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老夫人不肯,就连她也不能放心。瞧瞧她长得娇滴滴的,说是个大小姐也能有人信;再说年纪又那么轻,就算是打娘胎开始练起也没什么好本事吧?
「好,我会好好学的。」涵鸳乖巧的说。
「那就好。」冯婆婆显然很满意,「我带你到屋子里先休息一下,晚上你做几道拿手菜给我尝尝。」
於是她一边走,一边把府里的情形大致说给涵鸳听。
冷府以老夫人为中心,她虽然有公主的身分,但不喜欢人家喊她公主,因此大家仍是喊她老夫人。
相国夫人基本上是不管事的,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静心居吃斋念佛,很少在外面走动。
冷家大少爷身故之後大少奶奶寡居在玉典阁;二少爷最难伺候,住在拜月楼。
不过冯婆婆说了,这些都不干她的事她只要知道就行了,反正她只负责做饭菜,说不定煮一辈子也见不到冷家全部的成员呢。
一道东坡肉、火腿鲜笋及炒香韭,让冯婆婆收起对涵鸳的轻视之心,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通常家常菜是最能考验厨娘手艺的了,朴实中又带有新鲜美味,让人不知不觉得越吃越多。
「不错、不错。」冯婆婆点点头,「你应该能帮了汪家嫂子的忙。府里三、四个重要的人,个个都挑嘴得很,不是真正的美食是不吃的。老夫人爱新鲜,夫人吃斋素,大少奶奶好新奇。不过这二少爷的胃口最难抓。」她苦恼的道:「我们还拿不到一个准。」
「是呀。」一个瘦高,有著一对凤眼的俐落妇人说道:「说不定还是你本事大,对了二少爷的味就都赢过我了,到时我可能还得在你手下办事,说帮我忙我不敢当呢。」
涵鸳奇怪的看她一眼,对她那么明显而不掩饰的敌意感到讶异。
她才来不到两个时辰,居然就已经得罪人了。
是她说错话还是做错事了吗?
「谁煮的好吃,谁有本事以後就知道了。」冯婆婆冷声道:「现在给我少说几句。」
这个汪嫂真是的,仗著老夫人爱吃她煮的菜就越来越刻薄,连在她面前都敢讲这种话。
她是管厨房的采买、厨娘、丫头和小厮,每道要送进去给主子们的菜都得她先审视过才能进去,她把关的标准可是很严格的。
冷家有两个厨娘,大厨娘汪嫂,二厨娘陶婆子,不过陶婆子年纪大舌头也不灵光了,因此被换下来。
原本这个缺汪嫂的闺女想占,毕竟在厨房当差是肥缺嘛,再说母女两个也好有个照应,只是没想到杀来了个涵鸳,弄得大夥都觉得不痛快。
不过对冯婆婆来说,只要有好手艺,是汪家闺女还是柳家丫头都没有差别。
况且她也不容许有谁存著想欺压谁、想踩在谁头上的念头,大家都是人家的奴才,尽心尽力给主子烧顿好饭就是了。
第七章
「冷若冰!」董旻诚轻松的一拍他的肩头,「怎么样,加不加入?」
「什么东西?」冷若冰并没有因为他而停下脚步,仍照著平常的速度离开太医局,董旻诚只好边走边跟他说。
「我早上才跟你提过而已,你记性没这么差吧?」这家伙真的是天才吗?「就是读书会的事呀,我们几个人组了个灵素读书会,聚会处就在莫老兄的地方,大家说说谈谈、互相钻研医术,你觉得怎么样,加不加入?」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考虑一下嘛,不用这么快拒绝。」这人是怎么搞的?是对交朋友没兴趣,还是看不起他们这群人?
他们可也都是出身望族的贵公子,跟他可说是平起平坐,一般的尊贵!
平常他们这个读书会可是不轻易接受新人的,会考虑他还是看在他皇后姊姊的份上。
「不用了,我有更好的去处。」他根本不想考虑。
他对他们的读书会一点兴趣都没有,那八成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幌子。
对他没有帮助的东西他不要,也不考虑。
他不浪费那些时间。
「冷若冰,你要是现在拒绝就是不给面子喔。」大家都是医学生,平常还是要往来,他不会想得罪他们这群显贵的。
他先是恐吓後是哀求,软硬兼施的说:「拜托一下啦。」
「我干么要给你面子?」他冷冷的说:「我已经说不要了,别烦我。」
董旻诚从来没碰过这种硬钉子,忍不住生气的吼,「什么嘛!你还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不过是个私生子而已,得意什么。」
谁不知道他那见不得人的背景,要不是冷至中死了,哪轮得到他进京享福,还冠上冷这个姓。
「别忘了,是你这个尊贵的人在求我这个私生子。」冷若冰冷冷的盯著他,微微一笑,「而我的答案是不。等哪天有个私生子读书会你再来找我参加,那才叫名副其实。」
冷若冰不再理他,迳自往济世堂走了进去,那里有对他有帮助的人。
戚老大夫很乐於传授他关於药草的知识,也让他帮忙看一些病情较轻微的病人。
他不想跟一堆废柴混在一块,浪费他的时间。
他走上石阶,一阵风将街上小贩摆著卖的绣图吹了过来,贴上他的小腿。
他弯腰将它捡了起来,还给跑过来捡的小贩时,注意到图上绣的鸳鸯戏水。
鸳鸯。
他想到了一个人,眼光遥遥的落到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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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若冰?」郝平安大笑道:「真的是你,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
他离开书院都快两年了,没想到居然会有贵客上门,而且还是那个梁若冰?!
