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他没什么名气,说了你也不会认得。但这是真的,我可以发毒誓保证所言绝对属实。”楚我马上就要当他的女婿了,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他俩的关系,否则情况就会变得复杂难解,一不小心弄拧了,说不定还惹来杀身之祸。
“不说也无妨,迟早我会查出来的。”雄霸天难得的宽宏大量,“我同意你只在这里住一小段时间,不必为奴为婢,也不必做牛做马。”
“那做什么?”该不会是当他的妾吧?甄贞手脚发软,偷偷地咽了好几口唾沫。
“随你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条件是先住三个月,之后,你喜欢留下便留下,想走就走,我绝不为难。”他的言辞中竟是意想不到的诚恳。
“不用做苦工?也不需要服侍你或任何人?”问清楚点,以免他日后反悔不认账。
“不用。”
哇!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可别说话不算话。”甄贞敲钉斩铁地说。真奇怪,她忽然不怕他了,也许他表现得很和蔼,令她胆子壮大了。不知天高地厚便有这个好处,雄霸天得不到奉承,反过来他奉承她了。
“小女子呢?是否也一言九鼎?”
“我?当然践,假设我不遵守承诺,那……”甄贞粉脸一红,情知又说错话了。他真的很老奸,随随便便就能造个陷研诱她往里跳。
雄霸天一直凝视着她,试图望穿她的心思,但她一点机心也没流露,不过像他这样观人于微的,他明白她有,她一定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如那个“未婚夫”。
“贞儿。”他问,“你爹娘都是这么喊你的?我也可以这样叫你吗?”
“随你高兴,我想我爹娘是不会有意见的,因为他们很早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嗅?”雄霸天忽地睁大眼睛,“你娘——响我是指你爹娘贵姓大名,可否告诉我?”
“忘了。”她不想让雄霸天知道,她自小就父不详,这样的身份总令她感到非常自卑。
“是不想说吧?”他不逼她,总有一天她会自动将身家背景一五一十统统说出来的,“阿宝,先带她下去休息。”
右首的护卫恭谨地延请甄贞人内。
她走后,另一名弟子禁不住问:“师父留她做啥?”依惯例,雄霸天留住女人只有一个目的——据为己有。
倘使不思染指,留着下来岂非累赘?瞧他方才对甄贞的允诺,似乎已没非分的打算,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是呀,他留她做啥?雄霸天也有点迷糊,一个不愿承欢床榻的女人,留下来干什么?
***
牧野山庄上下,这日笼罩着极低的气压,人人形色匆匆也忧心忡忡。
大厅上,佣仆们搬来各式缤纷的花卉盆栽,茶几桌椅全用大红亮缎覆盖着。大伙儿依序候立两旁,把个空荡荡的厅堂只留给一个人。
“喂,我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你们少帮主到底出不出来?”刚吼完,斜侧珠帘“咧”的一声被挑起。
曾宁儿见是楚毅,立刻大步迎了过去。她笃笃笃地一双紫缎绣鞋,掩在华丽湘裙下,跳脱而傲慢地移动。身上披着一袭颜色极深的紫貂裘,益显其富贵逼人。
“你总算来了,再返些我就回凌霄堡去了。”她甩着浮荡的弯曲长发,眼神像分开帘幕的手,左右一闪已艳光四射。
楚毅站在她面前,却故意目空一切,更逞论去注意到她刻意精心装扮的美艳。
“劳你久等了。”他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瓦自选了上首的位置坐下,“曾姑娘骤然前来,不知有何贵干?”语气间相当生分。
“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来找你自然是因为思念,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曾宁儿拈起茶几上一块梨膏糖,递于楚毅,“喂我吃。”
两旁罗列的华山派弟子见状,无不心生憎厌,暗暗替楚毅叫屈。堂堂一个昂藏七尺男子,受个脸皮特厚的女人这股骄劲儿,心里头铁定感到极窝囊。
楚毅只短暂迟了下,便接过糕点,小心翼翼地送进曾宁儿口中。末了还体贴地问:“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点?”
“要。”曾宁儿索性坐到他腿上,方便让他服务。
老天!红袖等几个师姐妹们已经看不下去了,这女人真是连基本的含蓄也不懂,这……像话吗?楚我也太纵容她了!再看下去她们包准都要长针眼了。
“你慢吃,小心噎着。”他沉浑的嗓音就在耳畔响起,却如传自天边般遥远。
“你真好,谢谢你。”她若有所思地瞪着他的眼看,这双深沉恍似汪洋,得以涵容无限的黑瞳里没有她,所有段熟只是一种伪装!她不是笨蛋,她看得出来。
哼!丑八怪,有什么好稀罕的?
