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瓜,晨姨还不够常来啊?”
“不够,最好晨姨也住在这里,天天跟我们在一起玩。”
“啊,那可不行。晨姨的爷爷可会难过的,你不知道,要是晨姨不在身边,爷爷连饭都吃不下。”
“真的啊?可是……”
小女孩还来不及说完,一个小男孩忽然伸手用力扯她的小脚。
“笨蛋文!你做什么?”凶恶的口气与方才的乖巧判若两人。
“你下来!不要霸着晨姊姊不放!”小男孩横眉竖目,比她更凶。
“我不要。”
“下来!你要让晨姊姊累死啊?”
“对哦。”想到美丽优雅的晨姨可能抱不动她,小婕连忙主动松开双手。
荆晓晨小心翼翼地放下她,果然觉得双臂发酸,“小婕真的长大了,晨姨快抱不动了呢。”
“哼!那个小肥猪,晨姊姊以后别再抱她了。”小男孩伸手拉着荆晓晨的裙摆,仰起一张清秀的小脸。
“笨蛋文,院长老师不是说过吗?不可以叫晨姊姊,要叫晨姨。”
“我不要!我以后要跟姊姊结婚的,怎么可以叫她阿姨?”
“结婚?你白痴啊,晨姨早就结婚了!”
“她可以再结一次。”
“哪有人结两次婚的?”
“怎么不行?”小男孩嘴硬,可望向荆晓晨的瞳眸却微微恐慌,“晨姊姊,可以吧?你以后嫁给我好不好?”
“这个嘛,可能不行哦。”荆晓晨浅浅地笑,“等小文长大了我都老了,到时你可能不想要我了。”
“我当然要!不论姊姊多老小文都要,我只爱姊姊一个人。”
嗄?
荆晓晨一愕,小小男孩童稚的爱情宣言着实令她傻眼。她摇摇头,正想说些什么时,一串镁光灯匆地刺痛她眼眸。
她直觉地伸手挡光,从指缝间看见一束大大的玫瑰正送到她面前。捧着它的,是一个俊朗挺拔的男人。
他身后,站着几个媒体记者,按着快门,捕捉浪漫温馨的一幕。
“廷生?”
“送给你,晓晨,我爱你。”朱廷生说道,深情款款。
她怔怔接过玫瑰,“为什么?”
“朱夫人,不会忘了吧?”一个记者笑着扬声道,“今天不是你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吗?”
“你是……特地来这里送我花的吗?”清丽容颜微微抹上犹豫。
“当然啦。”朱廷生的微笑灿烂得像阳光,“还有这个,送你。”一串晶莹剔透的钻链出现在他掌中,他来到她身后,在镜头的对焦下为荆晓晨扣上项链。
掌声响起。
一个正参加竞选议员的政坛新贵,一个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才子佳人,金童玉女,在镜头里简直耀眼生辉。
记者们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精致的画面,纷纷抓准时机拍照。
看着心爱的晨姊姊依偎着另一个男人供记者拍照的画面,小男孩下高兴了,举高手臂,拚命将荆晓晨拉开。
“晨姊姊,你过来。”拉开荆晓晨后,他气鼓鼓来到朱廷生面前,抬头瞪他,“晨姊姊是我的,你不要跟我抢。”
“什么?”朱廷生闻言愕然。
“我说,晨姊姊以后要嫁给我,你不要跟我抢!”
“小子。”朱廷生蹲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晓晨已经嫁给我了哦。”
“可是我爱她,我要娶她。”
孩子气的宣言方落,立刻惹来周遭一阵笑声,一大一小对峙的场面既温馨又好笑。
镁光灯再度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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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温馨的画面啊。”短发微鬈的女人一面赞叹,一面小心翼翼地剪下报纸,“有了这则新闻,你的知名度肯定上升了。”
“是吗?”朱廷生凑过来,瞄了一眼报纸报导,虽然对画面上英姿飒爽的自己颇感满意,可也有点忧心,“你看那些女性选民会不会因为我死会不投我一票?”
“拜托!我看正好反过来吧。现代女人最抵挡不住像你这种新好男人啦,看你对老婆那么宠爱,她们不羡慕死才怪。放心吧,我给你出的主意不会有错。”
“那就谢谢你了,小爱。”朱廷生俯下身,趁着竞选办公室没别人悄悄在公关助理颊畔印下一吻。
小爱脸颊一红,以手触唇,睨向他的眸光妩媚,“你动不动就这样对女人放电,不怕老婆吃醋?”
“放电的人是你吧。”朱廷生笑望着她,一面拾起桌上的条纹领带绕上颈子,“放心吧,晓晨很懂事,她知道男人——尤其像我这种男人,身旁总是少不了女人围绕。”
“她倒大方。”小爱轻哼一声,站起身,顺手替朱廷生打起领带,“要我的话才受不了我老公在外头给我拈花惹草,不如趁早离婚。”
“她不会跟我离婚的。”
“你这么有把握?”
