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他扶住她身子的双臂仍旧好风度地维持不动,没有当场松开让天旋地转的她软倒在地。
她记得自己仿佛还抬头朝他展露了一个赞许的微笑,「不愧是职业P.A.,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而他,铁青着脸不说一句话,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条手帕,首先替她抹去唇边残留的秽物,接着方拭去肩上一团让人不想去深究到底是什么的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嘛。」她看着他的动作,一面无可救药地感动,一面鼓涨满腔歉意。
「别跟我说话,我可不想你又吐在我身上。」他板着脸。
他冷淡的语气完全没有吓着她,「放心吧,我已经觉得舒服多了,不会再吐了。」
他似乎颇因她毫不在意的语气不悦,一只手粗鲁地抬起她下颔,黑眸凌锐地凝定她笑意盈盈的容颜,「你到底能不能喝酒?」
「当然可以啊,」她蹙眉撇过头,「别把我当成未成年少女。」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低吼着,「而是问你的酒量到底行不行?天!你才喝不到三杯生啤酒,竟然就醉成这副模样!」
「两杯是我的极限。」她兴高采烈地宣布着,还比了个胜利的V字形手势。
他拉下她高举的右手,「这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
「别那么冷淡行不行啊?我可是为了庆祝我们的友谊才特地喝酒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一杯就够了。」
「一杯怎能尽兴?认识一个跟我同行,长相又超级帅的男人值得多喝几杯!」
「你终于肯承认我长得帅了?」他转回她的头,黑眸熠熠生辉。
不只帅,是超级帅,而且性感无比。
但她当然没对他这么说。拜托,要她想起那天的失态就够她尴尬难当了,要是她真像花痴似的朝他坦白那些话,那她不如钻个地洞从此自世上消失。
天,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那天会那样毫无节制,喝醉也就罢了,竟然还吐在他身上?
哪个稍微懂一点礼节的优雅淑女会呕吐在一个男人身上的?恐怕也只有她袁真澄才会做出如此丑事吧?
这下子他肯定对她印象大坏了。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这些天来才不愿再约她出去?
这几天,每日清晨与黄昏都各有一束花送到张家,晚上则有他亲自来电问候,可他就是绝口不肯约她出去。
恐怕不是因为他忙吧?真想追一个女人的话,忙碌不是藉口,何况他又不真是那个负责好几家公司的执行副总裁,不过是一个冒牌货而已。
对那些商场上的事他恐怕也只能虚应故事而已,她才不相信他真有能耐替黎之鹏去处理那些。
如果他并不真的忙碌的话,为什么不肯与她见面呢?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想再见到她。
袁真澄幽然叹息,将杯中早已凉透的咖啡一饮而尽,接着重重放下瓷杯。
瓷杯敲击玻璃桌面的清脆声响将她从自怨自艾中拉回,却也唤起她倔强的怒意。
他究竟考虑得怎样了?到底接不接受她的提议?
他应该算是接受了吧,否则不会日日送花与电话问候。但,这样能算是追求一个女人吗?
那家伙真的以为只要每天送送花、打打电话就算追求一个女人了吗?他竟妄想用这种方式赚到五十万!天底下有这等便宜的事?
她倏然起身,纤秀的身影如狂风般卷回自己的卧房。
决定了,她干嘛非乖乖待在张家等他的电话不可?今晚她决定自个儿出门好好疯狂一下。
毕竟,今天也还算是个特别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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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哪儿去?」一个不甚高昂的嗓音留住袁真澄迅捷的脚步,她回过身。
「有什么事?」她浓眉不驯地一扬,嘴唇撇着不屑的弧度,恰如其分地扮演着叛逆女儿的角色。
她甚至连眼眸都跃动着骄纵的光彩。
张瑞元呼吸一紧,再次在内心为她自然的演技喝采。就算是在家里,就算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将家琪诠释得几近完美,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他那个任性、自我,从小就让他伤透脑筋的独生爱女。
「到底有什么事你快说行不行?」她不耐烦的语气打断他的沉思,「我还赶着出去呢。』
「和黎之鹏约会?」他问。
她耸耸肩。
「你做得很好,袁小姐。」他突如其来地赞美。
她顿时叹息,一张原本写着浓浓不悦的脸庞一松,转成莫可奈何的表情,「拜托你,别每次在我演得兴起的时候破坏我的兴致好吗?万一被佣人听到怎么办?我的真实身分当场就曝光了。」
他立即警觉自己说错了话,「抱歉。」
「没关系,幸好他们不在附近。」
他默默凝视她好一会儿,「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是我的女儿。」
「什么?」她一愣。
「家琪那丫头总是让我伤透脑筋。」张瑞元重重叹息,眉宇之间尽是无可奈何,「有时候我真不晓得拿她怎么办好?」
袁真澄沉默数秒,「她还是不肯回来吗?」她突然问道。
她两天前就听说了,张瑞元终于在台南一间饭店找到自己的女儿,只是她坚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不肯回家。
「我已经切断她所有经济来源了,不能签帐、不能刷卡,我倒要看她能倔强到什么时候?」
「或许她是真爱那个男人?」她试探地问。
「哈!」张瑞元自鼻间喷出讽刺的气息,「或许我那个傻女儿是认真的,但那男人肯定是为了钱才跟她在一起。我已经派人去跟他谈判了,说不定他已经决定收下我的支票,从此不再纠缠我女儿。」
「是吗?」袁真澄怔怔地,一股奇异的感觉攫住她。
不知怎地,她内心忽然升起一种强烈渴望,似乎期待着那个男人不要收下张瑞元的支票,希望张家琪能够一直坚持自己的决定——
不过,这干她什么事啊?张家琪与那个男人是不是真心相爱,能爱多久与她何干?她反正只是张瑞元请来假扮他女儿的私家演员,总有一天工作会结束的。
只是,她仍希望张家琪别轻易屈服,不是因为她想多扮演几天张家琪多赚点钱,而是因为——她渴望见到某个奇迹。
奇迹?
