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不通,她一个小小姑娘怎么会有大大酒量呢?要不是他前几年陪皇上出巡时,亲眼见到她把酒当水喝,他也难以相信。
那年她不过十三岁,就已经是个酒国女英雄了,真多亏了她师父「教导有力」,也还好香妃娘娘出污泥而不染,不碰酒。
他拭着汗,有些埋怨的眯着眼睛看太阳,突然他一声叫,「唉呀,公子爷!那里有个死人哪!」
皇甫擎祯听他喊得惊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个人挂在树上,瞧样子是个女人,一动也不动的。
「真是晦气、晦气。」阮公公呸了几声,用丝帕遮住眼睛。
也不挑个好地方死,就这么挂在树上怪吓人的。
皇甫擎祯踢起一块小石头,正中那人的屁股,对方微微一动,一只小小的绣花鞋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会动!」阮公公又是一声惊叫,「不是死人。」
「废话。」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知道不是死人,阮公公的胆子也大了,走到树下去仔细瞧瞧,怎么这个人头脚朝下地趴在树干上,睡成副死人模样。
他一凑近就听到轻轻的鼾声,原来这人是睡死了而不是真的死了,手里还抓着一个酒坛。
他拿过一根树枝去拨对方技散的头发,又发出了一声惊叫,「唉呀,公子爷,小光姑娘在这呀!」
昨夜孙唯光等得无聊、等得发闷,等得天迟迟都不亮,于是她干脆把皇上送的好酒拿来解闷,喝了一坛之后略有醉意,可是还觉得不过瘤,又拎着最后一坛酒,跳到树上赏明月、饮美酒,等到将酒喝到见底后,她才心满意足的呼呼大睡。
「什么?她搞什么鬼?」皇甫擎祯走过去接过阮公公手上的树枝,学他拨开她的头发,歪着头细看。
他接触到一双又圆又亮,还带着惊讶的大眼睛。
「做什么?!」
砰的一声,孙维光一拳打在他脸上,他毫无备的挨了一拳,倒退一步。
她双手抓住树干,身子一挺转了一个圈立地,「哪来的色胚,想对本姑娘于什么!」
她是睡了不是死了,想对她乱来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公子爷,你没事吧?!」阮公公急叫,「哎,流血了!」他连忙拿手上的丝帕去擦。
皇甫擎祯将他好心的手一挥,自己掏出帕子擦血,骂道:「死丫头,你敢打我?」还把他打得鼻血直流,他们这个梁子可结大了。
「打你就打你,还要谁同意吗?」孙唯光回嘴,~瞥眼见到了阮公公,欣喜的喊道:「小阮,你也来啦,二皇子呢?」
终于等到了,也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了。
这阮公公的年纪当她爹都可以了,她却跟着皇上叫他小阮,一点敬老尊贤的规矩都没有。
「在那边擦血呢。」他小心的朝皇甫擎祯一指。
「啊?」孙唯光勉强一笑,「骗人的吧?!二皇子怎么会是个趁人家睡觉想施以轻薄的小人呢?」
「什么轻薄……」阮公公小声的附在她耳边解释。
她越听越心虚,尴尬不已的看着皇甫擎祯,「真是这样呀,那真是对不起得很哪。」
「用不着对不起,我记下了,你给我小心一点。」皇甫擎祯忿忿的拒绝了她的歉意,还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他就是天生小心眼,很会记仇。
她吐吐舌头,低声对阮公公埋怨,「他好凶呀。」
「天气热、天气热。」阮公公赶忙说:「火气难免大。」
不过小光姑娘出手也太重了,让二皇子不但伤了面子也伤了里子,他一向就是瞧不起女人的那种男人,现在给她打了这一拳,不知道会有多计较。
虽然说皇上亲口嘱咐要二皇子不能对小光姑娘无礼,不过这一出城门之后,他实在怀疑皇上的话他会记住几分。
「你不要生气。」孙唯光讨好的说:「我请你喝酒,大家作个朋友,怎么样?」
「跟我作朋友,你也配吗?」皇甫擎祯怒道:’‘我告诉你,少来跟我攀交情、套关系,你是奴才我是主子,你最好牢牢的记住这一点,哼!」
「阮公公,上路。」他气呼呼的跳进宽敞华丽的马车,扔下这一句。
「是,公子爷。」阮公公连忙上了马喝马起行,嘴里还不断地叨念着,「天气热、天气热……」
「还真是热呀。」孙唯光坐在他旁边,回头对着车帘内的人皱了皱鼻子,小声的说:「脾气那么大,当心爆血管。」
一个黑呼呼的东西穿过车帘被扔出来,孙唯光往旁边一闪,那东西打到阮公公头上,原来是个纸镇。
阮公公唉呀一声,无辜的揉了揉头。
「他听见了,嘻嘻。」孙唯光同情的说:「扔到你啦,疼不疼?」
他委屈的说:「不疼。」
主子拿东西扔你,那是一种赏赐呢,怎么能疼?
