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鸳姊姊,你看到的不是鬼,是我们四个人想捉弄你而已。」方献堂非常懊悔的说。
他们其实也不是讨厌她,只是觉得捉弄她容易又有趣,才老是整著她玩。
其实他们还挺喜欢没有脾气的涵鸳,只有她才不会把他们的恶作剧当作洪水猛兽,游之唯恐不及。
就算他们捉弄她,她还是会留好吃的东西谢谢他们到厨房帮忙,要是别人早就到山长那边告状,让他们被罚抄写道德经和进静思堂面壁思过了。
「不,是鬼!」涵鸳摇摇头,茫然而呆滞的说:「我要死了,我一定是要死了才会见鬼……山长救命呀,我怕、我怕……」一头秀发毫无生气的垂了下来。
「涵鸳姊姊,那真的不是鬼。」方献堂连忙拿出那个鬼面具,和用红纸剪的长舌头,「你看,这都是假的!」
「啊……」她突然放声尖叫,「鬼呀!」连鞋子都没穿,一头就往门外逃命似的冲去。
方素心连忙从後面抱住她,「那是假的,涵鸳,你醒醒呀!」
她挣扎著喊,「不,有鬼!」
「涵鸳姊姊!」一看到自己的恶作剧把她吓成了傻子,年纪小一点的孟光忍不住哭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呜呜……」
「怎么办,献堂,涵鸳吓傻了,都是我们的错!」郝平安急道。
「我、我……」鬼点子一向最多的方献堂也慌得手足无措,跟著哭了起来,「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做这种事的。」
「我们以後不敢了,涵鸳姊姊。呜呜……」
「别罗唆了,都给我出去,一顿好罚是少不了你们的!」方素心怒道:「别在这里刺激她了,都滚!」
他们担心的看著喃喃自语的涵鸳,哭哭啼啼又后悔万分的出去了。
涵鸳嘴边漾著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一扫眼里的呆滞,露出淘气的神色。
老是我在吃你们的亏,现在让你们尝尝那难受滋味。
这群臭小子居然扮鬼吓她,要不是她看出了破绽,真的会给他们吓成了傻子。
一开始她是真的吓得魂飞天外,真以为自己见鬼了。只是鬼哪有影子的?哪里需要吊著绳子飞过来飞过去?还那么巧出现的四个都是小个子的矮鬼!
再说方献堂稍早说的鬼故事也很可疑,一定是为了成功捉弄她而刻意说的,想在她心里先留下恐怖的影子。
她很生气这群小鬼这样吓她,而在撞到突然冒出来的梁若冰时,她是真的吓了一跳,但却凑巧让她想出了装昏、装傻的点子。
不乘机给他们一个教训,那群小鬼是不会知道错的。
「涵鸳,你别吓我呀。」亦被她骗住的方素心烦恼的看向外头,「大夫怎么还下来,若冰不是去请了吗?」
「我没有去请。」梁若冰站在门外说道:「她不需要大夫。」
她只需要那四个小鬼来赔罪就行了!
他走进来,看了看涵鸳,很有信心的说:「任夫人,我要是你就不担心这丫头。她没事,而且好得很。」
「她都变成这副模样,怎么还会没事?」方素心埋怨的说。她知道梁若冰个性有点冷淡,可是也不该无情至此呀。
「柳涵鸳。报复是一回事,让真正关心你的人担心又是一回事了。」梁若冰看著她,淡淡的说。
涵鸳闻言一震,有些愧疚的低下头来,拉了拉方素心的衣服,「山、山长,我没事了。」
「啊?!」她诧异的睁大眼睛,「真的吗?」刚刚不是还很糟糕的样子,怎么突然就清醒了?
「真的,我只是想吓唬他们,但却不想让你担心。」她眼眶微红的说:「对不起喔,吓坏你了。」
「没事就好。」她搂著她,终於放心了,「我说那四个顽皮鬼也太捣蛋,是该给他们点教训。」
涵鸳总是能在方素心身上感受到慈母的温暖,她刚刚对自己的关心自然又真诚,让她好感动。
不过……她梭巡著梁若冰的身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怎么知道她是假装的呢?
第三章
「什么东西?」
一早就听见有人在敲窗户,他一推开窗竟看见神色紧张的涵鸳递了一小包东西过来。
「寸金糖。」还好她还记得怎么到他的屋子,上次天黑来的时候他在洗澡,所以这回她特地挑一大早来,等把东西给他她就得赶紧到厨房做事了。
那四个小鬼昨晚一定因为愧疚而睡不著,一想到他们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就觉得之前受的气都很值得。
「我不要。」梁若冰一如往常的回绝,不过这次多了几句话,「你能不能不要做这种无聊事?」
老是帮人送东西不烦吗?
