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转移话题,“关于我拜托你的那件事查得怎样了?”
“目前还没有进展。”
“哦。”她忍不住失望。
“或许那把钥匙只是一把普通的钥匙。”
“是这样吗?”花费这么多心力,以为自己总算找到一丝线索,结果也只是徒劳无功?
齐思思无法忍住自嘲,垂下头,陷入沉思。
“你怎么会在这儿?”汪远阳忽然高拔的嗓音拉回了她的心神,她扬起头,讶然发现两个男人正互相对峙着。
殷森面无表情,汪远阳则是愤怒难平,剑拔弩张的气氛差点让齐思思误以为空气中正通过一束高压电流。
她连忙打圆场,“是他救了我的,汪副组长。”
“他救了你?”汪远阳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着视线,“怎么可能?”
“他刚好经过那里,发现了被撞伤的我。”
“他经过那儿?”他的疑虑加深,“怎么会那么巧?”
“世上巧合的事太多了。”殷森淡淡接了一句。
“是吗?真的只是巧合?”汪远阳毫不放松,“或者是某种故意?”
“我不明白汪副组长的意思。”
“不明白吗?”汪远阳一扯嘴角,语带讽刺,“我指的是你的身分,你曾经是某个命案的涉嫌人,不是吗?”
殷森微一挑眉,“那又怎样?”
“我假设你是因为这样才盯上齐检座——”
“我想你误会了,汪副组长,”齐思思连忙插口,“我确信他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思思,你太容易相信人了。”
“我——”
“他说的对,思思,”殷森截断她的辩白,“你有时候确实太容易信任他人。”他凝望着她,眸子是深不见底的黑幽。
她蓦地感到茫然。
他话中若有深意,但她却无法确实地掌握,而那双深深幽幽的眸子更是她无法看透的。
“喝点水。”他忽地说道,将装满的水壶放在茶几上,顺便为她倒了满满一杯水,看着她一口一口慢慢饮尽。
“你身子还很虚弱,要多休息——”
她慌乱地看着他转身就要离去,“殷森——”
他仿佛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舍,深吸了口气,接着低低承诺道:“我会再来看你。”
齐思思怔怔地望着他离去,半晌,才猛然记起房内还有另一个人,她转过头,后者凝定她的面庞令她一惊。
“为什么这样看我?”她不自然的问,心中却知晓他是因为看不惯她对殷森的莫名眷恋。
汪远阳脸色阴晴不定,在变换过数种表情后,终于选择好风度地不去撕下她费力戴上的镇静面具。
“你休息吧。思思”他微微一笑,“我不吵你。”
她感激地微笑,“谢谢你来看我,汪副组长。”
“叫我远阳。”他忽地柔柔说道。
她一愣。“什么?”
“叫我远阳。”他静静重复,“我们也算是朋友了,老是汪副组长、齐检座的未免太客气。”
她不禁笑了,落下一串清脆笑声,“远阳,谢谢你。”
“这么说我们真正算是朋友了?”汪远阳回应她灿然的笑。
“本来就是朋友啊。”她肯定地回答。
“好,那我这个朋友就先告辞了,明天再来看你。”
她点点头,在他同样高大挺直的身影还未完全消失眼前的时候,心思已经转到另一个男人身上了。
第四章
才入院第三天,齐思思已然对这样过度闲适的生活感到不耐。
上头因为体恤她受了伤,特地恩准她一星期的假,让她成了中华民国唯一一个即便桌上文案堆积如山,仍然可以正大光明逍遥自在的国家检察官。
但她一点也不感激这种从天而降的自由,反而逐渐感到厌烦无聊起来。
整日躺在医院里无所事事,任谁都会感到烦躁,何况是她这种超级工作狂?昨日晚儿来探望她时,便逮到机会着实嘲弄她一顿。
事实上不只是她那个一向温婉的堂妹,之鹤、清晓、严寒——他们该死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对她陷入这样的处境表示同情,反而一个个面带嘲弄,庆幸她这个工作狂终于被迫休假。
唯一能让齐思思感到安慰的是,那个总自称是她至交损友的之鹏正巧带着新婚妻子度蜜月去了,否则他肯定会是这群好友中最幸灾乐祸的一个。
她希望回到工作岗位,她希望小静能快点查到那把钥匙的秘密,她希望张永祥命案能早一点露出曙光,她希望——
她最希望的其实是见到他。
见到那个这阵子一直紧紧慰贴她心房,不肯轻易离去的男人。
她想见他,真的好想。
他说会再来看她的,为什么都过了两天了还不见人影?
齐思思想着、怨着,正当心绪陷入震荡起伏时,一阵清柔的语凌晨在她阴霾的心境洒落几丝阳光。
“齐小姐,找到了。”
她蓦地扬头,眸光落定刚刚闯进房,满面笑容的小静。
“找到什么?”
“那把钥匙的秘密。”小静情绪高昂,“我找到了。”
她心情不觉随之翻扬,“找到些什么?”
