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已经来不及了。他早看清了眼前这一幕,如今,一对锐利的眸子正燃着炽猛烈焰。
她心跳一停,“谭昱,你别误会……”讷讷地想解释。
他却没给她机会,迈开霸气十足的步履走向她,“我来接你。”一字一句自齿缝中逼出。
“我知道。”
“走吧。”不由分说,他伸手拖着她离开办公室。
她强忍着疼痛,踉跄地跟上他。
“谭昱,你小心一点,晓晨脚受伤了!”当纪礼哲的警告追上时,两人已进了电梯。
“你的脚痛吗?”谭昱蹲下身,查看她纤细的脚踝。
她脸颊发烧,“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撞到而已。”
“痛吗?”他执意听到答案。
“不痛。”
“真的?”
“嗯。你别看了啦。”她尴尬不已,“我没事的。”
他倏地站起身,湛眸喷火,“我看不行,纪礼哲就可以?”
“那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可以感觉到他正极力克制意欲爆发的妒意。
“因为……因为——”因为礼哲不会让她的心跳得如此之快;因为礼哲碰她时,她不会感觉肌肤像要起火似的;因为——
有太多理由,可她却一个也说不出口,只能无助地望着他。
而他似乎误解了她的无助,忽地握起拳头,狠狠槌了电梯门一下。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电梯门终于开启了,他忽地展臂,将她整个人抱起。
“喂!”她惊喊,“你做什么?”
“你脚受伤了,我抱你走。”
“你……放开我啦!”她慌乱地槌他的肩膀,“快点!大家都在看呢。”
可他不理,依旧迈着坚定的步履前进。
在大厅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他冷着一张酷脸,若无其事地将荆晓晨一路抱出翔鹰大楼,抱上他临停在街头的帅气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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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烛光、音乐。
粉紫色的玫瑰,恣意在餐桌边的花坛绽放,温暖的烛火,在他脸上滚出朦胧暗影,温柔的钢琴声,叮叮咚咚从大厅传出庭园,敲入她心扉。
在令人心悸的浪漫气氛中,穿着白衬衫、黑背心的服务生优雅地送上两盘妆点得精致迷人的蛋糕。
好美的蛋糕!
她屏息,毋需品尝便能知道面前这块蛋糕的滋味肯定天下少有。
看了整个晚餐席间一直有些阴阳怪气的谭昱一眼,荆晓晨拾起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缓缓送入嘴里。
酸酸、甜甜,百般滋味瞬间在她唇腔里散开,宛如一首最悠扬的钢琴曲,在口中余音绕梁,回旋不去。
“好吃吗?”他问。
她没有说话,只是含着叉子,怔怔地瞧着他。
“这是我特地请一个很厉害的糕点师傅飞来台湾做的,你喜欢吗?”
“飞来……台湾?”
“嗯,从法国。”他解释,“他是我们糕点学校的主厨老师,手艺很棒的,在法国闻名遐迩。”
“你有一间糕点学校?”
“我前几年买下的,我想……我希望学校里能培育出最优秀的点心师傅,做出最棒的蛋糕。我希望……希望你喜欢。”仿佛再也克制不住期盼的心情,他忽地抓住她的手腕,嗓音绷得像快断的弦,“你喜欢吗?晓晨,你觉得好吃吗?”
“……好吃。”
“真的?”
“真的。”她低声说,却搁下了叉子。
他面色一变,“你说好吃,为什么不继续吃?”
因为好的蛋糕是该以一种喜悦的心去品尝的,因为面对着整晚神色阴沉的他,她没有心情品尝蛋糕。
“荆晓晨!”他厉声道,“你在敷衍我吗?”
她默然不语。
“你在想什么?”他蓦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颔,“你就这么不情愿跟我约会吗?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想着纪礼哲?”
咬牙切齿的声调令她一颤,面容逐渐刷白,“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愿意为了他答应我的条件?”他忽地拍案而起,黑眸炽亮,神色却阴暗,“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你们真的纯粹只是朋友吗?”
“你……难道你整个晚上都在想这个吗?”
“是!我是整个晚上都在想这个!”他低吼,伸手爬梳头发,神情懊恼至极,“我就是忍不住要想,你跟那个天杀的纪礼哲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说过了,我们是朋友……”
“你对每个朋友都是那么好的吗?都可以这样为了帮他不惜把自己送到另外一个男人手上吗?”
“你——”
他在气什么?这一切不是正如他算计吗?
她咬唇,“你不就是料准了我一定会帮忙礼哲,才故意提出这种条件吗?”
“我……我当然知道!”他咬牙,面色忽青忽白,“可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你应该也知道了我的秘书程馨替他生了个儿子,纪礼哲有个私生子!”
那又怎样?
