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珍珠药丸完全是针对她大哥身上的毒所配制,所谓药即是毒,这一小颗的珍珠药丸足足周上百余种的剧毒药引混合炼制,除了早已身中剧毒的大哥能尝之外,其他人吃了只有重新投胎的份。
「一黑:」牛舍秉难过地抱紧黑狗。
「呜……」黑狗配合地为自己哀号数声,霎时间屋内人狗同哭,又吵又闹。
皇甫赤芍没空陪一男一狗做些没助益的事,她在药柜前翻找瓷罐,扳开牛舍秉的手掌。「借一下。」她拎回黑狗,将全部瓷罐里的药粉一古脑地灌入狗嘴。
「嗷呜——嗷呜——」黑狗努力挣扎,人间酷刑活生生在牛舍秉眼前上演。
「赤芍……」
「闭嘴:我没空理你!」她挥去满头大汗,抽掉更多的瓷瓶栓布,重复着施暴的举动。
牛舍秉接收到黑狗求救的哀哀目光,二度为它请命,「它……它只不过吃了你一颗药,别、别这么对它……」
「阿牛,把另一柜里的瓶瓶罐罐全拿出来。」皇甫赤芍懒得理他,直接命令。
「呃……喔:」他怔忡片刻,急忙照她吩咐,开完一柜换一柜,苴到满地只剩大小空瓷瓶、药粉残渣、两个累瘫的人及一只嘴部浮肿、叫破嗓子的黑狗。
「一黑?」牛舍秉拍拍已由黑狗被各色药粉染成五彩缤纷的花狗。
「呜呜……」它回应两声,表示它还活着。
「暂时没事了。」皇甫赤芍踢开杂乱药瓶,花费了她所有的毒粉来救这佳爱吃的笨狗!她恶狠狠瞪着一黑,「吃呀!你再吃呀!爱吃就让你吃个够!下个月你毒发之前,咱们再来重复方才步骤。别想逃走呵,我敢保证,你毒发时的旸穿肚烂比灌药来得痛苦百倍。」她轻吐威胁,满意地看着它抖如残叶、噤若寒蝉。
「一黑会变成怎样?」牛舍秉冯娇妻擦丢颊边香汗,投给瘫软一旁的黑狗同情的目光。
「变成怎样?」皇甫赤芍偏头想了想,突然击掌大笑,「哈哈,药狗!一黑会变成全中原头一只的珍贵药狗!」
「药狗?」那是什么玩意儿呀?
「药狗和乐人有异曲同工之妙,所谓药人便是自小以各类药草喂食,使之习惯各式药草之毒性或药性。药人不仅是极致的毒药,对于用药能人更是不可多得的药中圣品,他之所以珍贵,在于很少有药人能撑过三次全身药草毒性互长的剧痛而存活下来。现在咱们一黑吃下比乐人一生中所需尝遍的草药还要多、还要强烈数倍的毒粉还能不死,不称药狗称什么呢?」她蹲下身揉揉一黑的头,赞赏不已,「现在普通人只要让一黑咬上一小口,很快就会毒发身亡呢。」
牛舍弃立即捂住一黑的嘴,「一黑,从今天开始不可以随便动口,知不知道?」他认真训诫黑狗,一黑也乖乖点动狗脑袋。
「它敢不听话,咱们就把它炖了补身。」皇甫赤芍奸奸地贱笑。
「它会听的、它会听的。」牛舍素与黑狗同时努力的、用力的点头保证。
何必如此紧张?她又不会真的烹了它,整锅的毒汤毒肉,她可敬谢不敏。
眼前最今她头痛的是空空如也的药柜、药瓶。
「拜这只笨狗所赐,我恐怕得上山采药材。」她甩给它凶恶一眼。
「我可以帮你。」牛舍弃拍胸脯,愿为娇妻所奴役。
「免了、免了,让一黑丢帮我背竹篓就衍了。」一个连「血竭」与「续断」两种完全扯不上关系的药材也分不出来的男人,还是少跟在她身后绊手绊脚、拖累它的行程,并且胡乱采摘杂七杂八的野草。
「那你大哥的救命丹药……」全入了狗腹。
「炼珍珠药丸的材料很麻烦,这种鸟不生蛋的偏远边疆不可能找得到,以后的事以后再烦恼吧。」希望她老哥的命硬得连阎罗王也不敢收。
「我有疑问。」牛舍秉举起右手,等待娘子点召他发言。
「乖,说。」
「你大哥不是神医吗?他自己不会解身上的毒吗?」既然皇甫老哥是如同赤芍所言的天人,赤芍能为他炼制的药丹,他自己会炼不出来?
