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现今江南首富是何许人,答案就是以经营珠宝和布料而富甲一方的「秦家商坊」秦茂龙。
江南大财主秦茂龙已年过七十,其手上庞大的家业和生意,在近几年来已全数交由独子秦鹰烈接收掌管。
年纪轻轻的秦鹰烈不负其父之期望,在短短几年间,把「秦家商坊」的生意扩展了好几倍,秦家的财富也呈倍数增长,在南方,其财富已无人可以一较高下。
「秦家商坊」最名闻江南的产业有「龙织坊」和「金宝坊」两家。「龙织坊」以上等的丝绸和精致完美的绣工而闻名,其中更以交织花软缎和素面双丝软缎为其珍品。而「金宝坊」则以手工精巧,绝对纯正的金饰和珠宝而广受好评,尤以花丝镶嵌的首饰得到极好的口碑和信誉。
把「秦家商坊」经营得更有声有色的秦鹰烈,年方二十六,不仅拥有精明的头脑,其外表更是俊逸倜傥。
欣长而不失健壮的体型给人一种充满气势的慑服感,刚毅有型的五官搭配上薄而冷毅的唇型,给人威严十足的感觉,那双漆黑如子夜的瞳眸,散发出冷肃寒冽的眸光,让人不敢多瞥一眼。
他的性情虽然是冷漠了些,可他却是江南姑娘心仪爱慕的对象。
不过秦鹰烈并不喜女色,多年来,他所有的心力都放在生意上,周旋於其身边的女子,就只有君巧心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女人了。君巧心的家世和秦鹰烈绝对是匹配的,其父也是江南富商,秦君两家算是世交,在君巧心出世、秦鹰烈年方十岁时,两人便被指了婚配。
如今君巧心也已过了及笄之年,该是出嫁的时候了,原本两家看好的姻缘,却被秦鹰烈以忙於生意没有时间办理婚事为由,一直拖延至今。
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找藉口拖延婚事,让君家急了,君父在迫切的情况下,终於出面讲了重话,他要求秦鹰烈在这趟寻石之旅归来後,给君家一个答覆,快把婚事办一办,否则两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寻石之旅是秦鹰烈每年必定挪出的行程,他除了擅长经营、从商之外,还有一个江南人尽皆知的特殊癖好,就是嗜石如命、爱石成痴。
他偏爱的石头,尤以雨花台盛产的玛瑙石为最。其石内含有石英、玉髓、蛋白石之类的矿物质,色彩绚丽、玲珑剔透,天然形成各种花纹和图案,此石若供於水中,更加晶莹夺目。
「少爷,今晚要落脚何处?」
时近黄昏,天边一片澄红,一辆看似不显眼的马车停在河畔,一名随身小厮恭敬地掀起车帘,让主人秦鹰烈下了马车来。
「老地方。」那声音是醇厚而有力的。
信步走到桥栏边眺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他终年线条紧绷的冷肃脸庞,难得露出了柔和的笑容来。
「好的,小的这就去安排。」
小厮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他的主子秦鹰烈,除了爱石成痴之外,更对「绿柳酒栈」的私家酿酒「绿柳香」情有独钟,关於这一点特殊癖好,全天下大概只有秦鹰烈及他这个随身小厮,和「绿柳酒栈」的老板娘苏凤娘三个人知晓而已。
随身小厮罗齐那略显肥壮的身躯很快地没入小巷中,往「绿柳酒栈」速速前去。
☆ ☆ ☆
