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麦哲伦湛深的眸忽明忽暗，掠过无数复杂异彩。
她看着，以为接下来他会盘问她Bruce究竟说了什么，可没想到他只是淡淡一句──
「他在遗嘱里交代我务必要聘你当球团经理。」
「……为什么？」
俊唇一撇，「他似乎认为你有办法让豹队拿到明年度的总冠军。」
「怎么可能！」她失声惊呼。星宇豹可是今年战绩垫底的球队耶！「就凭我？」
「我也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麦哲伦冷哼，「也许他被你迷昏头了。」
「被我迷昏头？」她一怔，「为什么？」
他以一种「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瞪她。
她眨眨眼，终于恍然大悟，「你以为我是他的情妇！」
「难道不是吗？」他冷冷勾起嘴角。
「当然不是！我跟Bruce年纪差那么多，怎么可能？」她慌乱辩解，「我跟他只是朋友，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都与我无关。」他淡声宣称，「我只要你跟我签下一年合约，担任豹队的经理。」
她颦眉，「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你以为我愿意？」他怒视她，「这是我父亲的遗嘱，如果我不遵从的话，就算豹队拿到总冠军也没用。」
「那是什么意思？」她好奇地问。
「妳不需要知道。」射向她的眸光冷得足以让极地结冻。
「可我有权利知道不是吗？」她问，嗓音虽温柔，语气却坚决。
他看了她几秒，才面无表情地陈述，「如果我不答应我父亲的条件，球队和球场将无条件转让给双城集团。」
「双城集团？吴清发的那个双城集团？」
「不错。」
「绝对不行！」她锐声喊，装着红豆饼的纸袋自怀里滑落，可她浑然未觉。「那家伙不是好人！他根本不懂棒球！以前他也曾买下一支球队，为了争取战绩，他从美国聘来一个魔鬼教练，不顾球员的身体状况，拚命操练，结果操坏了好几个年轻球员，大好前途就这么葬送了！」讲到心痛处，明眸又微微泛红，「星宇豹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入他手里，他会害死球员的！」
他不语，仿佛为她激动的模样感到十分意外，湛眸掠过沉思的黯芒。
「求求你，绝不能让球队落入吴清发手里！」她抓住他的臂膀恳求。
他定定望她，「那么，你愿意跟我合作了？」
她一愣。
「坦白说，我并不认为凭你的能力能让球队拿到总冠军。」讥诮的嗓音拂过她耳畔，「不过，既然我父亲要我聘你当经理，我可以照办，也可以付给你相当优渥的薪资。」
「但是？」她并不笨，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我不许你插手球团的事务。」他目光深沉，「星宇豹已经够烂了，不需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再让它烂到底。」
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他是这么认为的吗？
她感觉自尊受损，「你的意思是只许我当个花瓶？」
「我只是希望你别碍事。」
「可是你根本……没见识过我的能力，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碍事？」她辩解。
「一个连文件都会送错的女人，我还能期待什么？」俊唇扬起冷冽弧度。
她脸一烫。对于这一点，她无话可说。
「如果你同意我的条件，我们马上签约。」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她垂眸，双手轻轻扯弄着裙襬。
他瞪视她孩子气的小动作，「什么意思？」
「人家不想当花瓶。」她低声道。
他愕然。
墨睫一扬，直视他的眼眸清亮。「我想当个有名有实的经理，可以吗？」
第二局
她想当个有名有实的经理？就凭她？
不自量力的女人！麦哲伦冷冷一哂。纵然已是一星期后，每每想起温红提出这般无神经宣言时的无辜神态，他依然止不住怒意。
她怎能用那样轻柔的声嗓、天真的模样道出如此令人生气的言语？教他想痛斥也不知从何骂起，只能瞠目结舌。
生平第一次，他对一个女人产生挫败的感觉，而让他哑口无言的，竟然还只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女孩。真该死！
「……老板，可以打扰你一下吗？」刚进办公室的特别助理小刘，望见麦哲伦阴沉紧绷的脸庞，呼吸不禁一颤。
「什么事？」凌锐的眼神自镜片后射出。
「呃，我是来报告记者会的事。」
「准备好了？」
「是的。」小刘上前，毕恭毕敬地递给麦哲伦一迭资料，「这是预定的流程，以及与会的记者名单。」
