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让他知道这一点,“你不可以……”
左煜停下来,对她的举动不解,她拉住他是要他做什么?瞥见桌上的糕点,他忽然想起她已经一天没碰食物,“你肚子饿了?”
喜彤轻抿着嘴,脸上的绯色未曾褪去。她不是这个意思,他为什么会认为她肚子饿了?
他伸手将桌上的糕点端过来,一提起肚子饿,他也几乎一天没进食。
他将糕点递到她眼前,喜彤轻捻了一块,小口小口的吃起来,沉默中带点别扭。
左煜倒是不客气的吞下它。
“相公。”
喜彤停下咀嚼的动作轻唤。事情再拖还是要解决,他们不可能只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你说。”
她鼓起勇气,终于开口说出他要的答案,“我准备好了。”
左煜审视着她,“我知道这很尴尬,我们还是陌生人,却要亲密相处,但这是不能避免的事,我们最好赶快有孩子。”
因为四姨娘的野心昭然若揭,她是小弟左法的母亲,如果他不能尽快有继承左家的子息,怕是左法年纪渐长,她真会着手图谋左家的财产。
喜彤点头,她知道她该尽的责任,不管他是好是坏,她既然嫁进左家,就从没想过要逃避她该做的事。
左煜放下盘子,俯身向她,含住了她的小嘴。她被动的迎接他的靠近。他很温柔,但是这样并不能抚平她内心深处微微的抵抗。
他不是她所爱的人……
做着亲密的动作,左煜心中却另有所思,对自己的顺从一样感到些微愤怒,但他并未表现出来。
人人总说年少轻狂,但从他懂事以来,他就没有轻狂的权利,母亲早逝,他是被大姨娘,也就是左翼的母亲扶养长大,但是她也跟母亲同样红颜薄命,在他十四岁时便已辞世,而那时父亲纵情声色,已完全不管事,偌大的家业乱成一团,成了人人觊觎的目标。他两个弟弟一个年方十二,而另一个则是刚学会走路不久,都是年幼不知事,他是长子,自然扛起所有的责任。
对于这些,他没有抱怨,没有推诿,但是连婚姻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他这一生未免也太可悲,这个女人不是他想像中妻子的样子,他要的是温暖善良的女子,而她太过冷若冰霜。
可是他终究没有选择的余地,过了这一晚,她已是他的妻,是他永远都不能抛下的人。
月向西斜,窗边透着亮光,喜彤呆呆的望着某一点出神。她不该抱怨的,因为老天已经厚待了她,给他的相公超出她的期望之外。
他没有弄痛她,甚至温柔得让她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而人体的温暖比她想像的还容易接受,没有恶心想吐的排斥感。
但为何睡在他旁边,她还是难以成眠?
第二章
喜彤只歇了一会儿,一早醒来便再也躺不住。
她仅着单衣坐在梳妆台旁,静静的等着红珊她们来帮她梳头、穿衣,发呆的望着镜中的人影,她突然觉得陌生。
变成女人的第一天,她没有欣喜,只有淡淡的落寞。
左煜一起来便看到她的背影,想不到她会早起,关心的话脱口而出,“怎么不穿衣服,会着凉的。”
“相公,你起来了。”喜彤有一瞬间的慌乱,新婚一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左煜依以往的习惯自己穿衣梳洗。
喜彤有些讶异,“相公,你不等丫头来帮你吗?”
“啊?”左煜有半晌不解,明白她的话后,他淡淡地说:“这些事我习惯自己来。从小,大姨娘为了不让他们兄弟养成好逸恶劳的习惯,要求他们能自己做的事绝不允许旁人帮忙,因此他们并没有养成富有人家的习性。”
喜彤不解,“相公,需要的话,我可以将丫鬟分派给你。”左家有穷到这地步吗?
“不用了,这点事我还做得来。”左煜有些不解的瞥她一眼,她是在想什么啊?
不过,她竟然想到他的需要,这倒是跟他印象中的她不一样,他还以为自视甚高的她,心中只有自己。
喜彤低头看着身上的单衣 ,突然有种想跟他一样的念头,是什么勾起她的愧疚,是他理所当然的模样,还是他穿衣服时的自信?
扯了扯一旁那件复杂的衣物,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我不会自己穿衣服。”她觉得在他面前她好无用。
“你不用自己穿,有人会将你弄得好好的。”左煜穿好衣服,并未察觉她的局促,开口交代他们再过不久要做的事,“待会儿等你打扮好,我会来接你,我们得去向爹和姨娘们请安。”
喜彤点头。
左煜不再多留,走出房间。
喜彤看着那件衣服,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不知道穿衣服也要技巧的,以前红珊帮她时,她总是以为这很简单,她根本不需要自己来,但想要自己穿时,却发现不知该从何下手。
“小姐,对不起,我们来晚了。”红珊她们走了进来,不安的道歉。这是第一次小姐比她们早起,不晓得小姐会不会怪罪她们。
“不,是我醒得早了些。”她昨晚根本一夜未眠。
四个丫鬟马上开始工作,没三、两下便将喜彤上上下下和整个床铺整理好。
喜彤发现她的眼根本移不开她们工作时的模样,以往从来不觉得她们做得怎么样,但是今天怎么觉得她们很厉害,就因为相公的一句话吗?