皇甫赤芍甜甜一笑,「那你觉得你可爱的娘子有没有本事解自己体内的毒?」
「对哦,为什么你们兄妹都……」明明能自己来的事,为何要死拖活拖,甘愿承受毒发的剧痛?
「绝对信任。他信任我,如同我信任他。」皇甫赤芍宠溺地拍拍呆呆相公,他们兄妹虽然相处方式诡异,但共同经历许多痛苦及快乐的往事,对彼此的情感已非言语所能形容。「我和他曾一同立誓要解去娘亲身上剧毒,可我们两个都无法做到,眼睁睁见娘亲扭曲着慈容,一口一口呕尽血——这个痛苦污点永永远远烙在我们心头,想救又不能救的无力感紧紧束缚着我们,不急着解丢体内作怪的毒,一方面是惩罚自己,一方面是不想否定掉对方的努力。」
「你们兄妹真是怪人……」牛舍秉将娇妻的螓首安置在自己胸膛最温暖的位置,让自己的心跳声伴随着她,浅笑道:「我真想见见你大哥。或许,它是另一个『皇甫赤芍」。」
翌日,趁着皇甫赤芍牵着一黑上山采药之际,牛舍弃将整个屋子清扫一遍,喂完家中宠物二黄三花四白,并煮好一顿午膳,乖乖等待亲亲娘子回来。
等到菜冷汤凉、等到日头西坠、等到月娘露笑,他果呆盯着门板。
奇怪,赤芍怎么还没回来?该不曾遇上危险,例如黑熊、野狼、毒蛇或……存心不良的登徒子?!
一思及此,牛舍秉急跳而起,吓坏在一旁昏昏欲睡约三只牲畜。
他收拾简单工具,猛然拉开门板,却导致站在门口的来人微微怔忡地回视他,看来是让他突然开门的举动给吓上一跳。
牛舍秉看清来人的面容,缓缓露出苦笑。
「好些年不见,不请我进去坐?」来人露出浅笑,白色儒衫衬托出尘容貌。
「我得先去找我娘子。」牛舍弃目前只担心爱妻的情况。
「皇甫姑娘是吗?方才我来之前瞧见一名绿衫姑娘抱着一只黑狗,正缓缓朝这来,黑狗好似受了伤。」来人搭着牛舍秉的肩,反客为主地颔着牛舍弃入屋。见牛舍弃还是忧心忡忡,他扬扬手中纸扇,「过不了半刻她便会进门,在她回来之前,咱们可以先聊聊『她最好别知道」的事。」
瞧见那双精明的丹凤眼里漾着笑意,牛舍秉沉默了一会儿,颔首坐下。
远处,星光熠熠,照在一人一狗身上。
皇甫赤芍死拖着扭伤脚的一黑回到木屋,怒焰冲天地咒骂:「你这只笨狗、蠢狗!那些毒粉烧坏你小如蚂蚁的狗脑了吗?叫你去咬几棵金银花回来,你给我跑去追竹鸡!追竹鸡也就算了,追回来好歹也能让大伙加菜,可你呢?呆狗!追不到还滚到山崖下,凉到山崖下也就算了,死了早超生也罢,可你呢?脓包!滚下山崖还咬紧我的罗裙,害我陪着你这笨狗一趄滚下去:」她越骂越火大,忍不住又赏了那只笨狗好几顿粉拳。
早知道,昨天页该让这只蠢狗毒发身亡!
