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她眼神冰冷,语气更加淡漠。
他摘下墨镜,嘴角扬起任何女人都会为之沉醉的微笑,“来接你。”
“我可不记得与你有约。”她眉眼不动。
“你现在有了。”他只淡淡一笑,右手搭上她的肩。
她肩膀微微一沉试图躲开他,他却不容她轻易闪避,俯头缓缓贴向她耳际,“不许躲我。”
“你凭什么命令我?”
他短促一笑,温热的气息扰动着她敏感的耳垂,“为什么不答应我?难道你不想让之鹤那家伙稍微吃点醋吗?”
她翠眉立即一拧,“你——”
“他正看着呢。”
徐清晓一惊,不觉仰起脸庞,眸光精准地朝黎之鹤研究室那扇窗户望去。
他果然在那儿。
即使隔得如此远,她仍可以清楚感应到他正凝望着他们的眼神——默然、深沉,教人无法猜透的眼神。
他不想阻止他们吗?他就这样默默看着她和黎之鹏离去?
她轻轻合上眼帘,沉淀纷乱的思绪。
“怎么样?跟不跟我走?”
她再度张开清亮的眼瞳,“你究竟来做什么?”
“谁?”她漫漫问着,不待他回答,便注意到原先隐在黎之鹏身后的娉婷倩影。
莫非又是他另一名新宠?徐清晓不带感情地猜测着,但当那女人自他身后走出,她细细看清那人自信从容的神气时,又觉得这女人与黎之鹏那些莺莺燕燕大不相同。
就连她看黎之鹏的眼神,也不是那些女人一贯的妩媚诱引,而是一种恍若兄妹之间的亲昵之情。
在瞥了黎之鹏一眼后,她将眸光定在徐清晓身上,含笑的眼瞳澄澈有神,“你好,敝姓齐,齐思思。”
又是一个齐家的女人!徐清晓心头一紧。
她发现齐家的女人各有一种荡人心魂的美,齐早儿像一朵无法轻易亲近的玫瑰,齐晚儿像不可捉摸的空谷幽兰,而齐思思——她那种神秘难解的气质该怎么形容呢?一种淡淡的、却又深刻在人记忆中的气质,仿佛某种在黑夜中浮移的暗香......
徐清晓怔怔地望着那只朝她大方伸出的玉手,差点忘了回应。
终于,她也伸出手,“你好,我是徐清晓。”
“我听说了。”齐思思嫣然一笑,“本来昨晚就该在黎伯伯寿宴上见到你了,临时有一些事不能去。”她一直那样笑着,却又在不着痕迹中默默打量着面前的人。
虽然并非不友善的眼神,徐清晓仍然敏感地察觉到齐思思正借着这个机会评估她。
评估什么呢?
“思思是晚儿的堂姐。”黎之鹏在一旁解释,“我们几个从小都玩在一块儿的。”
“所以特别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之鹏如此神魂颠倒。”齐思思自然地接口,接着眼眸转向黎之鹏,黑幽幽的眼瞳盯了他好一会儿,“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黎之鹏默然数秒,徐清晓讶异地发现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显得有些慌乱,仿佛她可以轻易看透他。
好半晌,他才低声开口,“可以帮我?”
“好。”齐思思一口答应,接着再度转向徐清晓,礼貌地微笑道,“那么我先告辞了。”
徐清晓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往系馆内走去。
“她上哪儿?”
“找之鹤。”
她忽地旋身面对黎之鹏,他嗓音中一种特别的腔调掀起她一阵不祥的预感,“找他做什么?”
黎之鹏盯视着她,幽黑的眼眸似乎微微漾着嘲讽之意,“你很关心?”
她一窒,“不行吗?”
“你爱上他了吗?”
“什么?”她没料到他问得如此直截了当,不禁一怔。
“你爱上我哥哥了吗?”他一字一字地说,眼底闪着危险的讯号。
“我......”她微微惊慌了,在他的逼视下呼吸凝滞,好半响,她终于倔强地撇过头,“我是爱他,那又如何?”
“你笑什么?”
他不答话,在众目睽睽下硬拉起她的手,强迫她与他一起离开校园。
她挣扎着,试图甩开他,“你究竟想带我去哪儿?”
他不容她挣脱,直拉她走出校门,将她硬推人一辆银蓝色的积架,然后坐上驾驶座。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瞪视着他,眼眸喷火。
“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你到了就知道了。他仍不肯告诉她,右手一推档,跑车狂啸一声,闪电奔驰而去。
待徐清晓终于得以离开疾速奔驰的跑车,离开身边神情阴沉的男人时,她蓦地惊觉自己竟然身处墓园。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转身质问,无法抑制一阵寒意窜袭骨髓。
“看清楚你面前的墓碑是属于谁的?”黎之鹏只是淡淡的一句。
她猛然撇过头,瞪着大理石墓碑,“是——她?”