「刚好经过,想起你住在这里就过来看看了。」
「真是稀客呀。」他连忙吩咐下人泡茶,招待昔日的同窗,「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也离开书院了吗?」
那个他们以前老爱开玩笑说比任何人还待得久的梁若冰,居然也离开书院了。
冷若冰点点头,「思,大概有半年了。」
但跟他闲话家常并不是他今天的目的,他并不是为了跟他叙旧才赶了百里路过来。
「这么久了现在才想到来看我?」他呵呵笑著,「你最近怎么样,终於想通要参加童试了吗?」
他摇了摇头,「不,我在太医局当学生。」
「原来你想当大夫呀。」郝平安惊讶的说:「以前没听你说过。不容易呀,太医局不好进去呢。」
「也还好。」他客气的说。
「你太谦虚了。」郝平安说道:「大家都这么有出息,我真是惭愧呀。对了,你还记得方献堂吧?他去年考上了秀才呢。」
总算说到他想知道的人了,「我知道,那时候我还在书院。」
他神秘的一笑,「那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柳涵鸳你记得吧,以後可要改口叫她方夫人了。她和方献堂订了亲,老方还写信邀我去喝杯喜酒呢,可惜我家里有点事走不开,没赶上热闹。」
「那么是真的了。」冷若冰喃喃的说。
方夫人?他还以为她会一直在书院的,她说过她哪都不会去的。
「怎么了?」郝平安看他神色有异,於是关心的问。
「没什么,我突然想到有点事,」冷若冰站起来一拱手,「谢谢你的招待,我先走了。」
「茶还没喝呀。」郝乎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有如风般的来去,实在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
他到底是来干么的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涵鸳难以置信的看著一桌菜。
完整无缺,没被动过一口的菜。
而这是她到冷府的第八天,她已经数不清楚这样的情形发生过几次了。
「这还需要问吗?二少爷不喜欢你煮的菜。」汪嫂幸灾乐祸的说。
还是她聪明,故意说要分配工作,而把涵鸳配给那个古怪又挑剔的二少爷,让她尝尝挫折。
不要以为会做几样甜品,老夫人称赞几句就比她高明了。
「可是这菜根本没动过,表示他没有吃,那他怎么知道不合胃口、不好吃呢?」从她会拿锅铲,知道怎么做饭以来,从来没有人嫌过她的手艺不好。
就算有人质疑她的本事,也会在尝过她的料理之後改变了看法。
可是这个二少爷,似乎完全不给她机会,用看的就否决了她的能耐。
「有些料理用看的就知道能不能吃。」汪嫂开心的说。
古怪的二少爷处理这件事的态度真是深得她心呀,再这样下去这丫头也待不久了。
主子不吃厨娘的菜,那要这个厨娘做什么?
「不是的!」涵鸳不甘心的说:「我有自信自己煮的菜并不难吃。」
「自信谁没有?事实就是主子不吃你做的菜!」她真想插腰大笑几声,要不是冯婆婆就在旁边盯著,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柳丫头。」冯婆婆将每道菜都吃了几口,放下筷子道:「你跟我来。」
「是。」涵鸳委屈的跟著她走了出去。
「这些菜没有问题。」冯婆婆公正的说:「我想问题是出在二少爷身上,你把菜单换过试试看。」
「可是我以前在书院就煮这些菜色,从来也没有人嫌难吃。」
以前那些学生百来张口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怎么这个冷二少爷就挑成这副模样?
她第一次对自己最拿手的活感到挫败!
