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又过了一个时辰,邵译嘉累得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姐,不如我们到外面坐着等吧。」莉站也罚了三个时辰,够了吧?
她正想说话时,一名宫女打开了门,笑盈盈的说:「殿下醒了。」
「太好了。」邵译嘉由衷的露出笑容,举步想跨过门槛入内诊视。
宫女张臂一拦,道:「院使大人且慢。殿下要先用膳,请大人稍等。」
邵译嘉愣了一愣,看了纳兰一眼。
「什么?」纳兰不满的说:「还要用膳?!」这不是欺负人她可不信了。
宫女不管她们的愕然和愤怒,迳自吩咐传膳。
「小姐,我看皇太子是存心不让你进去诊视的。」纳兰愤愤的说:「果然给那个李庸说对了。」
今天她们在医官院的时候,刚好遇到上次邵译嘉教他治疗面痈的医学生李庸,因为他处理得宜,所以徐副使才得以迅速康复。
徐副使一回院办公立刻拔升他为医官,李庸算是个好人,知道他的官运来自于邵嘉的指点,所以对她很客气也有礼,算是她在医官院里第一个心服的属下。
他有偷偷给她一个消息,那就是皇太子异常排斥御医,总是避而不见,多少人碰了他的软钉子,不得其门而人。
「没关系,那我们就再等到他用完膳吧。」她很有耐心的。
「小姐,你累了一天,午膳也没吃,又站了这么大半天的,我怕你撑不住呀。」
「不会的,我还不累。」邵译嘉勉强的一笑,其实还真有点撑不住了。
「瞧你脸色这么难看,怎么会不累呢?」纳兰对那宫女道:「这位姊姊,麻烦你通报一声,请殿下先让院使诊视完毕之后再用膳。」
「你别为难我了吧。」宫女犹豫的说:「殿下这么说就是这么做,我哪有资格说什么。」
「算了,我等就是。」邵译嘉拉了拉纳兰的袖子,有些抱歉的对宫女说:「不敢麻烦这位姊姊了。」
纳兰无奈,也只好乖乖的跟着等。
好不容易等到皇太子用完膳,东西都撤走之后,纳兰急道:「都已过了戌时,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吧?」
宫女进去了一会,随即又退出来,一脸抱歉的说:「殿下多吃了些,说感到困顿要先歇着了,请院使明日再来。」
「什么?那为什么不早讲?!」平白浪费了这许多时间!
邵译嘉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
等到主仆两人走在回香水榭的小路上时,纳兰还是骂声不绝,而邵译嘉则是一脸疲倦。
她停下了脚步,对着纳兰说道:「纳兰,我有些饿了。」
「早该饿了,都是那个太子不好。我等会到厨房去看看有什么东西没有。」
「不如你现在过去,我自己慢慢走回去就行了。」如果她现在陪她回去,再到厨房拿东西,这样就要多跑一趟了。
纳兰犹豫的说:「你可以吗?」
「我认得路的,放心吧。」
「那好,我去去就来。」她飞快的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邵译嘉吁了一口气,缓缓的往香水榭的方向走去。
突然,她在一丛长春花前停住了,只见她深吸了几口气,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于是一溜烟的钻了进去。
浓密的花丛遮住了她的身影,她辛苦的拨开横生的枝叶努力的往前钻,穿过一月花叶后是一片开朗。
一小座人工湖在月光下闪着柔和而沉静的光芒,不过邵译嘉没心情欣赏美景。
她扭了一朵花在掌心里揉散了,盘腿坐在花丛下,对着平静无波的小湖咬牙切齿。
「过分!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呀!」她的手扭得跟麻花卷一样,秀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以为我好欺负吗?可恶的家伙!我是不想跟你计较,摆什么架子,敢叫我罚站!」
邵译嘉虽然愤怒,但还记得要小声一些。
她不是个木头人,也是有情绪需要发泄的,只是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失态的一面。
她虽然单纯但不蠢,也知道纳兰说的对,皇太子是存心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罚我?可恶、可恶!」
她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在无人的时候爆发出来。
邵译嘉用折下的花枝拍打地面,一边念道:「打你的太子头、打你的太子手、打你的太子脚,打得你全身痛,明天就得看大夫!」
「喂,你可真狠心。」一个声音从她头顶上飘了下来,带着明显的笑意。
她猛然停住了动作,一双眼睁得圆圆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邵译嘉缓缓的抬起头来,看见了树上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原来这里居然有人!