“你知道她?”
她心一紧,“她是——他死去的妻子,齐早儿。”
“不错。”他神情冷淡,黑眸黯沉。“我想,你看过她的相片吧?”
她点点头,“琴室墙上有她的相片。”
“果然!”黎之鹏忽地咬唇,阴暗的神情像想起不愉快的回忆,他沉默半晌,手指终于指向墓碑,“再看一次她的相片!”
她听命调转眸光,相片中的女人与壁炉上那张一样美艳,一样动人心弦,眼眸也一样绽着让人透不过气的光芒。
“我看到了。”
“你不觉得她有些地方像某个人吗?”
徐清晓蹙眉,“谁?齐晚儿?”
“晚儿虽然是她妹妹,可她们一点也不像!”黎之鹏激动地提高嗓音,双手用力在空中挥舞。
“那是谁?”她亦不甘示弱地提高声音。
“像你!徐清晓,像你!”
“什么?”她震惊莫名,身子一颤。
“早儿像你。”他语音暗哑。
“怎么可能......”
“想必之鹤告诉过你,你的气质有些像我曾深爱过的女人。”黎之鹏黑眸紧盯着她,语声干涩,“为了让我爱上你,他以她为模子打造你。”
“他的确那么说过......”她声音细微,感觉心跳奔腾狂乱,一阵不祥的预感深深攫住她,逼得她呼吸不稳。
“那个女人......就是齐早儿。”
“什么?!”他阴沉冷淡的宣告击中了她,令她倒退数步,心底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他是以早儿为模子打造你,你的教养、你的气质、你说话的态度,待人的神气......他全是依照早儿的形象训练你的!”
“我像齐早儿?他以她的形象改造我?”徐清晓心脏绞紧,全身像坠人冰窖,寒冻颤抖。
她......是依着齐早儿的形象被改造的?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感觉你有些地方像早儿,在经过之鹤训练后,你几乎就是她的翻版。他真的把你调教得很好,把你所有的潜质都激发出来了。”
她是那个女人的翻版?这么说,之鹤每次见到她时,是不是总会想起那个女人?
每一次看着她时,他看到的究竟是她,或是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女人?
他所有的温柔与微笑,究竟是只针对她,或者其实是针对那个只存在他记忆中的女人?
“我确实爱她,爱那个选择嫁给我哥哥的女人......之鹤也爱她,甚至比我还深上几分!”黎之鹏激动的语音继续在她耳边回响着,一句比一句更高亢激昂,“他表面上是为了我改造你,其实是想亲手打造一个替代品,因为他一直忘不了齐早儿!他......”
“别说了!”徐清晓倏地捂住双耳,尖叫着想躲开他一句句教人心痛的话语。“我求求你别再说了!”她声音逐渐细微,眼前蒙上水光,“我不要听......”
他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你不能爱上他的,清晓,就像他不应该想在你身上找到早儿的影子......”
“我求你。”她扬起眼帘,几乎是苦苦哀求了,“别再说了。”
黎之鹏却像深陷回忆不可自拔,“从小,我就喜欢早儿。晚儿、思思都是好女孩,偏偏我就最喜欢早儿,怎么也没办法让眼光从她身上挪开。我真的爱她,一直深爱着她,但她却选择嫁给我哥哥——”他倏地扬起眼眸,凌冷的眸光逼得徐清晓一阵冷颤,“你知道那时我有多痛苦?我最爱的女人和我最敬爱的哥哥!我——无法不恨他们,无法坦然面对他们......”
“天!别说了......”徐清晓拼命摇头,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令她头痛,她不愿自己卷入这样的漩涡,却又仿佛已经深陷其中。
“之鹤一向最疼我,他明白我的心情,所以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找上你!”黎之鹏抬起她的下颔,强迫她含泪的眼眸直视他,“他要你成为早儿的影子,要你嫁给我,弥补他从我身边夺去早儿的遗憾。对他而言,你不过是他用来向我道歉的工具而已,你怎能爱上他?”
他激亢的嗓音震动了她,她摇摇头,不自觉倒退好几步,“我不相信!他——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他不是对我毫无感觉......”
“他当然对你有感觉!”黎之鹏冷冷截断她微弱的反驳,“因为你是他依着早儿形象打造出来的替代品,看着你就让他想起她......”
“不是的!我知道不是......”
“清晓!”他扬高声音,仿佛无法忍受她抗拒的态度,“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认清现状?之鹤根本不在意你,他要的只是一个能取代早儿的女人!”
徐清晓只是瞪视着他,无法吐出只言片语。这对她而言是个太重的打击,她无法想像原来自己在黎之鹤心中只是一个替代晶,只是用来向弟弟求和的工具。
“清晓,嫁给我吧!跟我在一起。”他摇晃着她的肩,“之鹤也会要你这么做的。”
她木然任他摇晃,半晌方低低开口,“如果之鹤只是将我当成替代品,那你呢?你又为什么执意想娶我?”