“这个。”小静一面说着,一面摊开掌心。
齐思思视线一落,望向静静躺在小静掌心发亮的物体,一双明眸逐渐覆上深思的暗影。
“该死的!张永祥藏在保险箱里的东西竟然被她捷足先登了。”一个男人的嗓音气急败坏的扬起。
“是吗?”另一个凝重的男人嗓音阴沉地加入,“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还不知道。”
“没关系,我们马上就会晓得的。”
“该怎么办?那女人该不会因此发现组织的事吧?”
“放心吧,没那么简单让她查到的。”男人语气依旧镇定,“就算她真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我也会想办法把一切压下来。”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很简单,先查出她到底知道多少。”
“怎么查?”
“当然是透过那个男人……”
当齐思思将白色座车驶入社区大楼前的弯道时,她很意外看见站定在不远处的男人身影。
虽然苍茫的雨幕朦胧了他的面庞,但她仍能透过雨水冲刷过的车窗一眼认出他的身影。
他定定站着,纵然撑着把黑色雨伞,优雅挺拔的身形仍恍若阴暗中俊美的神,自然吸引所有女人的膜拜。
她毫不羞愧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齐思思熄了引擎,推开车门急奔向他,顾不得滂沱大雨迅速凌虐她纤细的身躯。
他一愣,似乎讶异于她竟在如此大雨中飞奔向他,迅速一伸手腕将她整个人扣在伞下。
“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仰起头,眸光流涟于那张被淡淡的银色街灯圈住的面容,虽然那张脸的神情是严肃的,但她并不害怕,因为那张脸并不冷漠,相反地,黑亮的眸中灼烧着强烈的担忧。
“你怎么搞的?怎么就这样冲出来?”他语气满是责备,“现在下着雨啊。”
她只是淡淡一笑,“你不也在雨中吗?”
他凝眉,“你受伤了。”
她耸耸肩,“我出院了啊。”
“你不该这么早就出院的。”他完全没有被她的笑容影响,眉头依旧紧紧锁着,“医生告诉我你的伤还需要静养,你却坚持不肯留在医院。”
“我没什么了。”她故作轻松地指指自己额头,“别看它还上着绷带,其实一点也不痛呢。”
“真的没事?”他扬起右手拔开她额前湿透的发丝,细细察看。
她顿觉一股电流自他掌心注入,不禁微微一颤。
他注意到她的异样。“冷吗?”他问着,右手一面抚过她湿透的肩头,语气既是责备又是疼惜,“瞧你,全身都淋湿了。”
“我没事。”她辩驳道。
他却不理会她的辩驳,半强迫地推她回到车前,为她打开车门,“上去。”
她抵住车门,“你也上来吗?”
他不回答,移转了话题反问:“为什么坚持提早出院?”
她深深凝望他,柔声反问:“为什么不再来看我?”
他倏地全身一凛。
她因他的反应而皱眉,细白的贝齿不觉紧紧咬住柔润的唇瓣。
为什么?她明媚的眼眸静静凝定他,不放过他面上每一丝细微的肌理牵动。为什么他会是这样一副掩不了震憾的神情?那阵阵掠过他脸庞的暗影仿佛激烈的挣扎。
为什么他必须挣扎?她只是希望他再来医院看她啊,莫非他不想与她多所牵扯?
如果是这样,他今日就不该站在这里等她。
“你应该刻张永祥的案子吧?”她低低垂着首,不愿再看他脸上神色,“因为我的助理替我找到了新的线索,所以我今天去察看了一下。”
“新的线索?”他微微扬高语音,声调怪异,“什么样的线索?”
齐思思忽地扬首,“你有兴趣知道?也对,毕竟你也曾经牵涉其中。”她微微一笑,“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我目前还不打算公布这条线索。”
他怔怔看着她。
“你……要上来坐一坐吗?”她迟疑了一下,仍然不放弃邀请,“请你喝咖啡。”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终于对她的提议微微颔首,而她一直高高提起的心也才终于落下了。
笑她懦弱吧,她真的害怕他会断然拒绝她的邀请。
她打开大门让他进来,“你先坐一坐,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
殷森踏进屋里,高大的身躯似乎有一丝犹豫,他抬起双眼,眸光缓缓梭巡室内一遭,最后才凝定她身上。
“很不错的房子。”他简单地下了评论。
“真的吗?”她微笑,“我自己布置的。”
“很……”他沉吟着,搜索形容的字眼,“温馨,我没想过……”
没想过什么?她看着他忽然沉静的脸庞;他曾经幻想过她屋里该是何种模样吗?或者他从不晓得一间房子也能布置得如此温暖宜人?