秦淮河畔商肆酒楼林立,亭台楼阁如云,这里是风华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
「烟波阁」是秦淮河畔,最壮观的建筑,也是名气最大的销魂窝,与之仅临几步之遥对门而立的「绿柳酒栈」则显得毫不起眼,和「烟波阁」豪华气派的门面相较起来,「绿柳酒栈」仅能算是一家小小酒铺。
「绿柳酒栈」虽然看似不起眼,但平日上门的客倌却不比烟波阁少。因为这里有好喝的独家酿酒,还有让人赞不绝口的菜色。
芙蓉银鱼、烧鸭千丝、烧圆子、炒鳝糊、扒羊肉、炸羊尾、涮羊条,这些都是
「绿柳酒栈」让人垂涎三尺的菜色,独家酿酒「绿柳香」更是令人齿颊留香的绝妙(下缺)
「绿柳酒栈」的老板娘,名唤苏凤娘。苏凤娘年过四十,虽已徐娘半老,但风姿绰约,娇柔美艳,她的姿色可不比那烟波阁的姑娘们差。敢情她要是肯出卖色相赚点外快,这烟波阁的姑娘们恐怕也只有闪边纳凉的分。
今日和往常一般「绿柳酒栈」门庭若市,专程上酒栈来吃饭喝酒的饕客,还有少数在这里留宿的外地人,在晚膳时刻全集中在一楼大厅里来。
正忙於招呼客人的苏凤娘,在看见秦鹰烈的随身小厮罗齐时,妖媚的眼眸蓦地发亮。
盼啊盼的,给她盼了整整一年,这江南首富秦鹰烈终於又上门来尝她的私家美酒了。
呵呵呵,机会来了。苏凤娘欣喜若狂地上前,亲昵而热络地拍了下罗齐的肩。
「傻小子,你可来了,我等你整整一年了哪。」
秦鹰烈每次来雨花台寻石,绝对会到「绿柳酒栈」住上一小段时日。秦鹰烈肯大驾光临她这家小小酒栈,可是她苏凤娘这辈子最大的荣幸啊。
「苏老板,我看你等的是咱家主子吧。」罗齐看似傻憨,头脑可灵光的很。
「叹,你可真会猜,一猜就对,秦公子可让我等苦了,我还以为他嫌弃了咱们酒栈的酒,今年移到对门的烟波阁寻芳作乐了呢。」
苏凤娘娇声软调地,对罗齐抛了娇媚一眼,还殷勤地抬了张凳子让罗齐歇歇腿,双手奉上一杯热茶。
「苏老板你多心了,王子对烟波阁的姑娘不感兴趣。」倒是他自己,兴趣可浓厚的很。
「你主子是个堂堂大男人,怎会对那儿的漂亮姑娘没兴趣呢?难不成他……」有断袖之癖?!苏凤娘小声试探道。
「苏老板,你可别乱猜测,咱们主子正常的很。」罗齐低斥一声。
「唉呀,你看看我,我真是个大嘴巴。对不住啊,你可别把这无心的话说给你家主子听哦。」秦鹰烈在这方面没问题。苏凤娘细细的柳月眉满意地往上一挑。
「放心,我不会说的。对了,这几日照旧,给主子准备一间上房,记得要绝对清净的,主子很怕吵,贵酒栈若搞砸了,往後恐怕是永远赚不到主子一毛钱了。」罗齐喝了口茶,顺了顺气。
虽然和苏凤娘交情不错,也相信她一定会给予最妥善的安排,可罗齐还是不敢有所轻忽地慎重交代一番。
「这我知道,傻小子,你尽管放心。」
苏凤娘娇媚的眼眸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她昂首往门外眺去,多期盼能快点儿看见秦鹰烈那英俊挺拔的身影。
对了,待会儿得马上托个人捎口信给远在孤林山上的女儿,希望绿柳能赶得及在秦鹰烈离开之前回来才好。
☆ ☆ ☆
六日後--
厨房和饭堂隔著一道墙,厨房里灶火烧得正旺。一个穿著粗布旧衫,脸蛋儿黑黑的,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矮小人影,刻意避开了大厅里热闹的人群,闪闪躲躲地钻进了厨房里。
