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鸳拉长耳朵听到了,再转念一想,猪脚、寿桃?原来如此呀,她真是太迟钝了!
「原来今天是你生辰呀!恭喜、恭喜!」
「白痴。」他横了她一眼,「是昨天,现在都已经过丑时了。」
「真可惜,你怎么不讲呢?」她一脸的遗憾,「我可以帮你炖那只猪脚的,不过你买的寿桃模样也太难看了。」
过生辰嘛!应该吃些好的,他实在该说出来的。
书院里的学生要是有人过生辰,只要跟她说一声,她都会特别帮他加菜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才对。
他没好气的说:「那是我做的。」
「喔。」她吐吐舌头,连忙补救自己的失言,「模样丑一点也没关系啦,说不定很好吃。」
「我知道很难吃,你尽管批评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淡淡的说:「过不过也没差别。」
「怎么会没有差别?这是你来这个世上的大日子,很特别的。」她看了看那只没救的猪脚,又看了看冷掉而塌下去的寿桃,摇摇头,「不行了。」
对了,还有她的杏仁豆腐呀!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在去救火前就先做了一道好菜,刚好能拿来给他庆生。
「来吧。」她兴高采烈的将他一拉,「我给你庆生。」
「都已经过了,有什么好庆的?!」每年都是自己一个人的生辰,他从来也没想过别人加入会是怎么样,所以一直都是自己静静的过了就算了。
虽然已经过了,但是涵鸳的热心还是让他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情。
「我有办法。」她笑著将桌子整理好,点亮了油灯,用院子里的花瓣办装饰杏仁豆腐然後再淋上桂花甜卤。最後拿出厨房计时用的小沙漏,将它反转过来放到桌上,「你瞧,我们回到了一个时辰之前,你的生辰还没过呢。」
「快点吃吧,我给你说几句吉祥话。」她想了一想,「枝圆桂圆,祝你连中三元。金满银满,祝你福寿长满。」
梁若冰愣愣的看著她,拿起勺子一口又一口吃著那甜中带著微苦的杏仁豆腐。
杏香、桂香、豆香,洁白清净、细嫩滑匙,入口即化软绵绵的滑下了他的喉咙,使他的心也变得软绵绵的了。
「对了,听说过生辰的时候可以许个愿。」她兴致勃勃的说:「你赶紧许个愿,说不定会实现。」
「有这么好的事情?」荒谬,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实现愿望的话,那人世间就不会有任何缺憾了。
「试试看嘛!说不定真的有效呀。」涵鸳一脸的认真,「每个人心里都有希望成真的事情,你一定也有的。」
虽然是个说话爱刻薄人的怪人,但他心里一定也有希望达成的心愿。
「就算有,那又怎么样?」
「有就能试试看呀。」她有些恳求的说:「这样好了,你把你的心愿写下来,找个地方藏起来,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定真的会实现。」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梁若冰对她的异想天开感到有点啼笑皆非。
「因为如果实现了,那不是很棒的一件事吗?如果没有,你也没有损失嘛!」她继续求道:「试试看嘛!」
他想了一想,「跟我来。」
他把她带到房间里磨了墨、备了纸,将一枝笔扔给她,「写下来。」
「写什么?」她抓著笔莫名其妙的问。
「写你的愿望。」梁若冰说道:「今天是我的生辰,照理说应该是我的愿望会实现,而你的愿望不会实现,对不对?」
「应该是这样没错。」那跟她的愿望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就好,快点写。」他振笔疾书飞快写了几个字,然後将纸仔细的折叠好,放到一个小木匣里面,「你写好了没?」
涵鸳想了想,也写了几个字,「虽然不是我的生辰,不过我希望我的愿望能够实现。」
「人都是这样贪心的。」他接过了她的纸条,也放进小木匣里。
「要把它放在哪里呢?」她好奇的问。
「你说呢?」
他在书院後门的桂花树下挖了一个坑,仔细的将小木匣埋了进去,涵鸳站在旁边看著。
她一抬头,满天灿烂的星斗映入眼帘,她赞叹著,「好漂亮!」
突然,一颗流星划过了天际,她欣喜的喊道:「是流星!」
梁若冰抬起头来,那划过天际的流星早已不见踪影,「传说当天上掉下一颗星星的时候,就代表有个很重要的人死了。」
「是吗?」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真是个令人不愉快的传说。」
在流星划过的一个月之後,涵鸳看见梁若冰身上穿著重孝,俊秀的脸变得更冷漠了。
是谁过世了呢?他不用回家奔丧的吗?
