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
「没有,只是纳兰多嘴让小姐伤心,很过意不去。」她抹了抹眼泪,「小姐,咱们明天要出发了,你早点歇着,别想太多了。」
「我睡不着。」原本她是满心喜悦,可是听了纳兰的话,却是忧心忡忡,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我帮你泡安神茶,喝一些好睡点。」
「好。」邵译嘉皱着眉点头,脸上一片愁色。
纳兰放下手边的东西,站起来要去帮她泡茶,邵译嘉突然喊了一声,「纳兰。」
「怎么了?小姐。」她关心的回过头,「还要什么吗?」
「我愿意冒这个险。」她深深的凝视着她,「或许十年后他不爱我、不要我,或许我会孤单寂寞的过下半辈子,因为他而无法停止伤心,甚至被囚禁在华丽的皇宫,可是我愿意冒这个险。」
纳兰急道:「为什么?!」
邵译嘉虽然柔和的微笑着,但声音和表情却显得坚定无比,「因为现在能在一起,是很重要的。」
纳兰猛然一震,总觉得小姐说出这句话多少有些不祥的味道。
向北的窗子大开,院前那棵梧侗树在夜风中轻轻的晃动着,飘摇落下的叶片像是下了一场梧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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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
邵译嘉迫不及待的奔入那个临时搭建的收容所,虽然因为见到爹而觉得高兴,但一路行来的荒凉,四处都是新坟的景象,冲淡了与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
「嘉嘉。」邵仁杰正挽起袖子,在帮病人放血,听见女儿的呼喊惊讶极了,「你怎么……」
来到这里?如果有个万一,叫他怎么能再次承受丧女之痛。
「阿爹,我身为医官院的院使,怎能对疫情不闻不问?」
「但也不用亲自前来啊。」
他刚来的时候情况的确很糟糕,朝廷派来的医官没有经验,又没看过这种场面,慌得不知道如何处理。
所以他毅然决然的扛起责任,将病人隔离开来,管制疫区的出入人口和牲畜,将疫情控制在这个地方,不至于扩散。
原本情况糟糕至极,那些医官还不肯让他插手,无奈之下他只好亮出女儿的名字硬是将责任揽过来。
而那些人也乐得放手给他处理,万一搞不定就可以把过失推给他和新院使,说不定还能趁机扳倒新院使。
谁知道天不从人愿,一场大危机却给他镇住了。
「我想帮忙呀。」她看着四周,虽然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收容所和诊疗室,但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四处扫得干干净净。
在阿爹的发落之下,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你应该先去知府衙门,把卷宗看完,弄清楚再来。」就这么冒冒失失跑来,能做什么事?
她突然有些别扭的说:「我们兵分两路,他先去那边弄清楚,我过来这边看情况。」
「他?」邵仁杰不明白,「哪个他?」
邵译嘉都还没回答,旁边的医官就抢着说:「皇上很关心这次的疫情,特地派了皇太子来视察。」
邵仁杰不以为然的嗤了声,「莽撞。」
皇太子是何等尊贵的人,怎么能轻易涉险?要是有个万一,要叫谁来负责?
「阿爹,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邵译嘉连忙转移话题。
「你只能看,不许碰。」邵仁杰正色道:「明天就给我回京去,这里的疫情已经缓解了,不用院使亲自前来。」
「阿爹!我都已经来了,起码也让我帮你。」她非常、非常的失望。
「我说不用了。」他挥挥手,意思就是不想再谈了。
邵译嘉沮丧至极,忍不住脱口说:「因为我不是哥哥,所以你才不要我帮你!」
「我真希望当初死的是没用的我,这样阿爹就不会这么难过!」
邵仁杰一震,回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她,脸色陡然变得苍白,「你说这种话,还是我的女儿吗?」
当初,他的爱子因为轻忽而命丧疫区,他却在别的地方救别人的孩子。
如果他也跟着他一起去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译嘉是他所剩唯一的亲人,最心爱的女儿,他绝对不愿再冒任何可能会失去她的危险。
所以就算知道她一心向医,也不愿传授她医术。
看爹亲一脸痛心,邵译嘉也知道自己失言了,「阿爹!对不起,我不是存心的。你那么爱哥哥……」
「我以为只要我像哥哥一样,成为一个好大夫,你就会爱我,你就不会那么伤心……」
「阿爹一样爱你,只是没说。」邵仁杰觉得眼眶热热的,「译廉是译廉,你是你,你们都是阿爹心上的一块肉。」
邵仁杰一向不善于表达感情,今天说出这些话对邵译嘉而言,已经是以前不敢奢望的。
她忍不住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瞧你,哭得跟小花猫一样。」他掏出一块方帕,「擦擦吧,你到屋子里等阿爹,等这边收拾好阿爹再去看你。」
「好。」她吸吸鼻子,只要阿爹不赶她走,等多久都没关系。
看邵译嘉进屋去,纳兰反而停下了脚步,轻喊道:「老爷,我有话跟你说。」
「待会进屋一起说。」
「不成呀。」她为难的说:「不方便在小姐面前说。」
他看了她一眼,「那好吧,你跟我来。」
第十章
棘爽月步出知府衙门,突然在这里看到一个不该出现人。
那种感觉好像进入姑娘香闺,却看到一个大和尚一样,有点奇怪而且不协调。
「你在这里干么?」
这家伙不在京里享福,跑到疫区干么?