她想起属于他的那屋一尘不染的公寓,“我看过你的房子,很干净,整齐,就好像不曾有人住过。”
“我一直住在那儿。”
“我知道,只是……”她微微蹙眉,“那里少了一种感觉,一种……”
“家的感觉吧。”他替她接下去,嘴角淡淡地扬起,“和你的房子比起来,我那里的确清冷了些。”
不只清冷,齐思思想着,那是一种更深沉的感觉。她回味着自己初到他公寓时袭上心头的落寞,一种孑然一生、寂寞无奈的漂泊。
他在寻觅着港口,就仿佛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雁,在无边无垠的天际徘徊着,寻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居处。
她忽地一颤,心脏拧紧,喉腔酸涩。
“你吃过晚餐了吗?我肚子可饿坏了。”她故作轻快地打开冰箱,“我来找找有什么……”,她忽地一愣。
空荡的冰箱里除了几颗蛋、一瓶半满的鲜奶外什么也没有,就连她贪图方便,每回上超市必买上一打的微波意大利面也吃完了。
天!她上一回是什么时候上超市的?怎么一下子食物全没了?
齐思思懊恼着,偏偏她刚刚急着回家,连晚餐都忘了事先买。
“叫外送吧。”她转过身,尴尬地一笑,“这附近有一家披萨还不错。”
他似乎察觉了她的困窘,喉头滚出低低的笑声,“你全身都淋湿了,先去洗个澡吧。”
“可是——”
“晚餐的事我来搞定。”
“这样啊,”她终于点点头,歉然微笑,“那就麻烦你了。”
殷森目送她窈窕的背影,嘴角微弯的弧度在确定她离去后忽地一敛。他转过身子,再一次放纵自己的眸光流涟于室内一切。
淡黄色的窗帘、舒适的沙发、线条优美的玻璃桌、原木酒柜、墙角一盆绿色的植物……殷森忽地一凛,蹲下身去。
是迷迭香。他细细凝视着盆中植物;灰绿色的花茎缀着点点淡紫色的花朵……他不觉伸出手,轻轻抚过那依偎着绿茎的紫花。
我不会忘了你的。因为你是一朵迷迭香,就像你的名字一样。
齐思思。
他再度站起身,鼻尖嗅着空气中隐隐浮动的暗香。
齐思思,思思——她果真人如其名,教人一见难忘。
自从十八年前的那一夜,她蜷缩在巷弄墙角的纤细身影便一直刻在他心里,挥之不去,有多少日子,他曾悄悄隐在远处凝望着她秀美的俏丽身影,又有多少夜晚,他曾站在她家楼下,仰起头分辨自她屋内流露的温暖灯光。
他拉开窗帘,透过落地窗凝望外头黑暗朦胧的街景。
在来到这间属于她的房子前,他早已在社区大楼外的街角徘徊过数不清的夜晚。就站在今晚他等她归来的那盏街灯下,定定驻立在那儿,眺望着属于她的这扇窗。
有多少年了?他记不得,只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随她进屋时那股怅然的心痛依稀还有所觉。
那是第一次,他见她留宿一个男人,直到天色半明,才见男人神清气朗的离去。
那是她的男友,从大学时代便开始来往的。
他知道他们感情不错,也清楚交往了几年的男女朋友不可能一直维持柏拉图式的关系,他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他没料到,亲眼看见一个男人停留在她屋内整夜会是那样一种无法承受的心痛与折磨。
男人走进了她屋里,停留了一整夜,而那是一个他永远也无法进去的世界。
是他渴望已久,却怎样也无法踏进的世界,是一个有她存在,满是阳光与温暖的世界。
但他今晚却进来了,闯进这个他永远也不该接近的圣地。
殷森蓦地放下窗帘,转回因慌乱而微微发颤的身子。
他不该来的,不该接近她。为什么他不肯让手下来保护她就算了?为什么非要亲自来不可?他承受不起的,承受不起有一天让她得知真相后她将对他投射的怨怒与憎恨,与其让她有一天恨他怨他,不如现在就选择远离她,不出现在她面前。
他该走了。就趁现在,趁她还未从浴室出来的时候。
殷森举起步伐,一步步朝大门移动,直到他不小心碰落了她搁在柜上的罢色公事包,紧定的脚步才终于出现一丝迟缓。
他走了。
不知怎地,才刚刚甩动过长长的发丝,让温热的水流最后一次激刷过她泛红肌肤的齐思思忽然闪过这样的预感。
她连忙旋紧水龙头,强自睁开因水流侵入而感觉酸涩的眼眸,修长的玉腿踏出乳白色的浴缸,挑起纯白的浴巾拭净湿润的胴体。
然后,她以最快的速度裹上一件淡黄色的家常便服,旋即匆匆忙忙地跨出雾气蒸腾的浴室,转进客厅。
“殷森?”她扬声唤道,祈求着他有所回应,“你还在这里吗?”
没有人回答,客厅里空无人影。
齐思思慌乱地转着身子,不愿相信他竟然就那样不告而别,“殷森!”
“我在这儿。”一个宏亮沉稳的嗓音终于回应了她焦急的呼唤,她蓦地旋过身,在眸光触及他俊朗的身形时几乎忍不住喉间逸出的轻叹。
“你做什么?”她怔怔地望着他拿把银色锅铲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