她当然已经晓得这件事。这个在谭昱回美国那几天忽然蹦出来的消息着实吓了许多人一跳,她有些吃惊,当事人更是愕然。
但这并不影响她跟礼哲的友情,他是不是在外头有孩子,跟两人的友谊是否持续有什么关系呢?
但他当然不会懂的,因为他已经主观地认定她与礼哲关系暧昧。
她凝睇他,“我要走了。”嗓音冷涩。
他愕然扬眸。
“今晚,谢谢你的招待。”她苍白着脸,“我该走了。”
“可你……还没吃完蛋糕呢。”
“我吃不下。”
“可这是我特地请人替你做的!”
“所以,你是在向我讨人情罗?”她有些生气,嗓音不觉轻颤,“你如果真对我好,毋需特别从法国请师傅来,大可以自己做啊,就算做得再难吃,我也会领你的情的。”
“晓晨——”
“我要走了。”
她无法忍受阴晴不定的男人,她不想再去猜测一个男人想什么,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想着,她迅速旋身。
“不,你别走。”他连忙扯住她的手臂,转过她的身面对自己,“对不起,晓晨,我……刚才是我太激动了一些。”
她撇过头。
“晓晨,请你留下来好吗?”他嗓音沙哑。
他在求她吗?她一颤,不禁调回眼眸。
回望她的湛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是痛楚吧?她应该不会错认。一念及此,她忽地心软。
认出她软化的神情,他连忙重新替她拉开座椅,“继续吃蛋糕好吗?”
“嗯。”
于是,她重新落坐,在他注视下静静吃着蛋糕。然后,在她吃完后,他邀请她参观这座修整雅致的庭园。
她没有拒绝,伴着他在夜风中漫步。
她一直没开口说话,他也沉默不语。微风湿湿的、凉凉的,嬉戏般地卷弄着两人的发丝与衣袂。
忽地,秋夜的雨急急倾落了,不及防备的骤雨打得两人都是一愣。
接着,在怔怔凝望对方全身湿透的狼狈样片刻后,两人同时笑了,爽朗的笑声伴着雨滴清脆的旋律,在风中叮咚作响。
第八章
淋得湿透的两人匆匆奔进谭昱位于阳明山的别墅,然后各自进了套房里的浴室淋浴。
待荆晓晨从浴室里出来时,佣人已经将湿衣服拿去洗,客房里的床面上整整齐齐叠放了一套睡衣。
是男性的睡衣。当她捧起蓝白条纹的睡衣睡裤时不觉有些莞尔,穿上后,更忍不住对着镜中滑稽的自己轻笑。
这显然是谭昱的睡衣,穿在她身上就嫌太大太宽松了。袖口太长,腰太松,裤管也太长,让她整个人走起路来宛如企鹅般可笑。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
进来的人是谭昱,当他一眼望见她尴尬不已的衣着时,第一个反应竟是狂笑。
“你笑什么啦?”她脸颊微烫,“难道你没有别的衣服能借我吗?”
“对不起,晓晨,我本来想拿程馨的衣服借你的,可她这几天都住在医院里陪她儿子,我不好意思翻她衣柜。”
“我知道。”因为纪礼哲最近几天也经常往医院跑,陪他准备动骨髓移植手术的儿子。
“你忍耐一会儿吧,佣人已经把你衣眼拿去洗了,再烘干一下,应该很快能好。”
“没关系,就这样吧。”她浅浅一笑,伸手指了指湿发,“有吹风机能借我吗?”
“啊,有,你等一下。”他离开客房,匆匆从主卧室拿来一具轻巧的吹风机递给她,“不好意思,因为我很少住这里,屋里只有这么一个。”
“你不吹吗?”她抬眼望着他依然湿答答的头发。
“我无所谓的,短发一下子就干了。”
“是吗?”她不觉又看了他一眼,湿润的发绺贴在额前,就像那天他在她家楼下等她一样,狂野性感得让人心悸。
她心一跳,连忙收回视线,拾起毛巾,试图把一头长发再拧干一些。
他望着她的动作,蓦地开口,“我来好吗?”
“什么?”她一愣。
“我可以……帮你吗?”说着,他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毛巾。
她愕然,“你做什么?”
“你不觉得头发这么长处理起来很麻烦吗?”他说,一面伸手拢了拢她有些凌乱的秀发,“有个人帮你吹头发,不是舒眼多了吗?”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
“让我帮你吧。”他哑声道,然后不由分说拉她在床沿坐下。
她僵着身子,直挺挺地坐着。
“放松。”他柔声在她耳畔吹着气,然后直起身子,打开了吹风机。
规律的声响低低在两人之间呜鸣,仿佛某种咒语,随着他手指在她头皮温柔的按摩,对她施展着魔法。
有好一阵子,她脑海只是一片空白,愣愣地直视前方。
然后,她逐渐放松了,享受着他温柔的抚触。
他显然并没有帮人吹头发的经验,动作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只是单纯地举着吹风机,拿手指轻轻撩拨她的长发而已。
虽然是如此单纯而笨拙的动作,他却小心翼翼地做着,手指轻轻地,不敢用力,仿佛怕一不小心便会扯痛她的头发。
荆晓晨闭上眸,不知不觉回想起自己小时候。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那早逝的母亲也曾如此温柔地替她吹着头发,等头发干了,一双灵巧的手便会为她编起长长的发辫。
她的妈妈啊!
