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晚儿语音细微,“那他会失去一切的;我不能让他跨入那种境地。”
“你真的爱他!”齐浩天猛然倒退数步,身躯摇摇晃晃,“你竟然爱他。”
齐晚儿凝望父亲,哀伤的眸光轻易说明一切。
“晚儿——”齐浩天简直不能置信,无法凝视她纯澈清澄的眼眸。
她轻启唇瓣,正试图想安慰陷入极端震惊的父亲时,眸光却忽地落于卧房门扉,察觉了一直站在那里的男人。
“之鹏——”
黎之鹏对怔仲的她报以大大的笑容,“你说的是真的吗?晚儿?”
她低垂眼睑,咬唇不语。
黎之鹏没再逼问她,眼前的情况早已让他了然于心,他流转目光,寻找着遥控器,然后打开齐晚儿卧房里的电视萤幕,切换到某个频道。
“看看这个,晚儿。”
她随着他的动作调转眸光,却在认清萤幕上的人影时呼吸一紧。
“是严寒!”她一声轻呼,心律旋即不规则地鼓动。
“不错。”黎之鹏愉快地回答、“他正在接受独家访问。”
她却像没听见,眼眸落定电视萤幕上那个俊逸非常却略显疲惫的脸庞,怔怔地听着他与女主持人对话。
“依照严先生方才所解释的,”神情精明干练的女主持人嘴角微微挑起,“丁小姐日前在周刊上公开宣言只是一场误会罗?”
“是的。”
“但是令夫人的失明是确有其事吧。”
她看他下颔一阵轻微的抽动,“是,晚儿从前确实看不见,但已于不久前复明了。”
“就是前阵子她住院那段期间吗?”
“是的。”
“但严夫人之前曾在公开场合露面过好几次呢,她看来和平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啊,她是怎么掩饰失明的事实?”
“晚儿在十二岁那一年就完全失明了。这十几年来,她一直是坚强地学习在黑暗中处理一切,我也常常因为她动作的流畅优雅而感到震惊不已呢。”他神色平静,嗓音却藏不住浓厚的感情,“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她心脏微微一牵,理着女主持人神情一凝,“你同情令夫人吗?严先生,”她问话尖锐起来,“因为同情她所以娶她?”
“我的确因为晚儿的坚强而更加欣赏她,”他更加冷静,眼眸也更加深不见底,“我相信这不是一种同情。”
“有传言指出你现在和令夫人正在分居中,是吗?”
“没错。”
严寒俐落的回应让她呼吸一紧,她看着他两道浓眉微微一蹙。
“你们婚姻出现危机了吗”
他没有回答,抿紧唇。晚儿心脏跳得更快了。
“严先生,”女主持人进一步逼问,“你们是否考虑离婚?”
严寒沉吟良久,“我确实签了离婚协议书。”
他签了?为什么?齐晚儿迅速瞥了呆立一旁的父亲一眼,后者神色带着淡淡伤感。
是爸爸逼他签的。她立即明了这一点,心脏开始撤紧。
“那么是你主动提出离婚的要求吗?严先生,为什么?”
“并非我主动提出离婚。”
“那么是令夫人罗?”
“也不是她。”他涩涩地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总之,”严寒有意回避她的问题,“我认为让晚儿离开我是比较明智的决定。”
“能够解释一下你的论点吗?”
“我配不上她。”
他蕴含着极端痛苦的嗓音震撼了她,一道冰凉的冷意瞬间窜过她全身,她伸手掩住唇,阵中开始漾起泪水。
“为什么配不上?”
“她太善良了,一心一意信任我,而我其实只是个连自己的渴望也不敢面对的浪荡子——”
她忽地一声呜咽,眼眸再也看不清他端正的脸庞,耳朵也听不清他低哑的嗓音,滚烫的泪水纷然碎落,流过她沁凉的脸颊。
“接下来的问题我想是所有观众最感兴趣的了。”女主持人对他微笑,“可以请你照实回答吗?严先生。”
终于来到最后了。这样的折磨终于可以结束,或者,是另一个更加苦痛的折磨的开始?
严寒自嘲地轻扯嘴角,“请说。”
“你曾经对记者说过齐小姐有一双仿佛可以涤净人类心灵的透明眼眸,”她停顿两秒,你现在还是如此认为吗?“
他半闭眼眸,“是的。”
“她也涤净了你的心灵了吗?”
