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通知你,是给你时间有所准备。”谭昱冷冷扯唇,“我知道你请了叶亚菲当顾问。”
“你认识她?”
“我知道她。以前她在美国投资银行工作时,参加过几个反收购案,业界对她评价很不错。”黑眸点亮嘲讽,“看来你希望她能让翔鹰起死回生。”
“是又如何?”
“已经太迟了。”谭昱简洁地说,“翔鹰发现得太晚,在这场游戏里我们已经占了优势。”
“哦?”纪礼哲强作镇静,淡淡扬眉。他知道太迟了,但他也知道绝不能在谭昱面前示弱,否则对方会更得寸进尺。“你想逼我谈判,还是索性直接公开宣布收购?”
前者是谈合并(Merge),两者或者还有议价与合作空间,后者就纯粹是恶意收购(Takeover)了,无论如何翔鹰不能屈服。
“谈判也好,宣布收购也好,目前翔鹰都不是谭氏的对手。”
“你想怎样?”
“我愿意给翔鹰时间。”
“时间?”纪礼哲皱眉,怀疑自己听错了,“上回你直接给我评估报告书,告诉我谈判底线,现在又给我迎战时间,谭昱,你是纯粹瞧不起我们呢,还是真大方到对每一个谈判对手都如此仁慈?”
“我当然不可能仁慈。”谭昱冷着眸,“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不祥的预感攀上纪礼哲心头,他瞪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大概猜到他会要求什么了。
“荆晓晨。”
果然!
纪礼哲一怒,蓦地拍案站起,“你想做什么?”
“让晓晨同意跟我约会一个月,这一个月,她不能拒绝我的任何邀请。”
这是……什么见鬼的提议?
怒火更炽,“你休想!谭昱,要我拿晓晨来交换翔鹰,绝不可能!”
“只要一个月。”相对于纪礼哲的激动,谭昱依然冷静,“我愿意多给翔鹰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你这个总裁不该拒绝。”
“你——”纪礼哲怒视他,“就算一天也不行!谭昱,不必给我时间了,要嘛就痛痛快快收购翔鹰。”
“你如此意气用事,不怕整个翔鹰集团的员工跟着倒楣?”他淡淡嘲谵,“据我所知,翔鹰总共将近两千名员工,我可无法保证在翔鹰被谭氏收购后,有多少人还能在这里讨生活。”
他会毫不容情地整顿翔鹰!
领悟到谭昱的威胁后,原本在纪礼哲胸膛里熊熊燃烧的怒火逐渐熄灭,他逐渐冷静下来。
为了翔鹰的员工,他必须冷静……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激动的,除了不希望晓晨拒绝我的约会,我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对她做任何事。”
“这意思是……她不必跟你上床交换翔鹰的利益?”纪礼哲嘲讽。
“不必。”迎视他的眸光坦然,“如果她不愿意,我不会碰她一下。”
“你——”惊讶堆上了纪礼哲心头,他瞪着谭昱,不觉以另一种崭新的眼光评估他。
他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看着他眸中忽隐忽现的辉芒,看着他微微抽动的下颔,目光再一落,看向他之前一直没注意到他紧紧握住的双拳……这男人其实并不像他表面上如此镇静,反而似乎有些紧张……
他在紧张。
想着,纪礼哲紧聚的眉头蓦地一松,方才的恼怒与激愤此刻已消逸无踪,取而代之的,竟是对谈判对手的淡淡同情。
他其实……是在下一个赌注,一个对他而言,也许是最后希望的赌注。
他真的这么爱晓晨吗?爱得如此深刻而……绝望?
“你希望我请晓晨帮忙?”
“是的。如果你要求她救翔鹰,我相信她不会拒绝。”
他懂了。这男人不是太狂,也不是太傲,他只是爱晓晨爱得发疯,所以才会提出这近似疯狂的交换条件。
“我不会‘要求’她的。”他静静说道,“我只会告诉她你提出这样的条件,答不答应全在她。”
“我明白。”谭昱点头,湛眸深不见底,他望着他,嘴唇微微开启,似乎挣扎着想说些什么。
他该不会想道谢吧?
想着,纪礼哲不觉微微一笑。
认出他唇畔的笑痕,谭昱仿佛有些狼狈,“一个月!”粗鲁地抛下一句后,他立即转身离去。
直到挺拔的背影完全淡去后,微笑方敛。
现在该想的,是怎么把这件事婉转地告诉晓晨……
叹息逸出了纪礼哲好看的方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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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朵紫玫瑰拉开了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序幕。
当行政部门两位小妹从送花小弟手中接过花,一路辛苦地合力捧上翔鹰大楼最高层时,一路上不知惹来多少艳羡目光。
所有人纷纷探听送花的对象,一听是优雅美丽的翔鹰之花时,女人眼中亮起嫉妒,男人眼中闪过懊恼,不约而同跺了跺脚。
接着,开始打探出手阔绰的送花人。
“不知道啊,小弟只告诉我是一个长相挺酷的男人。”小妹耸了耸肩,留给众人一团解不开的迷惑。
可荆晓晨却心知肚明,当那束巨大的捧花搁上她办公桌时,她不必问也知道送花人是谁。
肯定是谭昱。
打发走两位好奇的小妹后,她从玫瑰间抽出一张小卡,打开。
卡片上,苍拔劲厚的一行字——
下班后我来接你。
谭昱
望着好看的中文字,荆晓晨不禁轻轻叹息,当窗外的天空也染上了紫玫瑰色时,一辆银色跑车同时在翔鹰大楼前停定。
在好奇者的殷殷注视下,荆晓晨上了谭昱的车。
“谢谢……你的花。”
“喜欢吗?”
