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缺失又因颜祖秋未经她同意,莽撞的选择狙杀薛清绫而越捅越大洞。
既然颜祖秋这个替死鬼已经成了累赘,那就不要怪她不顾多年的情份痛下杀手,以期将事情一劳永逸的解决掉。
但若不是她身为女人,怎么需要去出卖的肉体来换取他的卖命。她不能让颜祖秋供出她来,她不能让厉戒宜他们知道是她在背后策划了一切,一想到厉戒宜变睑的样子,她就不由得颤抖。
她怕他,却也更恨他!
要不是厉戒宜的出生,要不是他的存在,她不会被所有人漠视到这种地步,她要他们看见她。
她只是想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却只因她是个女的,而厉戒宜是个男的,所以他能做的,她就什么都不能做。
为什么她的一切就得被他们的自以为是剥夺掉,她绝不要被困在这园地中扑蝶终老一生。
但颜祖秋死了,她要由谁来出面顶替那个人的位置,她还是需要一个替死鬼。
对了,还有一个人,一个虚情假意故作疼惜她的人,却从没有在她需要的时候为她说过一句话,只有那个人能够成为最好的替死鬼,只要能够控制“她”的心魂,不怕要不了厉戒宜的命。
他们之间的不和,早已不是秘密。
女人浅浅的笑出声,笑声中充满她所不知道的空洞,事情已经没有办法退回从前。她要他们跟她一样都不好过。
她恨他们,恨每一个阻碍她的人!
如果不是他们,不是他们的短视,她怎么会那么窝囊,窝囊到只能去窃取别人的财产,窝囊到只能窝在这个小庭院中刺绣、种花、扑蝶,甚至还沦落到出卖自己身体的地步,她恨这些东西,所以绝不会让那些曾经阻碍她的人好过。
是他们逼她变成这样的,她一个也会不放过,并且要他们付出代价。
她会不择手段的再想办法,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多的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机会。
***
“你可以走了。”厉戒宜的神情有如未被磨圆的尖石,心中的苦涩未曾泄漏出丝毫。
随着事件告一段落,他必须让她走。
不管他自己的心情,厉戒宜选择让薛清绫走出他的生命,也不要让她动摇他的心。
“我可以走了吗?没有事了吗?不会有杀手再来追杀我?”清绫惊喜万分的问着厉戒宜。
“没错,想走马上可以走。只要放出消息说主谋者已死,就不会有人追杀你。”厉成宜面无表情的说。
“大师兄!”在旁的高藏艺和魏豪不可思议的叫。
大师兄到底在做什么?事情根本就还没有落幕,让薛姑娘走他能安心吗?况且走了这一个,还会再有另一个能让他操心的姑娘出现吗?他这个皇帝不急,可急死他们这两个太监。
清绫高兴的蹦跳,她终于可以走了,想走回玫房收拾东西,突然发现她没有东西可以收拾。
清绫摸摸怀中的立据,她吞吐的问:“欠的钱可不可以以后还?”如果她还得出来的话。
厉戒宜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把立据拿来。”
清绫递给厉戒宜一叠厚厚的纸。
厉戒宜接过之后,一把撕掉它们,“不用还。”
清绫惊呆住了,对厉戒宜行为背后的意义,让她的心有点被揪痛的感觉,那股窒息感让她难受,“可……是很多钱?”清绫神色怪异的再问。
“不用质疑我的话。”
“真的?”清绫再问。人家都在赶她走了,为什么她还留着?
“要走就快点走。”厉戒宜的话无情到高藏艺和魏豪瞠目。
清绫终于被厉戒宜的态度气到了,“走就走!”头也不回的走住春藤堡的大门。
她突然好想家,她想回青海看看师父。
“大师兄!”高藏艺和魏豪急着大叫。
厉戒宜闭了眼又张开,往白木楼走去。
“为什么让她走?你是在乎她的,大师兄?”高藏艺和魏豪根本没有办法让厉戒宜停下远走的脚步。
“二师兄,大师兄会不会孤独终老一辈子?”魏豪担心的问。
他这个大师兄的想法让人摸不着。明明很在乎,表情却又无情得让人搞不懂。
大师兄的举动让人怀疑他真的动情了吗?难道这一切只是他们自己的想像?
“天烧得,真的是天晓得!”高藏艺一股气无处发泄的说。
厉戒宜即使对他们这两个情同手足的师弟,也不会说出心底的话。同门二十多年,厉戒宜还是厉戒宜那个心无挂碍的厉戒宜。
第七章
薛清绫回到青海的深山里。
“啊!啊!”黑暗中,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一个白发苍苍、脸色异常红润的老人从隔壁冲了过来。他看到清绫闭着眼躺在木床上,双手在半空中无端的挥舞着。
老人一拍掌,不客气的送给在睡觉中鬼吼鬼叫的薛清绫。
清绫被老人凶悍不留情的力道给打醒,“师父,好痛!”她摸着头,一脸的无辜。
“痛?我都被你吓到快没魂了!”清绫的师父桑怀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说:“你知不知道,这是你十天来的第几次?”