可是她没有问,也不敢问。
第四章
来接学生回家的车流和喧闹人潮,从书院前那条平整的路离开了。
那条路涵鸳走过好多次了,大部分都是和李逢时到镇上采买的时候,坐在牛车上惬意的观赏沿路风景。
路是左右弯曲扭摆的,一边是山岭一边是广阔的湖面,路两边的果树林,像是两道天然的篱笆。
枝头上尚未采尽的红橘,含苞待放的红梅,蜜黄色的枇杷花和开著小白花的茶树,这样温柔的美丽景色总是提醒著涵鸳,冬天要来了。
江南是暖冬,很少有大雪纷飞的美景,但偶然落了点雪仍会使人有些浪漫情思
的。
这是涵鸳在无敌女子学院过的第一个冬天,她用十分感激的心情期待著它的来临。
「真的没问题吗?」方素心担心的问:「还是你跟我们一起去好了。」
「我可以的,山长,你不用担心我啦。」涵鸳笑道:「我可以照顾自己的,再说也要有人留下来看著呀。」
过年了,大家都回家团聚,一向热闹的学院霎时变得冷清极了。
而山长身为尊贵的郡主娘娘,每年都得带著家人回郡王府向老祖宗请安,也顺便放仆人们年假,因此白鹿及无敌两院此时都大唱空城计。
像她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女,在哪里过年都一样的,山长实在太好心了,居然说要带她一起到郡王府过年,实在是令她受宠若惊。
「那好吧,你要小心门窗哪。」她还是不放心的说:「隔壁有梁若冰在,你要是有什么事自己做下来的话,就请他帮点忙吧。」
「梁若冰?他不用回家吗?」涵鸳讶道:「他也要留下来吗?」
难道他也是无依无靠的孩子吗?
可是他穿著华贵,就连寝屋也是自己一间还有下人使唤,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怎么可能是个孤儿哩?
「是呀。」方素心叹了口气,「涵鸳,我看他对谁都很冷淡,唯独跟你话多了一些。你算是帮山长一个忙,多照看著他一点,我会感激你的。若冰这孩子挺可怜的,唉。」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总之拜托你了。」
「我会的。」她一时忍不住好奇,「山长,梁若冰他……」
方素心不等她说完,便握著她的手说:「他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却又像闷葫芦似的,自己的事都不提,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涵鸳,他几个月前没了爹,我想心里他一定不好受,可是他一向倔强,也不肯表现出自己难受的样子。」
「啊!」涵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他服丧是因为亲爹过世了,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有家可以回去吗?
他心里一定藏著许多心事,所以待人才那样的冷漠,说话才那么样的刻薄,或许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只是他没有把他可怜的那一面表现出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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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冰呀,我又要问你老问题了。」
即将与家人出门的任思贤看著坐在书案後的梁若冰,微微皱著眉头有些语重心长的说:「从你十三岁起,我就一直问你同样的问题,今年你也该给我不一样的答案了吧。」
他继续翻阅著案上的书籍,漫不经心的问:「你想问我什么?别问题都还没问出口就要我给答案。」他一笑,「书院可没有教我未卜先知的本事。」
「你知道的。童试呀!你今年该参加了吧?」
根据朝廷的科举制度,童试是踏上仕途的第一步,算是一种预备性考试,由各州县官员主考,考生不论任何年龄均称童生,通过考试以後叫做生员俗称秀才。
梁若冰十三岁就具备了这样的才能,但他却不愿意参加。
「那个呀。」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山长,我已经老得不适合参加童试了吧?」
「年龄不是问题,你明明知道的。」任思贤头痛万分的说:「若冰,你这样抗拒考试是为了什么?瞧瞧你满屋子的书,一肚子的学问,我的学生里要是有人有你一半的天才,我早就是状元的老师了。
「要是有心,连中三元对你而言根本不是难事,每年我都要这样劝你,难道你还想不明白吗?」
「山长,你知道我对考试当官没有兴趣。」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种无聊的话题总是令他想睡觉。
「没有兴趣?」任思贤无奈又无力的说:「若冰,你今年都十八了,是好是歹都该替自己打算了。再这样下去,我实在担心你这辈子会一事无成呀。」那他不就有负老友的殷殷托付了吗?
