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一时五味杂陈,难以做出适切的表示。
“玄天上人告诉我的呀!”多侬格格怔怔地望着他。“这里好难找,我找了十几天才找到。”
她不说阙无痕也能够想象。瞧这一身破破烂栏的衣里,和浑身从脸到脚的污泥,显见她这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难怪他一时认不出是她,这德性和叫化子没两样。
他心疼死了,巴不得把她搂在臂弯里,细细呵护着。可转念一想,便立即打掉那个幼稚、无知、极有可能让自己一步接一步踩入万丈深渊的想法。
他硬着心肠拉开她,脸孔故意装成前所禾有的难看。
“玄天上人怎会知道我在这儿?”
“占卜呀,他可灵了,什么事也瞒不过他。”
嗯哼!阙无痕打鼻孔里喷出一口不以为然的鸟气。“你到这儿来做啥?”
“看你喽。”多侬格格对他的丑面腔视而不见,含情脉脉地挽着他的手,将头脸贴住他肩上。
“当我是天桥上耍把戏的丑角?”他冷血地扯开她的手,朝前跨出一大步,害她差点跌了个鼻青脸肿。
多侬格格丝毫不气馁,深吸一口气,重新鼓足勇气,再接再厉地攀上他坐着的膝盖头。
“你不是丑角,而且比任何一个小生都要俊美十倍。令我百看不、千看也不厌烦。”她由衷的赞辞,却换来两粒完全不领情的白眼球。
“少在那灌迷汤,下去!”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叫人把持不住吗?小色女!
“不要。”她索性倾身趴往他胸前,温润的朱唇蓄意贴住他的颈项,引起他一阵低呼。
“你再玩火,别怪我做出邪恶的事情来。”他已经管不住两手,恁它们悄悄移上她柔软的背。
多侬格格咬着下唇,小脸蛋现出妩媚的红霞。她怎会怕他的邪恶,怕了她就不来了。
“吻我。”她低声要求。
他能拒绝,又拒绝得了吗?
阙无痕喟叹一声,宛似哀鸣。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知道他这辈子是在劫难逃多侬格格闭起眼睛,嗽着小嘴的模样真是人诱惑人心了。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吶,哪禁得住这种折磨。
老公公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所有大丈夫都该有的抱负。
他如今美人在抱,可天下权呢?
“你……你做什么?”诧然望着由他怀里仰首的多侬格格,一颗颗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正泊渲自他额际流消至两鬓。
多侬格格吃吃一笑,主动献上樱唇……并且包藏祸心地扭动着身体,骚扰他的心志,挑衅他的定力。
阙无痕纵为百炼刚,也将化为绕指柔。
下一刻,两人双双跌入床榻,缠绵地纠结一起。阙无痕捧住她的圆臀,君临天下般的命令:“帮我宽衣。”
“遵命。”多侬格格喜上眉悄,极尽温柔地为他宽衣解带。
“过来。”他粗鲁地除去她身上的衣棠后,多侬格格才登时意识到,自己实在大迩遏了。
“我想我该先去梳洗一番。”久别重逢,可不要破坏了他对她的观感。
阙无痕一笑,眼底唇畔充满嘲弄。“现在才想到,不觉得大迟?”
多侬格格膛大水汪汪的美目,散件憨状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当然能劣就省喽。”
“你喔,这也是一个女孩儿家该说的吗?”真是拿她没辙。
阙无痕摇摇头,拾起一件袍子为她披上,单手扣住她的纤腰,瞪足由窗子跃出,转瞬的工夫,两人已来到小屋后出,一座天然形成的温泉。
黑夜中,水气氨氢,两人不暇思索便涉入泉里,不知是水的温度,抑或血液畅旺流动,心跳得极快。像沸腾的水,炙得极痛。
彼此手指在对方躯体上狠狠游走,如同渐捆渐紧的组绳,生怕一放,心爱的人顷刻溶在水中消失掉。
他气急败坏地狂乱地亲吻着多侬格格,犹如金石相击,溅出阵阵的火花。
他迫不及待,只想征服,将她永远永远据为己有。撕开她的长裙,托起她的臀至腰际密合着自己所需,这片刻,他再也不理会世俗的种种牵绊,他眼里只有她,心里也只容得下她。
多侬格格紧攀着他的颈子,随他的律动摆扭身子,情绪达于最亢奋。
“你爱我吗?”最颠峰的当口,她仍不忘提出每一对热恋中男女都喜欢问的笨问题。
“假使我给你的答案是否定的,你怎么办?还能全身而退?”傻女孩!阙无痕把她的头埋人心窝,要她自己去体会那份感觉。
“呵!它跳得好快。”多侬格格滑下他的身体,执起他的手搁在她同样急剧起伏的胸脯。“你爱不爱我都无损于我爱你的心,但如果你也爱我,我就会再多爱你一点。”
阙无痕焉能不感动?单单冲着她这份真情,就可以涤去十年来漂泊尘世的沧桑。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然而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贸然娶她,他不要她过着居无定所、布衣粗食的日子。
男儿贵在立志。
就算是为她吧,他今夜首度对苍天起誓,必将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让她锦衣玉食,安一口书田贵。
唉,曾几何时他竟也变成一个俗不可耐的人。但是为了心仪的女子,这又何足挂齿?“这个问题很难吗,需要想这么久?”多侬格格倚恨在他怀里,柔声问。
“万一,我爱的只是你的身体、你的美色呢?”