她喷怒地霍然起身,按捺不住心底火热,想破口大骂,但歹话到了唇边就咽回去了。是的,他是丑,可她就是无法自拔,不知所为何来爱上这个天下第一丑男子。
“不吃了!”她任性地把各式糕点推向桌边,道,“三天后是我义父四十二岁的寿辰,希望你能陪我到天威帮向他祝寿。”
“四十二岁又不是整寿,何必那么奢华,还劳师动众。”红袖忍不住插嘴道。
“那是对寻常人而言,我义父是武林盟主,德高望众,你们当然应该找机会多多向他献献殷情,何况楚毅还是他未来的女婿。”
“曾姑娘言之有理,我一定准时赴约。”楚毅起身向红袖道:“师妹,麻烦你先带曾姑娘下去休息。”
“不要,我难得来一趟,你不陪陪我?”至少也该稍微温存一下吧?
“来日方长。红袖!”交代完,他清风一阵,已迈向庭院,消失在长廊外。
“喂,你给我站住广这厮竟然说走就走,刚刚的温柔体贴呢?哪有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喂!”
“听不见了啦,”红袖得意地问,“你究竟要住我们这儿,还是到外面客栈租间房?现在是淡季,客栈都有打折幄,要是报我楚师哥的名字折扣还可以更低……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我哪儿都不要,我要睡你的卧房。”曾宁儿气呼呼地就往里走。
“喂,不行呀,我的房间太小太窄了,我……”红袖并没有追过去,贼贼地回头向其他师兄姐道。“你们都有看见,是她自己要往猪圈走,我可没通她。”
第六章
午时未到,天威帮所在的凌霄堡内外已是冠盖云集。正堂一个超大的丝绵按金寿字,和堆积如山的贺礼,恰是财富与权力的最佳写照。
雄霸天踌躇满志地跟几位有头有脸的人握手寒暄:“感谢感谢,小小的生日真是愧不敢当。”话里虽是这么说,心里则是另一番计较。
武林之中,没有人不知道他是个百分之百的大魔头真条雄,就算他本人无意小题大作!那些害怕他蚕食,恐惧他鲸吞的胆小之辈,也会借机馅媚,替他搞个名堂庆祝,以表达自己的耿耿忠心。
“雄帮主福比南山,寿与天齐。”每个人都带着面具前来,虚与委蛇一番,还得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自欺欺人。
“哎哟,那不成了妖精了。”雄霸天地自嘲惹得现场一阵轰笑。
这笑声也不是由衷的,好假。
“义父。”曾宁儿千娇百媚地自大门外走进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人来?”
众人的目光同时往回望,大厅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百多双眼睛全部集中在甫进门的楚毅身上。他是武林的新贵,虽堪堪冒出头,无论武功和人品却都教人刮目相看。
大伙儿看待他的眼光又和看雄霸天不同,那是一种发自内心,不含任何虚伪杂质的崇敬。所谓侠之大者,乃忠孝至全,义理无双,他正是此中的英雄。
但,旁人越是钦佩他,他自然也就越遭忌,而第一个视他为眼中钉的便是雄霸天。
“原来是楚贤婿。”雄霸天以最高的热情握住他的手。
“雄帮主万寿无疆。”楚毅一向耿直,自觉尚未和曾宁儿成亲,不该就以岳父相称。他礼貌地拱拱手,献上师姐们已预备的贺礼便想退至一旁,雄霸天却抓住他不放。
“来,我来介绍一个人让你们俩认识。”
“谁呀?”看她义父这么慎而重之,曾宁儿心想,十之八九是他新交的红粉知己,心里不由自主地兴起浓浓的炉意。她自认是天之骄子,合该得到全天下男人的眷宠,尤其是她的义父,除了楚毅,这世上她最在乎的就是他了,那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情债。
“贞儿。”雄霸天领着他两人来到后堂,掀开碧罗纱鳗,里头袅袅娜娜走出一名穿缓地彩绣衫裙,发际珠环翠绕,绰约生姿的女子。
她是谁?
“你!”曾宁儿一惊,眼前这风华绝代的女人是谁?她以前怎么没见过?
是她,竟然是她!
楚毅的震惊是加倍的,疑云和怒潮在他心底和眼中翻涌奔腾,如一股磅困的山洪,亟欲将甄贞彻底吞噬。他猜想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再—一推翻,怎么也不相信所看到的这一幕是真的。
她是谁?楚毅从没发现甄贞可以如此这般的风情万种,妩媚生姿。也许自一相见,他就一味的逃避她,从没用正眼仔细瞧过她,是以浑然不觉昔日的黄毛丫头已蜕变成美丽的天鹅;又或者,他一直拒绝去承认她诱惑人心的美艳,借以掩饰那份椎心刺痛的感觉?
唉,他骗得了谁?那日在火场救了她和唐冀时,他不是已妒火焚身,差点丧失理智,误会他这一生的第一个至交好友、和痴心苦等他回归故里的心爱女人?
然而此刻的愤怒和妒恨却是加剧的发酵,几乎强烈得令他想不顾一切地蛮干一场!