「我看你还是先担心去郡王府过年时,怎么跟夫人和好比较重要吧。」两人虽不似女子学院刚开张时那么的剑拔弩张,可夫人仍对山长那些守旧观念生著闷气。唉!有些人就是搞不清楚事情的轻重,「我的事情一点都不值得担心。」
他不过是个别人不要的孩子,寄放在他的书院而已,会重要得过他的老婆大人吗?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若冰,你爹把你交给我,我得替你的前途负责呀!你不能老是待在书院里,什么事也不做,也不替自己的未来打算,这样我怎么对得起你爹。」
「若只是因为对我爹不好交代的话,那你大可不必这么著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死了。」梁若冰神情淡漠的说。
「你说这种话实在太伤人了。你爹关心你、爱你,他一心希望你能有所成。」
「我有所成又怎么样?」他耸耸肩,「他们家的门楣还轮不到我来光耀,再说他们也够显赫的了。」
「你爹希望你有所成就为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呀。」任思贤沉痛的说:「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你心里恨你爹,所以故意不照他的期望来做。」
「我不恨我爹。」他摇摇头,「山长,实话告诉你,我没有怨恨任何人。」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他只是还找不到人生的方向而觉得很彷徨而已。
「既然如此,那么就去参加考试吧,让冷家的人对你刮目相看,让他们以你为傲。」任思贤拍拍他的肩膀,「我等你给我好消息。」
希望这次他能够想通,眼看著一个天才就这样埋没在书院里,实在是很令人难受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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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若冰!」涵鸳用力敲著窗子,「起床了,梁若冰。」
「我早就起来了,要干什么?」他手里握著一卷书,有点不耐烦的推开窗子。
「不赖床的孩子真是不讨人喜欢。」天气这么冷,又不用起来念书,他应该窝在温暖的床上等她来叫才对。
一跟梁若冰熟了点之後,他的冰山脸和刻薄话再也吓不倒她了。
她知道他是个需要人付出加倍耐心和关心的人,他并不坏或许只是一个人太久、太寂寞了。
她惊讶的从方山长那里知道,梁若冰六岁就到了书院,这么长的一段时问他从来没有离开,更别提回家过年了。
「但他是有家的不是吗?」当时她诧异的问。
「如果那能算的话,是有吧。」方素心没有说的很明白。
闻言,涵鸳的心装了满满的同情,也忍不住学起方素心说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了。
「你是专程来讨骂的吗?」孩子?她还小上他两、三岁呢,叫他孩子?真是够了!
「今天是除夕。」她一脸兴奋的说:「晚上应该要吃团圆饭的。」
梁若冰用书敲了她的头一下,「那又怎么样?」
「所以我们应该开始准备晚上要吃的东西才对。」除夕晚上这顿饭是很重要的,任何人都不应该孤零零的自己吃著冷饭。
他一抬眉,「你去准备呀,我是不会帮忙的。」
「我要去买东西,你得来帮我提。」她双掌合十求道:「拜托。」
「不要,我为什么要帮你?」简直莫名其妙浪费时间。
不是叫他帮忙打扫就是要叫他去提东西,是把他当成她的奴才是不?
「反正你也没事做,不如跟我去买材料回来做饭。总不能又要我去买去提,又要我做饭,这很不公平。」
方山长给了她五两银子红包,她打算用它来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跟我讲公平?」梁若冰哼道:「又没有人叫你去做那些事。」
「是我自己喜欢忙可以了吧,你到底跟不跟我去?」大过年的关在房里,难道不觉得无聊吗?
「不去。」
她固执的说:「好,那我就站在这边不走。」
「请便。」他走回书案前,悠哉的泡了一杯茶继续看他的书。
有人喜欢在外面吹风受冻是她家的事。
「梁若冰,你到底去不去呀?」站了一会,涵鸳觉得自己像傻瓜,於是说道:「你不去我就要一直吵你。」
「你吵呀,我不介意。」
「那我要唱歌了。」她认真八百的说:「告诉你,我唱歌很难听、真的很难听。」
她清了清喉咙,扯开嗓子唱起时下流行的小调,「你来了奴的病儿去,你去了奴的病儿来。你来了忧愁撇在云霄外;你去了相思病依然在……讲个明白,或去或来。来了去,去了不来,倒把人想坏……」
她的五音不全,唱到高亢处还能把一个音扯成两半,果然是惨到令人不忍卒听。
「好不好听呀?」
梁若冰皱著眉道:「难听!去哪里学这些淫媒情态,真是下流!」
「你不爱听呀?」她呵呵的笑著,「那我可要多唱几首。欲写情书,我可不识字。」
「闭嘴!」他将手里的书朝她扔了过去,「我去。」
「那我就不唱了。」要逼紧嗓子装成杀猪似的声音唱歌她也很痛苦的。
涵鸳捡起了他扔过来的书,拍了拍灰尘,「在看《水浒传》哪。」还以为他在用功,原来也是在看些坊间小说。
她本来想从窗子将书扔回案上的,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把它偷偷塞在怀里,有空的时候能看看解闷也算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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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
涵鸳瞪大眼盯著那碗杏仁豆腐,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你怎么会做?」
连猪脚都煮不烂的人,怎么能做出这道甜品呢?而且看起来还好好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