“嘻!你也觉得我美?”她不但不以为怯,反而眉开眼笑。
拜托,你到底有没有捉到重点啊?
阙无痕既好气又好笑地再次搂紧她:全想这辈子他恐怕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她这样能讨他欢心的女子了。
第九章
“我娘给的,说是和我的身世有关。”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一出生就没见过我爹,我娘说它或许可以帮我们父子团圆。”
“哦。”好可怜。多侬格格同情心特别丰沛,赶快把他抱紧一点,好生安慰。
“你爹叫阙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我爹不姓阙。”
“原来你从伯母的姓?”
“不,我娘也不姓阙。阙无痕是我自己取的,以前我娘只管叫我“缺憾”。”
“阙汉?好特别的名字。”她一时没会意过来,究竟是哪两个字。
“那你爹到底姓什么?”
“忘了。”这是实话,他娘只在临终时说过那么一次,当时她病得很重,口齿不清,声音又小,一个仅仅十岁大的孩子怎记得住。
“赵钱孙李,总有个印象。”
“不是一个字,是四个字。”他记得的就这么多了。
“四个字?难不成你也是满人?”果真如此就太好了,奶奶老嫌他出身低,血统不够尊贵,一旦知道他也是满人,想必就不会坚持反对这门亲事。
“不可能,即便是我也不会承认。”阙无痕恨恨地把鹭冷的眼瞟向无跟夜空。
多侬格格明白他心里所想,沉默地不再言语。良久才道:“我奶奶由大内请来二十名高手,你得小心防范。”多侬格格星眸迥望,才发现他瘦了,如玉冠的五官,变得冷峻有棱。
“我知道。”阙无痕阴屑一笑。“我已经杀了其中的十八名。”他一向秉持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杀机已至他也绝不退缩。
“真的?”她只知他武功精进不少,却没想到竟已到达这般高深莫测的境界。
“怪不得我奶奶每隔一阵子就发一顿脾气。”
“你很怕她?”
“可我更怕你不要我。”仿佛话一讲完他就会不见了,多侬格格紧张兮兮地使劲搂住他的腰。
阙无痕拈起她一络长发,握在手心把玩。饶有兴味地盯着她。“记得我刚下山时,为了一名不相干的女子,害你醋劲大发。”
“那个玉面罗剎呀?”说到她,多侬格格忍不住扁扁小嘴。
“你认识?”这可奇了,她既非江湖中人,怎会识得这号人物?
“何止我,全多王府的人怕没有人不认得她了,如姬没有告诉你吗?这半年来,她三天两头就到府里闹,非要我们把你交出来不可。奶奶被她闹烦了,干脆商请知府大人派官差前来保护我们。自那以后她才收敛了些。”
“噢?”阙无痕歉然一笑。
“真对不住,搬到这里来以后就和如姬她们失去联络,早知那女子是这么样一个人,当初便不该救她。”
“你救他?她武功相当了得的,知府大人派了百多名官差都捉不到她呢!”阙无痕一愕,能和百多名官差周旋的女子,怎么会打不过两、三个毛贼?
“我晓得了,她跟我一样,一开始包准也是被你的美色所吸引。”说着,禁不住伸出柔美轻抚他精雕细琢的脸庞。
“又来胡说八道。”他一气张口咬住她的小指头,馋涎地吸耽着。
这时栖息在屋外树枝头的夜莺,突然受惊振翅,发出猛烈的响声,斜刺疾飞青阙无痕和多侬格格骇然披衣坐起,眺望窗外时,周遭又恢复一片阐静。
“有人。”阙无痕示意多侬格格穿好衣宴,先躲进床底,自己则抄起墙边一根木棍,准备追出去查个究竟。
“喂!”冷不防地,老公公的头从窗外探了进来。“你们两个到底还要厮混多久?大军压境了,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太沈迷了吧?”
“你指的大军是谁?”多侬格格听出是老公公的声音,于是从被窝里钻出来。
“帮帮忙,那只是个形容辞可以吗?不过来的人数的确不少,包括双月老掉牙格格派来的上百名高手,以及玉面罗剎的爪牙,如起来没有上千也有数百。”老公公称多侬格格的奶奶为“老掉牙格格”,虽然令她不大舒服,但继之一想到上百名杀手,她立即果断地决定,暂时不去计较无聊的称谓问题。
“他们竟同时找上了。我……”一见阙无痕脸色有异,她马上警觉地说。“你不会以为是我带的路吧?”
“是有那个可能。”阙无痕道。“不过我相信你是无辜的。”凭她那一点点门道,只怕被跟踪了也不晓得。
“现在怎么办?”
