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再接受我的训练了,不必再勉强自己。”
“我不明白......”
“我们的协定取消。”
“什么?!”
“你放心,我还是会继续照顾你的母亲和弟弟的,也可以继续帮助你念完大学。”
“这是什么意思?你提供我经济援助,却不要任何代价?”
他默默颔首。
“为什么?你不信任我可以做到吗?”她紧紧蹙眉,说不清心内是何滋味,仿佛是极度的失落,又像满心不服气;“你不认为我可以成为真正的淑女,能打动你弟弟的心?”
“我相信你,可是......”
“可是什么?既然相信我,为什么不要我继续?为什么要取消我们之间的协定?”她悲愤莫名,声调愈来愈高,“你以为我会平白无故接受你的援助,却不付出任何代价?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你要韵标准,我还是会做!这是当初讲好的条件,不是吗?”
“可是我不希望你变成现在这种模样!”他也忍不住提高了嗓门,“我不希望这件事让你那么痛苦!与其看你这副样子,不如取消这个协定!”
“老师......”她怯怯地,似乎被他忽然的高声吼叫震住了。
黎之鹤心神一凛,这才恍然察觉自己方才的失控。
怎么搞的,他竟然对一个女人大吼大叫起来?他已经好几年不曾这么激动了,就算再怎么愤怒、再怎么心绪激昂,他总能轻易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轻易显露,怎么现在却——
他瞠目结舌,茫然瞪着眼前这个也正怔怔望着他的女孩。
她竟有办法轻易让他失控......
“对不起。”他终于微微苦笑。“我吓着你了吗?”
她摇摇头。
“我并不是质疑你的能力。”他温和地解释,“只是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
“我愿意。”她立刻打断他,“我要继续o”
“清晓一”
“我不能欠你人情,老师。”她语声坚定,“我想继续念书,也想我家人能过比较舒服的生活,所以我需要钱。但我绝不愿意不劳而获,我愿意付出代价。”
“即使这个代价很痛苦?”
“即使这个代价很痛苦。”她点点头,坚定地重复。
他无法不为她心折。“你比我所认为的坚强,清晓。”
她默然不语。
他幽幽叹息,“我只觉得奇怪,今天从天母回来时,你不是还一度怀疑自己吗?”,她一阵怔仲,“我——”
“你当时不是还认为自己永远没办法改变?”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她犹豫着,“就算我能骗得天下人相信我是淑女,也骗不了你。”
“骗我?”他—呆,“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一咬牙,“就算我真的能成为让男人都会心动的女人,在你眼中,我仍然只是徐清晓,一个黄毛丫头。”
他怔忡许久,而后嘴角扯起迷人的微笑,“你不需要讨好我,清晓。”
“我知道。”
“在令所有男人惊艳的同时,你也希望能令我惊艳吗?”
徐清晓别过头,不敢看他仿佛带着嘲弄的表情,“我知道你永远不会那样o”
但他却不容她逃避,单手轻轻挑起她下颔,目光专注地锁定她,“我很高兴你介意我对你的看法,也很荣幸你将我列入意欲征服的对象之一。可是清晓,你其实不必担心的。”他温柔地说道,磁性的嗓音像某种催眠魔咒,“我早就臣服在你的魅力之下了。
若不是欣赏你、肯定你,我不会与你立下这个协定。我知道有一天你会蜕变的,因为你本身就具有打动人心的潜质,我只是负责激发它而已。你明白吗?”
“我......明白。”在他温柔眸光的凝视下,她只能茫然点头,其实她一点也不明白。
“你不需要讨好我,不需要在意我的看法,你要做的只是尽情发挥你的魅力;你需要的是自信,相信自己能令任何男人为你心动。”
“就像你的妻子吗?”她怔怔地问。
“什么?”他浓眉忽地一蹙。
“照片上的她看起来十分有自信。”
他默然数秒,方才还闪着耀眼光芒的眼眸忽然一黯,“是的,就像她一样。”
她点点头,“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他的眸中倏地射出某种激烈的星芒,“你应该像她,但不可以太像她!”
她一愣,呼吸因他激烈的眸光完全无法顺畅,“什么意思?”
然而他却没有解释,只默默抬起手,顺着她挺秀的鼻尖抚到柔软的红唇;那动作如此温柔,仿佛蕴藏着极深的情感。
徐清晓只觉全身一颤,僵立原地,无法思考。
“回房睡觉吧。”终于,他在她额前轻轻印下一吻,转身离去。
她眨眨眼,痴痴凝视那扇他离去的门扉,直觉今晚自己将会一夜无眠。
第五章
她静静伫立在书房门口,黑眸凝视着房中央的男人。
他站在黑色檀木书桌前,桌面摊开一张大大的宣纸,而他低俯上半身,正挥动着毛笔。
他正在写书法。
她静静凝望着他,看得愈久,心脏愈是莫名绞痛。
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呢?即便是专注地写着书法,他英挺的浓眉也还是微微蹙着,让人有想为他抚平的冲动。
为什么他的眉头总是微微锁着,黑眸总是深不见底,像拼命压抑者感情似的?