“十次。”清绫乖巧的回答师父的话。
“你也知道十次了,每天晚上都作恶梦,你教我这个高龄八十八岁的老师父怎么睡得着。”桑怀受不了的怒吼,他老归老,依旧精神奕奕。
“对不起,师父。”清绫鼓着腮帮子说,她又不是故意的,不想要这样,这是不能控制的嘛。
桑怀终于受不了被清绫这样长期的半夜精神虐待,不情愿的问:“在山下被人欺负了?”
桑怀这样不甘愿的态度,可以让人想见清绫不爱管人闲事的个性是来自师父的潜移默化。
“没有。”清绫摇头。
“杀人了?”
“杀的都是坏人。”那才不会让她作恶梦,她才不会那么没用,她是侠女,虽然是穷侠女,但还是侠女。
“那为什么作恶梦?”桑怀眯眼,他这徒弟是不是在思春了?
清绫扭着棉被垂着头不说话。
“梦到什么?”桑怀直接问。
“他死了。”清绫红着眼说。
“谁死了?”
“不认识的死了。”
“谁是‘不认识的’?”桑怀打着呵欠问,这实在不能怪他,他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就是‘不认识的’。”清绫如是说。
“我知道他是不认识的,那他是谁?”桑怀如是问。
“不认识的。”清绫不解的回道。
“好,那他为什么死了?”不愧是养了薛清绫十多年的人,桑怀不会对清绫仅能够提供的解释生气。
“被人从背后杀死了。”清绫哽咽的说,想起那个梦,她就心慌得好难受,好像她会随着他一块死掉。
“那……那个人杀死不认识的人你知道是谁吗?”桑怀的大嗓门收敛了一点。
“我没看清楚。”清绫摇头,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可怕。一点都不清楚坏人是谁。
“那个不认识的对你很重要?”
清绫对桑怀的问题仔细的想了一下,重要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我欠他很多钱、一件衣服还有几朵花,可是他欠我一条命。”她跟师父解释他们的关系,只是桑怀越听越迷糊。
他这个徒弟出家门三年多,为什么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既然你那么担心他,干嘛不去看他,说不定他需要人帮忙?”桑怀建议。其实他更希望清绫去做,只要能让他睡个好觉,他不会介意叫徒弟去卖命。
“他不需要我的帮忙,他很有钱,有很多人跟他一起住,如果他有麻烦,会有很多人帮他。”清绫反驳师父的提议。
“他也许不需要你,可是师父我绝对需要你救一救。”桑怀轻哼道。
清绫被师父语带责备的话刺伤,“师父,清绫不想下山。”住过春藤堡之后,她突然很想家,很想师父,所以她就不顾师父的命令回到青海的老家。
“可是你每晚都作恶梦,山下有了让你牵挂的事了。”桑怀凝望清绫,菲常明白。
他就是不要让年轻的清绫跟着他这个垂死的老人孤老在青海,什么都不知道的度过一辈子,所以他才会狠心的逼她下山。有人让她牵挂是好事,他高兴都来不及,更不可能把她留下来。
清绫没有否认,只是脸上有淡淡的哀愁,“清绫不想去。”她不要去。
桑怀放柔声音,“宁愿每天晚上都作恶梦?”
清绫点头,她紧紧的抱住棉被,委屈加倔强混合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桑怀点头,由着清绫去,他这个笨徒弟,不吃点苦头是学不乖的。“我去弄一些安眠的药草给你,喝完再睡。”
清绫点头,看着师父的背影离开,她躺在床上将自己缩成一团,红眼眶有了薄薄一层水气,泪水却不肯滑下。
她下走了决心,绝不会再下山,她跟那个“不认识的”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管他会不会被人杀死,那不关她的事!
***
“还不休息?”高藏艺对着白木楼亮了三个晚上不熄的灯火问。
厉戒宜没说话。
“你已经三天没睡了。”高藏艺再说。
“嗯。”厉戒宜可有可无的应声。
“大师兄!”高藏艺急着想跳脚,却被厉戒宜冷漠的态度浇上一大盆冷水,冻得他直打哆嗦。
“有事吗?”厉戒宜头没有抬的问。
“没事,一点事也没有,我回房睡觉去,再也不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放弃了,随便大师兄要怎么做,都没有他的事,说服大师兄这种事不是他干得来的。
等到高藏艺离开,厉戒宜才放下看了一整夜也看不到三页的帐本,这样的速度他能睡吗?又怎么睡得着?
厉戒宜走到白木楼的回廊,他双手往后交握,看着皎洁的月亮和几朵缠绕在月亮旁的绮丽云彩。
他结实壮硕的身躯,遮住了一部分的月光。
他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千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真的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吗?即使是他自己让她走出他的生命。
他一双冷淡却又不失坚实的幽沉双眼有了轻微的变化,一声轻微的脚步声打扰了他。
“琪洁,白木楼不是你可以常来的地方?”