只是他有点希望二皇子有空多练练准头,他可不想常常平白无故得到这种赏赐。
第二章
「从今天开始,只能一天喝一葫芦的酒,多了就不行了。」孙唯光拍拍腰间的酒葫芒,对自己发了一个宏愿。「绝对要遵守。」
酒是很好喝没错啦,但要是喝过头耽误了大事,那就不大好,所以还是克制一点比较妥当。
皇上要她来帮二皇子的忙,等到事情结束抓一定会请她喝更好喝的酒,所以还是先忍耐一会,下一坛酒会更好。
她站在皇甫擎祯的房门外,用力的叩了叩,「公子爷。」
没有回应。
孙唯光又更用力的敲了几下,「公子爷。」
里面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滚开。」
「我有事要跟你商量。」真是没礼貌,人家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话,怎么他恶声恶气的叫人滚开?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滚。」
「可是我一定要跟你说。」这可是大事,得先商量好了明天才能上路,她才不管他的烂脾气,不滚就是不滚。
她腿一抬,砰的一声就踢门而入,「这门怎么这么不牢靠?碰一下就倒了。」
「孙唯光!」
皇甫擎祯大吼一声,迅速扯下放在屏风上的衣服,将自己光棵的身体遮住。
他真会被这个设规没矩、没上没下的女人给气死!
从来,他说的话何曾有人违抗过?他叫人家滚,谁还敢大刺刺的端进来?才一天而已,她就已经让他嫌恶到了极点。
这往后的路叫他怎么走下去?
「原来你在洗澡,于么不早讲?」非礼勿视呀,不过既然已经看到了,那也没办法,干脆就多瞄几眼吧!
不过这都要怪他自己,他只要说一声他在洗澡,而不是叫她滚开,那她也不会端进来养自己的眼睛呀!
她不急不忙笑嘻嘻的退出去,「我待会再来幄。」
「孙唯光!」他又是一声怒喊。
「干什么?」不能小声一点吗?别的客人都要叫他给吵醒了。
「门。」
她点点头,「了解、了解。」迅速的把被踢开的门扶起来靠好,站在门外等他穿好衣服。
半晌之后,她才听到皇甫擎祯从牙缝迸出的话语。「滚进来,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
她将门稍微抬起来往旁边一放,再跑一下门可能会裂掉。闪身进房,她笑咪咪的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是来叫你早点睡,明天一早就要上路。」
「你……」他握起了拳头,怒目而视。
谢天谢地他离京之前作了一个好安排,要八名大内高手假扮强盗来把她劫走,快则一天慢则两天他就能摆脱这个臭丫头了。
否则他绝对没办法克制住自己想掐死她的冲动。
「我开玩笑的,怎么你脾气这么大,都不能说笑?」瞧瞧他额上的青筋,爆得那么高实在挺危险的。
「有话快说!」
孙唯光不怕死的接了一句,「有屁快放。通常这八个字都是连在一起的。」
皇甫擎祯怒道:「你是来试探我的极限的是不是?」
「你老是这么认真,一点玩笑都不能开吗?这样跟你爹可不大像呀。」人家皇上老是笑咪咪的,一副好好脾气的温和模样,怎么会生了个跟雷公没两样的儿子。
「孙唯光。」他警告她,「我要把你撵出去了。」
她说他认真?哈哈哈,他还真想送她几声大笑,如果他笑得出来的话。
他皇甫擎祯是公认的散漫、不庄重加漫不经心。
跟其他出色的皇子一比,他唯一远胜人家的就是游手好闲和享福作乐的本事。
他是那种游戏人间的浪子,对什么事都没有认真过。
不过跟孙唯光一比,他觉得自己处世的态度似乎还不算太糟糕。
他没看过比她更……怎么形容呢?洒脱、坦率、自然还是不怕死?她似乎是很随心所欲的,好像什么事都不在乎,他无法找到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她。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不怕他,而这让他很火大。
女人对他只能有两种反应。
一种是敬他、爱他,一种是惧他、恨他.可孙唯光两种都不是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
「你要是能把我撵走,我给你拍拍手。脚长在我身上,我要是不肯动你也没办法,你就算气死了,还是撵不走我,那又何必呀?」
皇甫擎祯瞪她一眼,不说话。
就是这副态度他才觉得她讨厌,一般人都很识相的,偏偏她是如此厚脸皮。而且一般女子也很怕被他讨厌,但她似乎以激怒他为乐。
好像他越火大,她就越开心。
他决定改变策略,不让这死丫头影响他.他就不生气看她能高兴到哪里去。
「说的没错。那你慢慢在这儿站,我先走了。」反正门也给她端坏了,干脆换一间房间也好。
她笑着跟在他身后,「你不在这儿,我留着也没意思,我也跟你走。」
「是吗?我走到哪你就跟到哪?」他一扬眉毛,挑衅的问。
「当然,这是我的责任。」她点点头浅笑,笑的时候露出了两个小梨涡,模样甚是俏皮。
「好,要跟就跟吧。」他来到客栈柜台前,询问掌柜这城里最大、最豪华的妓院怎么走。
「公子爷。」孙唯光拦住他,「你真的要去?」
「你可以不用跟来。」为难了吧?哼哼,脸皮再厚,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己O
「我不去不行。」她又是嘻嘻一笑,「你需要我。」
「哈哈。」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你不信?」她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要是我说你待会有难,得我出手相救呢?」
「这么灵的话你怎么不去摆摊算命,跟着我干什么?」
「别人的命我算不准,你的运我才有把握。要嘛你别去,要嘛拜托我跟你一起去。」
「我干么得拜托你?」他大概是气过头了,只觉她的话可笑至极觉得好笑了,「我买根秤砣给你,去掂掂自己的斤两吧!我还得拜托你?!」
他实在太高估这女人了,很显然地是脑袋打结、有病,他根本不必因为她与众不同的反应和行为而觉得困扰。
疯子嘛,当然不能期待她跟别人表现相仿,那太为难人家是不?