黑眸闪过锐光,“她很孝顺,不会闹出离婚这种事让家人替她担心的。”
II II II
“晓晨,原来昨天是你的结婚纪念日,瞧我这老头都给忘了。”放下报纸,半躺在床上的荆成康望向孙女,有些自责,“昨天还让你陪了我一晚上。”
“没关系的,爷爷,我想陪你啊。”荆晓晨端来药碗,在床畔坐下,笑着拿起汤匙,“来,喝点中药。”
“嗯。”荆成康乖乖喝药,由着孙女服侍他喝完一整碗,然后拿起纸巾替他擦拭嘴角。他看着孙女,发现她并没有将丈夫送她的项链戴上,“怎么不戴那条链子?我看挺漂亮的,不喜欢吗?”
“啊,那个啊。戴不习惯,所以我摘下了。”她解释,淡淡笑着。
可荆成康不知怎地,总觉有些不对劲,“晓晨,你跟廷生还好吧?”
“很好啊。”
“是不是因为你最近总来陪我,两个人很少见面,感情淡了?”
“爷爷,你别胡思乱想,没这回事。”荆晓晨将药碗搁上床旁的小桌,“我承认最近我们两个见面机会比较少,主要是他决定竞选议员后,有太多事要做,而我也忙着儿童基金会募款的事,所以两人都没什么空嘛。”
“偏偏昨天结婚纪念日又让我这老头给破坏了。”老人摇头叹息,“不怪我吧?晓晨。”
“爷爷,你再这么说人家不理你了。”荆晓晨拉起祖父的手,撒娇般地噘嘴,“人家很想来看爷爷嘛,难道你不许我来吗?”
“怎么会?我当然希望见到你啦。”荆成康紧紧回握她的手,“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我过得很好啊,真的,廷生对我很好。”
“是吗?可我总觉得——”老人顿了顿,望向孙女的眼眸深沉,“你长大很多了,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心一跳,表面却故意皱眉,“哪里不一样?”
老人默然,半晌,叹了一口气,“是不是还想着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
荆晓晨脸色一白。
“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同意你这么早结婚。那个孩子流掉了是很可惜,可你们还年轻,以后再生一个不就得了。”
“我知道。”她轻轻点头,半晌,硬生生扯开一抹笑,“说老实话,爷爷,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舍不得我嫁出去啊?”
“当然舍不得啦。”荆成康眼眸忽地黯淡,“当然舍不得啦,我身子愈来愈差,也不知还能……”
她连忙伸手堵住他的唇,“不许你胡说八道!”
“好,我不说了。”老人微笑,“给我倒杯水吧。”
“嗯。”荆晓晨起身,走向房内放置温水壶的矮柜,直到她确定自己背对着祖父时,才敢允许自己拢眉。
虽然她不许老人说,自己也从不提,但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身体虚弱的他也许时日下多了。
他瘦多了,一天比一天老态龙钟,一天比一天精神委靡,她每一回来看他,都忍不住比前一次更加心痛。
她的爷爷——从小最依赖、最喜欢的爷爷,也许就快离开她了……
她深呼吸,克制着不让握着玻璃茶壶的手颤动,斟了一杯温水,才转过身,送给老人一抹甜甜微笑。
“爷爷,喝水罗。”
老人默然不语,低垂着头。
“爷爷,你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
依然没有回应。
玻璃杯忽地掉落,清脆的声响震动深夜静谧的空气。
“……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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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 希斯洛机场
谭昱抬手看表。十点二十分,还有十分钟飞机才起飞。
“先生,请问需要来点什么饮料吗?”满脸微笑的空姐以带着伦敦腔的英文问他。
“给我矿泉水吧。”他头也不抬地说,继续盯着笔记型电脑的萤幕。他移动滑鼠,迅速浏览助理为他整理好的文件。他看得十分专心,几乎连空姐送上盛着清水的玻璃杯时也毫无反应。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才收回注视萤幕的视线,一面接听。一面举杯啜饮矿泉水。
“谭先生,我是李爱。”悦耳的嗓音轻柔地拂过他耳畔。
他神经一绷,并非因为矫揉做作的嗓音,而是因为打电话来的人。今日并非她定期报告的时间,她会打来肯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有一件事想向你报告。”
“说。”他屏住气息,静静听对方报告,脸色亦逐渐苍白。
结束通话后,他怔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忽地关上笔记型电脑,站起身打开座位上方的置物箱。
“先生,需要我帮忙吗?”异常的举动引来空姐注意,连忙上前殷勤问道。
“我要下机。”他冷着嗓音。
“下机?”空姐愕然,“可是飞机就要起飞了啊。”
“我必须下机。”他取出西装外套,提起公事包,“立刻。”
“可是先生——”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的空姐傻眼了,愣愣地看着面前五官端正的男人,他是那么坚决,全身上下流露一股霸道的领袖气质,教她几乎想对他所说的任何话点头称是。可她不能,因为他的举动可是大大违反了航空公司的规定啊。
“先生,”见情况不妙,一个男性空服员也跟着上前安抚头等舱的贵客,“请你冷静,飞机已经关上机舱门了。”
“我要下机,现在立刻打开!”谭昱不由分说地命令。
“我们很乐意为你服务,但这是规定……”
去他的规定!
