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愁眉苦脸,「要不是你生得好看,我怎么会看呆了?那大黑猪也不会跑掉了。」
纪蔷噗哧一笑,骂道:「傻瓜!」平常要是有人跟她说这种轻薄话,她一定会发狠把他骂一顿。
可是这男子是个大傻瓜,什么都不懂,见她生得好看便随口说了出来,因此她就大人大量饶了他一回。
她转身又走,他却拉住了她的衣袖。「我弄丢了大黑猪,娘不会饶我的。」
「那我也没办法呀!」
「我不管,你得负责!」他近乎无赖的说,「你不能走!」
纪蔷又好气又好笑,这人是个大呆子,她又不能真的跟他计较,但在街上拉拉扯扯也不好看。「你放手,我给你银子,你再去买一只大黑猪,你娘就不会驾你了。」
「不不,我娘说大黑猪卖了钱要给我娶媳妇,现在没有了,我娶不成了。」
纪蔷一跺脚,有些厌烦他的纠缠不休。「你是个傻瓜,没人会想嫁给你的。」
「傻瓜就不能娶媳妇吗?」他无辜的问。「可是我娘说大黑猪卖了之后,我就能带媳妇回家了。」
「你娘骗你的!傻瓜不能娶媳妇,除非想……」她本来想说生下一堆小傻瓜,可是对方毕竟是个男人,这又是大街上,有些话女孩子家还是不能说出口。
「想怎样?」他傻里傻气的问:「娶了媳妇能怎样?」
纪蔷被他缠得快失去耐性,于是随口道:「娶了媳妇陪你说傻话。」
他呵呵一笑,把她的衣袖拉得更紧了。「那你是我的媳妇喽?你不正陪着我说话?」
这傻瓜傻是傻,可是说话又还满清楚的。「快放开我!我不陪你说傻话。」
「我不放!大黑猪不见了,媳妇不能也不见。」
「你……」纪蔷用力想拉回自己的衣袖,无奈他抓得死紧,她举起右手,作势要打他。「再不放手,我要打你了!」
「不要,救命呀!谋杀亲夫呀!」他大声的嚷嚷,又吸引了一群好奇的路人停下脚步。
「你给我闭嘴!」纪蔷窘得一张脸红如秋枫。
她听见一旁有人指指点点的说:「夫妻吵架呀,别动手啊!」
「这小俩口倒也有趣,当街就拉扯了起来。」
「咦?那不是纪姑娘吗?怎么跟个男人拉拉扯扯?」
男子继续喊道:「你要打我,我就不闭嘴!」
纪蔷这会只想赶快离开,摆脱眼前傻瓜,于是道:「我不打你,你快别喊了。」
他点点头,把脸凑过来。
「你干嘛?」她退了一步。
「我娘说打人不是好事,娘子打相公更加不是好事!」他指指自己的脸,「你错了,所以要向我对不起,像娘一样在这里印一下。」
纪蔷一愣,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亲他!这傻瓜虽傻,便宜还是会占的!不仅说她是他媳妇,占了她口头上的便宜,现在居然还想占她另外一种便宜。
她手一扬,不管他傻不傻,先赏个耳光再说。
「别打我!」他惊讶的喊,伸手乱挥挡住了她的手,左手却仍抓着她的衣袖不放,手一甩一勾,她往他的方向跌来,樱颊刚好凑到了他嘴上。
「啧」的一声,他亲了她一口。
四周响起一阵叫好声和掌声,一堆好事者跟着起哄大叫,「好香呀!」
纪蔷又惊又怒,伸手一推将衣袖往里一夺,「刷」的一声,居然给他扯下了半截衣袖,露出她嫩藕似的玉臂!
