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瞇起眼,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准说我转不懂的语言。”骨碌碌转着大眼,金发小男孩专横地对眼前的小鼻子女人命令道。
席贝雅如他所愿,将“小鬼”翻成英文,而如她所预料的,小男孩的脸立刻胀成气愤的红色。
“不准那样叫我!”男孩站起身,狠狠地瞪她。
“或者我该叫你——小偷?”席贝雅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刚才那个怪人在找的人就是他吗?十三岁的小男孩,长得很好看,金发蓝眼………这小家伙做了什么事被通缉——逃家?杀人?放火?
席贝雅深思的眼光在他身上搜索——这小家伙一身名牌服饰和理所当然的命令口气,在在显示他的来头不小。真要杀人放火肯定不用他亲自动手,那么——逃家显然比较符合他现在狼狈的模样。
“我才不是小偷!”男孩厌恶地撇撇嘴。“蛋糕难吃得要命,果汁根本一点也不纯,好难喝。我看冰箱里的东西全是要给猪吃的,谁还有兴趣去偷。”
好毒!
席贝雅双手环胸,黑色的杏眸里燃出两把危险的火焰。
这小鬼偷吃,偷得光明正大不打紧,还胆敢放肆批评她家的食物!
“我猜外面那个大块头要找的人就是你,没错吧?”
一针见血!
趾高气扬的天使,顿成委靡小妖。他又惊又疑地退了半步,再看屋子女主人一脸没表情的酷样,三两下又镇定了下来。
“那又怎样?”他倨傲地抬高下巴。
“我没空陪你耗在这里,小鬼。”席贝雅半点也不想对这逃家的男孩客气。
“你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要我把你丢出去?”
男孩蓝宝石般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迷乱。“你敢?”
席贝雅的回答是大步走向他。
男孩立定在原地,不甘示弱地看着她走近,直到停在他面前。
席贝雅挑高眉。“一个小偷跑进我家,你说我报警处理快?还是私下把他丢出门快?”
“我不是小偷!”他不悦地纠正。
“我现在不管你是不是小偷,既然你已经吃饱喝足了,你从哪里进来就从哪里出去。”她一指那扇之前没关好的厨房后门。
睥睨着她,男孩一脸不屈服。“我吃了多少,以后自然会加倍还你,而且不用你赶,我也不想再待在这里。”方向一转,他大步往前走。
席贝雅微怔,立刻跟在他身后。
只见男孩越过厨房,穿过大厅到了玄关大门前,动手将门打开。
已经走出门的男孩突地停下脚,回过头来。
“谢谢你的招待,可爱的女士。”他的神态骤转为彬彬有礼,一如有礼教的小绅士,脸上还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像极了纯洁无邪的天使——至少在他接下来的话之前,席贝雅是这么认为。“我会帮你祈祷有人欣赏你的丑,再见。”
看着他的影子快速冲向门外,消失在昏黄街灯的夜色里,席贝雅又呆站了一会儿才进屋。
这一个夜晚,真是有够瞧的——尤其是那个自大又鬼灵精的外国男孩。
席贝雅将厨房的门锁好。这回更仔细地检查了屋里上上下下的门窗,确定全关好后,这才回自己的房间。
舒了口气,无心将之前的构思重键上去,席贝雅经过方才那场意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让自己放松下来,上床睡觉。
老天!她真的该庆幸偷偷进屋来的不是暴徒恶人,否则明天上社会版的就是她了,至于那意外的访客——老实说,她不是不好奇男孩的身份及落魄到偷吃东西的原因,可是对她来说,男孩的事已到此为止,她确信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既然如此,再穷究下去只是浪费心力而已,就当作是一件意外吧。
可她没想到,意外,有时并不是单数——
※ ※ ※
法威集团是傲视全球数一数二的观光、旅游业集团,分部跨足各大洲十数个国家,堪称休旅业的龙头,而它的幕后掌控者更是令人称奇。法威的创办人是台湾人,总部却设在英国。据说是因为创办人在英国和当地美丽的女伯爵结婚,尔后他在英国发展了事业,后来却面临和女伯爵分开的情境;而传闻中,第一代总裁将事业扩展到全世界后,便将他的位子交给了他的子嗣,自此便在商界消失。
传言不论是真是假,总之,现今的法威集团依旧令人瞩目。至于台湾分部,拜现代高科技之赐,和总部的联系管道也几近畅通无阻。虽然如此,总部仍是不少人向往的地方。今早由总经理室发出的一项消息,则令公司上上下下处于振奋与紧张状态——最高领导人将于十日后来台!
