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疆,你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知道你并不是非我不可。」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嫁给孟陇或是落絮,你会感到伤心难过吗?」
「你若有一个好归宿,我会替你高兴。允儿,我希望你能幸福快乐。」他一直觉得她太过小心、太过压抑,或许是因为寄人篱下的关系。
所以她总是显得拘谨,彷佛没有归属感似的,他真的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幸福、快乐。
「嗯,你总是为我着想。可是你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给我幸福快乐的那个人。」
「但我原本是可以给你幸福快乐的那个人。」不管他在不在乎。
允儿需要一个归宿,而他需要一个善于持家的妻子,在母亲的做主之下,他们的结合是很理所当然。
他一直这么认为的。
「所以你娶我并不是因为我是我,而是因为你觉得有这个需要。绝疆,其实我知道,可是我仍要嫁给你。」宋允儿看着窗外,淡淡的说:「两个不相爱的人,是不会互相折磨的。」
云绝疆咀嚼着她这句话,理解了背后的含意。
她并不爱他,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什么是爱?什么又是折磨?他完全不能够理解。
她是依据什么来判定她不爱他的呢?
能说出这句话有什么根据,她爱过,所以知道什么是不爱吗?
云绝疆深深的感到困扰,他先前度过的每个日子都在钻研学问,今天他却发现自己居然也有不懂的字。
他没办法解释,也没办法理解,什么叫做相爱。
「绝疆,你不需要觉得对不起我,我自己也是充满都茅盾。」
「允儿,你很不快活,你有什么心事吗?」她从小就是这样安静,什么都不说。
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很了解她,但又像是完全不认识她,因为他完全不明白她现在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心事。」她安静的一笑,「绝疆,阿纷很适合你。」
也许他还没有发现,但她懂得女人在什么情况下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那天花缤纷捍卫着他时,她就清楚的知道了。
那是爱人的眼神。
「阿纷很适合我,是吗?」她跟他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们会适合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念那个老是闯祸的阿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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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两大巨商联婚,婚礼的气势和派头自然是难得一见。
因此除了来道贺的达官显贵之外,还挤满了特地来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听说是因为花大小姐与云二少爷两人有私情,在珠胎暗结之下不得不办这个喜事,因此大家好奇的眼光不免老往新娘子的肚子放。
眼看着迎娶新娘的队伍快到了,云家的下人们连忙在大门口燃起一长串的鞭炮。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夹杂着看热闹民众的欢呼,显得相当的热闹和嘈杂。
大红花轿终于在吹吹打打的喜乐引导下,来到了云家大门口。
下了马,身著大红蟒袍的云绝疆看着身后一路迎娶而来的华丽花轿,想像着盛装打扮坐在里头的花缤纷,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心情。
那日不欢而散之后,他们都没有再见过面,更遑论说上几句话。
他的心情是有些忐忑的。
阿纷是带着什么心情上他云家的花轿呢?
他无法不去想这个问题,他不想伤害天真活泼的她,更不想强迫她。
喜帕下的她,会是满脸泪痕吗?
这厢新郎是心事重重,那端新娘却是手忙脚乱——
「真要命,这玩意儿怎么塞呀?!」热得要死,她还得在肚子里塞东西装大肚子!早知道嫁人这么麻烦、辛苦,她就直接包袱收一收入过来就好了。
也不用行什么礼了。
「什么嘛!」她手里拿的是云落絮送来的圆形小竹筐,上面还铺了棉布。
因为算算日子她应该有三个月的身孕,肚子怎么样都该有点隆起才是,所以他贴心的替她准备了一个小肚子。
可是云落絮那个大笨蛋,竞忘了她今天是新娘子耶,穿衣打扮都得假手他人,哪有办法在那么多人面前装著小肚子晃来晃去的?
所以她只好趁着独自在轿中时努力的将它塞进去。
可是她努力了很久,怎么样都没办法塞好,不是歪了一边,就是一副要掉下去的样子。
听到外面的媒婆说着各种吉祥话,要新郎请她下轿,可是她的肚子还没准备好,她不由得大急。
要是她还没好,轿帘一掀就完了!
「不管了啦!」她干脆把小竹筐塞到椅子下,反正她瘦嘛,肚子不明显不行吗?