“脚底抹油。走!”老公公是真人不露相,但见他一手提一个,腾空而起,待“大军”赶到时,他们则轻舟已过万重山,早窜出数十里地,来到一处素淡古朴的禅院。
禅院很古老了,和老公公的岁数有得拚。它也不够庄严,只在山林清清静静安坐着,悬空建于两岩之间。
“为什么不让我和他们决一生死?”阙无痕揪然不悦地甩开他的手,疑窦丛生地盯着老公公。
“那些人无足轻重。你必须留着有用之身,去干一番大事业。”老公公莫测高深地抵着嘴,由搭袋中取出一个鳗头自顾自地啃起来。
阙无痕对最后三个字颇小有戚戚焉,老公公似乎对他的心思了若指掌。
“可,眼下有啥大事业能做?”多侬格格代他问道。
“北方葛尔丹进犯,康熙皇将御驾亲怔。你何不去碰碰运气?”
“打仗?”多侬格格惊骇地倒抽一口冷气。“我反对。”刀枪无眼,她怎能让阙无痕去冒那种险。
“哎,你这女人,专会找麻烦,你”
“我去。”阙无痕凛然道。
“好极!”
“不行!”多侬格格尖拔的嗓音,直接把老公公压下去。
“你要去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那不成。”老公公正要发表他精辟的见解时,却被她一掌给“封杀”掉。
“你给我安静点,否则别怪我不懂得敬老尊贤。”警告完毕,她转身面向阙无痕,霎时拟出两行热泪。“你真的忍心撇下我不管?”
“不是啦,其实他是”“住口!麻烦你不要打扰我们商量重大事情好吗?”
“好,不说就不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公公自觉无趣,挪到边边摸出一根烟草哈了起来。
“你怎么说?”两湖泪水蓄满眼眶,威胁着行将决堤。
“回多王府等我,快则半载,慢则一年,我一定娶你。”阙无痕自觉从没像此刻这般刚毅温柔过。
“总之你是不让我跟了?”阙无痕搭着她的肩头,婉言相劝。“打仗不是儿戏,又是刀枪又是火炮。”
“我不怕。”多侬格格毫不迟疑地说。
“我怕。”他把她拉进怀里。“你若有个闪失,叫我如何苟活于世?”
“你”她登时破涕为笑,原来他用情之深并不下于她。
这就够了。她不目二个贪心的女人,有了这句话就足够教她上刀山下油锅了。
“我答应你,我会乖乖的留在这小木屋,直到你回来娶我。”
“你不回多王府?”多侬格格坚决地摇头。“回去找担心等不到你回来,就被我奶奶强迫嫁掉。”
“那岂不是太委屈你了?”小木屋里别无长物,更无佣仆,她金枝玉叶哪住得惯?
“放心,我带了很多银票出来的,偌,你看!”她伸入怀里一抓便是一大把。
“哇!”老公公丢掉烟屁股,凑过来仔细一看。“这些钱足够我大半辈子,吃香喝辣的了。”
“想吃香喝辣的?”多侬格格竖起一根食指,在他商一晃呀晃。“行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啥,说来听听。”老公公已经现出一脸馋相……
“陪我的关郎一块去从军。”她还没说到的后半段是,一路上顺便保护阙无痕的安全,最好是遇到危险时帮他挡刀挡剑挡大炮。
“我这把岁数了哪经得起长途劳顿?”
“您甭客气,刚刚那两手如果没有六十年以上的功力,可是绝对做不来的。”阙无痕匪夷所思地悌向他。
“哪两手,谁没有两只手?”他佯装胡涂的工夫也日三沛的。
“你呀,是颗不开花的水仙!”就会装蒜。多侬格格懒得理会他。“他不去就算了,我跟你说哦,你这一路上一定要注意……”呵!先打个困吧。女人就是啰唆,废话一大堆:永远捉不到重点。
老公公仰身躺在草地上,以手当枕,闭上眼睛假寐。但只一下下,他又镂然睁开眼,心事重重地望着天际。
正月二十日,北京大雪纷飞,漫天琼玉如絮飘落,午门外空旷的广场上黑鸦鸦站着三个方队,铁铸般一动也不动。
康熙头顶金盔,身穿豹尾饰甲,宽大的披肩下一件明黄江绸面兼袍,腰束金钱红蓝宝石线纽带。墨黑的浓眉下星目闪烁。“三军出城!”将饮尽的大杯一掷,引领诸将从天安门出发。
康熙的行营于三月中旬抵达隆化。当夜即收到车报,葛尔丹军队共计两万七十余人,全部集中在西拉木伦河流域。
众人再度晓行夜宿,到得第八日,双方大军首次交锋。狂跳的战马纵横飞跃着,栗悍的蒙古武士和满汉战将挥着雪亮的刀生死相搏,血花喷流如雨,撒落在春寒料峭的草原上。
百战虽捷,但因大将索额图太过轻敌,又不听从老臣明珠派兵把守西北方的建议,致使葛尔丹得以使计诈降,从容逃往“昭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