她气得容颜惨白,用另一边衣袖罩住裸露的膀子,转身拔腿狂奔离去。
他手里拿着半截衣袖,哈哈大笑道:「媳妇,你的定情信物我收下啦!哈哈!」
纪蔷猛然站住脚步,回头盯着他,这家伙原来不傻,他是故意要当街羞辱她的。
可恶!她记住了!她恨恨的瞪了男人一眼,转身又跑了。
他哈哈大笑,只觉得有趣、好玩极了。
*****
原来这个傻瓜便是小时候被纪蔷戏称为爱哭、爱告状的没出息鬼,单奕月。
他从小身体不好,家人都宠着他、让着他,什么都不让他做,他一打个喷嚏就大惊小怪,因此他显得窝囊、软弱,也才会被纪蔷给欺负得死死的。
但他七岁那年就决定以后都不哭了。
而且他还发下了宏愿,他一定要长得比那只野猴子高。
自那天她宣告从此不再跟他玩,两人就彻底的绝交了,可他才不在乎,纪蔷不要来欺负他最好。然后他跟纪真越来越好,好到他走到哪,纪真便跟到哪。
十三岁那年,单老爷一个开武馆的朋友江师父到府里做客,无聊的时候便教他几套拳脚功夫健身,从此他便迷上了。
在爹娘的同意下,他跟着江师父一起回山西学武,当然纪真也跟去了。练了半年之后,他已将江师父所会的拳脚功夫全学成,便与纪真离开武馆,打算四处去玩。
结果在黄山遇见一个老乞丐,三人越说越投机,后来老乞丐知道他们一心向武,便介绍一个隐居在深山,武功高强的老友给他们。拜师学武的日子过得飞快,而几个月前师父过世了,两人便葬了他,本来相约再去闯荡江湖,可是想想毕竟也离家多年,所以先回江宁城看看。
他在南门街口和纪真分手,各自回家。谁知道半路却看见了一名姣美姑娘在跟人吵嘴,觉得有趣便伫足多看几眼。
直到见她有了危险,他才随便从一旁市集上赶了一只猪去救她。而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所以他便故意装做痴呆的意样逗她笑,后来的胡缠瞎缠让她动了怒,他发现她微嗔薄怒的模样,又有另一番风韵。
他单奕月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动不动就哭的男孩,他变成一个大男人,有着坏心眼又有些轻浮,有着正义感却爱捉弄人。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捉弄的对象不是好惹的,更不知道她便是他小时候的死对头纪蔷。
如果他能早些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去惹她,而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第一章
「快让开!」纪蔷一面拔腿狂奔,一面在嘴里鸡猫子鬼叫,「让开!让开!」
此刻她正急奔在一条热闹的青石板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潮让她逃跑的速度变得慢些。
她在人群里东钻西窜的,希望能摆脱后头那群穷追不舍的王八蛋,但总是在回头的时候发现他们还是跟得紧紧的。
她真是倒霉呀!本来是想上街来买些胭脂水粉,晚上好好的打扮一番到单府去做客。
没想到却在街上遇到了程大正,她才想要把他拖到县衙去告官的,没想到那王八蛋连上街都带人,仗着势众叫人抓住她打算要轻薄于她。
是她机警抓花了他的脸,趁机溜了。
「把那死丫头抓住!。」程管事气急败坏的吆喝着。少爷真是的!明知道她是呛辣椒,却又爱招惹她,这下脸又给抓花了!
这就算了,火大之后的大色心更旺,非要他们把纪蔷抓到,非亲到人不可。
「唉唷!」一个大婶手里捧着一大盘热腾腾的包子,被纪蔷一撞全飞上了天。「你做什么!」
「对不起!」她边跑边回头跟她道歉,一下子没看前面,又撞到另—个人。
「踩到我的脚啦!」被撞到的人抱着痛脚直跳,一不注意脚踢上旁边的古玉摊子。
「我的妈呀!我的摊子!」
纪蔷边逃边道歉,她也不想这样呀!但好女不吃眼前亏,先走再说,之后找好了帮手,再去寻程大正的晦气为自己出这口气。
她眼观地面,寻找着可以躲藏的地方,她发现一条巷子内放置了许多木桶,连忙跑了过去。
这些木桶是用来装运蔬果的,有几个较小的木桶里还装满了枣子,她选了一个大一点的木桶,轻轻一跃就躲了进去,还顺手将盖子结合上。
纪蔷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听到一群人大呼小叫的追逐而过,忍不住得意扬扬的想,这些人真笨,居然没看见她躲进来。
她又等了一会确定外头没人,才推开盖子准备出来。突然一阵脚步声走近,她连忙又将盖子移回,生怕被发现而一动也不敢动。
单奕月一屁股就往她躲的木桶上坐,跷起了二郎腿。「脚真酸,还好这有个木桶可以歇歇腿。」
纪蔷听这人的声音相当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但肯定不是程府的狗腿子。于是她放心的大喊,「喂!快走开!里面有人啦!」
看着身旁的纪真,单奕月装得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哇!这木桶居然会说话!真是稀奇、稀奇呀!」
他故意将桶子用力晃了晃。「难不成捡到个宝啦?」
纪真跟着理:「说不定还可以卖个好价钱。」虽然他不明白纪蔷在干嘛,而单奕月又是怎么回事,但他觉得蛮有趣,于是也不说破的跟着附和起来。
「卖你的头!不要摇啦,我头都晕了!」纪蔷没好气的咒骂着。搞什么鬼,都说里面有人了,还这样给她用力晃,存心要害她吐是不是?
外面那两个不是笨蛋就是傻瓜,想也知道是里面躲了她这个大姑娘,怎么会以为这是个会说话的宝贝桶?笨到极点了!搞不好她一出去,他们还会把她当做是神显灵哩!
她双手往上一顶,打算推开盖子出去教训两个笨东西。耶?
怎么一动也不动?她又加了把劲但依旧文风不动,似乎有什么重物压在上面。
「喂,走开,我要出去啦!」
单奕月笑嘻嘻的说:「进去容易出来难,这句话有没有听过?」
「你做什么!放我出去!」她双手在桶壁上乱敲,发出低沉的砰砰声响。
「我可不敢放你出来,谁知道你会不会又想谋杀亲夫。」
谋杀亲夫?纪蔷有点迷惑,难不成外面的家伙跟她有过节,根本是在装傻整她?忽然一张熟悉的面孔在她脑海里浮现。
是他!一定是昨天那个装傻羞辱她的坏蛋!她就觉得这个声音耳熟,一定是他,别人没有这么坏的。
「是你!」她生气的吼道:「你给我走开!」
「又是我,媳妇,我们可真是有缘哪。」
「谁跟你这个傻瓜有缘,你给我走开!」她今年是不是漏拜了什么菩萨,还是犯了什么煞?为什么诸事不顺,还被这个大傻蛋给气到快昏倒?
