
他睇了她一眼,笑问:「妳应该成年了吧?」
「当然。」她说。
「那喝一点应该不要紧的。」他一笑,有点激将意味。
海织从小就在父亲的军事教育下成长,向来是生活检点、自律甚严,即使已经成年,喝酒这种事,她还是有点抗拒。
她还没作任何表示,一旁的荒川隼突然干咳两声,「不能喝就别喝,别装大人。」
女人一喝醉了就什么防备也没有,要是倒霉的又碰上身边有个虎视眈眈、不安好心的男人,那可就贞操不保。
为了她好,也不甘让太田就那么得手,他下意识地就在一边放冷话。
原本他是为了劝阻海织喝酒,谁知他的语气听来却像是嘲谑她;这会儿,原先打定不喝酒的海织竟被他激得反倒生起酒胆来了。
说她装大人?她「升级」当大人已经很多年了!
拿起酒杯,她狠狠地仰头就栽--
「哇,妳酒量这么好啊?」太田边惊道,边睨了荒川单一眼,像是在感谢他的临门一脚似的。
海织放下酒杯,一张脸已经被呛红了;虽然喝的不是烈酒,但对一个不喝酒的女孩子来说,这些酒也够她喉咙灼热了。
太田又帮她倒了一杯,「厉害,厉害,我跟妳喝。」
因为喉咙已经感觉到烧热,海织不觉有点迟疑。
见她当真把酒喝得一滴不剩,荒川隼脸上一沉;他知道太田想做什么,因为这是太田的「故技」,就因为知道,他才极力想阻止一切的发生。
「喂,」他力保镇定,「妳酒量不行,酒胆可不小。」
明明是想劝阻她,但不知为何每一出口就像是在讥笑她、激怒她;他应该直接告诉她小心「狼人」就在她身边,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太田跟他是旧识,他不能不顾朋友情义地扯他后腿;再说,要是海织真和太田发生了什么,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根本就轮不到他来管。
听见荒川隼在一旁放话,海织赌气地说道:「给我。」她抢下太田手中的酒瓶,一口接着一口地喝。
太田一怔,但旋即露出了高深的笑意。他睨着一脸紧张的荒川隼,有点示威意味。
尽管一开始感到不适,但喝着喝着,生理上的反应似乎也变得有点麻痹;她一口一口地喝着,不一会儿竟将整瓶酒都给灌进肚子里去了。
「海织?」小笠原见状,立即劝止着:「妳别乱来,妳不会喝酒的。」
也许是为了赌一口气,也或许是酒精作祟,海织居然大夸海口,「小笠原老师,妳放心好了,我叫海织耶!我有海量。」
「妳在胡说什么?」小笠原皱起眉心,「别……」
「小笠原小姐,」太田打断了她,「难得轻松一下,妳就让她喝吧!大不了等一下我送她回去就是了。」
喝了酒的海织开始傻笑,「对,对,对,小笠原老师,我不会醉的……」说着,她站了起来,高举空酒瓶,「干杯!」
看她在那里说醉话,大伙儿也觉得有趣,一点也不替她担心。
不知是谁又递了罐啤酒给她,而她很豪气地一饮而尽:酒尽人倒,她一个后仰,整个人往座位上一蹬。
「隼,」太田将醉得像一摊泥似的海织捞进怀中,低声道,「我会照顾她的。」
荒川隼目光一凝,一种不知名的狷怒在他眼底酝酿着。
昏暗而吵闹的包厢里,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人之间已经点燃的骇人战火;唯一察觉到不寻常的只有担心海织的小笠原,还有得不到荒川隼青睐的清水美纱。
荒川隼沉默地将身子沉在沙发里,两只眼睛不时瞄着一旁瘫在太田怀中的海织。他从来不曾这么痛恨过另一个男人,但这一际,他气恼得想痛扁太田一顿。要不是大家都是文明人,他一定会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