除了琴棋书画和管账,她是否什么都不会呢?
“小姐?小姐?”
“什么事?”她回过神问道。
“小姐,姑爷在外面等你了。”
喜彤望了望镜子,确定一切妥当之后点点头。
她站起来往外走去,第一眼看见他宽厚的背,她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谁说他冷漠无情?
是的,他对人总是面无表情,不苟言笑,但他从没让她一个人面对陌生的一切,远远超出她的认定。
左煜注意到她眼下的黑影,“你睡得不好?”是他昨晚累坏了她吗?
“刚离开家,睡不惯新床吧。”她说着,避开他的视线。他锐利的目光像是能看出她内心的浮动。
“嗯……不然你再睡一会儿,我们晚一点再去见爹。”左煜提议,并不觉她的话伤了他的男性自尊,只是不喜欢看见她疲累的样子。
“早晚都是要面对的。”喜彤拒绝他的好意。
“好吧。去请安时,小心四姨娘她们。”他提点道,不愿让她毫无心理准备的面对那几个无理的女人。
喜彤不作声,只是跟在他身后。拜堂前她已经见识过那女人的厉害,接下来应该不会超出她的预想之外。
踏进大厅,左老爷和三位姨娘们都在,还有一个她未见过的小男孩,依她猜测应是陆芳铢的儿子,左家最小的少爷左法,出乎她意料的是左翼并不在场。
二姨娘王梨媚瞧了喜彤片刻,语带酸意的开口,“大少奶奶昨晚睡得好吗?左家的新床可是花了大笔的钱做的。我们的大少爷可真是疼老婆啊,一反节省的作风不惜重金请师傅做软床。”
“二姨娘的床也不错啊,还是柳州送来的木材特制的。”左煜说得好听,实则讽刺她睡的是棺材。
王梨媚脸色瞬变,旁边的三姨娘木花幸赶忙换个话题,“哎呀,大少爷,我们的床好久没换了,该做新的了。”
左煜面无表情,只有额头上跳动的青筋显示他内心的激动,他已经受够她们的索求无度,要不是必须顾虑父亲,他真想撤掉她们身边多余的人手,免得她们仗着人多在家中作威作福。
如果他能当着她的面说“床再新,爹也没办法睡”的话就好了,只可惜这种话不能在爹的面前说。
喜彤在一旁没插话,对姨娘们冷嘲热讽的态度,她没有太过意外,她有三个哥哥,每个人都有好几房妻妾,争风比较是常有的事。
陆芳姝跟着明褒暗贬,不想教喜彤一进门就骑在她们头上,“我们的大少奶奶不愧是鄱阳湖的才女,气质非凡,才能又这么高,不过要是生不出个孩子来,有再好的床,睡得再饱,也不过是供人欣赏的花,还是得和别人分享丈夫。”
左煜眯眼,他难以忍受他们如此批评,生不生得出孩子,喜彤还是他的人,但他不能出口为喜彤辩解,与她们正面起冲突,因为他不想为了这些不入流的女人刺激生病的父亲。
喜彤勾起嘴角,态度依旧从容,“四姨娘,我昨天才嫁进门,而且相公什么话都没说,我这新妇也不好多嘴,只不过我想再怎么样,相公选的小妾,应该不会比三位姨娘年纪大,应该不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左煜以讶异又赞叹的眼光瞧她,想不到她说起话来也可以毒得要命,他不用担心她会被欺负了。
陆芳姝气得脸色发白,“老爷,你也说句话,我只不过是想表达我对咱们左家香火的关心,他们全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
所有的人全看向靠在躺椅上的左老爷。
喜彤礼貌的向他一福身,“喜彤向爹请安。”
左订文的病容宛如已死的尸体,惨白且僵硬,一双眼直盯着喜彤看,“你还习惯左家吗?”
“习惯。”
“我想抱孙子。”这句话表明了他的立场,要是她不能生,给左煜纳妾是必要的事,他不会替她多说一句话。
“爹,喜彤才刚嫁进来,说这事太早。”左煜心中不悦,他们现在老提这件事,分明是想压下喜彤的气势。
“老爷,你说这话就对了,咱们左家的香火可不要断在这个千金大小姐身上才好。”
喜彤保持微笑,“我想不会,左家不是只有相公一个血脉,四姨娘难道也不看好自己的儿子吗?”
