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参与讨论的每个人都有拥护、看好的对象。
有入觉得兴顺的希望大,有人觉得四季染坊虽然毁了,不过应该赶得及在明年春天重开,而新开的南陵染坊,也有不少支持者。
「虽然大部份的人都认为四季染坊和南陵染坊不大可能打对台,但又希望夫妻相争的场面,能替比赛带来更多看头。
不过也有人不以为意,就算比赛在扬州办,也不代表是此地的染坊出头天呀!有可能是嘉兴的爽月染坊,还是像往年一样得到织造大人青睐,而拔得头筹。
但如果天下第一染的名头落在扬州城,那他们住这的人也是与有荣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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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漫天的飞舞着,梅花也纷纷飘落,形成一幅雪与花共舞的美景。
好了。纪蔷放下笔,桌上一张画好的寒梅图,正是她准备拿去做镂空版的新图样。
因为这几天外面下着雪,她体恤工人们,不忍他们冒着风雪工作,于量旦布停工几天。但她又是闲不下来的人,所以就画些新花样,准备做版之后,四季染坊再重开时就用得到了。
单奕月坐在她对面,膝上摊着一本色谱,正聚精会神的看着。
「奕月,你来瞧瞧我这图画得好不好?」
「既然是你画的,那就一定是好的了。」他心不在焉的回答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南陵染坊的事。
他的南陵染坊开了快要半年,他也越做越有心得,越学越多,再加上岳父多年的经验在旁边协助,于是生意蒸蒸日上。
现下,他想要找方法,减少人力的浪费和染料的消耗,这样可以将成本降下来,出去跟人家竞争的时候才有赚头。
纪蔷嗔道:「你根本没看。」她一把抢走他手上的色谱。「看得这么入神!你说是色谱好看,还是我好看?」
「当然是你好看啦。」
她嫣然一笑,「那为什么你不看我,尽看这无聊的东西?」
「这怎么会无聊?这是正事,你从小看习惯都背熟了,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是半路出家,当然要用功一点。」
「那么用功干嘛,又用不到。」她往他腿上坐,搂住他的脖子,「你真的要把南陵染坊做起来,跟我打对台吗?」
「都是自家的染坊,哪有什么打不打对台的说法?」他勉强一笑,被她的精明给吓到了。
她那么容易就看穿了他,是他太不会掩饰还是她太过敏锐?没错,他非常耿耿于怀一件事,爹曾经说过他没有本事打理染坊,他不服,他要用事实证明他并不比纪蔷差。
「既然这样,为什么南陵染坊不收了呢?」她撒娇的说,「难不成你想在这次的大赛里出头,然后反悔跟我成亲?」
他们成亲都快半年了,难道他还打着这主意吗?
难道他口口声声说爱她、疼她,都只是敷衍她吗?
「你在说什么呀,我压根没想过大赛的事。」单奕月笑道,「南陵染坊对我的意义,就像四季染坊对你一样。你有重建四季染坊的坚定,我也有光大南陵染坊的决心。」
她嘟起嘴,「我明白了,你就是要跟我比就对了。」
「良性竞争。」他没有意思要跟她一较长短,只是想证明白己并非不行。
他有本事的,纪蔷做得到,他也可以,或许还能更好。
「竞争就是竞争!你是铁了心要跟我抢这天下第一染的美名喽。」她站起身来。「我不管,我不许你这么做,你收了南陵!」
「纪蔷,你别不讲理。每个人都有舍不得放手的东西,我也有。」他都已经说了没有要跟她比较的意思了,她还这么胡思乱想的爱生气。
「那么你要南陵染坊,还是要我?」她就知道他心里只有染坊,一点点都没把她放在心上。
他明明知道她为什么要光大四季染坊,她背负着太多人的期望,她一直很担心让他们失望,他应该支持她、帮助她,不是跟她作对嘛!
「你无聊,两个不同的东西怎么比?」单奕月决定不跟她多费唇舌,「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放弃南陵的。」
「你又没本事,干嘛要浪费时间。」纪蔷太失望了,一时口不择言。
「我没本事?」单奕月被她踩到痛处,怒火燃起,「你说我没本事,我就在此次大赛跟你一较高下,看是谁没本事。」
「那么凶干嘛!」她委屈的说,「比就比,反正你就是处心积虑的不要我。」
「你真是不可理喻。」他摇摇头,「这两件事完全不相干,你能扯在一起也真是够厉害的了。」
「怎么会不相干!」她气得眼泪都流下来。「你当初说过什么,自己不记得了吗?你说爹他只是看中我的才能,能够帮单府赚钱,压根不是真心要我当媳妇!