方琪洁勾起笑,柔弱无依的走近厉戒宜,她也学着他看着有如大海般的天空,却没有任何感觉,想不透为什么他那么喜欢抬头看着天空。
“有事吗?”厉戒宜冷冷的问。
方琪洁对厉戒宜的问话回以一笑,“一定要有事才能来找你?”
厉戒宜冷淡依旧,他给予她最大的宽容,并不表示他可以接受她违反春藤堡的规定。
“回房去。”
方琪洁回望他一眼,“你很无情。”
厉戒宜只是不说话的继续看着月亮。
方琪洁垂着头的眼闪过复杂而后悄悄的离去,厉戒宜一身冷淡的距离让方琪洁即使近在她身边也靠近不得。
其实是方琪洁说了不该说的说,厉戒宜的严苛无情是被现实环境逼出来的。
他还未到十五岁时,父亲骤逝让他没得选择,挑起春藤堡根基未稳的一切。
他不想吃人,但想站上来的竞争者会吃掉他,大自然的生态在人的世界中一样,让他也不得不学会残酷。
薛清绫闲散的生活态度不适合在春藤堡这个需要细心观察的地方,在这里随时要注意人心的变化。
他们爱上的都只是痛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忍得了一时,不代表忍得了一辈子,他这样的决定并没有错。
可是厉戒宜啊厉戒宜,你到底在奢望什么?为什么还在奢求她会为了你而回来?
厉戒宜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一张冷雪寒霜的脸上有了融化的迹象,整个人帅得想让人吻上去。
未来的日子照样过,掀起波涛的人已经不在,那么就让心平静下来。
他下定决心了。
***
“嗯!……啊!啊!”清绫梦魇依旧,她的一双大眼又黑了一圈。
“薛清绫!”桑怀再度忍受不了的冲进来怒吼。
“师父。”清绫起身满腹委屈,眼泪终于自决堤的心房里冲出眼眶掉落下来。
为什么她的黑眼圈没有办法消下去,不是都没事了吗?杀手没了,她回家了,安眠的药也吃了,为什么她还是没办法回复正常?
她想变回原来的样子。
桑怀指着下山的方向,“去把自己心中牵挂的事解决掉。”
“师父!”她不想去,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去。
“清绫啊!不是师父爱唠叨,你这样吃不好、睡不好,恶梦连连,干脆下山去把麻烦解决掉,不是更好吗?”桑怀激动的比手划脚。
“不去。”清绫的牛脾气冒了出来。
桑怀摇头,她不能不去,她不去,他就要被她半夜的惊叫声吓得失魂,提早进棺材去。
“下山去吧!变了的东西,你再怎么想弄回原样也没办法,你只能接受或再创造一个新的。”八十八岁高龄的老人讲出来的话发人省思,但就是有人驽钝到听不懂。
“不要。”清绫又用棉被将自己埋起来。
“你说不要就不要?”桑怀哼道。
“为什么不能照我想要的那个样子?”清绫大力的掀开让她气闷的被窝,不得不承认还是“不认识的”家的棉被比较舒服。
为什么她就是忘不掉?绝对不是那窝棉被让她眷恋,但为什么她就是忘不掉?
“傻孩子!呆孩子!笨孩子!蠢小孩!”桑怀怒骂。
“师父,您老人家第一次骂我笨。”清绫惊愕,师父虽然从没有夸赞过她,但也从没有骂过她。
“谁教你做笨事。”桑怀怒瞪她。
清绫垂着头,自己默认。她明知道问题在哪里,却一直拖着不肯去解决,不是笨蛋是什么?
“去不去?”
“去。”为了证明她没有做笨事。
桑怀满意的点点头。
***
方琪洁端着人参汤再一次走进白木楼。
厉戒宜终于无法忍受,看着方琪洁一次次无视他不要被打扰的命令。
方琪洁放下人参汤后,厉戒宜不悦的表情比以往更甚,“再有一次,我会杀了胆敢放你进来的人,听懂了没!”
方琪洁抿着嘴,“戒宜!”
“出去。”厉戒宜对方琪洁的容忍程度只到这里。
“我知道了,记得把人参汤喝掉。”她细心的叮嘱着。
厉戒宜没有答话。等到方琪洁的脚步声远去,他才放下一点都不能吸引他的书。
一股熟悉的药草香又萦绕在他的鼻息间,白木楼的走廊又有了轻微的声响。“什么事?”他冷声道。
高藏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下面的人说有人动过柴房和厨房。”
厉戒宜的眼闪动着冷冷的光芒,“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他不知道还有人敢惹春藤堡。
高藏艺慢条斯理的说:“应该是……她。”说完这句话,他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