“或许有一点吧。”他强迫自己平静地回答,“我并非一个十分受教的人。”
“你希望得到女神的解救吗?坠落天使。”她若有深意地问。
他蓦然扬起眼瞳,罩着一层雾的黑眸显得更加深沉。
女主持人的心跳禁不住一阵加速,传言一点也不夸张,他这对眸子果真教人难以自持。
“我想,每一个坠落天使都忍不住渴望救赎。”他语音是不可思议地沙哑。
她得尽力维持呼吸平稳才能继续访问,“最后一个问题,严先生——你爱她吗?”
严寒沉默良久,好半晌才自嘴角牵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保留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优闲地站起身,朝主持人伸出右手,“很荣幸和你对谈。”
“等一下,严先生。”她比了个手势,“有位小姐在线上,她想直接和你对谈。”
他轻轻蹙眉,“我不晓得你们接爱现场Call—in。”
“只是这一次。”
“很抱歉,我不想——”
“是你的妻子!”她抢在他拒绝前冲口而出。
“什么?!”严寒一阵失神,不禁跌座椅上。
见他激烈的反应女主持人禁不住一阵轻笑,她微微顿首。接着,一阵清柔如向晚微风的嗓音轻轻拂过他耳际。
“严寒,你好吗?”
“还好。”他愣愣地,“你呢?”
“我也还好。”
“你想做什么?晚儿。”
“……有些事想对你说。”
“什么事?”
“我没有签字,严寒。”
“你没签……什么?”极度的震惊让他只能怔怔地回应她,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
“离婚协议书。”她低声说道,语音沙哑,“我不想离婚。”
“你——不想离婚?”
“我才是那个配不上你的人;严寒,我才是那个一直躲在象牙塔里,不肯面对现实,面对自己的女人!”
她语气忽然激动起来,一连串地说道,“多年来我一直封闭自己,但其实我一直希望有人能了解我,我、我希望……”她忽地顿住,像无法继续说下去。
“你希望什么?”他终于回神,屏住气息轻声问道。
“我想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她终于坦然回应。丝毫不在意她是在一个对千万住户传送的公共频道上公开宣言。
严寒闻言怔了好半晌,“待在一个像我一般,经常把你弄哭,甚至没办法好好护你周全的浪子身边?”他强调着。
“是的。”她细声细气地道。
他心情倏地飞扬起来,“你真傻,晚儿。”
“傻的人是你。”
“为什么?”
她沉默数秒,接着清柔的嗓音重新扬起,“因为我大概晓得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他一拐,“最后一个问题?”
“方才主持人问你的。”她提醒他。
严先生,你爱她吗?
她知道答案了,她竟能轻易看透他心意!
严寒忽地摇头,进出一阵自嘲的朗笑,而他还一直以为自己能在公共频道掩饰自己的感情呢。
他笑得爽朗,让一旁的主持人以及许多紧盯着莹幕的观众也在同一瞬间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微笑。
他们想,这才是今晚这个节目的最高潮。
第十章
微风轻轻地吹着,飘送着独特的清香。
齐晚儿躺在柔软的草皮上,让凉凉的风轻拂着她全身。而躺在她身边的,是那个侧身专注凝视她的严寒。
曾经迷煞众女子的颓废黑眸现在盈满着柔情,总是嘲讽着世俗的嘴角如今也只漾着温和笑意。
齐晚儿合着眼,羽状的眼睫微掩,“可以告诉我了吗?”
“告诉你什么?”严寒玩弄着她黑亮的发丝。
“上次那个女主持人问你的,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哪个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逗弄着她。
“我想听你亲口说。”她撒着矫。
他轻轻一笑,在她耳边吹着气,像在挑逗她,“听好哦,这句话我只说一遍。”
她微笑等待。
“我爱你。”他语音低柔。
洁白的脸颊瞬间匀上嫣红,笑意随即布上眼角眉梢,她凝望他,温柔地拉下他,“我也是。”
在一阵深吻过后,两人终于气喘吁吁地放开彼此。
接着,是一阵气息急促的笑声。
“你上回的现场call-in可让我大吃一惊呢。”他轻点她的鼻尖,“竟然当着那么多的观众面前向我表白。”
她羞涩地笑,陶瓷般的脸颊更加红艳不可方物,“不晓得他们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这个嘛——”严寒吊着她的胃口。
“究竟怎么说的嘛?”