由总部传真过来的一张纸条,只简扼地告知台湾分部,总裁先生廿八日会到台湾,至于其目的、一切细节则只字未提。于是身为秘书的席贝雅在夏世杰的指示下,立刻着手追查这张传真的真伪。讯息传回伦敦,确认了无误之后,接待总裁的准备工作立时成了全公司的大事。
“连你也没见过总裁?”快捷地安排好总裁下榻的饭店,席贝雅听一旁的夏世杰提起,不由得惊讶。
将手边公事处理告一段落,极懂得及时行乐的夏世杰不忘啜上一口浓醇的好咖啡。
“就是没见过。”他点头,满足地呼了口气,然后笑望着蹙眉的席贝雅。“所以说,大老板这次要来台湾,我也跟大家一样会是第一次见到他。”
虽说国际机构——尤其是跨国组织,想接触最上层人物的确很难,但属于驻国分部的总负责人也不曾见过大老板,这就有点稀奇了。席贝雅到“法威”一年多,虽然间接听过一些传言,但她并没有太在意。对她而言,能把工作做好才是最重要的,而今若非有此突如其来的重大事件,恐怕她也不会想知道更多。
“我知道每年六月全球驻外负责人都会到总部开会,难道在那种会议上,总裁先生也不到场吗?”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到总经理桌上,席贝雅随口问。
暂不理会那堆文件,夏世杰此刻的心思也在此事上打转。他之前就感到奇怪。
“是啊。我曾连续两年到伦敦总部列席会议,但是都没见到塞普希先生出现,不过倒是有一位代理总裁。听总部那边的人私底下说,正牌的总裁根本从未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好象自从老总裁宣布将位子传给现任总裁以来,就一直是代理人在代理总裁的职务。”
“没有人怀疑?”连席贝雅也感到十分不对劲。
“你说代理人的身分还是现任总裁的事?”夏世杰忍不住想吊她胃口。
“都有。”席贝雅藏在镜片后的晶亮眸子锐利地睨了他一眼。
夏世杰把所知道的全盘托出。“代理人的身份何等重要,当然不容许有问题。倒是这位塞普希先生行踪神秘得很,当初老总裁要将位子传给他子嗣的消息一传出,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媒体想采访他都不得其门而入,他根本连交接典礼也没出现。依据总部内流传的说法,似乎这位塞普希先生对于总裁位子一点兴趣也没有,全是老先生自己作主硬要他继承……我想,这或许可以解释他不曾出现在公司的原因。”
聪慧的美眸转向他,席贝雅指了指那张令全公司翻天覆地的传真。
“那么,现在这位总裁先生想通了吗?这位总裁不会就是正牌总裁吧?”
不知这英国佬——正确说来是中英混血儿——在玩啥把戏?依夏世杰所说,他简直是不将总裁之位放在眼里,可为何他又要总部传真这次消息?
怪!
夏世杰反倒充满自信地一笑。“不管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管来的是不是真的大老板,我们都要想尽办法满足他的要求,不是吗?”
明显地,总裁来台之事对他而言已不是问题,接下来除了通令各部门准备一些相关事宜外,就只剩下等待迎接大老板的到来了。
这话题暂告一段落。
席贝雅了解地点头,不再多话地转身回她的办公桌,埋首整理下午会议要用的资料。过了一会儿,一直注视着她的夏世杰突地开口,语意颇堪玩味——“喂,贝雅,要不要听我一个小小的意见?”
抬头,席贝雅用拿着笔的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镜框,心思显然还处在忙于公事的专注状态。
“什么?”
“你再不把身上那些伪装拆下回复本来面目,真的会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婆。”
她头上那一丝不苟的发髻、鼻上不时滑下的眼镜、身上没女人味的套装实在令他看不顺眼——自接管这里以来,她一直是个最得力的助手,办事能力犹在男人之上,可她对待自己的方法简直就是在糟蹋上帝的美意嘛。
漾水的眸波伫立刻聚集了一丝的笑意。席贝雅摘下碍事无用的眼镜。她只上了点唇彩,未抹上任何化妆品的白皙脸庞比起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少了争奇斗妍的效果,可除掉那副笨拙的眼镜后,一张令男人屏息、女人嫉妒的容颜出现了。
她一向明白自己的外貌给其它人的想法,“清秀”这形容词向来和她沾不上边,冶艳妩媚才是人们加注在她身上的标记。不可否认,外表美丽的人讨人喜欢的程度高过讨人厌的程度,但是连带的,她成了习惯以外貌衡量一切下的人类的牺牲品——生就一张艳貌,不是她的错,不代表她就得忍受他人的目光。所以在她十九岁以后就不再重视外观,加上她不擅与人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因此,成了人人眼中高傲不可攀的女人。
在学校时她就独来独往,出了社会后更没什么知心朋友。换了两家公司都是源于暗地里被谣传成靠美色升迁。所以跳槽到“法威”后,她便决定隐藏起自己的美貌。她发现,当个无趣、固执的老处女比被人当成无用的花瓶快乐多了。
“有没有人要定位在于女人美不美吗?女人的幸或不幸也只在于有没有人要吗?”
