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现在的他不再是当年的小职员,而是谭氏投资的总裁。
“现在的你,可以决定许多事情。”她凝睇他,嫣然微笑。
那笑容,深深牵动了他的心。
第十章
他终于出院了。
在平安夜前两天,医院宣布谭昱复原情况良好,虽然他走路时仍须扶着腿一走一拐,但只要定期回医院复检,基本上已经没问题了。
于是,在荆晓晨的扶持下,谭昱坐上了来接他的私家车,回到他靠近第五大道的公寓。
一回到家,便发现装潢布置走冷冽路线的屋子,莫名添了一股温馨。大理石壁炉融烧着暖暖火焰,连接客厅与走廊的转角,立起了一棵高高的圣诞树,
他不禁惊奇,停下了步履。
走在他身后的荆晓晨微微地笑,“喜欢吗?这是程馨特地派人送来的。”她解释,一面指了指地上一个布袋,“这里头还有许多装饰品,晚餐后我们一起挂上去?”
和她一起装饰圣诞树?
他心跳加速。这是他即便在梦里也不敢妄想的幸福,她真的会陪他吗?她会不会……能不能留下来陪他一起过耶诞?
他这么想,也几乎想冲口而出问她,但终究硬生生忍住。
他知道她不会的。今天早上,他听见她跟纪礼哲通电话,好像他对她抱怨了些什么,她笑着安抚他说她会按照原订计画飞回台湾。
因为他不再需要她了,而纪礼哲又十分需要她,所以她决定搭明天的飞机回去。
那一刻,他几乎痛恨起自己。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快复原,为什么不多拖一些时日,那她就能留在他身边久一点。
可他也明白自己不会,因为不忍她总是为他担忧,所以他才咬着牙以最大的努力复健,因为要她安心,所以他宁愿快点复原。
为了不让她心痛,所以只好让自己心痛……
“哇!你这边视野很好呢。”荆晓晨打开落地窗,踏上阳台,一面欣赏着窗外美丽的景致一面喊道:“快来看,晚霞很美呢。”
听闻她兴奋的呼喊,谭昱振作起精神,扶着腿走向阳台,跟她一起欣赏窗外景致。
天空呈现美丽的玫瑰色,渲染着淡淡的紫,冬风吹动着流云,在天际划出一道道白色影痕。
“你不冷吗?”他看着微风卷起她鬓边细发。
“还好。”她娇笑,脸颊明明冻得发红。
“关上窗一样看得见风景。”
“那不一样。这样看更痛快啊。”说着,她将上半身靠上栏杆,双手搁在栏杆外闲适地晃荡。
他看得有些心惊,“进来一点。”伸手拉回她,“危险。”
“没事的。这样很舒服啊。”
可这样会吓死他。“拜托你进来吧,看你这样我头都晕了。”
“你不会有惧高症吧?”她讶异地眨眼。
“一点点。”他抿着嘴。
“那你还住最顶层?”
“因为这里视野最好。”
她新奇地望着他,半晌,忍不住逸出清朗笑声,“谭昱,你这不是折磨自己吗?何必?”
他并非想折磨自己,只因为住在纽约市高级公寓的最顶楼象征了一个人的成就与地位。但他想,她不会明白的。
最近他愈来愈觉得,他从前处心积虑得来的一切放到她面前,似乎都不怎么引起她的看重,反而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会惹来她愉悦的笑颜。
看见他不豫的脸色,她以为他是为她危险的举动不高兴,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了,好了,我进去就是了。”说着,她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走回客厅,“我们晚餐吃什么?”
“你想……”他咳了一声,感觉臂膀有点发烫,“吃什么?”
“元朗说,你做的家常菜很好吃。”她仰起头,无辜地望他。
他呛了一下,“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他真正想问的是:那家伙凭什么跟她这么接近?
“前几天他打电话问你的情况,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告诉我,他以前在矽谷工作的时候,偶尔到纽约来看你,你都会下厨做中国菜给他吃,一解思乡之愁。”
“那是看在他会带来几瓶好酒的份上。”他哼一声。
该死的魏元朗!要问他的情况直接打电话给他就得了,何必还故意藉机跟晓晨聊天?
“我也准备了香槟哦。”她眨眨羽睫,“所以你能为我做一餐吗?”
他愿意为她做的绝对不只一餐。
湛眸一沉,嘴角却勾勒笑痕,“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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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她准备了色香味俱全的一餐。荆晓晨必须承认,当她要求着谭昱准备晚餐时,其实是带着半开玩笑的心态的,她只是很好奇魏元朗口中的美食究竟美味到什么地步。
而谭昱所做的,出乎她的意料。蒜泥白肉、炒三鲜、西湖醋鱼、蚝油芥兰,以及最后一道火腿玉米汤,摆上桌时在在令她惊奇,夹入口后又在在令她赞叹。
“真的很好吃!”她几乎停不下筷子,“谭昱,难道你以前在孤儿院时还负责煮饭?”
