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心里还在挣扎之际,她感觉到他的大手正在她腿间摩挲著--
「啊!」她的心跳顿时失速,犹如惊怯的雀鸟般急欲逃出他的掌握。
英治本能地扣住她的腰,但一触及她惊慌的眼神,他也突然回过神来。
「做我的女人,我给你一切你要的。」他冲口而出。
她一震,难以置信地,「你说……什么?」
他的意思是……他要以金钱交换她的灵魂、她的尊严、她的感情?
他是这么看她的?在对她又亲又抱之後,他仍能那么无情冷酷地说出这番话?
「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她颤抖著声线,幽怨而愤恨地瞪著他。
他浓眉一拧,怔然地望著她。
怱地,她美丽的唇片一撇,勾起了一抹凄冷、受伤的微笑。「不,或许你根本没有心……」话罢,她一手抓紧衣领,一手拎起行李,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
看著她离去的背影、咀嚼著她最後一句话,英治愣住了。
不,没有心的人不会知道什么是心碎!
如果他真的没有心,又哪来的心可碎呢?
第八章
英治闷闷地坐在床上抽菸,而身旁的三原知里已经睡了一觉又醒来。
「你醒了?」他捺熄了菸,闲闲地问著。
她翻了个身在床沿坐著,然後缓缓地穿上了衣服。「我们是不是完了?」
他微怔,「什么?」
她回头睇了他一记,淡淡地一笑,「你根本无心跟我拥抱了,不是吗?」
「知里……」
「虽然你以前也没真的爱我,不过抱著我时,我还感觉得到你的欲望,但是现在的你却连欲望也没了。说著,她整整头发,轻描淡写地道:「你不爱我无所谓,但是我无法容忍你对我连欲望都没了。」
自从千香离开後,他已经什么感觉都没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三原知里上床。
是为了掩饰他的心慌失神?是想藉由三原知里帮助他忘记千香?
他不知道,只晓得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太卑劣了。
「你喜欢她?」
他皱起眉头,没有搭腔。
她撇唇一笑,「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早料到了。」
她早料到了?
她又是一笑,「那天被她撞见我们亲热时,你好紧张,脸色也好难看,我知道你心里有多介意她。」
「不是那样……」虽然被看穿了,他还是死要面子地不承认。
三原知里笑叹一记,亲昵地攀住他的肩膀,「别怕伤我的心而不敢承认,我对你本来就没有期待。」
他微顿,不解地睇著她。
「像我们这种出身的人,别人是很羡慕,但是……其实我们是很可悲的,你说是吗?」她从皮包里拿出凉烟抽着,幽幽地又说:「不管我们心里多希望爱得轰轰烈烈,也总是得屈服于现实,挑选一个门当户对却不情投意合的对象。」
她用力吸了一口菸,然後再徐徐地吐出。
「我大学时曾有过一个男朋友,不过他只是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男孩,根本不被我爸爸列入考虑,当时的我不敢反抗父亲,只好消极地将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他,以报复我父亲……」说着的同时,她眼角泛着淡淡的泪光,「爱情对我们来说太虚无,于是,我变得不期待爱情,当然也不期待你给我爱情。」
「知里……」她知道他不会爱她,却还跟他在一起,为什么?
「老实说,我还爱着他……」她吐出一个烟圈,笑得凄迷,「跟你在一起,我想也许只是因为寂寞……我的心是冷的,所以我需要身体上的温暖,不过……」
她笑着睇他,「伸出指尖轻轻地扫过他俊朗却微带忧郁的脸庞,「我在你身上已经得不到任何温暖了。」
「很抱歉……」
「抱歉什么?」她淡淡一笑,「我又没失去什么……」说罢,她站了起来,「英治,我们看起来都是非常强悍的人,但其实我们都爱得不够勇敢。」
爱得不够勇敢?
她的一句话像是一记闷雷般击中了他的心。
「我走了。」她弯下腰,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我送你……」
「不用了。」她一笑,「有空还是可以约出来吃个饭,你说好吗?」
「当然。」
「再见。」她丢出一记飞吻,转身走了出去。
到了房门口,她怱地又回过头来看著他。「英治,你……是喜欢她的吧?」
他眉丘一隆,沉默不语。
彷佛不需要他的任何回答,她就已经可以从他的眼底、脸上觑出他的真正心情。
她一笑,什么都没再说。
目送著她的背影,他不知不觉地又点燃了一根菸--
是的,他是爱千香的!
自从她离去後,他的心就像是被她带走似的失去了生气。但是他能怎样?