其实她并不需要如此刻意的闪避,因为以她算得上丑的扮相,根本引不起人们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瞥。
「昆伯,我娘呢?」
抬起螓首,那像涂了黑炭般脏污的小脸蛋却有一双骨碌碌清灵动人的大眼睛,又黑又圆如星般璀璨的眸子在厨廊里来回梭巡一遍,就是看不到苏凤娘的影子。
「丫头,你可回来了。今天客人多,酒不够了,你娘这会儿应该是到酒窖取酒去了。」
昆伯的嗓门真是出奇的大,苏绿柳早有防备地捂住双耳。苏绿柳虽然是刻意打扮成小厮模样,可这里受雇於苏凤娘的帮手,全都知道苏绿柳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儿身,她是苏凤娘的掌上明珠,也是「绿柳酒栈」未来的接掌人。
「哦,谢谢昆伯。」含糊咕哝一声,苏绿柳娇小的身子转了个圈,往堆满乾柴的後院直直走去。
推开通往酒窖的老旧木门,木门嘎嘎作响。
「是昆伯吗?你来的正好,帮我把这酒扛上去。」听见开门的声响,苏凤娘娇软好听的声音从酒窖里传出来。
「娘,是我。」来到苏凤娘身边,苏绿柳拉拉苏凤娘挽在肘上的衣袖。
「绿柳……」高兴地转回身,苏凤娘亲密地紧搂住女儿,她和女儿已有大半载没见面了。
「娘,抱轻点儿……」差点喘不过气来,苏绿柳难受地提醒道。
「唉呀,怎麽拜师学了这麽多年的武功,你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略松了手劲,苏凤娘很不满意地上下打量苏绿柳一点都没「长进」的瘦小身材。
「娘,你别忘了,你当初送我上山去学武,只是要改善我孱弱的体质,可不是要我增肥的。」眨巴著那灵动的眸子,胸腔气息紊乱不定。
「好歹也长些肉吧,这样瘦弱的身子骨,哪个公子哥儿会看得上眼呢。」苏凤娘非常不满意地直摇头叹气。「不过幸好你还遗传了为娘的这如天仙般的美貌和弹指可破的细皮白肉。你这张黑黑的脸蛋要是抹乾挣来,我敢保证烟波阁那些当家花旦没一个比得上你哪。」说到容貌,苏凤娘可得意了。
「娘,你说到哪儿去了。」苏绿柳听得一头雾水,她大老远从山上赶回来,可不是特地让娘评头论足的。「您要我赶回来有什么要事,店里缺人手吗?要不要我出去帮忙招呼客人呢?」
「娘哪舍得让你跑堂,你可是娘的心肝宝贝耶,那此事让下人做去,你现在回房去梳洗梳洗,我晚点儿替你张罗一套软纱罗裙拿上去。」摆摆手,她催促著苏绿柳快回房去。
「要我换回女妆?!娘,您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吗?」
「娘想好好地看看你,看看我的宝贝女儿出落得有多标致、多迷人了。」苏凤娘语气不改得意和自豪。
「就为了看我,你竟让我千辛万苦地从山上赶回来见您?!」苏绿柳无法置信,黑眸里尽是震惊和讶然。
从她上山学武开始,她便应师父的要求改变妆扮,每天把脸蛋和露在衣衫外的皮肤全抹成黑黑的,除了师父外,山上所有的师兄弟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其实是女儿身。
然而每次回来时,她也是很自然地以黑黝黝的男子装扮出现,至於苏凤娘这方面也深怕女儿的美貌会意来不必要的麻烦,於是也就顺其伪装,六年来可从没要求过她回复女儿身。
可今儿个情况有点诡异,娘差人快马加鞭捎信到山上,要她尽速赶回来,竟然就只是要好好地看看她?!