听到他们说到他,左法站了出来,“左法见过大嫂。”
“小叔你好。”喜彤递给他一块玉佩当见面礼。左法往左煜瞧去,见左煜点头,他才敢伸手接过,喜滋滋的把玩那块上好的玉。
“哎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大礼,想不到竟是这点小玩意。”陆芳姝嘲弄道。
喜彤不以为意,四两拨千斤,“喜彤初来乍到,不如在左家待了许久的人,还不懂家中的规矩,请姨娘们多担待。”
三位姨娘脸色全变了,因为她们连见面礼都没有准备。
左煜压下嘴边的笑意,很满意喜彤临危不乱的表现,她有能力压住她们这群无法无天的女人,他没有娶错人。
左订文吩咐,“芳姝,到我房里取紫玉镯来。”
“老爷!”另外两位姨娘都大为吃味。
“是。”陆芳姝虽不满,但不敢出口抱怨。不一会儿,她便拿着一只紫玉镯出来交给喜彤。喜彤没有拒绝的接过,“谢谢爹。”
左订文咳嗽几声,挥挥手打发他们,“好了,我累了,你们下去吧,不要来烦我。”
“是。”左煜与喜彤不再逗留。
大厅里的气氛实在太沉重,要不是为了礼仪,不让姨娘们有理由挑他们的毛病,他们根本不想多待。
在回房的路上,左煜对她说:“你表现得很好。”她没让他失望,但他还要多观察一段日子,才能决定是否放手让她去做。
“谢谢相公赞美,我受之有愧。”喜彤淡然地道。
“不用对我讲客套话,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我不会多说什么。”
“相公的意思是我想的那样吗?”他不在意一个女人在家里把持权力,或者明目张胆的欺压自家人?
“你认为我是怎么想的?”左煜反问她,想知道她观察到什么。
”相公似乎看不惯姨娘们的作风。”喜彤干脆挑明了说。
“要用,可以用好的,我没有意见,但不必要的不应该太浪费。”他的确是看不惯爹和姨娘她们奢侈的作风,更对她们不懂得体谅他,不能共体时艰的举动感到寒心。
“相公……也看不惯我的习惯?”她轻声问。
他觑她一眼,“你知道你全身上下的行头值多少吗?”
“足够一个普通四口人家活一年。”喜彤照实说。她管过家中一、两年生意,不是不知世事的千金大小姐,要不是她生意做得太好让哥哥们抬不起头来,使得父亲左右为难,她真想继续做下去。
左煜对她明白这一点并不惊讶,倒是对她话中的理所当然感到有些有趣,“你会怜惜他们吗?”她真是那个他印象中应该自我、自私的人吗?接下来这段日子,他该好好的观察她的态度,要是证明她不是,左家以后都要由她来担待。
“啊?”’
左煜没再多说,陪她回到房门外便转头走了,留喜彤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他的话有什么含意?他在试探她什么呢?
喜彤还来不及深思,忽地听见房内传来四个丫头的谈话。
“绿苹,你昨晚怎么会跟左家二少爷在草地上搂抱在一起?”红珊气急败坏地问。这事要是被小姐知道,怕是逃不过严厉的责罚。
“那是误会。”绿苹的语调充满委屈,她只是要劝劝他,不想让叔叔爱上嫂嫂的悲剧发生,可是谁知道那个讨厌的二少爷会失去风度呵她痒。她不怕骂,不怕打,就怕搔痒。
“你知不知道其他人说得多难听?!说小姐放纵我们这些下人勾引二少爷。”她们听到全都气愤极了,为小姐和绿苹抱不平。绿苹低着头,不置一词,她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别人的认定。
“绿苹,以后离二少爷远一点,有多远就多远。”她们好心的劝戒着,这事不能一再发生。
“我知道。”绿苹点头,她明白要是流言再传开来,小姐在左家会难做人,而她更躲不过小姐的怒火。
绿苹与左翼有了牵扯?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如果他们之间真有其事,那么她该如何处理才妥当?
喜彤抿着嘴,心中因为听到这个错愕的消息而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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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彤端着一张怒容,红珊、紫宝和蓝烟全着急的待在她身后,不知她会怎么处罚绿苹。
她看着绿苹,心中一阵挣扎,她不想处罚绿苹,但是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对这个跟了她好几年的丫鬟突然觉得好碍眼。
想到她与左翼的暖昧情事在这两个月内传得几乎众人皆知,真有其事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她不能不再对此事做出反应,不然他人一定会认为是她有心纵容绿苹去勾搭二少爷,姨娘们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修理她,绿苹不能再待在她身旁。
“我才嫁过来不久,你就不知羞的做出这等丑事,人家还以为我管教不严,你教我拿何颜面面对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