「我……我只是想谢谢你昨晚抱、抱我回去。」她微微红著脸,「所以做了些糖。我知道你不会要,只是问问而已。」
她自己做的?梁若冰一挑眉,「既然这么了解我,为何明知道我不要还要来碰钉子?」他朝她伸出手,「拿来吧。」
涵鸳反而有点犹豫了,「你要吃?」
「那不是给我的吗?」怪了,他要她反而不给了。
「不是啦。这糖是我前天做的,有点……有点不新鲜……」她怪不好意思的说出实话。
「那你还拿来给我?!」他点点头,「我知道了,大概我不适合吃新鲜的糖。」
「不是的!」涵鸳猛摇头,「那是因为……因为我以为……你不会要,所以才……」她越说越小声。
她是不小心估计错误呀。
因为不管给他什么东西,他都说不要嘛!那她当然也没预料到他会突然转性,反正说谢只是一种心意嘛,有诚心就好了,就算他不要也没关系。
问题是现下他却要这包糖,那就让她有点尴尬了。
「知道自己的行为不符合你的期望,我还挺开心的,拿来吧。」
她摇摇头,「我再做新鲜的给你吃。」
「不用了。」他上半身探出窗外,伸长手一把抓过那包糖,「新鲜的和不新鲜的一样难吃。」
「你都还没吃,怎么知道不好吃。」需要说的这么难听吗?
她只是来谢谢他的呀。
昨天她假装昏倒,是他抱她走了那么一大段路回隔壁,她觉得良心过意不去,才想来道谢的。
「我就是知道。没事快点走,不陪了。」说著他便想关上窗子。
「等一等。」涵鸳喊道:「我想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假装的?」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个晚上,她一直很想知道。连山长都被她骗了过去,为什么梁若冰却知道她是在演戏呢?
「因为你的演技很差劲。」他抓起一颗糖扔到嘴里,果然是香甜松软、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我不信,你吃了我的糖就应该说实话。」
「你觉得我没说实话?真是令人伤心呀,原来我这么令人难以信任。」
涵鸳一撇嘴,「你这个人心肠明明不差,说话却故意那么难听,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假的,我当然不会信。」
「才说你了解我,马上就打嘴了。」他隔著窗台张臂将她一搂,「就是这样知道的。」
近距离的接触马上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快、快放开我!」她红著脸挣脱他,退了几步。
「懂了吗?昨晚我抱你的时候,你身子僵硬得像根木头。」他又道:「你没知觉的时候我抱过你两次,知道你像团棉花。」
就是这样的差异让他知道她并没有真吓昏过去,然而硬要装昏又装傻的她当然令人起疑。
他听她满嘴喊鬼,大概也猜到了事情跟那群小鬼脱不了关系。於是找来四个捣蛋鬼问清楚,一听到他们得意的说出最新杰作时,他一人赏了一拳,然後说他们把柳涵鸳吓傻了,要他们自己看著办。
结果反倒是她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原来如此。」她总算懂了,的确他昨晚抱她的时候她是浑身不自在,心跳得很快、很快,紧张得差点不能呼吸。
跟她真的昏倒的时候大概不同。
但话又说回来,她好像常常昏倒让他抱?
「可是……」她狐疑的问:「你说我没知觉的时候抱过我两次,」除了因为看到他洗澡而头撞到地板昏倒的那一次之外,她还昏过哪一次?「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怎么知道。」他耸耸肩。
「你怎么会不知道?」她怪道:「这种事你怎么能忘记!」
涵鸳狐疑的盯著他,拚命的想著是他弄错了还是随口乱说的?
「我就是忘了不行吗?」梁若冰伸手戳戳她的额头,「喂!别在这发呆,快点去做饭。」
喂?好熟悉呀,他叫她喂的声音,还有身上淡淡的麝香味……「我想起来了!」
「是你对不对。」她感激的说:「是你把我抱到女子学院门口对下对?你知道山长要女学生,她会收留我,所以便把我放在那。」
山长曾经说过那天有人大力、拚命的擂著门,她还以为是哪个性急的学生,结果出来一看却发现了饿倒的她。
他看著她,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她用非常惊讶的语气重复他的话。「你救了我耶,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怎么他说得好像无关紧要的样子,还说她不提的话他自己也忘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忘呢?!
