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走在往厨房的路上,始终是愁眉不展的。
来这里已经半年的她,已不再受迷路所困扰,但却有了新的麻烦。
每到单月的初一她就开始心惊肉跳,不知道自己又会倒什么楣了。
她一个人是没办法煮完全部师生百来人的三餐,因此任山长安排了两批学生每月轮流帮忙她。
她很想拜托任山长帮她换掉单月的那批学生,可是她没那个勇气,毕竟她得天天过来煮饭,要是得罪了那群煞星,说不定连定在路上都会被整。
涵鸳站在厨房外面,小心的推推门,门呀的一声被推了开来,她紧张兮兮的往後一跳。
「还好没事。」
两个月前的今天她推开这扇门的时候,被搁在门上的那桶洗米水淋了一身湿。
「涵鸳姊姊来了。」里面传来那群煞星的声音。
「怎么还不进来呢?我们已经把菜都洗好喽。」
声音听起来没有危险,她应该可以放心的进去。
她探头一瞧,方献堂、郝平安、祝甬邞、孟光这几个小鬼都在,看起来很安分,手上也没有任何凶器。
地呢?先踏几下试试看有没有问题,要是不小心一点说不定待会就摔下去了!这群小鬼是会为了挖个洞害她跌个半死而牺牲睡眠的。
他们个个比她还小,但欺负起她的手段可凶得很,只是她个性宽厚总是不跟他们计较而已。
她刚来的时候还被他们用弹弓攻击过,是她好脾气没计较,捡完栗子做栗子糕还分给他们吃。
只是对这群小鬼而言,她的好脾气就成了好欺负,因此他们老是找她麻烦,而他们的花样又很多,同样的手法绝对下会用第二次,叫她防不胜防。
慢著,少了一个人!那个又毒又刻薄,老是叫她偷窥女的梁若冰。
拜他之赐,刚来的时候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一副很防备她的样子,好像她真是个喜欢偷窥男人洗澡的怪人似的。
「梁若冰怎么没有来?」不会是躲在米缸里,等她去开米缸时就冒出来把她吓个屁滚尿流吧?
上次方献堂就是戴了个鬼面具这么做,把她吓得三魂七魄掉了一半,三天後才回神。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想我。」梁若冰的声音在她背後响起。
「不、不是……」涵鸳猛然回过头,一看到他就开始忍不住结巴,「我是、是要给你这个……」她七手八脚的剥开包袱,将几封信掏了出来,「这个是要、要给你的。」
「我不要。」他乾脆的说,从她旁边擦过进了厨房。
「可是……」还有糕饼和书呀!他老是不要,她会很困扰的。
人家别人都会欣然接受,只有他不要,这样她根本没办法对费筱虹她们交代,更不敢讲要交给梁若冰的东西从来没送出去过。
「哈哈哈,涵鸳又被拒绝了。」方献堂幸灾乐祸的说:「真惨哪!这是第几次了?」
「这个月的第一次。」郝平安正经八百的数著,「连上上个月和上上上个月加起来,一共是三十二次了。」
「不是呀!」涵鸳急道:「不是我,我、我只是……」她想解释,可是小鬼们不给她机会。
「知道了啦!不用害羞,大家都知道你喜欢梁若冰,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也不会喜欢你,在他面前丢不丢脸都一样啦。」
「不是!那是我帮别人拿的,我说真的。」干么不相信她啦,她有什么理由说谎。
她看到梁若冰就害伯,巴不得离他远一点,怎么会想送东西、写情书给他?
「不要胡说八道。」梁若冰说道:「她不会喜欢我的。」
涵鸳感激的看著他,谢谢他的帮忙澄清。
「她没这么有眼光。」他一副很遗憾的样子,「说实在的,我也不适合被偷窥狂喜欢。」
啊?!听到那群小鬼大笑,她真想尖叫——我、我不是偷窥狂!
怎么会有人这么固执?她都已经说那是个误会、意外了,为什么他还要老提这件事?
让她不好过大概是他和这群小鬼的人生目标吧。
「她生气,不说话了耶。」方献堂笑嘻嘻的说:「原来她也会生气耶。」
废话!涵鸳横了他们一眼,但嘴巴还是闭得紧紧的。
她卷起袖子淘米,那群捣蛋鬼难得没有骗她,居然真的把菜全洗好了。
梁若冰也快速的将灶火生起,然後帮她将饭桶给扛到灶上煮熟。
每个月的菜单都是李逢时早就决定好的,东西也是他采买。涵鸳只要负责煮饭喂饱大家就可以了。
她熟练的将二十条鱼全杀了去鳞,然後开始热锅倒入油准备炸鱼。
「奇怪,油这么快就没了?」她记得昨天油壶里还剩一半,怎么今天就只剩这么一点点?