想着,微暖的泪水忽地溢出眸,沿着玉颊滑落。
他没有发现,依然专心地为她吹着头发,吹风机热热的风一次次风干她不停流下的泪。
然后,在她默默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滴眼泪时,他终于发现了,停下了吹发的动作,将她整个人转过身来。
“晓晨,”他愕然俯身细望她,“你怎么哭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摇头,微微地笑。
那笑容,淡淡惆怅,扯得他一颗心发疼。
“究竟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展袖轻轻拭泪,“我只是……想起很多事。”
“想起什么?”
“想起我妈妈,她以前也曾经像这样帮我吹头发,可惜她……很早就死了。”
“是吗?”从没听她对自己诉说过心事,谭昱不觉有些激动,他在她身旁坐下,深深望着她。
她继续说道:“我还想起了爷爷,妈妈刚死的时候,他为了安慰我说要帮我绑辫子,结果绑出两条奇形怪状的辫子,让我给骂了一顿。”
他微笑。
“我还……想起了很多别的事。”
“什么事?”
她别过头,良久,才低低开口,“我想起他在追求我时,曾经赞美过我的长发,还要求我无论如何不能剪掉。”
“他,是朱廷生吗?”他涩涩地问。
“嗯。”
她想起了朱廷生,想起了那个他最痛恨的男人——
谭昱咽了口唾液,喉头紧窒,“晓晨,难道你的长发到现在还为他留的吗?”
“不是了。”她幽幽地说,“很久以前我就决定不为他做任何事了,很久以前我就决定,不论我做什么,都要为了我自己。”
他听出她话里的失望与决绝,“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就在你打电话给我后不久。”
“电话?”
“就是那通你打来劝我离婚的电话。”她冷冷一哂,“那时候我以为他真的是被你诬陷,后来才发现,就算你不这么做,他总有一天还是会出轨的。我那时候,实在应该认清这一点。”
是他,是他的自以为是将她推回了朱廷生身边。
想着,谭昱紧紧咬牙。不是不后侮的,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如此作弄他?
她睨他一眼,看出他极力想隐藏的怨怒,蓦地飘忽一笑,“我真的太傻了。”
不仅太傻,还逃避现实,犹豫拖沓,直到半年多前,刚刚当选立委的朱廷生和某个女强人的绯闻上了八卦杂志,才毅然决定结束这桩可笑的婚姻。
“晓晨,你后侮嫁给他吗?”
“嗯,我后悔了。”
低哑的回应宛如一叶扁舟,轻轻划过他心海。他忽地坐正身于,双手搁上她纤细的肩膀。
“你说,如果那时候我留在台湾追求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嫁给那个朱廷生了?”
“……嗯,也许吧。”她淡淡应道。
可他却无法淡然以对,“可恶!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捉弄我?”为什么要让他错过她?这一擦肩,就是十年啊!
如果当时老天肯给他机会,如果他跟朱廷生处在公平的竞争点,他有把握一定会赢,他一定能得到晓晨的……
“但我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她忽地说道。
“为什么?”他拧眉,“难道你到现在遗忘不了朱廷生?”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她顿了顿,思索着该怎么解释,“我有种感觉,如果当时跟我结婚的人是你,我一样……我也许还是会后悔。”
“为什么?”他喊,不愿相信。
她凝睇他,许久,“谭昱,你真的爱我吗?”
“我——”他一窒,不知怎地,被她清澈见底的眸子一逼,忽地有些透不过气。
“你不是爱我,你只是要我。”她轻轻接口。
“那有什么不同?”
她别过头,嗓音沙哑,“朱廷生要我,你也要我,你们两个……都只是要我而已。”
“别拿我跟那家伙比!”他生气了,“我跟他不一样!”
“对我而言,是一样的。”
“不是的!晓晨,我跟他不一样!”他激动地喊,紧紧抓她的肩,湛眸点燃璀亮星芒,“你相信我,我绝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你嫁给我,我会拿你当世上最宝贝的东西一样珍惜,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的!而且,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别说了!谭昱,你不懂。”
“那就让我懂!晓晨,告诉我,告诉我你究竟想我怎么样。我可以做,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她哀伤地望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难道她不肯相信他吗?难道在她心里,他和那个曾经重重伤她的朱廷生并无分别吗?
不!他跟他不一样!他必须让她了解,他跟那个家伙绝对不一样!
他必须让她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