「嗷呜……」一黑将闪亮水汪汪的目光抛向救命恩人。
「叫叫叫:少装可爱,只有笨阿牛才吃你这套!」皇甫赤芍推开门,抬头瞧见牛舍素与一名尔雅俊秀的白衣男人泡茶聊天。
她皱起眉,与阿牛在山野里生活两年多,从不曾有过访客,该不会是哪个在山里迷途的羔羊吧?
喝,还正巧是她最讨厌的美男子!
「赤芍,你怎么摔得这般狼狈?」牛舍秉冲到她面前,小心翼翼检视它的脸蛋及身躯。
「问他呀!叫它说给你听啦!」皇甫赤芍嘟着红唇,将一黑丢到他身上,自己走到药柜前取出伤药,目光溜滴滴看向白衣陌生人。
「对了,赤芍,我向你介绍……这一位是我提过的结拜二哥,白云合。」牛舍弃轻声细语地牵着皇甫赤芍,将白衣男子介绍予她认识。
皇甫赤芍忙以衣袖挡住白云合的目光,「幸会。」
牛舍秉解释道:「老二,我娘子对美男子过敏,只要是长相俊俏的人,她都会浑身不舒服。」
皇甫赤芍猛点头。没错,而且越俊的人会今她的症状越严重——惨了,红疹子冒出鼻尖了啦口
「多谢弟妹的夸奖。」白云合浅笑以对。
两人再度坐回木桌前,泡茶聊天,在皇甫赤芍回来前,两个大男人把不该讲的全讲遍了,现下只有互相寒暄的份。
「没想到你是咱们四个中最早成亲的人,耿介。」白云合突然以一个皇甫赤芍全然陌生的名字称呼它的相公,今她竖起耳朵仔细收听他们的对话。
「现在的生活就是我一直追寻的。」牛舍弃回他一个笑容,「你呢?还是不打算成亲?下一个成亲的应该是炎官吧!」石炎官在他们结拜兄弟中排行老四,为人热情如火,豪气又开朗。
「这正是我来打扰你乎静生活的最重要之事,下一个要成亲的人是红豆。」
「红豆?!她今年不过牙及竿,哪个小毛头要娶她?是黄魑?青魍?他们怎么可能过得了你们这关?」他念出脑中仅记得的同龄少年,但白云台一一摇头否定掉。
「还有另外一件事也得告诉你。」白云合放下茶杯,玉雕般白玉容颜荡漾着轻浅的无奈笑意,「我也要成亲了。」
这消息太惊人了!牛舍弃一怔,不慎摔碎手里瓷杯。「你?最不可能娶妻的白云合?」
「这种称谓我可不担哦。」白云台朝他摇摇指。耿介和炎官怎么老是认为他此生都不会娶妻生子呢?
「那大伙岂不是双喜临门?太巧了,你怎么赶着与红豆同时成亲呢?」
「笨牛。」皇甫赤芍在他身后冷冷提醒着:「你二哥是新郎倌,新嫁娘是你干女儿,他们俩要成亲了。」真够蠢,如此简单的暗示也听不出来吗?