“有人说你根本从来没有失明过,有人说我们的分合只是个幌子,有人说我们在做秀——而这些人一致认为这一切只是为了促销Pure搞出来的宣传花招。”
齐晚儿蓦然启唇,抖落一串水晶相互敲击地声响,她高高举起严寒方才送她的香水欣赏着——温雅的素心兰造型,透明的瓶子,透明的瓶盖,就连里头香水也像最清澈的流水一般完全透明。
“它让我想起你的眼睛,完全的澄澈透明,不沾染一丝尘埃。”他低声说道,透过温照的阳光注视着那朵精巧细致的素心兰。
“像杯白开水吧?”她开着玩笑。两人同时想起丁维安曾经说过她只是一杯白开水。
“是素心兰。”严寒却一本正经地回应,嗓音充满浓浓感情,总是静静躲在一旁,却只有我注意到的素心兰。“他伸手抚过她脸颊,双唇随之烙印,”总是坚强独立,只有在我面前才会脆弱的素心兰,只对我一个承认你的寂寞——“
齐晚儿笑了,躲着他细细碎碎落下的吻。“Pure上市后究竟反应怎样?”她试图以转移话题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
“席卷整个市场,”他回她一抹微笑,“上柜第一天就造成抢购盛况。”
“真的吗?那就好。”她粲然微笑,在草地上懒懒舒展着四肢,“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就好了,即使他们说我作秀也没关系。”
他凝望她坦然平静的容颜,强烈的感动震颤他全身。
她真的爱他,他怎配她如此珍爱?
“晚儿,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看。”
“什么?”她转过清澄眼眸望向他。
“记得我跟你说过,鹏飞楼其实是出自我的设计。”
“当然啦。”她娇悄地白他一眼,“你倒好,瞒了我这么久。”
“只是一张乱七八糟的草图,我会尽力修改。设法让它尽善尽美……”严寒吞吞吐吐,到最后眼眸索性调离她脸庞不敢看她,“我一定会尽我全力……”
“你在说什么啊?严寒。”她感到莫名其妙。
“这个。”他从身侧取出一个圆筒递给她。
齐晚儿心一跳,蓦地坐起,愣愣地打开筒取出一张卷成一束的纸。
她颤抖着双手摊开纸,“一张蓝图!”
“是我画的。”他低声答,依旧没有看她,“只是草图而已。”
“这是你设计的吗?严寒。”她兴奋非常,言语洒落完全的愉悦,“你决定重拾你对建筑的兴趣了吗?”
“是你让我鼓起勇气的。”他终于回眸看她,黑眸漾着点点笑意,“你父亲将一部分地产与建筑事业交给了我,我打算一面跟着专业建筑师学习,有一天要完全凭靠自己的力量完成这座宅邪的蓝图。”
“真的吗?”她笑容灿烂。
“或许要五年吧,也许更久。”严寒低喃,语气却坚定异常,“等东亚真正赚了钱,我也能够完成这张设计图之后,我打算亲自着手兴建。它是我——”他眸光锁定她,“送给你的礼物。”
“送我的?”齐晚儿不敢相信,语音发颤,鼻尖泛上一阵酸意。
“为了感谢你拯救了我,让我终于勇于面对自己,勇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哦,严寒。”她深吸一口气,泪珠却不受她控制悄然落下,“你才是那个打开我心门的人,是唤醒我面对这个世界的人,是引导我重见光明的天使。我是为了想见你的从黑暗中张开眼睛,因为爱你才停止欺骗自己,是你解救了我……”
严寒怔怔地听着,痴痴地凝视她。“不,”好一阵子后他终于恢复了说话能力,语音沙哑道,“你才是那个为了涤净我心灵,下凡来解救我的女神,是专属于我的纯真而美丽的女神;就像一朵静静开在空山幽谷中的素心兰,洁白高雅,不染一丝世间尘埃。”
是他的素心兰,不是一朵总是得不到任何人注意的素心兰,而是一朵只渴求他注意,他也视之为唯一的素心兰。
“知道我打算将这座宅邸命名为什么吗?”他爱怜地问她。
“什么?”她仰起清丽泪颜直视他。
“爱晚园。”他低声回答,一面俯下头,为永恒的誓言封缄。
此刻,沁凉的微风正轻轻拂过,挑起两人缠绕在一起的黑色发丝在风中旋舞飞扬。
而远处,微风同样卷起一个白衣女子衣袂翻然,逗得她席卷千万人心的透明脸庞荡起清纯笑意。
她在青翠如茵的草原上路塘独行着,轻盈的步履,让人有股错觉她会一直像那样走下去,走到草原尽头,走出那面高高立起的看板。然后,在你不知不觉间,走入你从不轻易开启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