她才刚正襟坐好,轿帘就被掀开了来,她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握着她,搀扶她下轿。
花缤纷一颗心卜通乱跳,这是云绝疆的手,跟她记忆中的一样温柔又温暖。
从这一刻起,他们是真正的执手了。
而云绝疆则是牵住了她的手,心里想着,我是牵著她的手了,可是……
新娘下了轿,大家不约而同都露出了心知肚明的暧昧微笑。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行礼,花缤纷和云绝疆被摆弄得团团转。
最后,按照习俗,新娘得乖乖的在新房中等待着。
可是依照花缤纷的个性,哪里坐得住?不用等新郎进房,她就已经一把扯掉了喜帕,「热死了!」
这日子到底是谁看的呀,也不挑个凉爽点的天气,这一身行头差点没把她闷死。
喜娘连忙劝道:「哎呀,少奶奶,你可千万别说这个字,不吉利的呀。」
「好,我不说。」她今天难得当新娘子,那就从善如流,听人家的话一次。
说不定老天爷会觉得她乖巧,帮助她渡过这次的难关。
花缤纷无聊的坐在床沿,好奇打量着新房的摆设,同时拒绝喜娘将喜帕盖回她的凤冠上。
她有些紧张的咬着手指头,频频的看向门口。如果云绝疆来了,那她该怎么办呀?
她一向是大刺刺的个性,这时候却突然莫名其妙的害羞了起来。
咚的一声轻响,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到了她脚边,她奇怪的低头一看,又听到一阵嘘嘘声。
花缤纷朝半开的窗边一看,只见云落絮偷偷摸摸的躲在那边,比手划脚的叫她出去。
「干么呀?」她用唇形无声的问。
他比比肚子,又比比她,然后又是一阵乱招手,将唇形夸张的拉大,「出来!」
出去?要干什么,又要面授机宜了吗?
她已经记得很清楚了,为了不让云绝疆发现她是完璧,所以要把他灌到醉昏,才可以洞房,之后还要销毁带有血迹的证据。
这些该注意的事她都已经倒背如流了,还要交代什么吗?
花缤纷站起来举步就往外走,喜娘连忙道:「少奶奶,你要做什么?不能出去呀!」
「我憋不住了,要去解手。」
「不行呀,房里有净桶,你在屋子里解手就好。」
「你们那么多人看着我,我哪里解得出来呀,走开,别挡路。」她说得毫无转圜余地,四个喜娘也不敢再多说。
要跟在她身后出去,又被她骂了回来,「跟着我干么?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会掉到茅坑里吗?」
她顺手把门一甩,把喜娘们全留在房内,自己跑去找云落絮。
「干什么,又有什么忘了交代?」
「你这大笨蛋!你的肚子呢?」他劈头就骂了她一句,但怕人家听见,于是压低了声音,「快跟我来。」
「没关系啦,明天再装上去就好了。」那么麻烦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想装,能拖则拖。
「明天?你属猪呀,今天没肚子,明天突然有了,你当我二哥是白痴吗?」还好嫁衣够宽大,看不出来有没有肚子。
可是待会总是要换衣服的,这肚子不装不行。
「居然把肚子塞在椅子下,你怕人家不知道怀孕是假的是不是?」还好他觉得不对劲,叫下人把轿夫拉去喝酒,他则钻进轿子里找,才找到那个小竹筐。
要是让别人找到了,那不是玩完了吗?
「对喔,我没想到。」花缤纷暗骂自己糊涂,也觉得云落絮骂的对,「可是你那个鬼玩意儿超级难装,我根本塞不进去,也戴不牢。」
「笨死了!」他左右一看,把她拉进一问幽暗的下人房。
因为全府的仆人都在忙碌着,所以新房外的下人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快把嫁衣脱了。」
「干什么,好色喔!」劈头就叫她脱衣服,她可是他二嫂耶。
「装肚子啦!还能干么?你这种货色配我二哥刚好,配我就高攀了。」
「去你的。」她不爽的说,「你以为自己是潘安吗?真不要脸!」
云落絮催促着,「少啰唆,快点脱,待会给人看见就麻烦了。」
「好啦。」于是花缤纷快手快脚的脱下嫁衣,小心的放在旁边,穿着单衣头上还带着凤冠的她实在很好笑。
「好,你不要动,我来就好了。」
「废话,我又不会!啊……」他把小竹筐按在她下腹,猛然将两边的绳子用力拉紧,痛得她叫了一声。
「你要死啦!不会轻一点呀?很痛呀!」她的腰都快被勒断了。
「不用力不行,你忍着点,待会就不痛了。」要是没绑紧,掉出来就麻烦了。
「又不是你在痛,你当然叫我忍着点啦!」
「我要出力也是很累的,喂,转过去,快一点!」
「干么还要转过去呀?」装个肚子而已,这么麻烦?
「叫你转就转,少啰唆。」
她只好转过身去,让他将绳子一圈圈的缚在她腰间。
「好了没呀?很久耶。」
「好了、好了,你快点把衣服穿回去,二哥应该要来了。」
花缤纷哼了一声,「怕什么?!」
「怕被他发现呀。」这还需要问吗?