幸好他有绝佳的自制本领,才一眨眼,他已恢复原先的谈笑风生,和雍容的气度,没让雄霸天瞧出一点蛛丝马迹。
“来,”雄霸天牵着甄贞的手,柔声道,“这是我的义女曾宁儿。这是华山派的楚少帮主,我未来的女婿。”
“两位好。”甄贞闪着如扇容翔的睫毛,轻轻地掠一下这个,掠一下那个,客气而敷衍。
在这之前,她绝没想过可以利用雄霸天达到报复楚毅的无情,直至昨儿得知他将随曾宁儿来到凌霄堡,她才心念电转拟出这么个好主意。
“你好。”楚毅其实好多话想说想问,但—一给按人心湖里,末了只能再挤出两个言不及义的字眼,“久仰。”
“我该怎么称呼你?贞姨?”曾宁儿想当然尔地将她视为雄霸天新纳的宠妾。
“胡来,她的年纪比你都要小上几岁呢,你和毅儿该叫她贞妹。”
“义父是说你也收她当义女了?”曾宁儿提高嗓门问,眉目间毫不隐藏对甄贞的排斥。
“还没,还在等贞儿首肯呢。”雄霸天讨好的样于更令曾宁儿火冒三丈。
“怎么,敢情你还敬酒不吃想吃罚酒?”曾宁儿最是了解雄霸天,他要的人从来只有乖乖送上门,哪还要看谁答不答应。这个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女人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拿乔!
甄贞讶然地回望雄霸天,他压根儿没提过认她做干女儿这件事呀:“大叔?”
“别急别急,这也是宁儿提到,我才兴起的念头,如果你不情愿,我当然也不会强人所难。”他解释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楚毅,仿佛企图从他眉宇的神情,窥知他的底蕴。
甄贞年方十七,整整比雄霸天要小上二十几岁,当他的干女儿自然不为过,只是他那人素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谁又能料到他心里究竟打什么鬼主意。
楚毅面上一径挂着不着痕迹的笑容,眸底没有任何人存在。他必须用最大的毅力隐忍住,因为除了甄贞,他还在意一个人,一个于三年前将他从鬼门关救回一条命的思人。
“怎么样说呀!难不成我义父认你当干女儿,还让你委屈了?或者你心里另有期望?”曾宁儿急于确认甄贞的身份,以便巩固自己的地位。雄霸天也许没留意,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就算楚毅掩饰得再好,也逃不过女人天生的敏感直觉,她可以不在意雄霸天另纳新欢,可绝不允许楚毅移情别恋,“不如,我还是称你一声贞姨吧。”把她拱成凌霄堡的女主人,就没人来跟她抬楚夫人的位置了。
强成小归小,她可不是省油的灯,曾宁儿这点心思她会看不出来?
转头嗲声喷气地对雄霸天撒娇:“曾姐姐拐着弯儿笑人家老,人家不依了。”
“宁儿你看你……”雄霸天佯装发怒,“贤婿,劳烦你先带贞儿四处走走,吃点东西,我是该来好好说教一番。”
“我才不要呢,我又没说错什么。”曾宁儿犹自抗议,雄霸天已不露声色地扣住她手臂上的穴道,强将她带往别处。
他留他俩单独相处是何用意?楚毅心生戒备地踱至廊外,复又意回内堂,直勾勾地瞄向粉雕玉琢的佳人。
“你——”他一开口就让甄贞截去话头。
“叫我贞姑娘。”她盈盈浅笑,客套而生分地,“出去说话。”最危险的地方,通常是最安全的地方。外头人声嘈杂,才不致令人起疑。
两人并肩来到大厅,又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所幸很快地大伙就忙着应酬,套交情,厅上再度回复热闹紊乱的场面。
“你怎会在这里?”一看没人注意,楚毅马上焦切地质问。
“关你什么事?”甄贞犀利地回应和巧笑倩兮的模样完全不搭调。
“你或许不知道雄霸天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才敢来持他的胡须。”楚毅垂下右手,由袖底悄然使劲地握住甄贞的柔美——
“啊!”她一下吃痛,禁不住低呼,“那曾宁儿是好女孩吗?你没发现她左手指上戴的五彩晶钻和雄霸天的一模一样,那代表什么?父女情深?”她相信楚毅一定也注意到了,只是不知他心里作何感想。
“我和曾宁儿的情况不同。”
“有什么不同?你可以为了图谋权利富贵,娶一个那样的女人为妻,尚有何立场干涉我的自由?在我看来,你和雄霸天其实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伪君子!”
“明知他是伪君子,你还不赶紧悬崖勒马?”
“冤孽吧,”甄贞感触良深地幽幽一叹,“我总是容易爱上不该爱、不值得爱的男人,好比你。”
楚毅被她数落得脸色一阵青白:“执迷不悟只会让你踏上不归路。”
“我现在有家可归了吗?”他若知道赶走她之后,害得她先是被王牡丹当街追拿,继之又陷入雄霸天的钳制之中,不知会不会有一点点内疚?“横竖烂命一条,到哪儿不都一样?况且雄霸天让我过着锦衣工食,荣华宝贵的生活,何乐不为。”
“你这是在引人自焚。”他抓住她的手紧了紧,恨不能立即把她押出无威帮,找个没人的荒山野岭,狠狠臭骂她一顿,再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