她面红过耳,连忙扔掉手里的花枝,站起来转身就想跑。
「慢着。」棘爽月轻轻一跃,就落在她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原来你也是有脾气的。」
如果不停脚就会撞到他怀里,邵译嘉赶紧往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之后,就着月光看清楚了拦路的人,「是你!」
糟了糟了,她那副坏样子、毒心肠都给他看了去,这下他一定会以为她是个很糟糕的姑娘。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惊讶的看着他。
「这问题问得真好。」他一笑,「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他虽然要人把她挡在门外,但其实他人根本就不在房内。
他找褚严华商量事情去了,才刚回来而已。因为觉得月色不错,所以来小镜湖旁走走。
在注意到有人进花丛时,他奇怪的跃到树干上,准备看看来者何人。
没想到居然是那个温吞吞、娇弱弱,跟棉花没两样的邵译嘉。
更没想到她会发火、骂粗话,还会诅咒人。
或许这个邵译嘉并不是棉花,而他该再看仔细一点。
「我、我……」她涨红着脸,半天都回答不出来,最后愧疚的把头低了下去。
「是太子得罪了你吗?」棘爽月笑咪咪的弯着腰,侧头看她窘红的脸。
「没的事。」她细声细气的说。
「我都听到了,还赖呢。」他啥啥一笑,「一定是太子欺负你,你才咒他浑身都痛,非看大夫不可。」
「不是的,他没有欺负我。」邵译嘉连忙解释,「我连他的面都没见到,他又怎能欺负我?」
「要欺负人不一定要见到面哪。」他故意这么说,是要引她说出他的坏话,等到她知道他的身分之后,那懊悔羞愧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是太子给你气受,你受委屈了?」
他的声音这么温柔而诚恳,害她忍不住眼眶一热就想哭。
但她还是摇摇头,「没有,是我自己脾气不好,失态让你看笑话了。」
这张小嘴可比蚌壳还紧呢,但他不死心再接再厉的道:「你一定是受了委屈,跟我说嘛,说不定我帮得了你的忙。
「我听说太子这人本来就坏,毛病也不少,你初来乍到一定吃了亏、受了委屈。」
「我、我不委屈。」她虽然这么说,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想到的不是太子给她摆架子,让她气受的事,而是到医官院上任以来,所受的屈辱和委屈,一古脑的都在他的软语之下涌上心头。
她不明白呀,她只是想当个大夫,如此而已。
她、她居然哭了?棘爽月盯着她,吓了一跳。
邵译嘉一落泪,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她居然在他面前哭了。虽然见过一次面,但他毕竟是陌生人,她先是失态后是落泪,真是丢死人啦。
「对、对不起。」她抬头看他,那双大眼晶光闪烁,让他猛然一震,回过神来。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雪白的脸上,似乎射出柔和的光芒。
她微仰着头,灿烂如星的眸中,流动着一股悲伤,又有种异样的光彩。
「别……别伤心。」
邵译嘉听他这么柔声安慰,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大颗大颗的涌了出来,在月光之下,那些泪珠就像珍珠似的,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她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流眼泪,连忙伸手抹去,但那美丽的泪珠却仍不断的落下。
他伸手轻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拭泪的动作,「别抹眼泪……我喜欢看你的眼泪。」她流泪的样子,真美呀。
邵译嘉奇怪的看着他,泪水渐渐的止住了。
「小姐!」纳兰寻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还握在他手里,情急之下连忙用力把手往后一抽,结果她腕上的玉镯掉了下来,她也因使力过剧而往后仰跌。
「小心。」棘爽月连忙又抓住她的手,右臂一伸就顺势搂住了她的腰,赶着在她跌得四脚朝天之前把她拉了回来。
「放……放开我!」邵译嘉雪白的嫩脸迅速涨红了,结结巴巴的说:「放、放开……」虽然他不是存心轻薄,可是这样亲密的肌肤相触,还是叫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棘爽月确定她站稳了之后,才把她放开,「没事吧?」
她连连摇头,听到纳兰喊得急,一回身赶紧从花丛钻了出去,嘴里喊着,「我在这呢。」
纳兰听到她的声音,帮忙拨开花丛把她拉出来,「小姐,你跑那去做什么?」
「没有,我掉了个东西,进去找找。」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说谎,或许是不想让纳兰知道自己不好的那一面吧。
「掉了什么?我帮忙找。」她一边说一边弯腰。
「不用了,我找着了。」她拉着纳兰快步行走,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啊!」
纳兰奇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她的镯子落在他手里了。
他究竟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他说喜欢她的眼泪是怎么回事呀?
第五章
「爽月!回神啦。」褚严华敲敲桌案,「你在想些什么?这么入神。」
「想我昨天干的一件蠢事,现在还在后悔。」他摇了摇头,真的是一脸后悔莫及的神色。
一定是因为那样的月色、那样的美貌,所以他才会说了那样的蠢话、做了那样的蠢事。
什么喜欢看你的泪?
来个人杀了他吧。
「你做了什么事,方不方便分我笑一笑?」褚严华可好奇了。
他还以为这个皇太子是那种不会后悔的人呢。
「我还没懊悔得想掐死自己,就是你还不知道。」要是给他知道了,他还有脸跟他称兄道弟吗?
