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不是因为那家伙吻技高超的关系,事实上他根本只是将自己的两瓣嘴唇紧紧地烙在她唇上而已,离所谓法国式的热吻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但只是这样,也够她激颤不已了。
都是因为她太纯情了。
若不是因为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他这样亲昵地碰触她,她会只因为唇瓣与他紧贴就全身发软,到现在还激动难抑?那家伙又不是长得特别帅,也不见得性感到会让女人六神无主的地步,跟出现在她梦中的骑士可差得远了。
对,一定是这样。袁真澄愈深入分析就愈确定自己之所以会那么激动,完全是因为从前没有类似体验的关系,跟对象是不是他完全无关。
当然,她是不讨厌他的吻啦,不过换做别的男人她可能也同样享受。
所以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你必须想办法勾引他。」
身后兴奋高昂的嗓音让袁真澄吓了一大跳,连忙旋过身子。
当她看清面前的男人是张瑞元时,悬空的心立即安然落下。
她当然不是不敢面对那个男人,只是不想、不愿、不屑再见到他而已。
「什么事?张先生?」她勉力拉起嘴角,念及现在扮演的角色时又立即改口,
「爸爸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必须想办法让他爱上你。」张瑞元又一次强调,双眸闪着异样的光芒,像是不可思议,又像极端兴奋。
「让谁爱上我?」她莫名所以。
「黎之鹏啊!」
「黎之鹏?」她不觉扬高嗓音,惊怔地望着眼前情绪高昂的男人。
「刚刚那一幕啊!」张瑞元上前两步,激动地握住她双肩,「黎之鹏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你!简直不可思议。就算他是传闻中的情场浪子也不该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当众亲吻第一次见面的女人。」他语声一顿,忽地进出一阵愉悦的笑声,「他肯定是被你迷昏头了。」
「被我迷昏头?」她愣愣地重复。
「是啊,你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征服这个头号浪子。」
「征服……征服黎之鹏?」
「没错。」张瑞元肯定地道,「以他对你迷恋的程度,只要再用点手腕,或许你真能成为让他浪子回头的女人。」
「我才不要。」她翠眉一紧,不觉倒退数步,「为什么我必须这么做?」
「因为我要他成为我的女婿。」
「你疯了吗?」她瞪着眼前神色激狂的男人,「我又不是你真正的女儿。」
「所以我才要你以我女儿的身分钓到这个金龟婿啊!」他理所当然地道,「在我把家琪找回来以前,你必须想办法保持黎之鹏对你的兴趣。」
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袁真澄一只手抚住喉头,美眸跃动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她的雇主为了贪求乘龙快婿竟然要她使手段去勾引男人?而最可笑的是,他不晓得那个他一心渴求的女婿其实也是个冒牌货。
「一百万。」张瑞元忽地开口,「我愿意在你每日固定的酬劳外再加付你一百万。」
「一百万?」她震惊地拉高嗓音。
「不错。」他肯定地点点头,「如果你能诱他向家琪求婚的话就再加四百万,总共五百万。」
五百万。袁真澄呼吸一紧,心脏再次不规律地狂跳起来,
只要她答应演这出戏,她银行的户头就有可能再增加五百万……五百万呢,只要真能赚到这笔钱,离她退休逍遥的日子就不会太远了。
只要她能诱使黎之鹏向张家琪求婚——
黎之鹏向张家琪求婚?袁真澄忽地神智清明,刚刚在心海升起的泡沫顿时幻灭。
她不是张家琪,那男人也不是真正的黎之鹏。
就算她能说服那家伙向她求婚,这场婚姻仍然只是永远不会实现的骗局。
她能够这样欺骗自己的雇主吗?
第三章
原来,即使阳光是透过落地窗慷慨地洒落卧房,不见得就会让人感到比较温暖。
袁真澄吐了口气,半带失望的气息在窗玻璃上氤氲一片白色朦胧。
她已经将额头抵在落地长窗上好一阵子了,从刚刚起床到现在。
她想试试看,想试试看从高级公寓最顶层往下看,视野是否会变得比较开阔,心情是否会变得比较舒畅,灵魂……是不是会比较接近上天?
结果是令人失望的。
一切照旧平凡无聊得紧,就算她昨晚睡在千金大小姐的豪华闺房里,今早透过整片墙的落地玻璃沐浴金色晨光,感觉和每一天清晨她在自己那层十几坪大、位于四楼的单身女子公寓醒来时没什么不同嘛。
反倒是因为睡太久了,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
袁真澄再度大声叹气,终于放弃在窗前寻求百万晨景的幻想,转身来到卧房中央铺着波斯地毯的空地,做起身体伸展操来。
会不会是因为这里地段不够好的关系?虽然是仁爱路的高级公寓,毕竟还是位于台北市区,跟那些真正的富豪盖在山区的顶级豪宅还差得远呢。要不然就是因为这里并不真正属于她,所以她才无法从其间体会一丝丝感动。
如果这层公寓是真真正正属于她的,这间装潢高贵气派的卧房是真真正正属于她的,那感觉一定会不一样吧?