“嗯。”紫色玫瑰一向是她的钟爱,对她的喜好他打听得很清楚。
他深深望着她,眸光缓缓梭巡过她一身雅致的米黄连身裙,然后回到颈上一方飘逸的玫瑰色丝巾。
“你今天很漂亮。”他由衷地赞赏。
她颤了一下,不安于他炽热的眸光,“你别……误会,我可没为了你特别打扮。”
“我知道。”他淡扯嘴角,“你一向如此打扮。”清柔飘雅,她的装扮与她的气质总是相得益彰。顿了一顿,他又说道:“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压抑的嗓音似乎有些激动,她蓦地扬眸,仔细睇他。
他看来十分高兴,就算表面上拚命克制,依然掩不去眸中淡淡的喜悦神采。
她心一动,“你以为我会不来吗?”
他没立刻回答,良久,敛下眸,“刚才在这里等你的时候,我忍不住有点担心。”
“你——”她呼吸一屏,觉得很不容易把持有意疏远的心,“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条件,就会履行的。”
刻意冷淡的宣称令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他深深吸气,“你也放心,我只是要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跟你约会,不会……强迫你做别的事。”
“……我真不明白你为何对我如此执着。”她叹息。
他忽地扬眸,深深的看她。
意味深长的眸光看得她心跳加速,“谭昱,难道我那天晚上说的话还不够明白吗?”
“我懂。”他别过头,“所以我决定重来,你就当我是个刚刚认识的追求者吧。”
“用这种方式?”她忍不住讥刺。
俊容滚过暗影,“我只是要求一个机会,一个追求你的机会。我特地回美国请了一个月的假,就是为了留在台湾专心追求你。晓晨,只要一个月时问,如果这个月仍然不能改变你对我的观感,那我会——”他咬着牙,“不再打扰你,还你清静。”
她说不出话来,怔怔望着他,心跳似乎也在这一瞬停止。
“只要一个月。”他哑声道,“一个月。”语毕,他忽地发动引擎。
跑车向着远方落日疾驰。
心跳许久之后才恢复了正常的韵律。她咬住下唇,悄悄自羽睫下偷窥他端正凝肃的睑,“我们……要去哪儿?”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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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她来到淡水,穿过一波波在黄昏中优闲漫步的人潮,来到停着一排排白色游艇的码头。
沭浴在落日余晖里,游艇顺着海波温暖而惬意地起伏。
她转过惊愕的容颜,“你要带我出海?”
“嗯。”他微笑,“我租了艘游艇。”
“你会驾驶吗?”
“当然,我有国际驾照。”
他会驾驶游艇?要带着她在晚霞映照下出海?
他们会在海上看着月亮升起,共同细数天上繁星,而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除了远远的孤帆船影外,只有他们两个。
只有他们俩……
不行!这样的活动太浪漫,也太亲昵了,她暂时还没心理准备。
他只需哑声说几句话便能让她心旌动摇,她简直不敢想像与他出海的结果是什么……
“我不……不去。”她讷讷地说。
“为什么?”湛眸含笑,“不信任我的驾驶技术吗?”
“不,不是,只是不想出海——”
“怕跟我单独相处?”他突然领悟她的疑虑,眸光一淡。
“不,也不是……”
“你不相信我的保证?”他瞪着她,有一丝恼怒。
“不,不是。”她退后一步,慌乱地找着借口,“我会……我会晕船。”
“晕船?”他拧眉。
见他似乎相信了她的解释,她连忙更进一步,“对,我会晕船,所以不能出海。”
“我明白了。对不起,我没想到。”
坦率的道歉令她心一扯,望着他自责的脸孔,她胸口漫开比他更多的自责。
对不起,谭昱,我骗了你。
“那么,我们该去哪里?”他爬梳头发,看来有些困扰,“我本来安排人送外卖到船上,现在看来也吃不成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哪里?”
“嗄?”
望见她错愕的表情,他咬了下牙,“对不起,应该由我来安排这些,不过我好不容易才想到带你出海,没想到你不行——”
“谭昱?”他尴尬的神情让她张大了眸,细细睇他,“你该不会为了安排约会的节目烦恼了很久吧?”
