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大好吧,会打扰你们。”朱杏怯怯地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认出她来了吗?怎么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乱了序?
“嬷嬷是不想留我这个客人了?”萧不尽稍微厉声问。
“不是、不是,是我担心这副尊容会坏了你们的雅兴。”朱杏面露为难,尽量贬低自己。
见萧不尽不肯退让,芙姬出面打圆场,“既然是萧庄主的意思;嬷嬷就留下来吧,听听我的琴艺进步了多少。”
朱杏眼看拒绝不了了,只好道:“好吧,那我去张罗一些酒菜再过来。”
她沮丧地走了出去。
“萧庄主对嬷嬷很有兴趣?”芙姬克制不了好奇地问。
“弹琴吧。”萧不尽没有回答,一脸冷漠。
芙姬识趣地不再多问,手指开始轻轻拨动琴弦。铿然有韵的琴声,浅浅地飘荡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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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杏忸怩地坐在椅子上,耳里听着美人弹奏人间少闻的佳乐,嘴里又有名厨烹调的美食,但她就是没办法享受这一切,而罪魁祸首就是那男人的眼光,锐利得让她坐立不安。
“嬷嬷不舒服吗?”萧不尽的利眼一刻都没离开过朱杏,他要确定她是否就是他想的那个人。
“舒服、舒服。”朱杏正襟危坐,表情僵硬地说。
“那么为什么脸上冷汗直流?”
听到萧不尽的询问,站在一旁的朱潇这才察觉到母亲的确如此。
“萧庄主,是我认为自己待在这里并不适当。”朱杏一心一意想离开如云小斋,因为一面对他,她的心脏就无力。
萧不尽看了朱杏好一会儿,才对芙姬说:“弹《凤求凰》。
朱杏双眼圆瞪,霍然转头看向萧不尽,又霍然转回头。
天,她差点扭到脖子。她小心翼翼地扶正自己的颈项。
朱潇见她脸色真的很差,不放心地想要靠近。
朱杏狠狠瞪他一眼,才让他把身子缩回去。
萧不尽的举动让跟了他许久的戈浩不解。主子不曾这样注意一个女人,甚至破天荒地问起她的感受。听着这曲《凤求凰》,朱杏越来越难以忍受这样荒唐的局面。
当年是她不顾女性的矜持巴上他的,今天他点这首曲子是来讽刺她的无耻吗?
最后,朱否终于忍不住地站起身。
芙姬的琴声停了下来,大家全着向举止失常的朱杏。
她尴尬地一笑,“我内急,请原谅我失陪了。”不管萧不尽同不同意,她快步地走出如云小斋。
“庄主,我......”朱潇不放心让朱杏一个人出去。
“去吧,我们今晚都要留下来。”
“是,庄主。”朱潇转身欲尾随母亲离去。
“朱潇。”萧不尽忽然叫住了他。
“庄主,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朱潇回过头来。
萧不尽望了他一眼,冷然地说:“跟老鸨说,今晚我要她。”他会等着她来见他。
朱潇怀疑自己听错了,下巴差点掉下来,“庄主,你真的要......”
“继续吧。”萧下尽转头看向芙姬沉声说,不再理会他。
朱潇无奈地撇了撇嘴,走出如云小斋。谁叫他娘做的是这一行呢,他不能义正词严地指责庄主污辱她。
美姬和戈浩全都讶异地睁大眼睛,但一个是为人弹琴的艺妓,一个是为人下属的护卫,而且看萧不尽的脸色,他们完全开不了口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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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杏在走道上,抬手捏捏僵硬的肩膀。整个晚上她一直被萧不尽的目光盯得死死的,要不是借着尿遁,她不晓得还要被他折腾多久。
要死了,她为什么得这么委屈不可?明明是他理亏在先,为什么她一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看到就想躲?
“娘。”朱潇叫住了她。
朱杏回头瞪了他一眼,说:“你这死孩子,还知道要回来啊!她的表情看似生气,但一说完马上就笑开嘴,语气一转,“可想煞你娘我了。”他跟他弟弟从小就跟着他们的酒鬼师父上山学武,不在她身边,只有过年过节才回来,一解她思念之苦。
朱潇见母亲对他闯的祸并没有太生气,才敢走过去抱住她。
“你弟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跟酒鬼师父待在山上呢,还不打算下山。”朱潇笑着说,其实朱尽是去探查萧不尽的过往,所以才不能来看母亲,而他是开路先锋,先在萧不尽的身边卧底,随时引领他和母亲见面。
“你怎么会在赭傲山庄做事?也没跟我报备一声,害你娘的魂差点被你吓飞了。”朱杏不满地道。
“我想赚钱养你,你就下用再做这行了。”朱潇垂下眼睑说。
“死小子!”朱杏骂道。
“我只是不想再看你跟那些不入流的人鞠躬哈腰。”
“你们兄弟只要自己好好过日子就好,不用顾虑我。”朱杏没好气地说,“不准你泄漏我们是母子。”
“娘——”他不依地叫道,娘吩咐晚了,在她准备下酒菜时,他已经“泄漏”了。
“你说了!”要命啊,这下子萧不尽要是再不知道她是谁,她就把头剁下来。
朱潇扁扁嘴,庄主毕竟是主子,他既然问,为人属下的总不好不说吧,况且他可是有任务在身,不说也不行。
“我的天,你娘的身份可不用昭告天下。”她还要儿子们好好地做人,娶媳妇生孙子给她抱。
“我不以为耻。”娘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她疼他们、爱他们,他和弟弟全都感受得到,况且娘又不是真的下海做妓女,只不过是帮酒鬼师父管理这项产业,有什么好避讳的。
“那你还要我不要做了?”
