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那天那样匆忙驾车是为了追回前女友;原来,她真正害他错失的是一段感情,一个他挚爱的女人。
他恨她吗?怨她吗?为什麽他不肯对她承认这件事?为什麽不许她提?
因为太在乎吗?
☆ ☆ ☆
「对不起,对不起……」模糊的歉语逸出,唇瓣颤动,眼睑缓缓扬起。
朦胧如月的灯光映入眼瞳,骆初云眨眨眼,好一会儿,才认清自己正躺在床上。下意识抚了抚腹部,疼痛感已然消失,看来,她终於撑过这段痛苦期。
坐起身,她瞥了一眼床畔,失望地发现身旁空荡荡的。
他还没睡。才刚这麽想,她立即在室内一角捕捉到他的身影。他坐在那方微微高起的平台上,笔记型电脑摊在面前的玻璃圆桌上,灯光透过绿色盆栽的枝叶筛落,在他身上滚动迷离暗影。
他一直在房里工作吗?是为了照看她,所以才将办公的地点从书房移到卧房来吗?
她猜测著,心轻轻一揪,明眸静静睇著,趁他未发现她已醒之际,偷偷打量他。
他真的很帅,虽然半湿的墨发看来有些凌乱,虽然那件蓝色睡衣有些发皱,虽然他摘下隐形眼镜,改戴上一副有些拙的黑框眼镜。
怎麽会戴那副眼镜呢?她不禁觉得好笑,那副过时的眼镜早就该尘封了,他怎会、心血来潮把它给找出来戴?
或者,他找不到新的眼镜,所以才随便抓一副代替?
以她对他的了解,她相信很可能是後者。
唇角,悄悄扬起连她自己也不曾注意的美弧。她继续看著他,看他打字打完一个段落,端起咖啡杯啜饮一口。
然後,那张好看的脸纠结成一团。
那咖啡,想必不合他口味吧。她笑望著他一面皱眉,一面勉强自己再度把嘴唇贴上杯缘,又离开,几次来回後,终於成功地强迫自己再喝一口。
低哑的诅咒迸出唇中。
那咖啡,想必非常不合他口味。她可以肯定。如果能够,她相信他宁愿将那些比例不对的液体全倒出窗外,可偏偏,熬夜工作的他需要咖啡因。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这一次,脸色更加阴沉。
看著他不悦地瞪著咖啡杯,彷佛对方是某个挑衅他的地痞流氓。她几乎笑出声。
这别扭的男人啊!别扭的、挑剔的,像个任性小男孩似的男人,她真的好爱好爱他啊。
满腔的爱意瞬间在胸口漫开,甜甜的、酸酸的,几乎要令她窒息。
她翻身下床,细微的声响引来他注意。
「你醒了。」
「嗯。」
「还痛吗?」楚怀天关切地问。
「不痛了。」她微笑,「我先上洗手间。」
在浴室里,她换了卫生棉条,确定自己重新变得洁净乾爽後,才走出来,瞥了一眼墙上时钟。
「已经十二点多了。你还不睡吗?」
「我还有些报告要看。」他说,习惯性地又端起咖啡杯,在唇瓣即将触及杯缘时,动作一僵。然後,两道求助似的眼光射向她。
她浅浅一笑,「这麽晚了喝咖啡不好。」
他皱眉。
「好吧,只能一小杯。」她让步了,「我去帮你煮吧。」
他闻言,眼眸瞬间灿亮如星。
不一会儿,她端了一杯刚煮好的咖啡回到房里,浓郁的香气令楚怀天眉头一舒。
「谢谢你了。」他如获至宝地迅速接过,深深啜饮一口,闭上眸,宛若感动至极。
「不要太晚睡。」她叮咛。
他点头。
「那我不打扰你了。」
「初云。」沉哑的嗓音唤住她。
「嗯?」
「你——」他有些犹豫。
「怎麽?」