“我——”他别过眼,“我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我……很少跟女人约会,也不需刻意安排什么。”
她听了,眉毛弯弯,笑弧也弯弯。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你想到去哪家餐厅了吗?”他看来竟似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里。”她笑着指了指四周,“你不知道吗?淡水的小吃很棒的。”
小吃?
谭昱俊眉一蹙,刹那间有些愕然。可荆晓晨没给他犹豫的时间,迳自比了个手势要他跟她走。
于是,熙熙攘攘的淡水街头,出现了一幅奇景。一个西装笔挺的酷Man跟一个气质高雅的OL,肩并肩逛起淡水老街来。
吃了蚵仔煎,又叫了鱼丸汤,换了一摊吃皮Q肉嫩的彰化肉圆,又尝了味道鲜美的基隆天妇罗。
然后,明明肚子已经饱了,却抵不住香气的诱惑,一人拿了一串烤香肠,边走边吃。
啃着油酥好吃的香肠时,谭昱才乍然忆起,自己原来已经有那么多年不曾尝过台湾小吃了。
“我很久没吃这些了。”他又咬了一口香肠,“真好吃。”
“好吃吧?”她眨眨眼,扬起一阵悠扬好听的笑声,“其实何必去什么高级餐厅,台湾的小吃可不输任何国家的料理呢。”
“是啊。”他点头同意,可在满足之余,也不禁微微遗憾。
“怎么啦?”她察觉到他的异样。
他回眸,眼神流过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些年来他拚命赚钱,努力让自己爬上顶峰,为的是带她上最好的餐厅,过最好的生活,而她居然宁可要淡水街头的小吃?
“谭昱,”她被他看得心跳急促,慌乱地想转开话题,“听说你跟魏元朗是高中同学?”
“嗯。元朗跟我都是剑道社的。”他微笑,提起好友,一向冷锐的黑眸缓缓浮起怀念的薄雾。
望着他柔和的神情,她不禁也微笑了,“看来你跟他很要好。”
“刚开始时,其实是互看不顺眼的。他嫌我太冷,我又看不惯他对每一个人都好,有一次,还拿剑狠狠打了一架。”
“真的?谁赢了?”
“谁都没赢,两败俱伤。”谭昱低低地笑,顿了顿,“只不过我去了美国后,剑术就不行了,再跟他比,只有甘拜下风。”
“哦?”她正想说些什么,却忽地被路人绊了一下。
他连忙展臂扶住她摇晃的身躯,“没事吧?”
“没……没事。”她脸颊微微发烧,不知怎地,意外依偎在他坚硬的臂弯里,她竟有些心悸。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站直身子,却蓦地坠入他温柔似海的深眸。
“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其实也刚跟元朗比完剑。”
“第一次见到我?”她一愣,“不是在我爷爷办公室吗?”
“不,是在学校。那时候,一群同学正帮你庆生。”
庆生?
她想起来了,那是她二十岁生日。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捧着蛋糕说的那番话。”
“我说什么?”
“你说,”他深深望着她,“吃蛋糕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尤其跟自己所爱的人一起。”
“啊,我这么说吗?”他深邃的眸光烫得她全身发热,不觉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二十岁生日,他第一次看到她,难道便是那一眼,就令他一见钟情了吗?
不,不可能,他不该是那么容易动情的人。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非得到她不可呢?
荆晓晨想着,神情仓皇,眸光迷乱。
仿佛看出了她惶惑不安的心情,谭昱主动开口,“你记得你帮我围上围巾那一天吗?”
“围围巾?”她蓦地停下步履,扬首睇他。
“有一天,我在操场坐着,你跑过来说要把围巾借给我。”
“嗯。”她当然记得。那天,她远远地望见他看来孤独寂寞的身影,不知怎地升起一股冲动,也不及多想就匆匆奔向他了。
“也许你跟元朗一样,习惯性地对每个人都好,但对我而言,却是难得拥有的温暖。”他哑着嗓音,“从小,我便习惯一个人,不依赖别人,也不妄想从别人身上得到关爱,因为我明白,自己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专注凝望她的眸中,有着感激,有着惆怅,有着寂寞,还夹杂着某种令她喘不过来的浓郁情感。
“……我想得到幸福,想有个人专属于我,想有人……爱我——”
所以才近乎偏执地想得到她吗?
心痛得她无法呼吸……
“你愿意陪我回去看看吗?”
“回哪里?”
“孤儿院。”
第七章
“这就是你长大的孤儿院?”
两人开始约会后第一个礼拜天,谭昱带荆晓晨来到台北县近郊一座靠近乡野的孤儿院。
孤儿院的建筑是很简单的石灰泥墙,几栋矮矮的建筑靠在一起,中间空出一块广阔的院落供院童活动。院子里栽着高高的老榕树,杜鹃花丛,还架了秋千、滑梯等游戏器具。
望着这陌生却又熟悉的地方,荆晓晨胸口缓缓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