“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那么辛苦。”
“这是你们酒鬼师父的家产,况且能帮那些可怜的女人一些忙,何乐而不为?”朱杏平淡地说。
“可是也不用当老鸨啊,万一又遇到像陈意暹那种不识相的客人怎么办?你又没武功可以保护自己。”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给我出纰漏,哪会有事。”朱杏佯装出怒意。
“我忍不住嘛!”朱潇不好意思地笑着。
“对了,你怎么会跟着赭傲山庄庄主的?”他们应该凑不在一起才对。
“我几个月前下山要回家的时候,在路上遭劫,庄主刚好路过救了我。”朱潇耸耸肩,一语带过。
“所以你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了?”朱杏一听马上心知肚明,她这个义子对他的救命恩人可忠心得很,所以才会被她那个小儿子吃得死死的,要他往东,绝不敢往西。
“娘,你别看庄主一脸严酷,他是面恶心善,一身高深的武学造诣是江湖人士都不敢轻视的,他手下的大片产业,也都是他一个人努力打拼出来的。”朱潇一
脸钦佩地说着萧不尽的丰功伟业。
“一个人努力打拼?哼!”朱杏不屑地低语,看着儿子对那个男人崇敬的表情,她心里五味杂陈,但过去已经过去,她不想再说人是非,“是你故意把他带来的?”
“我本来想告假回来看你,刚好庄主也要来这里视察产业,跟人谈生意,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朱潇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你啊,不要娘做这一行,却又见不得娘没生意做。”朱杏宠溺地道,“快回去吧,你们庄主看你出来那么久,可是会生气的。”
“对了,娘,庄主说要留下来过一晚。”朱潇忽然想起。
“你们不是待会儿就走?”朱杏有些讶异。
“本来是这样打算,但庄主的心思谁也料不准。”看来庄主是注意到娘了,他和小弟的目标算达成一半。
“晚上他要人陪吗?”朱杏脸色怪怪地问。
“啊......”朱潇支吾其词,十分为难。
“怎么了?说啊,我手下的姑娘可都是貌美如花,况且凭你爷那种条件,可是人人抢着要,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朱杏酸道。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为什么她已经快人老珠黄;那个人却还是如此俊美,真是太没天理了。
“娘,庄主他......”
“他什么?快说!”朱杏催促道。
“他要你。”
“咳!”朱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急忙顺了顺气,开口大叫,“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不敢相信,她这张大花脸,这副肥胖的身材,他还想要她?他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了?
“他要你。”朱潇慎重地再说一次。
朱杏歪着嘴,“你娘我该受宠若惊,还是去给他一点教训,竟打主意打到老娘身上来了”
朱潇为难地笑了笑。“你怎么说?”朱杏看着儿子,无奈地问道,“你该不会想把你娘推入火坑吧?”她觉得儿子行为怪怪的。
“娘,庄主他非常地有魅力。”朱潇心里其实也很难下决定,庄主能喜欢他娘,他应该高兴,可是......