他不想受伤、不想受骗,他不想当个愚蠢的傻瓜;为了爱而伤痕累累这种事,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虽然他现在也不见得是全身而退,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他还是相当完整的。
他是姬川英治,是个生来就注定要「强悍」的男人。
像他这样的男人容不得一次的失败及受伤,他必须将自己武装起来,不管他心湖之中的爱有多泛滥。
### ### ###
千香坐在这家装潢得相当典雅的酒廊里,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拧著衣角。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名穿著和服的美丽妈妈桑,年纪看来也不是太大,不过却因在风尘中打滚而显得有点老气横秋。
「你看来很担心。」妈妈桑优雅地抽著菸,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觑著千香,「我们这儿虽然是酒廊,但客人的素质是不错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大公司的菁英分子或社长先生。」
「噢……」卖笑就是卖笑,就算客人的素质再高,来到这儿为的还是「那件事」。
不过她别无选择了,找不到工作的她就算没有栖身之处,也得先顾及三餐温饱。在这里供吃供住,算是暂时解决了她迫切的需要。
「像你这样清纯的大学生,是客人最喜欢的,运气好的话,或许不用多久就能上岸了。」妈妈桑将菸捺熄,仿佛看出她的不安及为难似的,「你先试试,如果不喜欢随时可以辞职的。」
千香摇摇头,「不,我做。」现在的她哪有选择的余地?
「是吗?」妈妈桑犹豫了一下,「那你今天就可以上班了吧?」
「可以。」她点头。
妈妈桑一笑,优雅地起身,「後面那个房间就给你用吧!里面有一些衣服,你看看合不合穿。」
「嗯。」千香随即也站了起来,并向她欠身道谢,「请多指教,妈妈桑。」
「不必客气……」妈妈桑没多说什么,迳自走了出去。
千香拎起行李,神情沉郁地走向後面的小房间。
这问房间不大,设备当然也比不上英治家的大房间,不过算是她这个星期以来看过最像样的地方了。
将行李搁下,她打开了衣橱。衣橱中有些成熟的套装,是她从没穿过的那种。
她将洋装一件件地拿出来摆在床上,不知不觉地竟对著几套洋装发起呆来。
想不到母亲将她栽培到大学毕业,她竟在母亲死後沦落到酒廊上班!要是母亲看见这样的她,不晓得会有多伤心失望?
可是……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啊!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这一个星期以来,她也想过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姬川英治,如果她继续留在他身边,根本不必担心下一餐吃什么或是晚上睡哪里。
可是她又怎么能那么没志气?既然已经决定离开他自立,就不该还有那种依赖他的念头。
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没权利要求他照顾她,而他也没有照顾她的义务……
他们只是不小心兜在一起,纯粹是一场误会、一次意外。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本来就不属於她的,现在还是不属於她啊!
### ### ###
很快地,千香也已经在店里工作了一个月,虽然还是不太适应酒廊的生活,但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排斥。
正如妈妈桑所说,店里的客人通常都是一些企业界的菁英分子及社长,他们到店里来除了喝酒就是聊天,有时甚至是带客户来这儿谈生意,因此对小姐们的态度是非常客气且礼貌的。
他们不会对小姐上下其手,也不会说一些低级下流的话,了不起就是摸摸手、拍拍肩,吃点小豆腐罢了。
这样的「牺牲」,千香一开始还是不能接受的;但几星期下来,她慢慢地也学著习惯了。
因为她是菜鸟,店里的其他小姐多少会教她一些应付客人的技巧,虽然不太熟稔,但学著学著也是有模有样。
她不想当英治口中的小白兔,她要坚强,要活得比谁都好。
「小千,」妈妈桑来到她身後,低声说:「三原社长要走了,你送送他。」
「是。」千香点头。
三原社长是店里的老顾客,是个有点严肃的人,因为做的是贸易,经常带一些外国客户到店里来消费。
她起身到门口处,只见三原社长跟另一名外国客户正准备穿上外套离去。
「三原社长,你要走了?」
三原看著她,「嗯,年纪大了,不适合夜生活了。」
「我送你……」她帮三原及他的客户推开大门,将两人送至门外。
「要我帮你叫车吗?」她问。
三原摇摇头,「不用了,有人来接我。」他话刚说完,一辆黑色的宾士车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车窗摇下,里头坐著的是一名美丽的女子。「爸……」
前来接三原的不是三原家的司机,而是他女儿三原知里。
三原迳自打开车门,并请他的客户先行坐进车内,然後他才坐进驾驶座旁的位子。
「慢走,三原社长。」千香弯腰一欠。
「小千,外面凉,你进去吧!」他说。
「嗯。」当千香抬起头来,她看见开车的三原知里,但并没认出她就是先前出现在英治家里的美丽女子。
不过就在同一时候,三原知里认出了她。
虽然她身上穿著成熟的套装,但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彩妆,就算只是惊鸿一瞥,三原知里仍然认出她便是英治那「无缘的侄女」。
她是惊讶的,因为她没想到她会在这个地方遇见那女孩。
「知里,开车吧!」三原说道。
「噢。」她回过神,连忙踩下油门。
从後视镜里,她看见千香仍站在原处目送著他们,心里不觉有些介意。
她该告诉英治吗?如果英治知道那女孩在酒廊里上班,他会怎么做?