「我只是不想你死在书院门口触霉头,没安什么好心眼,你别弄错了。」
涵鸳瞪大眼,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你明明心肠很好救了我,为什么要说这么难听的话扭曲自己的好意呢?」
「喔,原来我是好意呀。」他双手抱著胸,好整以暇的说:「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报答你?」她眨眨眼睛,一脸的不明白。
「怀疑吗?既然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让你如此念念不忘,难道你不该想个办法来报答我,让自己好过一点?」
她不同意的道:「这种事又不是这样就能扯平的。」
「扯不平就欠著吧。」梁若冰砰的一声关上窗户,「快做早膳去。」
他会抱起她,会注意她,会关心她,都是因为她那一句:我没有家。
原来这世上也有人跟他一样没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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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忘了。」
涵鸳猛然停下脚步,有些埋怨自己的胡涂,「又得回去一趟了。」
方山长昨天说想吃杏仁豆腐,她做好放在蒸笼居然忘了带回来。
於是她只好回头再往厨房去。
现在她已经不需要负责女子学院的伙食,工作轻松了不少。
任山长和方山长虽然常常吵嘴,但毕竟还是夫妻,因为任山长爱吃她做的菜,方山长就让她继续负责白鹿书院的伙食,自己另外聘了厨娘。而那四个捣蛋鬼现在对她更是必恭必敬、唯命是从,帮了她不少忙。
真感激上苍让她苦尽甘来呀!
远远的,她看见厨房隐约亮著灯,「奇怪?我记得灯都吹灭啦。」
她明明都收拾好才走的,灯怎么会还亮著呢?
涵鸳轻轻的将门推开一条缝,凑近一看,忍不住讶道:「梁若冰?他在这里干什么?」
只见他正掀开锅盖,厨房里水气蒸腾似乎在煮些什么。
「你在干么?」她好奇的推开了门,结果把梁若冰吓了一大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个时间她应该回去了才对。
「我先问你的。」她凑到锅旁一看,「煮猪脚呀?光用水煮没味道又不烂,不好吃的。」
他把锅盖盖上,哼了一声,「我就是喜欢水煮的。」
「你喜欢就好。」她打开蒸笼准备拿杏仁豆腐时,却发现里面正在蒸的是圆滚滚的寿桃,「我的豆腐呢?」
「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那是要给山长吃的。」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吃了?」
「肚子饿了就吃,你问的话还真是奇怪。」东西放著不就是要吃吗?
上面又没有贴名字,他哪里知道那是要给谁吃的。
「可是……」吃都吃了,那也没办法了,「算了,我再重做好了。」
涵鸳快速的将甜杏仁用温水泡过,在这等待的时间赶紧在另一个灶上生火煮开水,然後再将泡好的杏仁用小臼磨成浆汁,加到已经煮沸的滚水里,最後再把糖加进去,用筛把渣沥出来。
然後她把琼脂泡开,再和杏仁浆和生豆浆置於同一锅,旺火煮沸起锅装入大碗里面等待凝固。
「差不多了,等凉一点就可以了。」她擦擦额上的汗,回头道:「我的豆腐好了,你的猪脚还没烂吧?」
「多管闲事。」梁若冰又掀开锅盖,冲著那只猪脚皱眉头。
她笑了笑,出去外面打了桶清凉的井水进来,将装有杏仁豆腐的大碗放进去降温,「你刚刚吃的是温热的,其实口感没那么好。这种杏仁豆腐最好吃冷的,再淋上桂花甜卤,那才叫好吃。」
「你很喜欢做菜?」每次看她穿梭在厨房里总是兴高采烈的,就算忙碌也不发脾气,似乎尽心尽力做好每一道菜对她而言是最大的成就感。
「当然,尤其是大家都爱吃的时候。」她满意的微笑著,「那个时候我总会觉得自己是很重要的人。」
「也只有那个时候而已。」他当头浇了她一头冷水。
「那就够啦。时时刻刻当个很重要的人也很累呢。」她笑咪咪的说:「我做菜很快乐,吃的人也很快乐,这不是很好吗?」
「对你来说的确是很好了。」他冷冷的说:「你也只有这点能耐。」
「说的也是,我要是像你这么聪明就不会只是个小厨娘啦。」她一点都不以为忤,「聪明的人是要做大事的,以後你一定会很伟大。」
梁若冰冷哼道:「你又知道我很聪明了?」
「方山长说的呀,山长是不会骗人的。」她一脸的认真,「对不对?」
「那可不一定。或许她没有骗人,只是看走眼了,其实我是个笨蛋。」
「说自己是笨蛋的人,一定不是真正的笨蛋。」
他挑了挑眉毛,「你又知道了?」
涵鸳正想回话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人隐隐约约的喊著些什么,她凑到窗边一看,只见东边亮了一片,「好像是失火了!」
「哪边?」梁若冰连忙冲出去一看,听见大家在喊御书楼失火了,「我去帮忙。」
御书楼是书院藏书的地方,要是著火那还得了?!
「我也去。」涵鸳连忙去帮忙救火。
还好发现的早,人手也够,很快就把火给扑熄,原来是一个学生拿著油灯在里面看书,累得睡著踢翻了灯才引发火警。
忙了大半夜,大家都累得回房歇息。
而梁若冰还记挂著他的猪脚,涵鸳还得带杏仁豆腐回去,於是他们又往厨房去了。
灶里的火早已熄了,半生不熟的猪脚浮在冷冷的水中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没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