黎之鹏一愣,眸中闪过一道又一道异样清辉,之后才镇定开口,“因为这一次我再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女人投人他的怀抱。”
“什么?”
“你是属于我的,清晓。”他眸光定定圈锁住她,“就算是之鹤为我找来的礼物也好,我要定了。”
“你也把我当成齐早儿的替代晶?”
他不语,默认了。
她怆然一笑,语音凄然,“我比得上她吗?”
“你绝对比她好!”他一字字几乎是从齿缝中逼出。
“是吗?”她却无法相信。
她真比得上在他们兄弟心中盘桓这许多年的女人吗?就算她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假装,野花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玫瑰。
对黎之鹏而言,她不过也只是个替代品罢了。
“她不是替代品。早儿,她不会是。”
黎之鹤仰起头,正对着壁炉墙上挂着的巨幅相片,湛幽的黑瞳定住相片中巧笑倩兮的女人。
自她真正离开他的生命后,他从不曾单独走进这间房。
这里,是他特别保留给她的,只属于她的圣地。
“我让清晓进了这间房,我让她自由使用这架应该只属于你的钢琴——你恨我这样做吧?”黎之鹤低低对已去世的妻子说道,幽深的黑眸掠过不寻常的异彩,仿佛暗沉不见底,又似浮移着淡淡的嘲讽,“恨我让另一个女人走进原本只属于你的圣地,使用只属于你的物品。”他停顿数秒,举起盛着金色酒液的玻璃杯嘲弄般地朝墙上一敬,“你一向痛恨与人分享东西,一向认为这世上的一切都该以你为中心,围绕着你旋转......如果你知道,你曾经自信会永远爱你的男人如今正为另一个女人着迷,想必在地下也会睡得不安稳吧?”
他微微一掀嘴角,一口饮尽浓烈醇酒。
“之鹏向清晓求婚了,你讶异吧?”他忽地抚额,唇间泄出一阵低沉笑声,“没想到他也有能放下你的一天。”
黎之鹤放下玻璃杯,孤寂挺拨的身躯来到玻璃窗前,幽然凝望窗外夜景。
这间位于顶楼的公寓有着绝佳视野,透过落地窗俯视车灯与霓虹串成的流线时,总让人兴起远离尘世喧嚣的异样感觉。
偶尔,这种微微带着优越的异样感会悄悄混和着一丝寂寞。
他们俩——现今该在某个山顶欣赏灿烂夜景吧!或者,就在属于之鹏的鹏飞楼?
他们看的是与他同样的夜空,或者完全是宇宙的两极?
她说她爱他,但她不应该爱他的,她该爱的人是之鹏,他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黎之鹤顿觉心脏一阵抽痛,不觉握紧拳头,泛白的指节顺着玻璃窗滑下,留下清楚的痕迹。他闭上眸,额头抵住沁凉的玻璃。
在这样浪漫静谧的夜晚,之鹏会忘了早儿吧?或许刚开始清晓是以神似早儿的气质吸引了他,但在相处后,之鹏该会渐渐发现清晓与早儿其实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这一点,他也是经过将近两个月的相处,才真正体会到的。
“所以早儿,你放心吧,总有一天之鹏会完完全全忘了你的,清晓会完完全全进驻他心中,再没有你容身之处。”黎之鹤再度旋过身,朝墙上的丽人淡淡笑着,“到那时,我的计划便真正成功了——而我也能放心去处理晚儿的事了。”
他忽地合上眼帘,想起齐思思今天傍晚到他的研究室来。
她是前来转达齐天浩的请求的。
“之鹤,叔叔的身体愈来愈坏了,他知道我跟你一向谈得采,要我转达他的请求。”
当时他默然不语,其实已猜着几分她的来意。
“他希望你能照顾晚儿。”
“我说过,身为晚儿的姐夫,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不是以一个姐夫的身分——而是丈夫。”她果然一语直捣黄龙。
“思思......”
她却俐落地打断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与晚儿只是兄妹之情,不适合结婚。”
他微微苦笑,“既然你明白,又何必前来说项?”
“因为我并不反对。”
他的眉宇不由得微聚。
“晚儿确实需要人照顾,而从小最呵护她的你也确实是最佳人选。”
“但我......”
“莫非你心中另有所爱?”她静静凝视他,仔细而锐利的,仿佛要猜透他的心。
他立即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答应叔叔吧,毕竟你是他最信任的人。”
“晚儿不会答应的。”
“你怎能确定?”
他还是苦笑,“她或许看来柔弱,其实倔强得很。她不可能嫁给我的。”
“你倒了解她。”
“这世上怕没比我更了解她的人了。”
齐思思闻言翠眉一挑,深深凝视他,眸光若有所思。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只是觉得好笑。”她摇摇头,轻描淡写的说:“你如此了解晚儿,为何反而不了解自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