褚严华嘿嘿一笑,「你在这里干么,我就在这里干么。」
他哼了一声,「我来这里视察疫情,你也来视察疫情?」
「那是表面的理由,我说的是私底下原因。」他暖昧的冲着他一笑,一副大家心里都有数的模样。
说穿了,还不是舍不得离开美人太久,怎么样都要跟来。
人家他也舍不得离开他的纳兰太久呀。况且那天她实在太奇怪了,居然泪眼婆娑的叫他忘了她。
这种事不问清楚不行,像胸口插着一根刺,连呼吸都疼。
棘爽月了解的笑了,「原来如此。」
有人假戏真做,真的捆了一个娘子回家。
纳兰再怎么伶俐,碰到了笑嘻嘻、无赖似的褚严华,恐怕也招架不住。
「确是如此。」他突然变得愁眉苦脸,「殿下你春风得意,旁人可就倒足了大楣。」
棘爽月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人是邵院使的,有本事你同她要去吧。」
若是他的人,他不会小气。
褚严华哈哈一笑,「我要有本事也不用偷偷的跟来,把人抢走就是了。」
「你抢得了她一次,难道抢不了第二次吗?」
「就怕有人来为难我,硬逼着我放人哪。」他叹了一口气,「殿下,你说对不对?」
要是邵译嘉舍不得,又在殿下耳朵旁边细语,那他还不是得乖乖放人。
「会吗?不会有人这么不识相的,放心吧。」
这句话一出,就是他不会插手管了,他大可以用拉、用扛、用拖的把纳兰带回去供着。
褚严华大喜,对他深深一揖,「这次是真的跟你道谢。」
「所以以前都不是真心的?」棘爽月故意装出不高兴的样子。
「有的时候是敷衍的,有的时候是真心的。」褚严华笑嘻嘻的,很老实的说。
「也只有你敢跟我说真话了。」
平常连东流都不能信了,还有谁是他能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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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只是个奴才。」纳兰为难的说:「怎么能跟你们同桌而食?」
「胡说,你是我的姊姊呀。」邵译嘉拉着她,「一家人一起吃饭有什么不对?」
邵仁杰也道:「一起来吧,丫头。」
说完,他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假装咳嗽了几声就先出去。
「阿爹都这么说了,你不许说不要。」她把她拉着往饭厅走。
「好、好吧。」她勉强跟着她走。
早上她将这阵子发生的事都说给老爷听,还有太子与小姐的关系和未来隐忧。
他听完以后眉头深锁,一言不发,许久许久才问了一句,「译嘉爱他?」
她不能昧着良心说谎,于是坦白的回答,「很爱很爱。」
「那我也不能说什么,谁叫我们邵家原本就欠了他们。」
纳兰一直以为老爷会是最有力的反对者,没想到他居然以一句「欠债论」就不管。
她真不懂,为什么会有谁家欠谁家的这种话出现?
她陷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把她唤回现实。
「娘子,别来无恙?」
纳兰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带你回家呀。」褚严华一脸哀怨的说:「你该不会忘了我们拜过天地吧?」
纳兰立刻红了脸,「你说那是骗骗褚伯伯的。」
她在褚家的时候,褚家上下对她极好,尤其是褚氏夫妇。她会肯拜堂是因为褚严华骗她,说褚伯伯不久人世,临死前想看他成家,她才答应的。
「本来是那样没错,可是现在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她生气的瞪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老吃他的亏。
他理直气壮的开口,「当然是因为现在我太喜欢你了,舍不得不真的把你当娘子。」
「你……」她一跺脚,气他的轻薄和无聊。
邵译嘉和棘爽月握着手,笑盈盈的站在旁边看这对冤家。
邵仁杰怕他们一抬扛就没完没了,使得饭菜冷了,于是招呼道:「有话待会再说,现在都过来吃饭。」
「好,马上来。」
邵译嘉和棘爽月落了坐,一脸怒容的纳兰也在褚严华的拉扯下坐好,大家热热闹闹的开饭了。
棘爽月下午跟未来的岳丈恳谈,又是发誓又是保证的,才让他放心点头,应允这桩婚事。
因此他感激的为邵仁杰又是斟酒又是夹菜,殷勤得不得了。
「阿爹,你尝尝这道蜜汁烧鹅腿。」邵译嘉也不落人后,夹了一块鹅肉到爹亲碗里,「味道鲜美、十分难得。」
「阿爹老了,啃不动,还是留给年轻人吧。」他夹起了那块鹅肉,很自然的放到棘爽月碗。
邵译嘉知道这是他表达感情的方式,那表示他认可了棘爽月,她高兴得眼眶都湿了。