虽说那家酒廊的素质及格调都挺高,但毕竟是卖笑的工作,英治要是知道了,或许会很火大吧?
这一个月来,她看得出来英治的心情是低落的。虽说他平时就不是个常把笑容挂在嘴边的人,但也不至於连笑都忘了。
但自从那女孩离开他後,明显地可以看出他更加阴沉了。
认识他以来,她第一次看见他为了某个人的出现或离去而心情沉郁。
她跟英治都是同样出生在上等人家的孩子,她知道家族背景所加诸在她身上的压力及限制,在英治身上也是有的。
她太软弱,以至於不敢去追求她心中真正想要的;但英治是个软弱的人吗?
突然,她好想看看英治的反应。
当他知道他所喜欢的女孩在这种地方谋生时,他的反应会是什么?
### ### ###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睇了一眼走进他办公室的三原知里,英治的两只眼睛继续盯著电脑上的数据。
「今天晚上有空吗?」她挨在他桌边,笑问著。
「有事?」
「一起玩玩。」她说。
英治抬起眼觑了她一记,「我这两天会很忙……」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说著,她将一张名片搁在他桌上,「十点,我等你。」
他瞅了那张名片一眼,「干嘛神神秘秘的?」
「不会害你的……」她嫣然一笑,续道:「那儿有不错的小姐喔!」
他蹙起眉头,「你知道我没兴趣。」
「你要是不来,可是会後悔的……」说完,她拎著皮包,非常随性地步出了他的办公室。
睇著她走出他的办公室门口,英治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并拿起名片瞧个仔细……
酒廊?他皱皱眉心。
玩到酒廊去?她在搞什么鬼?
虽说他对那种地方没兴趣,但因为三原知里亲自到这儿来约他,他也不好不赴约。
只是……一个女人居然玩到酒廊去,这实在太奇怪了。
冲著这一点,他好像更没有不去探个究竟的理由了……
### ### ###
十点,英治准时地来到这家位於银座的高级酒廊。
「先生,有订位吗?」他刚走到店门口,服务生便主动挨上前。
「有位三原小姐在这儿订了位吗?」他问。
「噢,」服务生一笑,「三原小姐已经进去了,请你跟我进来。」
英治随著他进入店内,发现才十点,店里却已经座无虚席。
「咦?」突然,一名中年男子起身唤住了他,「这不是姬川先生吗?」
英治转头一看,发现叫唤他的是跟他公司有点往来的客户--久保山。
久保山是个议员,同时也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负责人,仗著他在政界的关系及人脉,倒也做得有声有色。
久保山喜欢上酒家谈生意是众所皆知主事,不管是大小生意,他都一定要约客户到酒家谈才行。
不过,他喜欢的恰巧是英治不喜欢的,因此每当有生意要谈,英治都会交由特助去跟久保山接洽。
「我以为姬川先生不喜欢夜店。」
英治多次表态不喜欢上酒家,而将生意交由特助与他接洽,对於这一点,他是颇有微辞的。
不过,不喜欢上酒家的他出现在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那只是他拒绝与他当面接洽的藉口?
想到这个,久保山不觉有点懊恼起来。
「不晓得姬川先生在这儿有没有相熟的小姐?」久保山摆明了在揶揄他,「要是没有,我倒是可以帮你介绍几个。」
英治知道他的友好其实是带著敌意的,但他并不以为意。
「久保山先生,你玩得尽兴一点,失陪。」他撇起一抹冷笑,迳自转身离开,朝三原知里坐著的地方定去。
三原知里笑睇著他,「怎么?他找你麻烦?」
他脸上波澜不兴地坐下,缓缓地将外套脱下搁在一旁。「你真是的,玩到这种地方来?!」
他并没有就久保山的事情多作评论,毕竟在他心目中,久保山还不算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