「没油了是吗?」方献堂摇著头,「真是个麻烦的女孩。那,替你准备好了。」他将拿着油壶的手从背後抽出,「还好有我。」
「谢谢你。」涵鸳对他一笑,心里还在想著这小鬼其实也不怎么坏。
为了炸那么多条鱼,所以她需要大量的油,当她把那油壶往锅里一倒时,劈哩啪啦的声音马上响起,灼热的油跳上了她的手臂,吓得她尖叫的往後退了几步。
「哈哈!」看见她惊惶失措的模样,众人全都捧腹大笑。
「连油和水都搞不清楚,真是个笨蛋!」
她就说嘛,他们哪里会这么好心,说不定那半壶油是给他们倒掉了,她还以为今天能平平安安的度过,看样子是不可能了。
「好痛!酱油、酱油。」涵鸳握著烫伤的手臂寻找著酱油,听说那可以治烫伤。
「找酱油干么?去冲冲水吧。」粱若冰握住她的胳膊,看了看伤处,「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应该死不了。」
她咬咬唇,有些恼怒的看了他们一眼,走到外面水井边打桶水上来泡手。
井水一泡,她觉得舒服多了,可是心里却难过得想哭。
她就这么讨人厌吗?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么讨厌她,总是变著花样欺负她、恶整她,她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所以除了做饭之外她根本不敢在这久留,怕碍了别人的眼!而梁若冰的冷言冷语也很伤人,她只是不小心看见他在洗
澡而已,需要记恨记得这么清楚吗?
「你们也别太过分了。」梁若冰环视著身边四个小鬼,冷冷的说。
「我们哪有过分,只是跟她玩玩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自己也没有对她很客气。」
「我跟你们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献堂看著他,也不说话了。
等涵鸳再进来的时候,她仿佛没事人似的继续工作,全都告一段落之後她帮忙把饭菜全都端到食堂去,然後把被托付带来的东西交给该交的人,再赶回女子学院去。
在她拉开那扇门的同时,一个声音在背後响起——
「等一下。」
梁若冰?!还是赶紧逃命去好了,谁知道他又有什么新花样想害她,或是有什么难听的话要说。
如果学院那些女孩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的话,绝对不会拜托她拿东西给他的。
涵鸳依然没有停止开门的动作,梁若冰从她背後靠近,大手越过她一按,又把门给关上。
「我说等一下。」
「干什么?我得赶紧回去……」她有些手足无措的回过头来,盯著自己的鞋子说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回去告状吗?」他摸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当然不是!你把我当什么人?我是要回……回去做完我的工作。」
「那好。」他又瞄了她几眼,转身离开,「明天见。」
他到底是来干么的,确定她不会把被欺负的事到处乱说吗?她又不是他,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记得清清楚楚。
「明天见。」可是她还是跟著他说了这句话,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奇妙的是,此刻她有种期待明天赶快来的心情。
可是到了明天,梁若冰却没再到厨房来帮忙了。
而方献堂那四个小鬼,还是挂著假装天真无邪的笑容,花样百出的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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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都是真的。」方献堂一脸严肃的说:「天黑以後,他就会伸著长长的舌头四处乱走,谁要是碰上了他,他就会掐住那人的脖子喊著:『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他猛力往前一扑,掐住郝平安的脖子,拖长了声音学著鬼哭。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引得大夥乱叫,就连听得入神的涵鸳都跟著大叫。
「好恐怖、好恐怖!」
这个书院有鬼的故事,在善於营造气氛的方献堂口中说来格外的吓人,外面又已经是乌漆抹黑,屋内摇晃的灯火更增加了诡谲的感觉。
「涵鸳,你回去时要小心一点,说不定呀,他在路上等你呢。」说著他吐出了舌头,朝著她挥动著手做出要掐她的动作来。
涵鸳心里害怕,想到那条幽暗小路就更发毛。
但她还是强做镇定,「我、我才不怕。」
虽然嘴巴上说著不怕,但心里可像是挂著七、八个吊桶晃来晃去的,一点都不安稳。
唉,她收拾她的厨房,人家说鬼故事她干么跟著听呀!可是话自己会跑进耳朵里,她也没有办法呀。
没关系!她在心里说服著自己,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不用想太多,她是个好人不会遇到倒楣事的。
不过还是早点走好了,越晚越恐怖呀。「我要走了。蒸笼里的豆腐羹是要给你们吃的,吃完後要记得把碗洗乾净。」
「有豆腐羹吃?」众人爆出一声欢呼,纷纷冲向蒸笼七手八脚的拿出东西来吃,「原来是给我们的。」
涵鸳笑著带上了门,只有吃东西的时候她才觉得他们像小孩。
「刚刚看她在做,以为她要自己留著偷吃呢。」郝乎安吃著热呼呼的豆腐羹,还念念不忘别的美食,「不过还是上次的寸金糖好吃,又香又酥还不黏牙。」
「我是好想尝尝栗子糕,也不知道涵鸳什么时候才要再做。」郝平安附和道。
她的手艺实在是没得挑剔,做家常菜一级棒,而点心糕饼更是没话说。
为了要抢到来厨房帮忙的机会,他们可是打垮了众多志愿者才荣登宝座。
至於梁若冰是怎么弄来的,他们也不在乎,反正他已经放弃享受美食的权利了。
温柔貌美,善良又安静的涵鸳简直就像是仙女一样,再配上那样的好手艺,叫他们不死缠著她都不行。
「吃了人家的豆腐羹,计画还要照旧吗?」孟光满嘴都是东西,含糊不清的问。
方献堂嘿嘿的笑著,「都准备这么久了,放弃有点浪费。」
祝甬邞点点头,「东西照吃,人照整。」
谁叫涵鸳是唯一个不会对他们的恶作剧生气的人,不整她要整谁呢?