所以她才要拼命赚钱嘛,为的就是完成梦想。
一间阔朗优雅的房子,一辆拉风时髦的跑车,一个随心所欲、购物时永远不必考虑标价的优质生活。
为了这些,她是不是该考虑答应张瑞元的要求?答应和黎之鹏交往,最好是能勾引他向她求婚。
但问题不是这个吧?她做着柔软操弯下腰,清亮眼眸瞪着地毯的几何花纹。
重点是他和她一样都只是冒牌货!
天,怎会有这种可笑的事?
袁真澄嘟着嘴,娇艳的柔唇正高高翘起时,一阵清脆规律的敲门声促使它们迅速缩回。她取消了还想多弯几次腰的计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回床上,才刚刚闭上眼,耳边便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
「小姐,该起床了,九点多了。」
她翻了个身,不理会双手轻轻推她的女佣,嘴角甚至还勾出好梦正酣的弧度。
「小姐,老爷等你吃早餐呢,别赖床了。」女佣加重手劲推她,数秒后见她仍毫无反应,索性一把拉开她紧紧裹在身上的被子。
她终于不情不愿地直起上半身,强展眼睑瞪向一脸无辜的女佣,「搞什么啊?人家还没睡够呢!」
「对不起,小姐,老爷吩咐我一定得叫醒你。」女佣充满歉意地答话,「要是不来叫你,你肯定又睡到中午十二点。」
「就算睡到十二点又怎样?反正今天是礼拜天,又不必上课,他干嘛老是这样紧迫盯人?」袁真澄抱怨着,恰如其分地扮演着号称最爱赖床的千金小姐角色,「要吃早餐他自己去,我还要睡!」说着,她从女佣手中抢回被子就要躺回去。
「小姐!」女佣紧紧抓住被子一角,清秀容颜写满为难。
袁真澄瞪她数秒,「怕了你了!」她不情愿地翻身下床,「出去,我要换衣服。」
「什么?」女佣一愣,有些愕然,「小姐不用我帮忙吗?」
「帮忙什么?」
「帮忙你换衣服啊!」
袁真澄一怔。
不会吧?现在还时兴让侍女协助自己穿衣打扮?又不是十八世纪!
「今天不用了。」她用两道颦紧的蛾眉掩饰自己的失言,「我心情不好!」
待女佣终于关上门退下时,袁真澄总算松了一口气。
差点就犯错了。看样子她对张家琪的性格习性捉摸得还不够透彻,还得再多加强注意才行。
她摇摇头,拉开更衣室的门走进去,在成排的衣饰中挑了一件米白色针织衫搭配一件灰色不对称百褶裙。
至少有一件事还是颇能令人兴奋的,那就是能在满满好几排的名牌衣饰中随意挑选想穿的服装。
好了,一百分。
袁真澄面对着落地长镜中梳洗打扮完毕、精神奕奕的自己,唇边漾开微笑。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张瑞元见到她终于在餐厅翩然出现的身影,露出赞赏的笑容。
「早啊,爸爸。」她朝他微笑,在他对面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滚烫的咖啡,然后细心地加上两匙糖,再淋上牛奶。
这是张家琪的习惯,每天早上一杯两匙糖的咖啡,两片抹上奶油的吐司,有时再加上一颗煎得半熟的蛋。
对一向喜欢在早餐大快朵颐的袁真澄而言,这样的早餐分量简直是折磨,但她只能忍受。
一天两万五吔,少吃一点死不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我女儿。」张瑞元忽然冒出一句。
袁真澄吓了一跳,清亮的眼眸迅速扫过四周,确定没有佣人在附近逗留后才低声开口,「你就是因为我长得像她所以才聘请我的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瑞元放下工商时报,举起咖啡饮了一口,一面默默地凝望她。
那充满深思的眸光看得袁真澄全身起鸡皮疙瘩,「什么意思?」
「或者你真是我的女儿?」他喃喃说道,「你跟家琪长得实在太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是他的女儿?