「四季染坊在我手上毁了,他对我会有多失望,要是我没办法拿到天下第一染的名头,他还肯认我当媳妇吗?你还肯要我吗?呜呜……你根本就不懂,你一点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讨厌你、讨厌你!」
单奕月一把抱住她,「别哭,你别哭呵。」原来她这么的不安,他完全没注意到。
他一直以为她是那么的强势、干练,他不知道她的笑容后面,原来有这么多的担心。
「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那么说的。我喜欢你、爱你,才会娶你,绝对不是因为你的能力。我很抱歉在还不了解你的时候,说了那些话来伤害你,你心里的忧虑是我造成的。」
他凝视着她的泪眼汪汪,「家里的人都是真心喜欢你,你要相信这一点,还是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吗?」
「你骗人。」她可怜兮兮的说,「我才不信,我是个讨人厌又坏脾气的女人。」
单奕月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是个讨人厌又坏脾气的女人,那我就是个没本事又窝囊的男人。」
纪蔷抹了抹眼泪,怯生生的开口,「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刚刚是气坏了。」她不该说他没本事的,她好后悔。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乱发脾气。」她小小声的低喃,「我只是不安,怕你赢了比赛之后,就、就不要我了。」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发誓,对纪蔷永远不离不弃,深爱到白头。」
是她太小心眼了,她不应该怀疑他的情意的,都是她爱胡闹!是她太自私了,没有顾虑到奕月的感受,他要光大南陵,不就跟她要光大四季染坊的心思是一样的,他需要人家的肯定。
而她居然只顾着自己,而想剥夺他可能得到的掌声,她太坏、太不应该了。
「奕月,对不起、对不起。」她懊恼的把脸埋在他的怀中,「我以后再也不乱发脾气、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很难哪,单奕月想。
「那咱们还要比吗?」纪蔷抬头问,「若真的要比,我绝对不会放水的。」就算他什么都不会,在她的心中他还是无所不能的人。
不管谁赢谁输,他们都还能为对方着想是最重要的。
他哈哈一笑,「就比吧,我也绝对不会心软的。」
他们伸出手来,打了个勾,「一定要尽全力,不可以放水。」
窗外的飞雪不知何时早已停止。而春天,就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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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不着痕迹的溜走了,一点新绿绽在枝梢上,宣告着春天正式来了。冰雪渐渐的消融,人们脱去了大氅,争相换上轻薄的春衫。暖洋洋的春阳挂在天际,温暖了单府两名仁立在北窗外说话的丫头。
「你说谁会赢?」喜儿手里打着络子,嘴里也没闲着,对着另一个丫头小缀道:「我瞧二少奶奶十成十会赢。」
单奕月夫妇要在织造品大赛上一较高下,互别苗头之事早已传遍全城,人人都等着春天一到,要携家带眷的到平山堂去瞧瞧热闹,顺便赏桃花。
「嘘。」小缀朝内努一努嘴,低声说:「二少爷在里面呢,当心给他听到了。」
「不会。」喜儿虽然说不会,却也把声音放低了。「他刚从外面回来,正累着呢,衣服也没换就睡了。」
「怕是忙坏了。」小缀低低一笑,「原来咱们二少爷是个好强好胜的人。」
二少爷为了在织造品大赛上出头,这阵子真是忙坏了。
老夫人、夫人、老爷,为了他们夫妻相争的事情,不知道劝过几回了,生怕他们的感情因此生变,只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却坚持比定了。
最近二少爷很明显的喜上眉梢,仿佛知道自己赢定了似的。听说他曾跟老爷说,他一定会赢,因为他连日钻研古人留下来的色谱、染剂和相关的印染书籍,有了个不得了的发现,而他决定自行研究秘密染剂。
喜儿也嘻嘻一笑,「连老夫人都说了,那日她不该说他输给了‘那一位’,给二少爷赔罪呢,偏生他不领情,说不成真跟‘那一位’斗上了,嘻嘻。」那一位,指的当然就是二少奶奶啦。
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恩爱甜蜜,谁胜谁输其实也不顶重要,就怕少爷这么逞强,硬是要胜过二少奶奶,反而弄僵了夫妻之间的感情。
「也不是这么说。」小缀笑道,「那日二少爷在书房里看书,瞧见窗外桃花开了,书也放下不读,随即去找了一对水晶瓶出来,采了花插瓶,叫我给二少奶奶送去呢。」
她家二少爷真是个有心人哪!大赛这件事看似没影响到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他们依然好得像蜜里调油似的。
前些天一个小丫头瞧见了他提笔给二少奶奶画眉,说了出去,大伙还笑了他半天。
纪蔷轻轻的掩上窗子,唇边的笑意很明显。这两个丫环大概没瞧见她进屋了,所以才拿着她和单奕月的事取笑打趣。
她悄悄的走到床边,坐在床沿,瞧着单奕月酣睡的脸,忍不住轻声笑道:「你真是大傻瓜!你若是没本事,又怎么从小骗走我的心?」
她总算明白了他的心病,公公跟她说他曾经骂过单奕月没本事,所以他才得把脑筋动到她这媳妇身上来的事。
这个傻瓜相公呵,他要是没本事又怎么想得出那些圈套,让程府上当呢?
