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喜彤抬起头,见他招手,她跑着过去。
左煜拦腰抱起她,要将她带往小船处。
喜彤下意识的挣扎。
左煜瞪着她,“你做什么?”
“我……相公,我可以自己走。”喜彤红了双颊。他抱起她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他疼爱的小女人。
左煜见她难得失常,不由得开口打趣,“我知道你可以自己来,只不过你不能让我尽一下做人丈夫的责任吗?”
“我……我……”喜彤已经说不出话来。
“走吧,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了。”
他抱着她来到绳梯处,利落的放下她。
喜彤爬下绳梯,小心的坐上船,接着左煜也下来。
几个船夫等他们坐定,便开始摇桨,很快的离开。他们再不走,会被沉船的漩涡拖下河里。
“还有多久船才会完全沉入水中?”喜彤从未见过这种事,好奇的问出口。
“快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左煜严肃的回答。
“这么快?不是还很多地方没淹到水吗?”她讶异地道。
“船沉的速度是普通人想像不到的,没遇过的人根本无法相信船会这么快沉没。”左煜看着一点一点沉入水中的船,总觉得有地方不对。
这是他当家以来左家的船第一次发生问题,他是不是疏忽了什么?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相公觉得有事不对?”他的脸色好差。
“嗯,太奇怪了。”
“这艘船船龄多久?”
“不到三年,而且是以最好的桧木制成。”
“能查出洞是怎么产生的吗?”她再问。
“船沉了,证据跟着没了,要找出原因太难。”
喜彤沉默。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手给我。”左煜突然说。
“啊?”她抬头望向他。
“手。”
喜彤小心翼冀的把手递给他,“相公,你要做什么?”
左煜细心的检视她手掌上的伤痕,心疼的看见有血丝渗出来,“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事?”她不用做的。
“我只是……”喜彤低下头。她只是不想在他忙时,自己却一个人站在旁边发呆。
“以后若不需要,不要再做这种粗活。”见她娇媚的身影在一堆大男人中穿梭,他十分不舒服。
喜彤想问为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不知道自己想听见什么答案,干脆别问了。
左煜小心地为她包扎,“好了。”
“谢谢。”喜彤柔声道谢。
“不好了!”船长惊呼一声。
“怎么了?”左煜皱眉。
“船底破了。”
“什么?”他往下一看,才发现水已经漫上脚踝。
喜彤低呼,这是怎么回事?她觉得这背后像有个天大的阴谋,不然他们怎么会接二连三遇上这种事?
“我看咱们是一定要落水了。”左煜苦笑道。
“相公,我……”喜彤有些慌张,她不会水性,怕会成为他的负担。
“你会泅水吗?”
她惊慌的摇头。
左煜点点头,向她招招手。“来吧。”
“相公,我会连累你吗?”
“我会游泳,你不用担心。”
他安抚她的不安。
“但是……”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她实在应该好好学学怎么信任他。
“啊?”
喜彤不了解他的话表示什么,他老是让她摸不透,对他的问题,他的行动总是不晓得该怎么应付。
“如果不是瞧不起我,就不要担心些有的没的。”左煜大手一揽,将她拥入怀中。“待会儿要先吸一大口气。”他抱着她跳下水,扑通一声,他们已在水面上。
“相公,真的没有问题吗?”
湖水很冷,她打了个哆嗦。
“我从没想过你有这么啰唆一面。”
喜彤不悦,“我不是啰唆,我是……”
“吸气!”他命令道,时间已容不得他们拖延。
“啊——”她惊呼。
在沉入水中之前,喜彤终于听话的吸了一大口气。
左煜带着她,拼命滑水前进,他没让她知道这里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他的体力不知能不能负荷。
如果他们回不去,恐怕注定要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第六章
左煜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艘渔船上。
昏迷前的情景回到他脑海中,他惊坐而起,寻着妻子的下落,发现她躺在他身边。
确定她安然无恙,他正想将她拥人怀中,安抚自己狂跳的心,一道老迈的声音打断他的行动。
“年轻人,你醒了。”
左煜看向出声的人,确定道人只是寻常的老百姓,他放下戒备的心,诚恳的开口:“老伯,是你救了我们吗?谢谢。”
“甭客气、甭客气,这是我们这些打鱼的人该做的事。”老人十分豪爽,问起他们落水的原因,“年轻人,你们怎么会在水中飘浮?要不是我刚好在附近捕鱼,你们的小命就救不回来了,那可不是好玩的事。”
左煜顿了半晌,编出一个接近事实的理由,“我们夫妻要去找人依亲,想不到中途坐的船沉了。”
“我知道,是那艘大船吧。”老人望向远处,水面已经不见任何波纹。
“嗯。”
“我要回渡口,你们打算怎么办?”