「去、去,快回房去,娘这里忙完就去找你。」
不理会一脸错愕的绿柳,苏凤娘转回身忙她的事去。从衣袖里取出一小包无味的白色粉末,她小心翼翼地将粉末倒进一只精致的小酒瓶中。
「娘,你在酒里面加了什么?」苏绿柳惊讶地大叫,她猛地凑近苏凤娘的身旁。
「丫头,你怎地还没走……糟了!」
被苏绿柳这一叫,害得苏凤娘、心虚地手滑了一下,那包原本该全数倒进酒瓶里的粉末,洒了一些在地上。
「糟了?!什麽事情哪?」苏绿柳不明究理地偏首看著一脸懊恼的苏凤娘。
「你别问了,马上给我回房去,听见了没有。」苏凤娘双手插腰,生气地遣走这只会坏事的笨丫头。
「回房就回房嘛,何必凶巴巴的。」苏凤娘难得会发脾气,苏绿柳摸摸鼻子,兜转身离开了酒窖,娇小瘦弱的身子消失在光亮的门後。
☆ ☆ ☆
兜过膳堂外一条後巷,从这里爬上老旧的木梯,可以直接来到位於饭堂上层的厢房。上层共有四间上房,苏绿柳的闺房就在最角落那一间,中间隔著一间苏凤娘的房间,其馀两间就是让客倌住宿的上等厢房。至於膳堂後面那几间矮房,则是价位较低的普通房。
平常住宿的客倌,并非由此处隐密性极佳的木梯通行,而是在另一端的转角,另有道楼梯可以直接通往一楼的膳堂,专门供给住宿的客倌使用的。
拾级步上木梯,正好和从楼上提著一只木桶走下来的昆婶打了照面。
「昆婶,要不要我帮忙?」看昆婶好像很累的样子,苏绿柳忙上前询问。
「不用了,若被你娘看见,我躲不了会挨一顿骂的。」
昆婶摇头拒绝,在这里工作的人,哪一个不知道苏凤娘疼这个女儿,简直疼到天上去了。她哪敢有那个胆,叫苏绿柳帮忙做事。
「不会的,反正我闲得发慌。」
苏绿柳不免失笑,每一次回来,她总是像个千金大小姐般地被伺候著,一点小活儿都没能分到。
「你刚从山上回来,一定很累了,既然无聊,就回房去补个眠吧。」
「昆婶,要不让我做点轻松的,楼上厢房的客人要茶麽?我可以顺道端上去,然後再回房去。」苏绿柳卯足劲讨起活儿来。
端茶?!这……还是算了吧!
苏绿柳的话让昆婶心慌了一下。记得有一回她硬是抢了活儿,要端热茶给住房的客人,孰料一踏进房内,脚却绊到那矮到不能再矮的门槛,热腾腾的茶直直飞了出去,好死不死地洒在人家客倌的身上。
有过这样一个「壮烈」的经验,昆婶说什麽也不会再让她去端茶了。
「秦公子他正要洗澡,你帮不上忙的。」
昆婶和她错身而过,往楼下走去,她正忙著替住在上房的那位秦公子打洗澡水,这几趟来回真够她累的了。而苏凤娘方才还交代也得替苏绿柳打满一桶洗澡水。她年纪大了,一次得伺候两个人,实在有点儿力不从心。
这样啊,那我回房去了。」好心没有用,还是没忙可帮。苏绿柳有气无力地拾级往上走,拐一个弯,闪身进入晕暗的回廊。
砰!才刚进到回廊,她就结实地僮上一堵坚厚的墙口
「哇--这儿什么时候多筑了一道墙啊?怎麽都没有人通知我?」俏挺的鼻梁被撞疼了,差点歪掉。
苏绿柳揉著发疼的鼻子,低垂首嘀嘀咕咕地绕过这道厚墙,连头都懒得抬一下,迳山口继续往前走。
「请问这位小兄弟是这里的帮手吗?」秦鹰烈无法置信竟然会有人迷糊到撞了人还以为是一道墙,向来冷冽无波的黑色瞳眸,怪异地闪过一道波动。
「啊?」有人?!听见从身後传来那浑厚好听的声音,苏绿柳愣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回过身来。当她看见笔直立在身後的高大男子时,心儿竟莫名「咚」地跳了一下。
「哦……原来是有、有个人堵在这儿,哈哈……我还以为这里多了一道铜墙铁壁了耶。」苏绿柳摸著後脑勺,为自己的迷糊尴尬地笑了起来。
虽然这回廊光线晕暗,可仍足够让她看清楚眼前这位高瘦男人那俊美无俦的五官,和那双有神却散发寒冽光芒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