他没说话,只是看著某处。
她随著他调转视线,这才发现邻近窗扉的水晶花瓶不知何时插了一束玫瑰——雪白的、娇美的玫瑰。
她呼吸一停,不觉伸手抚住胸口,「那是——」
「送给你的。」
她蓦地转头望他,震惊地、不敢置信地望他。
他似乎有些尴尬,清了清喉咙,「干嘛这样看我?」
「我——」她说不出话来。
「那是……我从花园里摘来的。」他被她楚楚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园丁告诉我,那些白玫瑰都是你亲手栽的,还每天亲自浇水。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这麽喜欢白玫瑰。」
「我是……我真的很喜欢。」嗓音梗塞。
「喜欢就好。」他不敢再看她,垂下眸,假意注视著电脑萤幕。
她凝睇他,望著他英挺好看的侧面;望著他伸手推了推镜架,掩饰脸上不知所措的神情;望著他开始打字,却连续打错了好几次的慌张样。
她看著看著,忽然再也无法克制自己。
「我爱你。」她陡地说道,嗓音急促沙哑。
她爱他,真的爱他,好爱好爱!这句话藏在她心底许久了,彷佛有一辈子那麽久,她真高兴今晚终於能说出口。
可是,他却像是不高兴听到这句话,身子一僵,抬头瞪视她的表情像误食了他最痛恨的苦瓜。
她心跳一停,颤颤朝他伸出手臂。
他却急忙跳起身,躲开她的碰触。
为什麽躲开她?为什麽急著逃离她?他厌恶她的表白吗?
一念及此,她鼻间一酸,眼眸迅速蒙上泪雾。「我……爱你,真的。」
「……谢谢。」
谢谢?她对他说爱,而他的回应只是一句谢谢?
她不可思议地瞪他,透过迷蒙的眼,哀怨地、伤痛地瞪他。
「我要……呃,继续看完这篇报告。」
心,重重一扯。「我知道了,不打扰你了。」旋身慢慢走回床榻,每走一步,胸口便冷上一分。
夜深了,夜风透过半掩的窗扉卷动室内不安定的气流,拂过水晶瓶,吹飞几枚秀美花瓣。
落地,无声。
第四章
「少奶奶,餐桌摆哪里?」一名男佣问道。
「就摆那里,玫瑰花丛旁边。」骆初云指挥著。
「少奶奶,管家想请问今晚的菜单是不是就这样?」女佣递给她一张涂改过几次的清单。
她快速浏览一遍,「好,就这样。告诉厨房主菜不要太快准备好,否则上菜时凉了就不好了。」
「少奶奶,老爷要我转告你,世玉的秦先生今晚临时要飞美国,不能来了。」
「什麽?」骆初云拧眉,迅速点阅掌心里的PDA,叫出宴客名单与座次列表。
今晚的客人有十二对男女,共二十四名,座位都安排好了,如今却临时少了一个……
必须立刻找人递补。她做了决定,便打开手机直拨英奇数位科技。英奇是英华集团上星期才宣布正式入股的新创企业,总经理方奇年轻有为,之前她曾在某次宴会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印象深刻。
不到五分钟时间,她已和方奇开心地聊过一回,对方也爽快地答应邀约。
搞定。
收线後,她纵目四顾,在脑海里飞快地检阅一切细节。
白色天篷在庭园里立起来了,两张长餐桌铺上了威尼斯餐巾,宴会公关公司提供的成套威基伍餐具摆好了,乐队演奏的平台搭了起来,厨房也正如火如荼地准备宴客料理,公关公司的经理也跟她报告一切就绪……
还有什麽遗漏的?