“你以为逃得掉吗?”他微笑,“几个大孩子每天轮流,谁也躲不掉。”
“怪不得元朗会不绝口地赞美了,真的很好吃。”
“你以为那小子的手艺会比我差吗?他只是懒罢了。”
“原来你们都那么厉害?唉,只可惜我只会煮咖啡。”
“我倒希望能喝到你亲手煮的咖啡。”他眸光深邃。
她颤颤一笑,“希望能令你满意了。”
于是在享用完谭昱准备的晚餐后,她也礼尚往来地煮了一壶最拿手的Esbrresso,两人一面装饰着圣诞树,一面享用。
“很棒的咖啡。”品了一口后,他立即不吝惜地赞美。
“真的吗?你觉得好喝就好了。”她很开心。
“只可惜没有蛋糕。”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她生日时送上的那份礼物,脸颊不禁微微赧红。
她注意到了,唇角柔柔一牵,“很好吃哦。”
“什么?”
“你做的蛋糕。”她浅浅地笑,“真的很好吃,我全吃完了。”
他蓦地扭头瞪她,目光满是不可置信,“不会吧?你是不是搞错了?”那么奇形怪状的蛋糕她能吃得下?当时他好不容易做完,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是真的,那个蛋糕真的很棒,是我这么多年来吃过最好吃的。”她柔声强调,墨睫一垂,想起了捧着蛋糕坐在床上无眠的一夜。
那天晚上,她花了一整夜坐在床上,花了一整夜一口口吃完它,花了一整夜回想自己与他的一切,花了一整夜细细思索这些年来他每年快递送来生日蛋糕的用心,然后,一整夜静静流泪……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她哑声道,一面在树上挂了一串彩珠。
而他忽地不敢看她,蹲下身拾起几只迷你圣诞袜,一一挂上树梢。
“谭昱,你会回家过圣诞吧?”
“嗯,这是惯例。平安夜时,谭家人总会聚在一起吃饭。”
“你不喜欢吗?”她注意到他嘴角的苦笑。
他耸耸肩,“无所谓喜不喜欢吧,家族聚会非参加不可。”
“你不喜欢你的亲戚吗?”
“不算太喜欢。”
“你爷爷呢?”她曾经看过杂志报导,知道谭昱的祖父在纽约商界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绝对不像你喜欢你爷爷那样。”他轻描淡写。
可她却敏感地听出一丝遗憾,“那你的堂妹……谭梨呢?”
“你知道她?”他颇为讶异。
“元朗告诉我的。”她说,“他说你在谭家跟她感情最好。”
那家伙究竟花了多少时间跟她长舌八卦?“看来你经常跟元朗通电话。”
“嗯,我发现他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
对谁都好,那家伙天生容易招惹女人爱慕。
谭昱不觉凛起下颔,“谭梨很少回纽约,我很少见到她,不过会定期写E—mail。”
看来,他的生活真的很寂寞……
荆晓晨发现自己忽然有股冲动想拥抱他,她连忙深深呼吸,定了定神,“谭昱,把星星给我。”
“星星?”
“挂在树顶的星星。”她提醒他,“在袋子里。”
他依言取出星星,却怔怔看着它发呆。
“给我。”她朝他伸出手。
“你太矮了挂不上。”他对她微笑,“我来吧。”
“可是你的腿……”
“没事的。”说着,他一抬脚,轻轻巧巧把星星挂上,萤光色的星子在树顶绽放着星芒。
“好看吧?”她仰起头,绽出粲然笑花。
“嗯。”
“谭昱,你小时候会不会有一种渴望?”
“什么?”
“小时候我看着满天星斗,总会有种渴望想摘下一颗来。”
摘星星吗?他在心底自嘲,“会啊。”
“真的?”她望着他,明眸灿亮得就像缀在天幕的星子,“我爷爷老笑我傻。”
不,那并不傻,傻的是明明长大了,却还总是渴望摘下一颗不属于自己的星星。
傻的人,是他……
一念及此,他忽地别过头,再次躲避起她灿亮如星的眼眸。
她望着他微微泛红的睑颊,望着他虽然刚硬却也柔软的侧面,一颗心不知怎地,宛如夏天的巧克力,逐渐融化……
“谭昱,你觉得幸福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她在二十岁时曾有过笃定的答案,可到了三十岁,却发现自己有些捉摸不定了。
“幸福?”听闻她低声询问,有半晌,谭昱只是怔然发愣。
“你送我的蛋糕写着祝我幸福,你认为,幸福究竟是什么呢?”她幽幽地问。
“我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得到三样东西,就能得到幸福。”他紧着嗓音回道。
“哪三样?”她好奇。
“事业、地位,还有……你。”
她呼吸一停,“我?”