她真不了解他。
这段日子与他相处,在他的巧手调教之下,她一日比一日成长,一日比一日变化更大,但唯有这一点是不变的。
她似乎永远也无法弄懂他藏在心底的究竟是什么,永远摸不清他心中对她是何想法。
她变了,她自己明白这一点。
许多同学也都说她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谠也奇怪,清晓。”昨日小臻就这么对她说道,“说你穿着打扮变了也不是,脸上也没有化妆,怎么看起来硬是比以前漂亮许多?”她只是淡淡地扬眉,“真的?”
“真的,怎么说呢?好像多了点妩媚,顾盼之间带着风情,气质也更加高贵自然了。”
“得了吧,小臻,你当你在写小说吗?别把那些形容女主角的用词用在我身上。”
“我是说真的!”小臻强调似地比了个夸张的手势,“你自己难道没有感觉吗?最近那些男生愈来愈迷你了,走在路上都频频向你行注目礼。”
说实话,她确实没有感觉。
从前的她或许很以吸引那些男同学为乐,走在校园路上时,确实也会注意男孩子望向她的欣赏眸光,但现在的她只是笔直地朝目的地前进,踏着比从前坚定的步伐。
她会微微带着笑,偶尔对认识的同学点点头、打打招呼,这其中自然有不少是男孩子,但他们是否带着仰慕酌眼神看她,她一点也没注意。
是更加自信了吗?或者这些年轻男孩的爱慕对她而言已不再重要?
“如果不是知道你对那些男孩子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真会以为你恋爱了。”
她心突地一紧,“恋爱?”
“人家不是说吗?恋爱中的女人都会变得更迷人,除了恋爱,我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让你看起采跟以前不同,但是你又不像在谈恋爱......”
“当然没有。你别胡思乱想了。”
“我想也是。”小臻清朗地笑着,“虽然那些男孩子比从前更仰慕你,却没有一个敢采取行动。”
“这又是为什么?”她不解。
“因为你的气质。你知道吗?现在的你看起来像一朵高不可攀的玫瑰,虽然芬芳迷人,却是有刺的。”
她——有刺?
他对她的训练果然还是起了效果,他已经成功地把她从一朵普通的小花改造成他人眼中有刺的玫瑰。
至少在这些大学同学眼中,她是变了。
他呢?他感受到她的改变了吗?在他心中——对她究竟是何想法?
她似乎愈来愈受欢迎了。
他心神一阵不稳,蘸着墨砚的动作一歇,不自觉地蹙起眉。
最近的她仿佛成了学校那些大男孩们心目中的女神,他们望着她的目光总是带着惊艳、欣赏与无法克制的爱慕。
光在课堂上,他就不只一次抓到那些男孩看她看得入迷,将他上课的内容全当成耳边风;更别说当清晓走在路上,那些男孩总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流转目光了。
就连系上几个教授也抵挡不住她的魅力。
“四年级那个徐清晓是怎么回事?近来好像愈来愈美了。”
“会不会是恋爱了?女孩子家谈了恋爱好像都会变得特别漂亮。”
那不是因为恋爱。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不是因为恋爱改变了清晓,而是她终于发挥了她与生俱来的魅力。
仿佛一朵躲在黑夜最角落的玫瑰,总羞涩地含着苞,一日却忽然苏醒了,迎着晨曦绽出最迷人的笑颜。
是他亲手推动了她的绽放。
他应该感到高兴的,不是吗?毕竟当她一日日更接近男人心目中完美的女神,离他实现计划的日子也愈来愈近——
离让她与之鹏见面的日子也愈来愈近。
他蓦地闭了闭眼,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念头莫名地令他心痛。
他只是——无法想像已经融人他生活的她离开。
离开他,投入之鹏的怀抱......
一阵细微的声口向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他,黎之鹤抬头,眸子与静静站在门口的女孩相对。
她望着他,唇边带着甜甜的笑,刚刚洗净的头发还是半湿的,几绺发丝不听话地垂落额前。
他禁不住呼吸一屏,有股奇异的冲动,想为她拂去那几绺调皮的发丝。
“老师在写书法厂她走近他,送来一阵刚刚沐浴过后的清香,扰动着他的鼻子,心跳亦缓缓加速。
他心神一凛,连忙低头,毛笔沾了沾砚台上的墨。
“这是老师闲暇时的娱乐吗?”
“嗯。”他点点头,“书法可以镇定一个人的心思。”
她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你心神不定吗?”
“咦?”他一怔,不觉扬起头。
而他立刻便后悔了。
不知怎地,视线一接触到她清秀的容颜,他的呼吸便乱了节奏,心跳更是律动得狂野。
“你说书法可以镇定人心,这表示你现在处于心绪混乱的状态哕?”她调皮地眨眨眼,“要不要说出来让心理医生听听?”