被她曲折的理论弄得一愣,夏世杰回过神来,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欣赏美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我不否认美丽的女人比较能吸引我的注意力。”
席贝雅也盯着他,唇边勾起一朵若有似无的笑。“是啊,人都有欣赏美丽事物的天性,可是‘以貌取人’也是人的天性。你忘了,刚调过来时就因为你长得一点也不符合‘总经理’该有的模样,而被那些主管质疑你的能力,不是吗?男人都有这种经验了,更何况女人。”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也明白她要表达的是什么,夏世杰只得轻叹口气。
“你说的没错,可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绝艳的脸庞现出了一抹爽然的微笑,这一刻,撤下防卫面孔的席贝雅显得灿烂而迷人。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看下去,二是把我辞了。”
第二章
今天是农历十五,月亮皎洁得过分——傍晚时,身为公司总经理的夏世杰带了两名经理和客户餐叙。而席贝雅为了三天后的总裁来访行程计画,也加班到晚上七点。等到她终于关掉计算机,走出办公大楼,外面街道早已亮起了辉煌灯火。
夜里的风舒服微凉,具清醒脑筋的作用。席贝雅提着背袋,一走出大楼,方才疲倦的细胞立刻被仲夏的凉风吹跑了,原本想马上回家的心绪竟渐缓和了下来。
深吸口气,平缓走往公车站牌的脚步,席贝雅和行色匆匆的路人擦身而过,此时的她倒显得佣懒。
大厦高楼林立的城市中,竟也能看到那轮高悬在天上的明月,她有些诧异和惊喜,只是她还来不及细细欣赏,尖锐的煞车声就猛然自身后传来——吓了一大跳,席贝雅反应极快地回头。就在这极短的一秒钟内,事件就在她眼前发生了。
一辆车子在紧急煞车下显然还控制不住方向,于是便高速往人行道这边斜冲。看到这幕惊险镜头,路人纷纷走避。
席贝雅看着那台庞然大物往她眼前冲来,然后以惊人的阵势打横在她脚前一公分处——瞪着面前平空出现的银白车体,席贝雅脑袋突然呈现一片空白。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回过神来,这辆车仍一动也不动地横在她身前。
偶尔路过的行人的脚步更加快了,除了好奇地投来一瞥,却没有任何人过来探问关切。
这就是都市丛林的生存原则——要是她,她大概也会当作没看见。
总算回复了意识,席贝雅退后一步,此时才感到有些不对劲——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车里的人下来?
虽然她并没有受伤,却也饱受了一场惊吓。一股莫名的怒气猛地翻涌,想也未想,她立刻大步走向前方的驾驶座。
“喂!你……”探下头,席贝雅一见到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原本想不客气地教训他一顿,却在开口时就傻了——在明亮的路灯照射下,可以清楚地看出车里坐着一个男人,而那男人此刻正趴在方向盘上。看不清他的面孔,可他急促的呼吸和强忍着痛苦的颤动肩膀,让人立刻瞧出不对劲。
出事了!
这是席贝雅脑中立刻浮现的念头。
少沾惹麻烦一向是她的理念,可她还没冷酷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瞥了四周一眼,确定这车子就算停到明天也不会有人理它后,席贝雅无可奈何地决定管闲事了。
“喂,你没事吧?喂……”席贝雅又探下头,尝试着要与车主沟通。
男人彷佛对外界的一切不具知觉,席贝雅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他的反应。
他急促的呼吸间微伴着闷哼声……席贝雅皱紧眉,拍拍车门。“喂!先生,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替你叫救护车?”
突然,男人逸出一声低吼。
席贝雅冷不防被吓退了一步。
她握紧拳头,瞪向那男人,而他也正以一双如豹般的灿金眸子对望。
莫名而诡异地,某种令人窒息的气流在剎那间袭向她。
那男人正偏着头看她,深刻的面孔宛如大理石雕像——英俊得令人屏息,却也神秘冷然得令人打心底发颤——而引起席贝雅注意的,是他那双金色眼睛……金眸陡地微敛,男人的神情再度出现止不住的痛苦,席贝雅这才又猛然回过神来。而就在这时,她诧异地见到他似乎用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从驾驶座移到旁边的座位上。
“把车开到xx饭店。”男人低嘎的声音是自齿缝里迸出来的。
他说的是英语,席贝雅听得不甚明白。转头看了看四周,立刻又望向他。
“你在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