「问题是少爷不吃。你跟我一起去采买,把菜单重新拟过看看。」冯婆婆好心的提醒,「要是这件事给老夫人知道了,她不管你是不是郡主引荐来的,都一样会叫你走路。」她喃喃的说:「现在少爷可不是个私生子,他是冷家唯一的香火、唯一的继承人,因此老夫人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试试看。」涵鸳苦恼的皱著眉头,努力想著还有哪些菜色是她在冷府没做过的?「啊!冯婆婆,你刚刚说了什么吗?」她只顾著想新菜色,没有听清楚她後面说了什么。
冯婆婆正在後悔自己一时失言,听见她说没听清楚正好,「没什么,要你好好做。」
「喔,我会的,婆婆放心。」是吗?她刚刚是这么说的吗?怎么她觉得好像听见了私生子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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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鸳彻底的呆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等到她恢复意识,回过神来时,那顶神气的轿子已经走远了。
她立刻提著菜篮,拚命的追了上去,「爹!爹!」
那是她的爹,她不能一刻或忘朝思暮想的亲爹呀!他果然没死,她就知道爹爹不会舍得抛下她的!
她和冯婆婆上街采买,冯婆婆要她自己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特别的东西能够入菜,所以她就一个人边逛边挑选。
此时一队敲锣的官兵开道,要一干闲杂人等回避在路两旁,因为有大官要过,她就像大家一样在路边站著,等著那列队伍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轿中的那个大官掀开了轿帘往外看了一下,和涵鸳打了一个照面。
她惊讶得心都要停了,那是她的爹!那个从小疼她、爱她,答允要给她带一套无锡泥娃娃回来的亲爹!
「爹!爹!」
涵鸳拚命的追著轿子跑,努力的排开人潮往前追赶,不住的大喊,「爹、爹!我是涵鸳哪,爹!」
後面的差役生伯她惊动了大人,於是大声呼喝著,「干什么!御史大人的队伍也是你能随便乱闯的吗?」
「再胡喊就赏你一顿板子!」
「御史大人?」那是御史大人?那不是她的爹吗?
可那明明就是她爹呀!
她不死心的求道:「大人,求你行行好让我过去!我爹、我爹在那轿子里呀!」
闻言两名差役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其中一名哼道:「那你不就是御史千金喽?真是个疯女人,拦著她别让她惊动了大人。」
「我说的是真的,那真的是我爹呀。」涵鸳急得哭了出来,眼看轿子越走越远,转过那个街角就不见了。
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以为过世的爹,她怎么能够就这样放弃不追究呢?
两名差役拦著她,不让她过去,於是她腰一弯,灵活的从他们手边空隙一溜烟的钻了出去。
可是她不敢再乱喊爹了,她怕那两名差役又来拦她。
「真是个疯女人!」差役们没听到汹鸳在乱喊,以为她只是个一时得了失心疯的女人,也就没有再追赶她。
涵鸳拚命往轿子消失的方向跑去,她的眼里和心里都只剩下刚刚那个掀开轿廉的人。
那个跟她爹生得一模一样的御史大人。
「柳涵鸳?」冷若冰才一踏出济世堂的大门,就被那个从右边奔来的熟悉身影吓到了。
方夫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没有多想,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为什么在这?」
她奔得正急,这么给他一拉差点摔跤,她根本没时间诧异与他的偶遇,她只担心追不上爹爹的轿子。
「快放开我、快放开我!」她拚命的挣扎,用手去扳动他的手指,气急败坏的说:「别拦著我,我叫你别拦著我呀!」
她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他,只是著急的想挣脱。
冷若冰手一松,冷若冰霜的看著她跑远,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之中。
涵鸳奔到了十字街口,失去了轿子的踪影,猛然想到——
「啊?是梁若冰!」刚刚拉她的那个人,是梁若冰!
她感到心中一阵狂喜和激动,全身似乎都在微微的发著抖!
她立刻回头去寻找他的身影,却扑了一个空。
她站在街心,感到一阵的茫然和无助,忍不住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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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过要给方献堂写信,可是来了这么多天,涵鸳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好像有很多事情可以写,又好像没有事情可以写。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愧对於他似的,於是她拿著针线篮趁著晚上歇息的时候给他做鞋子,这间屋子里除了她以外,还另外住了两个在厨房做粗活的丫头。
因为她们,涵鸳知道了许多府里不大见得人的一些丑事。
但她只是听听而已,并没有很认真的把每件事当真,再说她今晚也没有心情听人说长论短。
虽然匆匆一瞥,但她坚信那御史大人是她的亲爹!而梁若冰,却也在她著急追赶著爹爹的时候失去了踪影。
她感觉到某种程度的痛苦和沮丧,忍不住眼泪汪汪。
有人在屋外咚咚的敲著房门,冯婆婆的声音响了起来——
「柳丫头,跟我来,老夫人要见你。」
涵鸳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赶去开门喊了一声,「婆婆……」
她心里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她见过老夫人一次,对她那有些严肃而不苟言笑的面容感到难以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