左煜思索了好一会儿,“老伯,请问你知道哪里有便宜的房子出租吗?我们夫妻想在此地住一段日子。”他盯着昏迷的喜彤说。也许他可以一剑双雕,成为最大的赢家。
々 々 々
身下微弱的刺痛感,是喜彤醒来时的第一个感觉。
呻吟一声,她微微睁开眼,发现四周既陌生又简陋。
这是间草屋。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坐了起来,摸到身下粗糙的草席,不由得嫌恶的皱起眉头。
左煜一进来就看到她这种表情,他脚步顿了下,对她的表现虽不惊讶,但心中不可避免的浮起一丝失落感。
她是千金小姐,用的是最好的东西,要不是这一次船只沉没,想必她这一生要接触这种东西是不可能的事,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
可是他常想,要是有一天他身五分文,她还会无怨无悔的跟着他吗?明知这样的想法很可笑,可是他就是想知道。
“相公?”喜彤抬头看见他,发现他换了一袭旧衣,她往下一瞧,自己身上也是一件粗布衣裳。
“是我替你换的。”左煜解答她未出口的疑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并不认为我们会沦落到这般落魄的地步。”只要相公托人到左家各地的商行说一声,自会有人来接应他们。
“聪明的女人。”左煜微笑的称赞,然后解释他这样做背后的原因,“我想利用这次机会揪出左家可能存在的内贼。”
“相公是真的认为有人要我们的命?”
“总得试试,不然下一次只怕我们没命在这里猜测是谁了。”
他要利用他们这次大难不死的良机。
“为什么我们要住这里?”这有什么意义吗?
“我要制造出我们已经不在世上的假象,如果他真的有所企图,绝对会露出狐狸尾巴。”左煜冷笑道。
喜彤点头,赞成他的说法,只是想到未来的生活,她忧心起来,“相公,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猜测,除了我最信任的人,我并不让其他人知道我们在这里,除了重要的事,我也严禁他们过来,只以飞鸽传书联络。还有,为了能在这里生活,不引起过多的注意,我对村人们说,我们是在寻亲的途中遇难,想要存点旅费,便在这里住下。所以,红珊她们不能来帮你的忙了,有些事你得自己做。”
左煜的表情极为严肃,但喜彤却觉得在他眼中看见不同以往的笑意。
“你还有问题吗?”
“相公要做什么工作呢?”
“这里是一个小渔村,我可能跟着渔夫们去捕鱼吧。”左煜一笑,他还没有打过鱼呢。
“这可是非常粗重的工作!”喜彤惊呼。他做得来吗?这念头刚闪过,下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他手中的茧。
他真的做过粗活?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他觉得受伤。他的妻子到底是怎么看他的啊?他怎么觉得自己一点价值都没有?
“相公有自信做得来这项工作?”她不可思议的觑他。她也不敢相信他能够放下身段。
“我比较担心你耶。”
“担心我什么?”
“你会自己穿衣服、梳头吗?”没有丫头在身边,只怕她会动弹不得。
他突然好想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到时她会为了面子强装镇定,还是撒娇耍赖?
但喜彤出乎他意料的回答,“会,我会自己穿衣服、梳头。”新婚时发现她不会自己穿衣后,便观察红珊她们好久,总算学会了怎么穿衣服。
左煜咧嘴呆了半晌,然后大笑出声,“老天,你真是每次都让我惊讶,我怎么会觉得你不好亲近呢?”
“相公?”她是出了什么糗,不然相公为什么笑成这样?