“你少做白日梦了,也不看你娘长得什么样,还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娘,你不喜欢庄主?”朱潇试探地问。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拒绝?”朱杏斜着眼瞄他。
“娘该拒绝。”朱潇严正地说。他可不想让娘受这种屈辱。
“不,我答应。”
“娘!”朱潇喊道。
“既然他看得起我,我怎么能不把握机会?”朱杏贼贼地笑着说,存心为难他。
“娘,你不是妓女,只是老鸨,不用亲自下海服侍庄主。”他慌道,不想让萧不尽瞧不起母亲。
“你不是要娘去攀上他?这是个好机会。”朱杏继续捉弄儿子。
“娘!”他不依地撒着娇。
“行了,我这就去拒绝。”朱杏好笑地说,她这宝贝儿子可真矛盾,一下子要这样,一下又变那样,不晓得是不是他弟弟又派了什么任务给他,才让他这样鬼鬼祟祟地不敢对她说明白。
朱潇闻言松了一口气,看着她傻笑。
第二章
“萧庄主,是我。”朱杏来到门外。他可真霸道,芙姬因为他把如云小斋让出来,他却一点都不觉得侵占一个女人的香闺可耻到极点。这男人的个性一如从前的糟。
“进来。”他冷淡地道。
朱杏撇了撇嘴,不高兴听到他如命令般的语气,但她也没什么好不满的,有怨有恨也都已经是十四年前的事了。
她早已不是那个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女人,也不打算再重续前缘,她可没那么不济事,这点骨气她还有。
萧不尽开口轻喃:“朱潇朱潇,你对我的恨可真是天地可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跟他有过一段情缘的女子。
朱杏因他尖锐的话抖了一下身子,随即冷静下来,睨着他,“岂敢、岂敢,我可不会不自量力去捋虎须。”她还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不会白白赔上自己一条命,给他看笑话。
“他的年纪不合。”萧不尽突然说。
朱杏沉默不语。
“别敷衍我,我大可以问朱潇。”那孩子对他知无不言,她瞒不了他。
“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朱杏也不再逃避,直接地问。
“听芙姬弹琴时。我还以为你会将我大卸八块,毕竟当年是我负了你。”萧不尽平静地说,似乎并不对过去亏欠她的事有任何愧疚之情,但他的眼神已没有刚才清澈。
“我是想啊,只是打也打不过你,若论阴谋,还记得从前你常骂我是个小笨蛋,我心机没有你深,也不想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自讨没趣。”朱杏的表情同样平淡,不知他们过往的人,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对萧不尽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你变了很多,多得让我认不出。”他实话实说,完全没想到岁月会改变她,他一直以为她是不变的。
她一直都在他心中?
“托福、托福。”朱杏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
“你——一笑泯恩仇?”他很难相信,女人不都很死心眼吗?为什么她不会?这不合常理。
“萧庄主,不然你要我怎么样?不想报仇不行吗?现在的我只想把日子过得顺顺利利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其余的我都不求。要不是我家那免崽子把你带到这儿来,我们这辈子八成都不会再碰面。”这一碰面就勾起她的心伤,唉!
“还有另外一个。”
“阁下早在十四年前就没有资格问了,况且我相信你那个人称‘六省无人可比’的美人妻子一定也会帮你生。”朱杏沉下睑,他可别在十四年后才来跟她抢孩子,她会瞧不起他。
萧不尽沉默地看着她。
“老天,有话请你直说!”他这阴冷的性子怎么一点变都没有,闷得让她浑身不自在。
“很难相信你会变成这样。”萧不尽看着朱杏的大花脸和略嫌臃肿的身材,跟当年瘦小的她一点都不像。要不是她那双依旧美丽的眼睛让他无法错认,他想必不会注意到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她。
思绪回到从前,依稀还可以看见她娇艳的笑容,用粘腻的甜美声调唤着他的名,轻巧地往他飞奔而来,像只小燕子般投人他的怀中。
他不自觉地一震,是怀念,还是未曾遗忘?
他惋惜的话听在耳中格外刺耳,朱杏嘲弄地撇撇嘴角,她变成怎样都不关他的事。“我这副模样,听说你还指名要我,真不知道十四年前你抛弃我,十四年后你到底还看上我什么?”她不甘示弱地揶揄道。
“另一个叫什么名字?”他非晓得不可。
“朱尽。”知道瞒他没有用,她干脆直说了。
萧不尽挑眉看她,她用这个方法念着他,可是却从来没出现在他面前,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朱杏自顾自解释着:“没办法,谁教那时候我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帮他们取名字时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后来他们被他们的酒鬼师父带走,一年也才回来看我那么一次,之后就懒得改了。”
朱杏一说完,马上扁下嘴,恨自己干吗那么多嘴,跟他解释这些有的没的,这又不关他的事。
真气人,她还是会受他影响,他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她心头发慌。
瞥了他威重的外表一眼,她愤愤地道;“看你刚才威风的样子,我真想不到你会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变成现在雄霸一方的赭傲山庄庄主,不过,也许我不该讶异,那时的你就看得出不会是个小人物。”
当年,她就是被他身上那股傲人的气势迷得团团转,不顾一切地委身于他,直到亲眼看他穿着大红喜袍迎娶别人,她的心才碎了一地,再也拾不回来。新娘不是她的苦楚,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的日子很苦吗?”看着岁月留在她脸上、身上的痕迹,他一阵茫然。当年,他的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活下来了。”她不想跟他谈论过往,“不过你是嫌自己太闲了,没事找我叙旧?”
萧不尽沉默不语。
“你怎么越来越闭塞?当年你已经够沉闷了,现在有权有势,得到你想要的所有,不能开朗一点吗?”朱杏受不了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