对了,还有今天的寿星——正在香港出差的他,搭下午四点的班机起飞,回到家时差不多能赶上宴会。
她打电话给楚怀天的秘书,确定他已经按照行程抵达香港的机场,准备飞回台湾。
一切OK。
她仰头,眯眼凝望远处一抹缓缓曳过蓝天的流云,心跳,奇异地加速。
☆ ☆ ☆
刚踏出机场大厅,公司派来的黑色凯迪拉克便驶入楚怀天视界。
他坐上车,放松僵硬的肌肉躺入椅背,闭目养神。
「直接回家吧?楚先生。」司机问。
「嗯。」他漫应一声,心底却滚过一丝犹豫。
连续两星期马不停蹄地在亚洲几个大城市出差,早令他身心俱疲,能回家好好休息,照理说该求之不得才是。
可想起一回家便要面对他那个美丽能干的妻子,太阳穴便隐隐作疼。
那个总是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妻子,那个坦然说爱他的妻子——老天!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老吴。」他唤司机。
「什麽事?楚先生。」
「嗯——」正要吩咐些什麽,手机铃声忽地响起。他按下通话键,「喂。」
「怀天吗?是我。」柔柔媚媚的嗓音透入他耳膜,冻住他的身子。
「……」
「认不出我的声音了吗?」得不到他的回应,对方语气不无哀怨。
「……依依。」他僵硬地唤著前女友的芳名,「怎麽忽然打电话来?」
「生日快乐!」她轻声笑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是吗?这阵子行程满档的他,根本忘了自己的生日。
「我现在人在台湾。可以出来聊一聊吗?」她大方地提出邀请。
「……OK。」
☆ ☆ ☆
「怎麽回事?都八点了还不见怀天人影!」趁著满庭宾客谈笑风生时,楚彬悄悄把儿媳拉到一旁。
「司机说他在凯悦饭店下的车。」骆初云解释,「可我打他手机,他却关机了。」
「关机?」楚彬拧眉,「这小子究竟去凯悦做什麽?干嘛这麽神秘兮兮的?」
骆初云没说话。
「这下怎庆办?生日赛会寿星却没到,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我会告诉他们,怀天赶不上飞机。」
「也只好这样了。」楚彬重重叹息,瞥了一眼垂首敛眸的儿媳,忽然有些担心,「你没事吧?初云。」
她扬起头,栈栈一笑,「我很好啊。」
「难为你这几天一直忙著筹办这个生日宴会,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他却——」
「没事的,爸。」她柔柔地打断公公的话,「我想怀天大概有什麽事要办吧。而且我猜他根本不记得今天是自己生日。」
「这糊涂小子!」楚彬低骂。
一手筹备宴会的骆初云却很冷静,她拿手机最後再拨一次电话,确定对方仍处於关机状态後,便把手机交给经过身旁的佣人。
「爸,看来你今晚只得充当我的男伴了。」她伸出臂膀挽住楚彬,微笑清甜。
甜得让人看不出她眼底的落寞。
☆ ☆ ☆
当楚怀天深夜回到家时,迎接他的是一片狂欢过後的凌乱,几个佣人止尽责地收拾善後。
「这是怎麽回事?」
「啊,大少爷,你终於回来了,老爷跟大少奶奶一直在找你。」
「找我做什麽?」
「找你回来参加生日宴会啊。」女佣有些吃惊,「大少爷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吗?少奶奶特地办了一场宴会,还请了好多人来呢。」
她办了场宴会?楚怀天一惊。为什麽不告诉他?