袁真澄瞪着他,懒得费神掩饰自己的震惊。
「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有自己的父亲,只是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她才不可能是他的女儿。或许这男人长得是还不错,可她也无法想像自己有任何一点像他。
「那你的母亲呢?」
她心一冷,「对不起,我想这不关你的事吧?」她语气冰得足以冻结任何人的血流,「你只需了解我是个优秀的P.A.就行了。」
张瑞元倒抽一口气,似乎颇因为她忽然冷凝的神情而震惊,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低低说了一句:「抱歉。」
「没关系。」她微微一笑,像是立即恢复了冷静。
张瑞元沉默半晌,「有关昨晚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袁真澄一愣,刚刚咽下的吐司差点梗在喉咙,她轻咳数声,又连忙喝了一口咖啡,墨黑眼睫如羽毛般翩然扬起,「关于那件事——」
她支吾着,还来不及说什么,今早负责唤她起床的女佣忽然出现她身旁。
「小姐,」她将无线电话的话筒递给她,「你的电话。」
「我的电话?」
张家琪的朋友吗?天,今天是礼拜天吔,别给她找无谓的挑战行不行?
她隐忍住想要呻吟的冲动,接过电话。
「是一位黎之鹏先生。」女佣补充一句。
「黎之鹏?」
听到这个名字,她与张瑞元同时喊了出来,两人接着互望一眼。
袁真澄一颗心直往下沉,她可以清清楚楚地在他的眼中看见兴奋与希冀。
她无奈地撇撇嘴角,对着话筒报上名号,「我是张家琪。」
「真澄,」仿佛是有意的,他低柔地唤着她本名,「今天有空吗?」
「黎先生有什么事?」她冷淡地问。
「我好无聊,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对不起,先生,我可不是供你排遣无聊的工具!」她拉高嗓音,旋即接收到张瑞元朝她投来惊吓的眼色。
她无奈地翻翻白眼,起身躲到餐厅一角压低音量,「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这样质问真让人难过。」话筒另一端传来他夸张的叹息声,「我以为昨晚我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
「你说你要追我。」她咬着牙。
「不错。」他愉悦地承认。
「别开玩笑了!你明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富家千金,只是个冒牌货。」
「这有什么分别吗?」
「难道你不是想骗到一个富家千金,好让自己少奋斗二十年?」
「你这么想?」他扬高的语气显示受到严重冒犯,「你以为我是那种想吃软饭的家伙?」
「难道不是吗?」她倔强地反问。
「该死!」他诅咒着,「你就不能认为我是对你本人有兴趣吗?」
她一愣,「我本人?」
「袁真澄!我有兴趣的是袁真澄,不是那个劳什子富家千金张家琪!」
「你对我有兴趣?」她怔怔地,昨晚的热吻镜头不识相地又爬回她脑海,「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他倒抽一口气,语气惊恐。
「不是吗?」不知怎地,她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一个蠢问题,「不然你干嘛想追我?」
「天!小姐,你八成没很多这方面的经验吧?」
「什么意思?」她防卫地回了一句。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兴趣不一定是喜欢她,那太严肃了。」
「那会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性?」
「去你的!」袁真澄低骂一声,忽觉全身血流乱窜,体内一座酝酿许久的火山威胁要爆发,「如果你是想来个什么一夜情的话,我劝你别妄想了,我可不是任何男人……不是你们……绝对不可能让男人把我当成——」她忽地住口,咬住下唇。
「一夜情的伴侣?泄欲的工具?」他以一种优闲的语气提供她选择的答案。
他非要说得那么直接又难听吗?
「对!」
「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
「那么你今天有空吗?我十一点过去接你。」
该死的他究竟有没有搞懂啊?袁真澄挫败地直想放声尖叫,而在她正打算这么做时,一双将她身体转过来的手臂阻止了她。
她扬起眼睑,望向张瑞元焦急莫名的脸庞。
两百万。他以唇形告诉她,接着又比了个手势。
袁真澄心一跳,握在手中的听筒差点滑落。
他提高价码了,整整两倍!两百万,相当于一辆宾士跑车,或者四十坪房子的头期款。
两百万——
袁真澄心跳加速,胸膛滚烫着波涛,数秒后,她听到自己无力的声音,「好,你十一点来接我。」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她竟然答应了!
一直到袁真澄切线后几分钟,黎之鹏仍然处于莫名其妙的状态。
她本来态度不是还挺坚持的吗?怎么一下子说变就变?
他有反过来被将了一军的感觉。
原本只是因为想作弄她才故意打电话到张家去的,在听到她在电话里既无奈又愤怒的嗓音时他有一种莫名的愉悦感,在感受到她对一夜情反应激烈时他更加忍不住唇角高扬。
她果然没什么那方面的经验。
根据他聘请的私家侦探调查,袁真澄几乎谈不上拥有任何社交生活,他甚至怀疑她究竟曾不曾谈过恋爱。
在知晓她目前的生活没有任何男人时,他莫名地感到心满意足;他不晓得这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但他就是不希望听到她生命中已经出现某个类似白马王子的人物。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方便作弄她,才能够以一个追求者的身分弄得她神经紧张,心猿意马。
他知道她一定不愿意和知道自己真实身分的人多所牵扯,所以才故意插足她这次的工作,才故意去惊扰她已经太过刺激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