袁真澄蓦地回神,用力摇了摇头。
真是无聊,她怎么会想起这些有的没的,她不是一向最实际的吗?该不会因为今天是某个特别的日子,她就莫名其妙地浪漫起来了?
她再度用力摇头,将ELLE的蓝色背包甩上肩,「我走了。」
她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拉开雕花大门,一蓬绽着淡淡香气的白色花朵倏然触碰她鼻尖。
「什么啊?」她眨眨眼,好不容易才认清眼前是一大束娇美的姬百合,而隐在花束之后的,正是她这几天一直期望见到的男人。
不,她才不期望见到他,她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不约她见面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她质问他,刻意压下在乍见到他与白色姬百合时的喜悦。
「送给你。」他把花束压向她怀里,若有深意地微笑,「姬百合,该是你最喜欢的花吧?」
她被迫双手捧住重重的花束,「怎么今天不是派送花小弟来?」
「你不想要我亲自送来吗?」
「不敢当。」她心跳失速,玫瑰红唇却微微一撇,语音含着浓浓讽意,「黎副总裁忙得很,亲自送花来是小女子天大的荣幸。」
「这是赞美还是讽刺?」那双黑眸闪着调皮的光芒,似乎不论是哪一种他都毫不在意。
她不答话,眸光不争气地落向他依然解开两颗钮扣的胸膛。逭男人该不会曾做过职业模特儿吧?总是特别清楚该如何卖弄性感。
袁真澄费尽所有自制力,才勉强收回视线,「你来做什么?」
「带你出去。」他轻挑嘴角,一面协助她将花束搁在玄关旁的原木置物柜上,一面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
「去哪儿?」
「跟我来就是了。」他拖着她。
袁真澄咬住唇,跌跌撞撞地随他匆忙的步伐离去,来不及抱怨,来不及抗议,只来得及回头望见张瑞元目送他们离去,神情满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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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在保时捷飙上阳明山好一阵子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害怕吗?」黎之鹏嘴角噙着笑意,饶有兴致地瞥了她微鬈的秀发一眼。
不到一星期前,她的头发是挑染成红色的时髦叛逆,今天却又换了另一种新造型,乌黑的秀发直直垂落,在肩际形成一道大波浪,看来别有一番妩媚的风情气韵。
「我怕什么?难不成你会卖了我?」
「或许。」
她倏地转头,大而清亮的眼眸圈住他。
他没有因为她富含威胁意味的眼神而瑟缩,唇边微笑反而加深,「放心吧,是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哪里?」
他正要回答,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对不起,我接个电话。」他微笑道歉,拿起手机,「黎之鹏。」
袁真澄看着他一面开车,一面却仍可以优闲讲着电话的修长侧影,心神有一阵子陷入迷乱当中。
向晚的夕阳在他俊秀的面庞覆上一层金粉,流转着让人沉醉的光影,他性感的唇富韵律地合启着,令人有股冲动想要凑上去亲吻……
「怎么了?」他微带讶异的嗓音唤回了她。
她一凛,立即端正脸色直视前方,「是谁打来的电话?」
「不重要的人。」
「是女人吧?」
「你知道?」
果然!袁真澄秀眉一轩,心底奇怪地升起一股涩涩的感觉。
上回也是这样,一整个星期天他接了不下十通女人的电话,虽然那天她有大部分时间处于神智迷蒙的状态,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看来你挺受欢迎的嘛。」
他怔仲数秒,终于微微一笑,「是黎之鹏受欢迎。尤其一到周末假日,女人的电话就特别多。」
「她们打来做什么?」
「自然是约我出去了。」
「你会去吗?」