“没事。你知道我是左翼的母亲养大的吗?”他真是错得离谱,是因为她的个性不符合他理想中的妻子形象,才让他这样认为吧。
他一直想娶一个像大姨娘那样的女子,善良、执着,但是喜彤一向冷淡的态度使他大失所望,期待成空下他便拒绝去了解她这个人真实的那一面。
“略有耳闻。”
“她是我仅见过非常不一样的女人,拥有一身好武艺却嫁给一个三妻四妾的男人,一生都在痛苦中挣扎。”
左煜遥想过去,小时候,他常不经意的看见大姨娘苦不堪言的表情,让他印象深刻,无法忘记。
“她为什么要嫁给爹呢?”那样的女人想必没有人能勉强她,除非是自愿的。
“为了报恩,更是为了爱,她走不掉,也不能走。想要拥有丈夫的爱,却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事,以她的性子又无法跟其他女人争风吃醋,最后,她是抑郁而亡的。我想……她是我最爱的女人吧。”
喜彤眨眨眼,对于左煜的话,她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在她面前承认他深爱着另一个女人,她该吃醋吗?可是她发现她比较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小时候,她常常把我和左翼丢在陌生的地方,没给我们钱,要我们自己回家。那时候我才七岁。”左煜的笑中带着怀念。
喜彤捂住嘴,那时候他们那么小,怎么可能回得了家,要是在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
“第一次简直是一场大灾难,我和左翼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个人窝在一间破屋里过了一夜。”
“难怪相公会这么……”喜彤低下头。她不该这样说,怕他会不高兴。
左煜倒是不以为意,替她把话说出口,“这么依赖左翼?没错,以前的我几乎是靠他撑过来的,当我在无路可走,快哭出来时,是他用灿烂的笑容安慰我,让我不向现实低头。”
“大姨娘为什么这样做呢?”好残酷。
“当初对大姨娘的狠心,我只觉得心中满是恨意,怪她怎么可以把我们兄弟俩丢下不管,让我们挨饿受冻。”左煜叹气。
喜彤静静的听他说下去。这些事影响他的一生,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表示什么呢?他对她敞开了心房?
“但是不论我和左翼如何使性子、闹别扭,她都不解释,只是一次又一次将我们丢在荒山野岭或陌生之地,直到我们开始为旅费想办法,成功回到家为止。”
“所以你们会进赌坊是因为这个原因?”喜彤想到他曾说过的话。
“嗯。第一次,我和左翼差点被人脱裤子丢出赌场,狼狈得不能再狼狈了。不过学会后,赌坊倒成了我们最快弄到旅费的途径。”想起当时的遭遇,他脸上浮现笑意。
“如果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笑不出来。”她蹙眉,不懂他怎么还有心情说笑,这是多苦涩的事,最亲近的长辈竟然这样不顾他们的死活,任两个小孩自生自灭。
的确,那时候我跟左翼的确是诅天怨地,不过事过境迁,每每谀起这些事,我们倒是觉得这是很好的回忆。由于这些经验,我和左翼都开了眼界,看见我们以前看不见的一切,体会到我们以前从没想过的事后,我们才发现天地竟然这么大,人更是形形色色各不相同,也许,左翼就是在那时决定离开左家吧。”
左煜羡慕左翼的潇洒,不像他身为长子,只能待在一个地方,但即使他不能远走高飞,一样能做自己,这一点他绝不会输给左翼。
“大姨娘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的眼中充满孺慕之情,“她也许是怕我们两个在她死后会成为不成材的败家子吧,或评她更想锻炼我和左翼的能力,不让我们被他人欺负,让我们知道我们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为自己和左家做些什么,可是她从没对我们说这些,只是一直用她的方式教育我们。”
“这是相公手上有茧的原因?”
“为了找回家的路,我可是什么都做过。”左煜笑笑,抬起手来看,“不过,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不再管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碰粗活了。”
说到这儿,他笑看着她,“你还会认为我做不来捕鱼这种事吗?”她真是太小看他了。
“相公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我说这些事?”
喜彤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惆怅,她不希望他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与她说过去的事。
那她要什么呢?她突然无法确定。
左煜没有回答她。为什么告诉她这些,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相公要佯装失踪,也不用这样苛待自己。”
“只是不这么做的话,我们的行踪很快就会暴露,要是那人派人在这附近寻找,我们的存在会引起他的疑心。”左煜解释。
喜彤思索半晌,找不到理由反对,她叹了口气,“那倒也、是。”要做就不能功亏一箦。
“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我得去村长家一趟,打个招呼,还要跟以后的工作伙伴见见面。”他实在有点不放心,尤其她爱在人前逞强,怕是不会也要说会。
喜彤心中不安,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我想没问题,我可以打理一切的。”
“那我就放心了。”左煜转头走了出去。
喜彤看着他消失,准备下床,一道光线引起她的注意,她抬头往上看,屋顶竟有个破洞。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真的可以住人吗?
她怎么觉得自从嫁给左煜后,她就老是处在一种她不知该怎么办的情况里,每每教她慌乱无措。
一个普通的村妇要做什么呢?除了刺锈,煮饭、洗衣这些事她全没碰过,那么她还能做什么?
喜彤呆了好半晌,觉得就算呆站着也没有用,于是往外走去。外面阳光刺眼,适应光线后,看见屋旁有扇门,她迈步走进去,发现是厨房。
先煮饭吧,相公是不会请人来帮她的,可是要怎么开始?
对,生火。
她灵光一闪,想到首先要做的事。
她找着木柴,抱了一捆走到灶前蹲下,将木柴投进去,拿出火石准备生火,但弄了好久,火花总是才燃上木柴一端便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