「会怕当初就不要做,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怕东窗事发,得天天提心吊胆的过活,这种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哩。
「我怕难道你就不怕吗?」嘴巴说得好听有什么用,一听到他二哥会气到永远都不理她,她还不是慌了手脚!「再说这件事也是你拉着我做的。」
「难道你就没好处吗?哼,想过河拆桥没那么容易。」
突然叩的一声轻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们互看一眼,同时去拉开门栓开门。
外面依然艳阳高照,一个人影也没有。
云落絮放心的说:「没事,快些回去吧。」
「嗯。你小心点,别叫人看见了。」免得拖累她。
他们以为神鬼不知,却不知道他们躲在房间里装肚子,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新郎倌误会大了。
第七章
云绝疆的新娘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头上盖着喜帕,四名喜娘分别在两旁,笑吟吟的引导着他完成剩下的仪式。
他铁青的脸色和严峻的表情让原本脸上堆笑的喜娘个个都僵着脸,纷纷收起了欣喜的笑容。
忍不住在心里猜想着新郎是吃错了什么药,早上还好端端的,怎么天色一晚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云绝疆满脑子都是刚刚听见的对话。
他看见花缤纷和云落絮鬼祟的躲进下人房里,于是奇怪的跟过去看。
结果却撞见令他难以置信的事。
他是没瞧见他们做了些什么,但是从他们的对话中隐约猜出了端倪。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只知道他当下气得脑中轰的一声,完全无法思考,脚步踉跄的在窗上撞了一下。
阿纷和落絮?!他真是完全不敢相信!这两人居然有私情,而且还在大喜之日躲起来幽会。
他想到很久前的某一天,他也曾经看过他们神态亲昵的走在一起,那个时候心中的不愉快,到现在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那张覆盖在喜帕之下的俏脸,他的确想念了很久。
她一不在身边,他觉得连空气都变得冷清了,房前的菊花也都没了精神。
可是……阿纷跟落絮!
云绝疆脑中乱成一团,连喜娘将喜秤交到他手里,催他揭开喜帕时,他都恍若未闻。
「二少爷,请挑起喜帕吧。」喜娘小心的说着,明显察觉到他的失魂落魄。
喜秤、喜帕,满室的喜字,桌上两只大红烛燃烧着,哔啵的爆出了火花,烛油在烛台底下堆成两朵大烛花。
红是那么样的刺眼,场景是那么样的讽刺。
他夺了落絮的所爱吗?
他误了阿纷的所爱吗?
喜秤一落,哐当一声,不只喜娘们吓了一跳,就连花缤纷都吓得差点跳起来。
她只能看见他的鞋子在她面前站定久久。
他是怎么了,还在气我吗?她有些忐忑的想,然後看着那双鞋子从她视线可及的地方消失。
接著听见喜娘惊慌的喊着,「二少爷,你要去哪?」
「二少爷,喜帕没有揭,交杯酒没有喝呀!二少爷、二少爷!」
他走了?
花缤纷一把抓下喜帕,只来得及看见云绝疆修长的背影。
「二少爷。」
她习惯的脱口而出,喊了他一声。
云绝疆微微停了一下脚步,又毫不迟疑的跨过了门槛,离开新房。
花缤纷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
他……扔下她?
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难道她真的这么不可原谅吗?
不,她绝不甘愿就这样输得一塌糊涂!
「云绝疆,你给我站住!」她将凤冠往地上一扔,撩起裙子就追了上去。
「哎呀,少奶奶!」喜娘看她怒火冲冲的奔出去,生怕小俩口在大喜之日吵嘴,连忙去拦,但哪里拦得住呀。
只见花缤纷像阵风似的卷了出去,一闪身就拦在云绝疆面前。
「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人这么小心眼的,居然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你不羞吗?」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点漆般的黑眸闪闪发亮。
她依然像他印象中般的充满活力,这么久没见到她了,他以为自己该是很高兴的。
可是想到她和落絮亲热的一幕,他又是心中一冷,冷淡的说:「我没生谁的气,更加没生你的气。」
「我不信。既然没我的气,干么转身就走?连跟我说一句话都不肯。」瞧也不瞧她一眼,冷冰冰的,说不气谁相信呀。
「我堂也拜了,人也娶进来了,你们花家的要求我都做到了。其他的,就没了。」
「那是什么意思?」他冷淡的态度让她气得跳脚,「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要我?」
这算什么嘛!如果她没有假装有了身孕的话,他是不是根本就没考虑过让她当他的妻子?
他心里就只有宋允儿吗?
「要不起。」他目光朝下,注意到她的小腹微凸,忍不住心中一软,叹了一口气,「总之是我对不起你。」
他做了错事,却让阿纷和落絮付出了代价。
「我不要你对不起我!」她咬咬唇,眼眶一红,差点没哭出来,「你、你欺负我,我不跟你好了啦!」
她一跺脚,掩面跑走。
她不服输!他越是对她冷淡、疏远,她就越要对他好,她就不相信自己没那能耐进驻他的心里。
她是他的妻子,不管她说了多少谎才达到这个目的,她都要他接受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