「嗯。」麦哲伦接过，迅速浏览。
「传媒知道我们聘了个女经理，一个个争先恐后要来采访，我看今天下午的记者会应该会爆满。」小刘主动道，瞥向上司的眼神带点试探意味。
「嗯。」麦哲伦依然没多说什么，只是漫应一声。
小刘终于忍不住了，「老板，这样真的好吗？一个研究所刚毕业的小女生懂什么？真让她当经理的话，我们球团会被当成笑柄的。听说已经有几个记者打算在记者会上公开刁难了。」
「由他们去。」麦哲伦合上资料夹，嘴角一勾，似笑非笑，「既然她不知天高地厚想当个真正的经理，就应该有办法应付这些挑战。」
「你的意思是，即使她在记者会上公开出丑也无所谓吗？」
「那也只是让她认清现实而已。」麦哲伦闲闲道，放松背脊靠上舒适的椅背。「让她受点教训也好，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他冷哼，「过完年后就要开始热身赛了，我可不想她到时还来插手球团的事务。」
「可是，球团终究需要一个人来管理，总不能由老板你亲自披挂上阵吧？」
「我当然没空管这些。就交给你这个领队了，小刘。」
「我？」小刘愕然指着自己鼻子，「领队？」他何时「荣升」球团领队了？
「球员训练跟比赛还是交给教练团负责，至于球队的监督管理，包括跟球员谈合约，这些就交给你了。」
「都交给我？」重责大任一压上身，小刘顿时苦了一张脸。没搞错吧？总裁特助的工作就已经够忙了，还得兼差当领队？「老板，你也知道，我对棒球实在没兴趣──」
「有没有兴趣不是重点，只要帮我管好球队就行了。」
「可是老总裁不是有交代吗？还要拿到总冠军呢。」小刘最担心的其实是这点，要他肩负起将垫底的球队领向冠军之路的责任？拜托！饶了他吧！
「这个你别担心。我认识几个现在闲闲在家没事做的资深选手，我会想办法聘几个来当顾问，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把这支烂队推上冠军宝座。」湛眸闪着厉光。
不错，无论用什么手段，光明正大的也好，卑鄙恶劣的也好，他一定要星宇豹捧来下个球季的冠军杯，否则他宁可解散整个球团。
虽说是支烂队，但要他白白拱手让人？休想！
不管是他父亲或吴清发，包括那个女人，谁也不能成为他的阻碍。谁也不能！
「……通知温红，要她下午准时参加记者会。」
☆ ☆ ☆
记者会现场热闹滚滚，氛围却有些诡异。所有坐在台下的记者都抿嘴窃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态。
终于，主角上场了。场内一阵肃静，数百道视线齐齐集中于在球团董事长麦哲伦陪伴下慢慢走进会议厅的女人，豹队的制服穿在她身上松垮垮的，像是随时会掉下来，头上那顶棒球帽更掩去她大半脸孔。
老天！这就是星宇豹队新任的女经理？她个子多高？不到一六○吧？站在高帅挺拔的麦哲伦身旁，简直像个小学生，可笑至极！
温红走向演讲台，一路上调整着那顶过大的棒球帽，仿佛想从罩顶的乌云中挣脱出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看着她笨拙的动作，众人还能勉强忍住笑声，可在她拾级而上，却被阶梯绊了一下，狼狈地倒入麦哲伦怀里时，笑声脱逸而出。最后当个头娇小的她站上讲台，拚命踮高脚尖才能构上麦克风时，爆笑声更是充斥了整个会场。
「……温小姐，请问你为什么接下星宇豹队球团经理的职务？」
「听说你研究所才刚毕业，为什么豹队会聘你为球团经理？」
「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你知道自己是联盟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唯一的女性经理吗？」
没等温红稍稍停下来喘口气，问题便如惊涛骇浪般，一波接一波、毫不留情地袭来。
她尴尬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可怜兮兮地转向麦哲伦，「对不起，帮我调一下麦克风好吗？」
他颔首，微倾身子，面无表情地替她降下麦克风，接着又退开。
透过低低的帽沿，温红望向台下宛如猛兽般虎视眈眈的记者群，突然觉得自己像只不意跌落陷阱的小白兔。
面对猛兽们的咆哮，心慌意乱的小白兔无助地以眼神向站在一旁的野豹首领求救，可他却只是双手环抱胸前，冷眼旁观。
她悄悄叹气。看来他并不像中古世纪的骑士那般具有风度。
「温小姐，请你回答问题！」
「呃──」她调整了下麦克风，瞥一眼朝她提问的女记者，「请问你是？」
「我是ＸＸ时报李碧珠。」女记者报上名号。
「请问你的问题是？」
「温小姐知道一个球团经理该做些什么吗？」
话语一落，现场立刻爆开一阵笑声。
温红无奈敛眸，明白这些记者在嘲笑她，笑她一个研究所刚毕业、不懂世故的年轻女孩，竟不自量力地接下球团经理的职务。看来他们今天不会让她好过了……