「当然。」他笑得更加可恶了,「黎之鹏可是有名的情场浪子,我总要把他这个特性诠释得尽善尽美。」
「这么说你跟那些女人约会都只是为了工作需要?」她冲口而出,但立即明白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该死!瞧他那副得意非凡的神情,想必认为她在吃醋吧!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纯粹好奇……」她解释着,却明白自己正将事情导入更加尴尬的方向。
「别嫉妒,甜心,」他仿佛有意气她,「至少我今晚是跟你在一起,不是跟那些女人。」
「别胡说八道了!」她反驳着,心跳却不自觉加速,「我为什么要嫉妒?你今晚陪不陪我又有什么关系?」
「但你希望我今晚陪你,不是吗?」他笑得可恶,「为了你我还特地取消周末狂欢宴呢。」
「什么周末狂欢宴?你在说什么?」
「每个礼拜六鹏飞楼举行的疯狂晚宴。」
「鹏飞楼?」袁真澄迷惘地覆诵。
「就是你面前这一栋。」
她调转眸光,这才发现车子正驶入一座小型庭园旁的车库。
「下车吧。」他将陷入怔忡状态的她拉下车,来到一栋建筑物前。
她仰起头,近乎着迷地打量眼前的建筑。说实在话,这并非什么了不起的豪宅,也不似她梦想中的城堡雄伟壮观,但雅致的三层楼建筑外观硬是流露出让人心整个温暖起来的馨和感。
「鹏飞楼。」她念着雕在灰色石板门檐的三个字,「这里是?」
「我的……黎之鹏的房子。」
「他的房子?」她怔怔地,随着他穿过门廊,踏入挑高两层楼的大厅,不可置信地望着阔朗的四周,大理石地面清楚地映出她震惊的脸庞,「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
「事实上他很少住这里,这里是他专门用来举办周末社交宴会的地方。」
「他不住这里?」她拉高语音,「这么大的房子光用来举行宴会?」
「嗯。」
「天,竟有这么浪费的事!」她紧紧皱眉,声调开始充斥强烈的不满,「他建这栋房子只为了办宴会?」
「不,事实上我……他是为了替一个朋友实现对建筑的梦想。」他讶异于她的反应激烈,
「对不起。」袁真澄终于察觉自己不善的语气,「我只是无法谅解世上竟有这种完全不必考虑经济压力的人。」
他怔然。
她则幽然叹息,蒙胧的眸光扫过周遭每一个最细微的角落,「好棒的房子,真是羡慕这些有钱人。」
「你喜欢这里?」
她点点头,眸子仍无法离开天花板一座璀璨亮眼却又不失高雅细致的水晶吊灯,「嗯,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的话,也会为自己盖;一栋像这样的房子。」
她充满向往的神情让黎之鹏不住想皱眉,倏地撇过头不敢再看。
「带我参观这栋房子吧。」她忽然央求他,嗓音蕴着真正的兴奋。
他答应了她的要求。
于是,从每个礼拜六必用来举行晚宴的大厅开始,他带她一处处仔细参观,餐厅、厨房,甚至连宽阔的浴室都让她发出欣悦的赞叹。
二楼,是他的书房,以及几间用来招待朋友的客房。
「好棒的书房!天,全都是书柜呢。」她惊喜地喊着,目光凝定他从二楼直达三楼的一面墙,那面墙上嵌着一体成型的书柜,其间,满满的全是书,有中文的、英文的、法文的、日文的,甚至还有拉丁文古书。
大部分的书都不是他的。
黎之鹏暗暗汗颜。其实,当初依着严寒的构想请建筑师打造这面书墙时,他曾经在内心挣扎数秒。毕竟,他又不是那种爱读书的人,打造整面书墙似乎有些做作,不过当他转念一想,只要将他哥哥之鹤从小到大收集的书籍全部照数搬来,铁定也够把这些书柜装满了。结果,不但装满整整一面墙,之鹤甚至还留下一些自己特别钟爱的没寄放在他这里。
中文系教授就是不一样,果然学识渊博,不像他,除了商业方面的书籍其他没涉猎几本。
袁真澄拾着原木楼梯上楼,仔细欣赏了书房上层休闲的装潢,那里铺了一条柔软的绒毛地毯,有别于楼下的阔朗,经营出一个小小的、舒适的读书空间。
「这个男人好厉害,他不可能把这些书全部看过吧?」她从楼梯口往下喊道,语气满是赞叹。
「绝不可能。」他自嘲地回应,「你可以相信。」
袁真澄从楼上飞奔下来,「设计这栋建筑的人是谁?」她仰起一张写着钦慕的容颜,「我从没见过这么特别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