「你真不懂得做人要给自己留点后路,现在把话说得这么绝,到时候要求我可就难看了。」她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不过你放心,我跟你不同,我一向都很会给人台阶下的。」
皇甫擎祯摇摇头,笑了。
不过,他是笑自己的紧张兮兮,这么一个脑筋不清楚的女人不值得他在意。
他按照掌柜的指引往红颜楼步去,其实他对逛这种小地方的窑子兴趣缺缺,要不是和孙唯光赌这一口气,他宁愿躺在床上睡个好觉。
反正这种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国色天香,错过了也不算可惜。
来到红颜楼,皇甫华镇俊美超凡的容貌再加上衣饰华丽,不用开口就已经将一群茸茸燕燕全吸引过来,她们争着将他拉到二楼的雅致阁楼,抢着来作陪。
虽然没有国色天香,不过小家碧玉也不错,就像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也得换些靖粥小菜,他倒也能自得其乐。
只是外头老柏树上的人影有点碍眼。
原来是孙唯光被拦在门外,妓院规矩是不招待女客的,所以她不得其门而人,被人喝叱走开,她也不生气,轻松的跃上了门口的老柏,笑意灿烂的坐在横生的枝桩上与他遥遥相望。
反正手边有好酒一壶可饮,眼前有大好风范可看,她又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不知道是孙唯光那种漫不在乎的微笑,还是他真的想睡觉了,皇甫擎祯突然觉得身旁的女子有些无趣。
小曲唱得不好,舞艺也差劲,就连故作的媚态都不够吸引人,果然还是比不上京城的销金窟。
「够了够了。」他有点厌烦的推开一名想动上来的姑娘,「你们都走开。」
「公子!」她不依的拉着他的衣袖,「这样就想打发人家走了幄,讨厌………人家想多陪你一会嘛!」
经验丰富的皇甫擎祯很清楚这代表什么意思,在这种地方叫姑娘要有银子,要叫她们走也得有银子。
总之是个有钱好说话的地就是了。
一掷千金对他而言是常有的事,花几十两打发她们压根不会心疼。
他深洒的把手伸进衣裹里,不意却看见孙唯光笑嘻嘻的跟他招着手,右手提着一个东西晃来晃去的。
他定睛一看,骂了一声,「该死的丫头!」
他的荷包她什么时候拿走的?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他确定有带在身上的。
难怪她会说他需要她了,真是个可恶的鬼丫头。
孙唯光笑嘻嘻的跟他挥了挥手,送了一个飞吻,接着轻飘飘的跃下树去。
皇甫擎祯连忙冲到栏杆边,探出半个身子朝下喊,「站住!孙唯光!」
「叫我干什么呀!」她停下脚步,抬头含笑地带着娇憨的神情看他。
他朝她伸手,「还我。」
「什么来西呀?」
「你少跟我装傻,我的荷包还来。」
她抿嘴一笑,「刚刚叫你不要来,你偏偏不听劝。」她有些埋怨的说:「我说的每句话都是为你好,难道我还会害你吗?现在吃了亏了,知道我是一片好心了吧。」
「你少说风凉话,快拿来。」她真会睁眼说瞎话,不告而取他的荷包,让他陷入如此窘境,这不叫害他叫什么!
「我既然拿了,又怎么会还给你。公子爷,你傻啦?」
虽然才在心里提醒自己别跟她生气,免得如了她的意,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发火,「你想怎么样?」
「我想跟你商量正事,可你看起来没时间,那也只好改天了。」
话一说完,她居然当真扔下他不管,一溜烟身影闪出了妓院。
皇甫擎祯为之气结,这下糟了,该怎么脱身呢?
从他们的对话中,众人大概也清到了是怎么回事。老鸨忿忿的说:「这位公子,敢情你不打算付钱,想白嫖?」
「嫖?」这些人说话真是有够不堪的。
「不过区区几十两,你该不会没这个身家吧?」穿得人模人样的,结果是副空壳,这个亏可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