「不如邵伯伯试试这块鱼吧。」棘爽月赶紧夹了一块黄鱼肉,孝敬他的岳丈。
「娘子,我帮你夹。」褚严华也学他们献起殷勤,「吃点……呃……」他夹了面前那盘青菜,却不知道是什么菜,只好含糊的说:「菜吧。」
邵译嘉好心的告诉他,「是菠菜。」
「对。」他笑咪咪的点头,「吃菠菜养颜美容,蚊子都会跌倒。」
「胡说八道,跟蚊子有什么关系!」纳兰瞪了他一眼,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冷淡。
她要时时刻刻记得自己背负的责任,才不会被他的柔情所惑。
她知道他的轻浮、嘻笑后面藏着无限的柔情蜜意。
「是呀,跟蚊子有什么关系?」邵译嘉也不明白,好奇的问。
邵仁杰虽然没问出口,但心里也纳闷,从没听过吃了菠菜,蚊子会跌倒这种事。
只有棘爽月不觉得奇怪,反而唇边带笑,准备要听他怎么掰。
「娘子吃了菠菜以后,皮肤又光又滑,蚊子都站不住,当然要跌倒啦。」
众人闻言忍不住大笑,尤其又看他一副正经八百、理直气壮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了。
「你无聊,我不吃。」她心中苦涩太多,背负的忧伤太多,已经不是几个笑话就能够让她展露欢颜。
她看着棘爽月,又看着邵译嘉,最后眼光回到了褚严华身上。
如果她做了,此情此景再也见不到了。
如果她做了,满室的欢喜人都将成了千古伤心人。
她看着棘爽月桌上的那盏茶,那盏她亲自泡的茶,她颤抖着手加入毒药的一杯茶。
满桌的酒菜都是她准备的,她知道他不能喝酒,因此每个人的杯里都是美酒,只有他是清茶一杯。
她抓住了这个机会,这个难得的机会。
「今天这么开心,不喝酒怎么行呢?」褚严华站起来笑道:「举杯,咱们来庆祝一下。」
棘爽月笑道:「我喝不得酒,以茶代吧。」
众人纷纷举起杯子,站起来。
纳兰苍白着脸,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手里的酒因为颤抖而溢了出来。
褚严华斜看了她一眼,一向漫不在乎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痛苦的神色。
纳兰,是生是死、是守是离……都看你了。他在心里默默地道。
她抖着唇,无措的死死盯着棘爽月。
他把杯子拿近,凑到唇边去了……译嘉脸上的神情那么样的幸福,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纳兰颤抖的拿不住杯子了。
众人同声道:「干杯。」
棘爽月一仰头,纳兰霎时凄厉的大喊,「不要喝!」手里的杯子跟着落下,碎了一地。
她将桌子一推,撞得棘爽月踉跄了一下,没能喝下那杯茶。
褚严华一把搂住她,柔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棘爽月微微一笑,目光与褚严华相遇。
你赢了。
棘爽月的神情这样告诉他,冲着纳兰的那句不要喝,他可以对他网开一面。
邵译嘉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纳兰,你怎么了?」
「莫小姐。」棘爽月冷冷的开口,「你很有耐心,只可惜心肠不够硬,你既然毒不死我,我就放不过你。」
纳兰骇然的盯着他,不断的发抖,心想,他知道?他有防备?
「褚严华,这事你也有份?」他沉痛的摇摇头,「好、好,好得很!」
褚严华立刻带着纳兰跪下,「殿下!别赶尽杀绝!」
纳兰如遭电击,浑身一震,面如死灰的抬头,「你、你……」她一咬牙,「原来你都知道,我莫纳兰一人做事一人担,与旁人无关。」
「与旁人无关?偏偏就和我的好兄弟褚严华有关。」棘爽月痛声道:「严华,你做得好呀!」
纳兰挣扎着离开褚严华的怀抱,跪爬到译嘉面前,「小姐,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只要我开口求你,你什么都能答应?」
她知道自己解释不了,也知道或许会连累严华,目前只能求小姐救他一命。
「是没错,可你到底怎么了?」邵译嘉慌忙去扶她。
「你连退路都想好了,真不容易呀。」棘爽月一挑眉,「你知道求译嘉,的确聪明,可惜我依然不能饶你。」
「小姐,」纳兰拉着她的裙摆求道:「纳兰不希罕太子饶我,可严华真的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求小姐救他一命。」
「到底是怎么回事??」邵译嘉和邵仁杰如坠五里雾中,完全弄不清楚为什么刚刚的欢乐气氛会突然消失,而且状况还变得这么复杂难懂。
她和纳兰在一起都快三年了,从来也不知道她姓莫,为什么爽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