春天来的时候,河水才解冻,程老爷便急着把货品全运去卖,谁知道打开仓库才发现有一半的布被虫给咬坏了,而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那些经他们之手买走的苎麻布事先全给浸过了糖水,曝晒之后又重新卖给他,当然会被虫咬。更倒霉的是,京城连月大雨,使放在码头上的布匹受潮长霉,好不容易趁着天气放晴,他赶紧拿出还算完好的布匹前去铺货。
结果却没人肯买,因为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有人四处发文,说市面上的阑干细布多是假冒,为了怕大家受骗上当,于是教人辨别真伪的方法,真的阑干细布一匹只有七两半重,程老爷的布匹却重达十六两,自然没人肯高价购买了。
程家因此倒了,若不是他的妙计,怎么会这么容易便成功呢?
「你样样都胜过我,事事比我强,难道我也因为这样不痛快吗?」纪蔷轻叹一声,「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们两个没分别,还是心心相印比较重要。」
她轻轻的在他额上印上一吻,「你这个傻瓜。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吗?我会让你赢,让你开心,让你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以天下第一染为荣。」
*****
春日午后,柳如雪坐在房里,膝上摆着个针线篮,她正在做小孩子的衣服。
再过五个月,她的小孩就会来到这个世间,她非常的期待他的到来。她很确定自己怀的是男孩,万一要是女孩的话,纪真大概会昏倒。
怎么会有人那么怕女人呢?听说他本来情形还算好,是拜了纪蔷所赐,才会变得更严重。
他们的感情追追逃逃像玩捉迷藏似的,若不是纪蔷,他们可能早就情断缘尽。
她很高兴纪真是喜欢她的,他为了她克服心里的恐惧。
所以,他们才会有这个小生命。
「如雪,你在忙呀?」纪蔷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她虽然早嫁做人妇,但还是蹦蹦跳跳的,活像个小姑娘。
「没有。」柳如雪将手罗的针线篮放到桌上。「姐姐怎么有空来?」
「我刚从牙行出来,想说顺便来看看你好不好。」她笑盈盈的打量着她。「你还好吧?让我瞧瞧你瘦了还胖了。」
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看样子纪真那家伙也是个疼娘子的男人。
纪真开了一家镖局,跟人家做起走镖的生意,留了胡子后看起来挺威猛的,不过还是怕女人,嘻嘻。
她们携手一起坐了下来,柳如雪笑道:「我很好,姐姐呢?」她每次看到纪蔷,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明明大上她好几岁,可是怎么看就是觉得她比自己小。
纪蔷摸摸她的肚子,笑了。「我也挺不错的。我猜你一定怀男的,要是我,我想生个女的。」
其实从牙行出来之后,她还顺便去了医馆,因为她的月事晚了好久,她猜自己应该是要当娘了,而大夫证实了她的想法。
「姐姐想先生女孩儿?」
「嗯,女儿比较贴心。」她摸了摸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要是能像我娘那样,一次生两个,那也挺不错的。」
柳如雪讶异的问:「难道姐姐有了?」
「很奇怪吗?」她微微一笑,「不过叫纪真放心,他还是比我们早。」
去年纪真曾经发下宏愿,说要在今年比他们早生出一个小娃娃,他果然做到了。
真是不容易呀!不过听说他们试着洞房那一阵子,纪真憔悴了不少,大概每晚都出疹子、翻着白眼昏过去吧。
真是难为他了,洞房都比别人辛苦万分。
「真的?」柳如雪又惊又喜,看她的身段依旧玲珑,还看不出肚子来。「多久了?」
「大夫说三个月了。」等到织造品大赛结束之后,她再告诉单奕月好了。
免得他输了心情不好。如果她的计策有效的话,她应该是赢定的,所以她需要另一个好消息来冲淡他的沮丧。
唉,她实在是不能输,希望他不要太介意她耍诈。她知道获得别人的肯定对他很重要,而他其实做得非常的好,但他要的不过就是公公的认可。
然而她不一样,她背负着家族的期望,她不能输。
「真是好消息!」柳如雪高兴无比,突然她轻呼一声,「喔……」她把手放在浑圆的肚子上。
纪蔷有些紧张的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什么,小家伙踢了我一脚。」她微笑起来,脸上混合着一种母性的骄傲和喜悦的光辉。「他在我的肚子里练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