随手将公事包跟笔记型电脑丢给佣人後,他匆匆上楼,直奔卧房。
卧房内空无人影,只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不一会儿,浴室门扉拉开,包裹著白色浴袍的骆初云裸足踏上地板。正拿毛巾擦拭湿发的她,一见楚怀天,唇角立刻勾起淡痕。
「你回来了啊。」她微笑,若无其事的语气就像今晚的一切不曾发生过似的,「累了吧?我刚炖了一锅粥,要不要吃点?」
他瞠目,「佣人说你今晚帮我办了生日宴会。」
「啊,你听说啦?」她吐吐舌尖,「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结果寿星没出现,害我好糗。」
「为什麽不打电话给我?」
「你没开机。」她平静地说道,在梳妆台前落坐。
他立刻从怀里掏出手机,果然发现已是关机状态。「没电了。」他解释。
「我猜也是。」她从镜中笑睨他,「你老是忘了充电。」
他坐在床畔,半天没说话,凝望她的眼神复杂而深沉。「你不问我晚上去了哪里吗?」好一会儿,他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去了凯悦。」她偏过螓首,擦拭一头长发,「司机告诉我的。」
「我跟一个朋友吃饭。」
「为了庆祝你生日?」
「嗯。」
「……你那个朋友不错嘛。」她挽起头发,以毛巾包覆住,然後起身走向他,「瞧你一身狼狈。」她笑著替他解开领带,「该洗澡了,我替你放水去。」
她旋身想离开,他却展臂一把将她拉入怀里,两人倒落在床上。
沐浴後的清香与淡淡的汗味,奇妙地交融出某种性感的氛围。她心跳一乱,澄亮的眸半迷惘地睇他。
他扯开她发上的毛巾,湿润的发绺散落,他伸手卷绕把玩著。
「头发还湿著。」她有些尴尬,试图拉回发绺。
「身体也还湿著。」他哑声道,灼热的唇挑开浴袍衣襟,烫上白皙的胸脯。
她一颤,「别……闹了!」想拍开在她身上不规矩游走的大手。
他却紧紧箝制住她,「不想要我吗?」墨瞳闪过邪佞的挑逗。
「不是现在。我才……」娇躯因他抚上大腿的手而一阵紧绷,「才刚洗完澡,你却……脏兮兮的。」
「嫌我脏?」他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坚硬的身躯压上她,「那你帮我洗?」笑容淘气。
「为什麽?」她红著脸娇瞠,「你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是寿星。寿星有权利任性,不是吗?」他对著她笑,右手趁她不备之际扯落浴袍的腰带。「说吧,你为我准备了什麽生日礼物?」
「没有礼物啦。」她睨他,「你害我在晚上的宴会出糗,没要你赔罪就不错了。」
他闻言,眸光一沉。
她心一跳,「怎麽?生气啦?」
他没说话,低头热情地以舌尖挑弄她嫣粉的胴体。
「你的胡碴刺得我好痒。」她笑著躲开他,「是毛衣啦。」
「毛衣?」他自莹润的乳峰扬起脸庞。
「要送你的礼物。」她柔声道,「一件黑色毛衣。」
「怎会想到送毛衣给我?」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击中他,「该不会是你亲手织的吧?」
「嗯哼。」
他愕然,僵著身子瞪视她许久,「你开玩笑!」
「织得有点丑,请别见笑。」
「你——」他难以置信地望向眼前正朝他甜甜浅笑的容颜,「你什麽时候会织毛衣了?」
「你别笑我。我也是这阵子才学的,以前从没织过毛衣送人,想试试看而已。我知道现在季节不对,才刚入秋而已,不过好玩嘛。」
好玩?花费时间、心血一针一针勾织毛衣,只为了好玩?他不相信!不相信一个女人只为了好玩便为一个男人织毛衣……
他紧紧握拳,翻身坐起,忽地失去了「性」致。
她跟著起身,奇怪地望向他凛肃的侧面,「怎麽了?怀天,你不高兴吗?」
他不语。
「别、别这样,我又不会强迫你穿出门,要是你真觉得丑的话,大不了揉成一团当成绣球丢掉嘛。」她慌乱地开著笨拙的玩笑。
「我不会丢掉它!」他恼怒地驳斥。
「可是——」
「我不会丢掉任何你送我的东西。」他转头望她,炯黑的眼眸燃著奇特的火焰,「告诉我,初云,要怎麽做才能表达我的谢意?」
又要道谢了?
她无奈地叹息,「那就等我生日时,回送一件更棒的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