「管理棒球队不是像参加后援会，只要对着明星球员尖叫几声就可以的。」一个男记者插口。
「听说温小姐以前曾经参加豹队的后援会，当上经理后，应该更方便接近仰慕的球员吧？」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怎么办呢？温红咬着下唇，隐藏在讲台后的手紧紧收握，她悄悄瞥了麦哲伦一眼，只见他摘下眼镜，正好整以暇地擦拭着。
他也等着看她出糗吧？明知她在记者会上丢脸，也等于削了球团的名声，他竟可以如此漫不在乎。他真这么讨厌棒球吗？
她闭上眸，深深呼吸，头上的棒球帽随着这个动作更往下滑落，她叹口气，索性伸手将帽子反戴。
她清秀的容颜露了出来，引来台下几声戏谑的口哨，几个男记者低声打趣──
「长得不错哦，美眉。」
「豹队球员可有福气了，有这么年轻的美眉天天跟在身边。」
「就怕他们沉醉在温柔乡里，忘了怎么打球了，哈哈。」
温红听到了，却装作没听见，她伸手抓住麦克风，轻轻吐气，「喂喂，Test，Test。」
麦克风……测试？！记者们瞪大眸，面面相觑。
这女人搞笑啊？什么时候了，还测试麦克风？瞧她还一本正经的模样呢！
笑声更剧烈了，有些人甚至不小心呛咳起来，捧着肚子哀嚎。
混乱的场面令麦哲伦眉峰一拢。本来打算静静在一旁看她出糗的，可她实在闹得太过分了，再这样下去，球团的颜面都被她扫光了！
他戴回眼镜，正想走向温红时，清脆悠扬的声嗓忽地扬起──
「各位记者先生、小姐大家好，我是温红，星宇豹队的新任球团经理。」她自我介绍，语调抑扬顿挫，相当好听。
啊，主角开口了。男记者们捧腹，女记者们掩嘴，纷纷将视线调往讲台。
「大家以后可以叫我『小红豆』，这是我的外号。」
小……红豆？
「不、不会是卡通里那个、小红豆吧？」一个女记者勉力憋住笑，问道。
「不是的。」她居然还煞有其事地回应，「是因为我名叫「红』，又很爱吃红豆饼，所以我的朋友才这么叫我。」
「啊！我受不了了！」一声尖叫倏地拔峰而起。
又是一阵满堂笑声。
「谢谢大家这么热烈的反应，我很开心。」温红望着眼前一片欢乐景象，颇欣慰地感慨，「说真的，我本来还很担心会跟媒体处不好呢。」
天！这女人可以更白目一点。
事情演变至此，就连一向冷静自持的麦哲伦也不禁翻了翻白眼。
他走近温红，却见她忽然抛来一朵粲笑。那笑，令他从不迟疑的步履一凝。
「……其实你们刚刚说得没错，豹队的球员真的很不赖哦。」她转回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发言，「平常他们都包得紧紧的，大家可能不觉得，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们体格真的都超赞的。」玉手交握，墨密的羽睫眨了眨，唇畔浮漾的笑意甜美。「一级棒哦！」
不会吧？记者们全呆了，谁也想不到这年轻女孩真的当场发起花痴来。
「很多人批评我们的球员太年轻，对战经验不足，所以战绩才这么差。可我要说一句，就是因为年轻才有看头，谁愿意看一群欧吉桑打球啊？你们说对不对？」她偏头娇声问，神态俏美可爱。
众人你瞧我、我瞧你，相对无言。
「李小姐，」她直接点名，「你愿意吗？」
李碧珠愣然。
「我想你不愿意吧？」温红浅浅一笑，径自替她回答。「运动比赛嘛，谁都想看体魄强健、爆发力超强的年轻人炫技，谁愿意看一群跑没几步就气喘吁吁、秃头兼大肚子的老男人？我说那有点倒胃口。你觉得呢？」
李碧珠还是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说我们豹队球员年轻，不但不是负累，反而是最大的资产。就因为他们年轻，所以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因为年轻，不用整天为新陈代谢系统退化烦恼，随随便便健身就可以练出好几块肌肉，迷倒一海票女人。你说对不对？」
「呃，这个嘛──」
会场的空气变了，记者们收敛嘲弄的笑容，拿出纸笔，开始做起笔记来。
而一旁的麦哲伦，镜片后的眸也闪着奇异光芒。
「温小姐，我是ＸＸ时报王永平。请问你为什么接下星宇豹队球团经理的职务？」一个男性记者紧接着提问。
「咦？这还用问吗？你们刚刚不是已经帮我找出了答案？」温红唇弧甜甜扬起，「当然是因为我超『哈』星宇豹的球员啰。」
「嗄？」辨不清她是嘲讽或认真，王永平只能苦笑。他顿了顿，继续问：「听说你研究所才刚毕业，以前除了在球场打工外，没有任何棒球相关经验，为什么豹队会聘你为球团经理？」
「这个嘛，是秘密哦。」温红说，神秘兮兮地眨眼。
秘密？记者们这下可好奇了，纷纷竖起耳朵，聚精会神。
「说来挺传奇的，其实……」
Shit！麦哲伦在心里低咒一声，再度往前跨一步。这没神经的女人该不会当场公布老头的遗嘱吧？如果她敢，他不保证自己不会当众掐死她。
「……我也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