“什么?”黎之鹤怔怔地问,有几秒的时间只是茫然地盯着她微微颤动的玫瑰唇瓣,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弄懂她话中的含意。“古灵精怪的丫头!”他半带无可奈何地摇头。
她却只是流泄一阵清朗的笑声。忽地,她纤巧的身影翩然旋开,正当他迷惑她要做些什么时,她清丽的笑颜又映人他眼帘o“要不要来点酒?”她嘴角勾着笑纹,递给他一罐冰凉的啤酒。
他伸手接过放在桌角,“谢谢。”
“你不喝吗?”
“现在不渴。”
“那怎么行?”徐清晓挑挑秀丽的眉,“老师难道不曾听闻过古代那些狂放文人都是有酒才有字的吗?王羲之的狂草为什么有名?就因为他是喝酒的时候写的。”
她俏皮的神情勾起他的微笑,“这是哪儿得来的理论?”
“我亲自考证的。”她一本正经地说:“比方说竹林七贤、唐宋八大家、苏门四学士,哪一个不是顶尖的才子?又有哪一个不嗜酒好肉?这证明了酒鬼与才子是一体两面!”
“这么说,为了写出好字,我得听从你的建议多喝点酒哕。”
“这是当然的。”她夸张地点头,一面仔细欣赏起他的字,“老帅这几个字写得是不错,只可惜少了几分放荡不羁。‘斜风细雨不须归’是何等潇洒,应该再写意随性一点。像你这样老皱着眉头,怎么可能写得好?”
“徐老师好像对书法挺有研究的嘛,”他半开玩笑,“不如请你示范指教一番。”
“真的要我写?”
“你就写写看吧。”
“好!”徐清晓用力一甩头,随手开了桌边的啤酒就灌了一大口,接着抢过他手上的毛笔,蘸了蘸墨,就是一阵如疾风暴雨般的狂书。
黎之鹤望着她,起先唇边尚泛着淡淡笑意,不久笑纹便逐渐消逝了,神情转为深思。
徐清晓写的是同样的七个字——斜风细雨不须归。
但与他接近王羲之行书的笔锋不同,她摹拟的是宋徽宗的瘦金体,细细瘦瘦的字体虽然带着女性独有的婉约秀媚,却奇特地隐隐蕴着一股豪迈之气。
他早听说过她在写作上的丰沛才气,却没想到她连书法也如此精妙。
原来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虽然与她相处了一个多月,但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她,就连她写得一手好字,他也是今日才得以见识。
她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他不晓得的?有多少能力是他料想不至的?
徐清晓仿佛感应到他异样的眼光,清亮的眼眸迎向他,“我写得怎样?”
“很好。”他发自内心地赞赏,“出乎我意料之外。”
“那为什么你会是这种表情?”
他一愣,“我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吗?”
徐清晓凝视他数秒,忽地两道秀眉弯弯挑起,眼眸点燃慧黯的笑意,接着轻抬藕臂,毛笔在他鼻上轻轻画上一笔。
有几秒钟的时间,他仿佛不明白她做了什么,只愣愣的定在原地。
她却忍不住笑了,清脆如风铃的声音撞击着他的耳膜。
“你——画我鼻子?”他连声音都变了。
“不可以吗?”她吐吐舌头,继续大胆地在他两颊也各添上一笔,然后偏头欣赏自己的杰作,“很不错嘛。”
“该死的小丫头!”他笑骂着,“你把我的脸当成宣纸啦?”
“要是我真能在你脸上写字的话,肯定洛阳纸贵——不,是台北纸贵了。”
“为什么台北纸贵?”
“因为老师就是活招牌啊!大家见了你脸上的字就知道我字写得多好,全都捧着纸来求我赐字。”她灵动的眼珠不停地溜转,“那台北还不纸贵?”
他恍然大悟,既是好笑又忍不住佩服她敏捷的反应。在瞪视她粲然笑颜好一会儿后,他忽然卷起袖子。
她顿觉不妙,“你想做什么?”
“看看是谁做活招牌!”他语音未落,右手已抢过毛笔,朝她刚刚洗净的脸上画去。
“天啊,救命!”她吓了一跳,开始抱头鼠窜。
“别逃。”
“别来!”她一面满厅躲着,一面高声抗议,“你是老师耶,还跟学生这样斤斤计较!”
“光明正大的报复才算真君子啊!”他不理会她的抗议,“总比公报私仇,扣你期末成绩来得好吧?”
“你用我的成绩威胁我?”
“你怕的话就乖乖停下来让我写字。”
“我不要!”
“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他一面笑道,一面已抓住她的衣抽,试图定住她的身子。
她一面尖叫,一面挣扎着要躲开,结果两人一个重心不稳,同时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