「枉我为你这么牺牲,你居然有事瞒我,真令人伤心呀。」他一副很幽怨的样子。
「都说是牺牲了,难道你还以为会有好处吗?」他哼了一声,「况且那丫头聪明伶俐、长相不俗,给你带回去当娘子也算可惜了。」
「这么好的一个丫头配我,的确是可惜了。」褚严华笑道:「只是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叫我认个娘子,逮人回去享福到底是为了什么?」
「把戏说出来就不稀奇了。」为了他的男性尊严,他当然不能说出实情。
「交你这朋友真不值得呀。」褚严华在心中大叹上了贼船,「帮你这个忙,连为什么都不能问,唉。」
真是亏大啦。
「谁叫我人缘不好,你就只好委屈一点了。」他没朋友嘛,有事也只能找他帮忙。
「你不是人缘不好,你是太尊贵了,没人敢跟你当朋友。」他们都不敢像他那般逾矩。
棘爽月有奴才有属下,就是没有朋友。
「是呀。」他一笑,「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
褚严华站起身来,「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跟我交了朋友,我也只好给你卖命了。」他一拱手,「我去了,祝我幸运哪。」
棘爽月站起来相送,「先谢啦。」
「不用客气,朋友嘛!」
看着他离开,棘爽月一唤,「东流。」
项东流连忙上前,「是,殿下。」
「咱们也看看热闹去。」
「殿下,」他突然小声的说:「去之前,要不要先看看……」他从袖里拿出了一封火漆密函。「是急件。」
棘爽月接过来拆开了漆封,皱着眉头将上面的讯息读完,「取火来。」
项东流立刻吩咐传火,一下子火盆已经递了上来。
他将那封密函丢进去,很快的燃烧起来。
火光跳动之中,棘爽月若有所思的脸上带着一些无奈和悲伤。
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露出一抹微笑,语气轻快的说:「走,看热闹去。」
项东流跟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有些狐疑又有些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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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在医官院半天的办公,邵译嘉在差役的引领之下要回畅春园。
纳兰扶着轿子走,想到今天太子不知道又要变什么花样,把小姐拦在门外,她就觉得心烦。
她该想个办法改变这种情况,或许请小姐入宫面圣一趟。
毕竟太子不肯配合,就算小姐是华陀再世,那也没办法呀。
想着、想着,她突然听见有人大喊她的名字,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邵译嘉掀开轿帘问:「听见了吗?有人喊你呢。」
「好像是。」她狐疑的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陌生男子飞奔而来,边跑边喊,「纳兰!等等我呀!」
她瞪大了眼睛,一头雾水,「他是谁呀?」
邵译嘉讶道:「你不认识吗?」
纳兰摇摇头,「没见过。」
正说话时,褚严华已经假装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激动万分的一把抱住纳兰。「娘子!我想你想得好苦呀!」
纳兰给个陌生男子抱住,又惊又怒又羞,挣扎的斥骂,「快放开我,你这下流的登徒子。」
邵译嘉呆了呆,连忙命令轿夫,「停轿。」叫纳兰娘子?她得下轿去看看怎么回事。
「纳兰,这是你相公?」
褚严华跟她打了照面,忍不住呆了一呆,心想,这不是那日桃林中的少女?
居然这么巧,让他给遇见了……不行,私事先放一边,得先办好太子的事再想办法亲近佳人。
纳兰气急败坏的想挣脱他,无奈他搂得死紧,「小姐,我根本不认识他呀!快放开我!」
「娘子怎么这么说?为夫找你两年啦,如今总算在京城找着了你,你怎么这么狠心,不认为夫的呢?」
他装得哀伤不已,声音悲痛万分,似乎心都要碎了,叫人闻之鼻酸。
纳兰又气又急,「我根本不认识你,不要在这边胡说八道!小姐、小姐,快救救我,这人是疯子呀。」
旁边早就围了一群好事者,议论纷纷的交头接耳,其中有个多事的人喊道:「这不是褚大爷吗?」
「哪个褚大爷呀?」有人有眼不识泰山,好奇的开口问。
「就是。自们京城的首富褚严华褚大爷呀,他可不是个疯子。」
邵译嘉看纳兰急得都快哭了,连忙对褚严华说:「这位公子,请你先放开纳兰,有什么事好好说就行了。」
「不行。」褚严华道:「我放了,她就会跑得无影无踪。」
「你胡说八道!我根本不是你娘子。」纳兰气得脸都快黑了,「小姐!快叫差役来抓这人。」
「娘子,难道你还在气我吗?双花不过是个小妾,你才是我的元配夫人呀,你吃醋出走,这一走就是两年,让为夫日夜为你相思,担心得白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