「老二……是真的吗?」牛舍弃不敢置信,却见白云合颔首。他结结巴巴地追问:「可、可你是它的二小叔呀!这、这炎官答应吗?不可能,炎官不可能答应,虽然他打不过你,可他会反对到底!老二,最要紧的是你……爱红豆吗?」
白云合没立刻回覆他,缓缓转动瓷杯,让映照在杯里浅笑悠然的倒影在微漪中模糊。
「我不够爱她吗?」许久,白云合仰首笑问,口气既像问他,也像自问。
「我当然知道你爱她,但、但那是长辈对晚辈的爱,甚至是……父亲对女儿的爱,不是吗?」牛舍秉自然明了白云合对红豆打从心底宠溺及疼惜,但其中绝不包含任何男女情爱。理智的白云合怎会在他离开短短两年的期间,打破女儿及情人之间的分野?他想破了头也归纳不出所以然来。
「耿介,别想太多。」白云合好笑地拍拍牛舍素的脑袋,不让太多难解的疑惑困扰着好兄弟。「我与她既然决心结发共度此生,便不会负她。或许对情对爱,我与她都略嫌责涩懵懂,却能以一生的时光来学习。我只是想得到兄弟你的祝福,并且要让曾身为红豆三干爹的你知道——小丫头要出嫁了。」
白云合自始至终不曾卸下笑容,饮完最后一杯粗茶,他起身与牛舍弃道别。
「如果你希望从此再无瓜葛,我不会再来。」白云合意有所指,并朝坐窗旁一边为自己上药,一边聆听对话的皇甫赤芍颔首。
「老二,若……若红豆想来瞧瞧我或她三干娘,找随时欢迎。」牛舍秉诚心道。
他曾以为自己能大方抛下过去所有,直到白云合再度出现在他乎静无波的生,时,他才惊觉到那段过去就像深埋骨髓之内,永永远远烙在他魂魄里。
他所能抛下的,也只是让现在的自己活得较为坦荡罢了。
白云合深深凝视着他,轻轻点头。
目送白色身影缓缓消失视线之中,牛舍秉仍呆立在门边,此刻的他犹似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温吞呆惑的牛舍弃,反倒是皇甫赤芍完然陌生的湛静男人
她好像不曾真正认识他那个活在没有她参与的过去,不曾柔情搂着她傻笑的牛舍弃。
皇甫赤芍环着他的腰身,担忧它的心事重重,婉约细声道:「介。」
牛舍秉没有像以前一样回搂她,挺直的身躯仅是微微一僵,渺远的声音像来自遥远天边,不带笑意。「牛耿介,我的真实名字。」
皇甫赤芍踮起脚尖,拉下他仰高的脸庞,半强迫他将注意力定在她丽颜后,才继续间:「那牛舍弃呢?」
牛舍弃垂下眼睑,瞧见她手臂数处上了凉膏的刮伤红肿。「怎么捧成这样?疼不疼?」他不是刻意要转移话题,而是见她白晢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忍不住压下自己紊乱的情绪,关心着她。
「我上过药了,过两天结痂就没事了。」
「结了痂就会没事?」他喃喃重复:「万一永远也结不了痂,开始腐烂化脓,淌满湿滑黏稠的污血……该怎么办?」他空洞的眼神透过她,落在茫茫的远处。
她知道,他所指的并非她这小小的刮伤,而是他独自承受、埋在心底的旧伤口。
皇甫赤芍轻靠着他的臂膀,「要想伤口愈合,有时必须忍受剧烈的痛楚,将坏死的血肉挖除后才能缝合、治疗。割皮挖肉刮骨的过程或许会今你痛不欲生、倍受煎熬,但忍一时之痛才能解去旧伤口所残留的后遗症,若因为害怕诊疗过程的痛苦而延误病情,轻者会废掉一只手或脚,重者连性命也会赔上。」她以医者的身分为他解答,实则完全针对他心头的疙瘩而论。
「能治好吗?」牛舍弃不确定地问。
「能,我会尽全力。」
牛舍秉蓦地揪住她衣袖,像个无助的孩子,更像个即将溺毙的人,使劲地攀附住唯一浮木。
他的眼神恐惧、惶惑、迷乱,像头负伤野兽,抓痛她的藕臂。
「救我……救我……」
轻烟袅袅,淡恬的草药焚香薰染满屋满室,他横躺于木床薄被间,枕着皇甫赤芍的腿,让她嫩玉指尖穿梭在散发之内,温柔的抚触今他松弛紧绷的每十发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