“是的,你。”他终于回眸望着她,深深地、沉沉地,蕴着某种说不出的惆怅,“所以我立誓要成功,立誓要在谭家取得一席之地,立誓要让众人刮目相看,然后,等我攀上顶峰后,便能够配得上你,能够保护你,能够拥有你。”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想她的,从来不晓得他千方百计地在事业上取得成功正是因为千方百计地想拥有她。
拥有——
这两个字至今想来仍会令她微微战傈。
“我不想被拥有,谭昱,我觉得——”她低低地说,“拥有一个人或者被拥有并不会让人幸福。”
“那怎么样才能?”他望着她,语调掩不去苦涩,“告诉我,怎么样才能?”
“我也不知道。”她敛眸,“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愿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属品。”
“又是朱廷生?”老天!他真想杀了他!
她无言,涩涩一扯唇角。
廷生想拥有她是为了想因此取得成功之钥,谭昱想拥有她是为了想取得幸福之钥,对她而言,这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是男人野心下的附属品而已。
而她不愿好不容易独立的自己再次沦为附属品……
“算了,我们别谈这些了。”她转身走向客厅,捧起咖啡杯,在壁炉前坐下。
他跟着她坐在温暖的火焰前,默然瞧她半晌,“晓晨。”
“嗯?”
“你明天……真的要走了吗?”他嗓音压抑,仿佛很不容易才问出口。
“嗯。”
“能不能……再延一、两天?”语气蕴着淡淡绝望。
她心一紧,“机位是我来的时候就订好了,而且年底快到了,公司得开年度预算会议,礼哲需要我帮忙。”
“纪礼哲。”他几乎是从齿缝中进出这个人名,“你对这个朋友真好。”
“你该不会又要说我跟他有什么特殊关系了?”她无奈地望着他。
“不,不是。”他别过头,“我只是羡慕。是不是你所有的朋友需要你,你都会这样帮忙?”
“会啊。”
“那我呢?”
“……也会。”
他闻言,蓦地扭过头,伸手握住她的双肩,幽眸掠过某种急切,“晓晨,你……我——”
“你需要我吗?”她轻轻问他。
“我——”他梗着呼吸,明明堆积了满腔渴求,却不知怎地一句也说不出口,“我——”
她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苍白着容颜等着。
“……一路顺风。”
“什么?”她愕然扬眸。
“一路顺风。”他的神色比她更加苍白,语调发颤,掩下压抑着深深沉郁的眸子,“我明天有个重要会议,就不去送你了。”
“嗯。”
“你要保重。”
“我会。”
“天冷,要多穿点,”
“嗯。”
“……我可以抱抱你吗?”
“抱我?”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我保证不会强迫你——”语音一逸,他忽地想起自己曾经做过同样的保证,却仍撕毁诺言,结果,重重伤了她。“算……算了。”他勉力扯开嘴角,“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她静静望着他,眼角悄悄滑落一滴泪,“你过来。”她忽地伸手拉他。
他一颤。
“过来。”她再唤他。
他依言靠近她,而她忽地将他上半身拉入自己怀里,让他的头枕着她柔软的大腿。
他愕然望着她。
“睡吧。”闪着泪光的眸温柔得令人心碎。
“……”
“你今晚也累了吧?身子刚刚复原,要多休息。”她柔声道,“今晚,我会陪着你的?”
“嗯。”他蓦地咬牙,手掌覆上脸,掩住忽然脆弱的神情。
他像个孩子——一个明明渴望有人疼、有人拥抱,却依然强迫自己坚强的孩子。
望着他拚命掩饰的举动,她忽地难抑心痛。
今晚,她非常愿意拿他当一个孩子来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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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强一点。
今晨,当他醒来时,她已杳然无踪,唯有桌上留下一张字条。
坚强一点。
这是她留下来的唯一一句话,一句盛满了无限关怀与祝福的叮咛。
而他在唯有他一人的客厅里读着字条时,竟忍不住一股心酸,像个孩子般泪流满面。
她又离开他了,下一回再见到她时,不知何年何月。
她离开他了,而他只能像从前每一个孤单的夜晚一样,望着她的照片辗转于无尽的相思中。
她是不是也看出他这几年其实一直像个孩子,渴望着不属于他的关怀与拥抱?
坚强一点,谭昱,正如你告诫小文的那样,你应该坚强一点。
收回流连于苍茫天际的目光,谭昱转过挺拔的身子,面对一室等着他开始会议的主管。
她已经走了,而你应该快点回到从前的生活,纵使它已不再具有什么意义——
“braul,报告一下我们今年计画的案子,目前进度都到哪儿了?”
于是,会议开始了,谭氏投资所有的合伙人与资深顾问开始回顾一年来进行的各个案子,并针对来年拟定新的计画。
时间,在你来我往的讨论中迅速飞逝。
现在的她,该早已远离纽约上空了——
“Leo,关于芝加哥纪事报,breter知道我们抢先一步买下后一直很生气,现在他终于认输了,派人跟我们谈转让持股。”一个合伙人眉飞色舞地笑道,“他急着想在放假前得到我们的回应,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