「没错!」他们连忙扔下手里的碗,飞也似的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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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害怕,其实心里还是感到有点恐怖。
听了那个鬼故事之後,涵鸳几乎是小跑步的往无敌女子学院奔去。
她不大敢四处张望,生怕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月亮隐进了厚云里,周遭的景物变得模模糊糊,摇晃的树影带著一些神秘而诡谲的味道。
突然间,她听见一声低低、悠悠的叹息,只觉得背後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的从後头闪了过去。
她有些紧张的回头一望——什么都没有。
涵鸳猛然打了个冷颤,觉得背脊冒上了股寒意,一颗心下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她回头拔腿就跑,却惊骇的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嘿嘿嘿……」几声怪笑又在她身後响起,一口凉气呼的一声吹到她脑边,接著一个浑身是血的鬼影飞过她面前,对她吐出了长长的、艳红的舌头……
「妈呀,有鬼呀!」她死命的尖叫,拚了老命在花径上狂奔,只觉得四处都是鬼影子,飘呀飘的环绕著她。
「有鬼呀、有鬼呀!」她一面喊,一面四处张望。这一看,可不得了——
墙边一棵老树上吊著一个轻飘飘的人,晃呀晃的……风轻轻一吹便将他给转了个方向,面对著她。
他悠悠的开口,阴森森的说:「还、我……命来……」
吊、吊死鬼?!
她吓得眼泪都飙了出来,没命似的奔逃尖叫,突然一道黑影从旁边的树丛窜了出来,冷冰冰的手抓住她的肩膀。
「闭嘴!」
她吓得一颗心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涵鸳再次放声尖叫,然後双腿一软、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见鬼了。」梁若冰骂道:「我有那么恐怖吗?」
居然吓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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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涵鸳拚命摇著头,紧紧抓著棉被把自己裹了起来,「我不要再到那边去了,我怕、我怕!」
「涵鸳,怎么了?你吓死我了!」方素心担心的问:「是怎么回事呀?」
又是梁若冰把她抱回来,说她在花园里乱喊乱叫的,一看见他就昏了。
好不容易醒了,却又满嘴胡言乱语神智不清、两眼发直,叫她担心得不得了,连忙叫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有鬼。」涵鸳惊惧的说道:「那里有鬼,呜呜……我怕。」
她抱著她,哄著,「没有的事。」
「有的、有的,我看见了。」她紧紧的把自己缩成一团:「他还抓住我,一定是要我给他偿命。」
「那不是鬼,是若冰呀,你昏在他怀里了,还记得吗?」真是糟糕,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那是鬼、是鬼!」她固执的说,眼里充满惧怕的泪水,「我看见了,我真的、真的看见了。」
「涵鸳!」方素心又是担心又是後侮,「我真不该让你过去帮忙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的有鬼,才把她吓成这副模样的吗?
「我不去,我不去!」涵鸳连忙抓住她,「山长,我求求你!我不去,我不敢去啦!」
「好好好,不去不去。」她温柔的说:「你在这里很安全,我哪也不让你去。」
方素心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著,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把涵鸳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满床乱转的抓著棉被躲藏。
「鬼来了,是鬼来了!」
「不是、不是,应该是大夫来了。」
门被推开,只见四个神情愧疚的男孩无措的搓著手,有些犹豫的走了进来。
「你们过来做什么?」方素心奇怪的看著他们,「谁准你们擅自进来?」
这可是女子学院,男人止步的。
「我、我们是来认错的。」当见到涵鸳吓昏在梁若冰怀里时,他们就知道事情有点严重了。
虽然已经後侮了,但也改变不了事实,就算梁若冰没有一人给他们一拳,他们也会过来认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