「你舍得叫我走开,我可舍不得。」单奕月笑着敲敲木桶。「喂,你说你值多少钱?」
「什么值多少钱,姑娘我是无价之宝!」好端端的怎么会扯到银子?他该不会是人口贩子吧?她得把自己说得贵一点,免得随便就被卖掉了。
她知道他不是傻瓜,甚至还满精明的,否则怎么能把她耍得团团转?真是让人气又恼!
「无价之宝?如果我把这个无价之宝,交给外面那群在找你的人,那我岂不就发了,而且还富可敌国。」
「你敢!」
「我当然敢,我这么穷,当然得想个办法攒钱,不然你养我呀!」单奕月嘻嘻一笑。「娘子养相公,天经地义。」
纪真哈哈大笑。「有道理,说的没错。」单奕月绝对不知道里面真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才这样逗着她玩。
他这次可栽啦!之前他这样耍着人家姑娘玩,一直没出事,现在可就不同喽。那是纪蔷,纪蔷耶!没人敢惹的。不过那群追着她的人是干嘛的,他得弄清楚。
「放屁!你最好快放我出去,否则你就惨了!」纪蔷因为太生气了,因此忽略了另一个耳熟的声音。
单奕月笑呵呵的将木桶盖上的扣榫卡紧。「别这么凶,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这大傻蛋还能带她去什么好地方?一定是要把她卖掉,她才不傻!可是为了离开这个鬼桶子,她只好先答应,等她一出去一定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好,我去。」
「真乖,坐稳啦,要走了。」他脚一抬,将木桶给踹翻,变成横躺在地。
纪蔷因为毫无防备,头重重的在桶壁上撞了一下。「你做什么,先放我出去。」她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神呀、菩萨呀,拜托那不是真的。
他瞄了一瞄,相好落脚的好位置,将脚抬起。「一砌顺风呀!」
他哈哈大笑后,一脚将桶子给踹出去。
「呀……」随着木捅不断的滚动,纪蔷放声尖叫,东撞西撞撞得满头包,浑身都痛!
「哈哈哈……有趣有趣!」看着木桶不断的滚远,单奕月乐得鼓掌大笑。
「喂,你玩真的呀!」纪真大惊,「她要滚到运河里了啦。」
「放心,我还舍不得淹死我的媳妇!」他展开轻功急奔,跃过了木桶伸出脚来抵住它,使它不再向前滚动。
单奕月扶正木桶掀开盖子。「喂,你没……」
他一句话都还没讲完,便看到木捅里已经七荤八素的纪蔷,满脸淤伤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他连忙扶住她。
她头昏脑胀,胃里酸液直冒,「恶……恶……」强烈的作呕感逼得她连话都来不及说,一手抓起他的长衫往上头吐。
「别吐在我身上!脏死啦!」
「纪蔷,你没事吧?」纪真也奔了过来,好笑之余又难掩担心,「有没有受伤?你还真的欺负她呀!」他不满的看着单奕月。
纪蔷?单奕月愣了一下。
两个未婚夫妻四日交接,单奕月爆出一声大喊,「天哪!」
好不容易吐完,胃较舒坦、头也比较不晕的纪蔷,抬起头时眼底冒着熊熊火苗。
「可恶!」她动手就是一拳,砰!的一声,正中单奕月毫无防备的面门,将他打得鼻血直流。
「天哪,奕月,你没事吧?」这下子换纪真喊天了。
单……单奕月?纪蔷闻言是完完全全的呆住了。
*****
「糟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纪大娘烦恼的说,「瞧瞧你脸上的淤青连粉都盖不住。」女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活像只小花猫,怎么见人哪!
纪蔷哀怨的看着自己镜中的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算得了什么呢,反正脸上的淤青总是会消的。糟的是,她居然打了单奕月,还把他打得见血。这下该如何是好?就算她想假装温柔、斯文都来不及啦!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那个大傻瓜是单奕月?
想到他在街上那样捉弄她,她就觉得生气。可是他喊她媳妇,让她心里甜滋滋的,一颗心怦怦跳着,叫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到哪去弄出这些伤的?」纪大娘一边帮她梳头打扮,一边埋怨着,「你又不是不知道,待会就要见公婆和未婚夫,怎么就不小心一点?弄成这样活像跟人刚打完架似的,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娘,别说啦,你说得我头都疼了。」纪蔷微撇小嘴,「都已经这样了,再说什么都迟了。」唉,早知道她今天就不出门,呜呜,她本来想给单奕月一个好印象的。
一阵脚步声传来,纪正伦在外头喊道:「你们娘儿俩好了没有?单府派轿子来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