谭昱冷冷瞪着他,“这架飞机是飞往纽约的吧?”
“是,”
“我的目的地是台北。”
“台北?”空服员一愣,“你的意思是你坐错班机了吗?”看他精明干练的样子不像会坐错飞机的胡涂蛋啊。
“是的,我坐错了。”英眸掠过黯芒,“刚刚才知道。”
“这个……我们必须查一下你的登机证——”
“我丢了。”谭昱干脆地答道,见空眼员仍是一脸犹豫,他蓦地攒眉,“听着,我是贵航空公司的贵宾,一年起码坐上几十趟飞机,我很忙,非常地忙,而我赶着去台北谈一笔几千万美元的交易,你确定你们负担得起因为安排我坐错班机造成的钜额商业损失吗?”
“这个——”空服员无可辩驳,只能傻傻看着他。
谭昱看出他的防线正在崩溃,他适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方唇扯出一抹笑,“麻烦打开机舱门,谢谢。”
“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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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瘦了,神情憔悴,容色苍白得像个无主游魂。可她,也更美了,不再是五年前那个纯真少女,添了一股成熟妩媚的少妇韵致。
她怎能同时让他心疼又心动?
她怎能这么容易就牵扯他一颗心?多年的分别,多年的愤怒,多年的怨怼与沉痛全在见到她这一刻化为最刻骨的相思!
他真的好渴望见到她啊。直到再见到她的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对她的渴望有多深、有多切。
晓晨,晓晨!为什么你要嫁为人妻?为什么你不肯等我?为什么?!
接过一束点燃的香,谭昱笔挺地走向前,对已死的英魂致礼。
荆成康——虽然他与他只有几面之缘,更谈不上交情,可为了她,他仍然为老人的逝世感到遗憾。
他希望老人安眠,并且在九泉之下,保佑他最疼爱的孙女。
“请节哀。”落定跪倒在地的荆晓晨面前,他哑声说道。
她没有说话,只是仰起一张憔悴容颜,静静望着他。红肿的眸木然而空白,像完全没认出他。
他身躯微微发颤。
她竟然……难道她根本不记得他了?
心海掀起惊涛骇浪,他拚命紧绷身躯要自己镇定,可开口时,微颤的嗓音依然泄了情绪的激动。
“你……不记得我了吗?晓晨。”
她默然,明眸氤氲。
“晓晨,你——”你怎能忘了我?怎么可以?
极度的激动让他忽地蹲下身,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肩膀,他好想摇晃她,好想质问她怎能将他从记忆里抹去,他好想……好想——
“你说话啊,晓晨!你哑了吗?”
“先生,请你别这样。”见谭昱行为踰矩了,跪在一旁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连忙起身试图拉开他,“晓晨太过悲伤了,她有些失神,你这样会惊吓到她的。”
“你是谁?”谭昱眸光冰锐如刀,瞪得那个男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荆其禹。我是晓晨的父亲。”
原来是她父亲。谭昱想,神情却依然冷淡,“你放开我。”
“先……先生,请问你是——”
“谭昱。”
“谭昱?”荆其禹咀嚼着陌生的名字,愕然,“你跟晓晨是朋友吗?”
他僵硬地点头。
荆其禹转向女儿求证,“晓晨,是你的朋友吗?”
荆晓晨依然不语,她只是扬起眸,怔怔瞧着谭昱,跟着墨睫一眨,落下两颗泪。
谭昱猛然一震。“晓晨?”
“我……记得你。”她终于开口了,嗓音是不忍卒听的暗哑,“你帮我……喂爷爷吃药,谢谢,谢谢——”
“晓晨!”他哑声喊,不知是喜是悲。
她记得他,她没忘记他——可她记得的只是他曾经帮她喂祖父吃药,她记得的并不是他本人。她现在虽然正看着他,可她想的,只是她死去的爷爷……
他算什么?他在她心中原来什么也不是!
一念及此,他蓦地愤然,转身大踏步离去,可双腿尚未步出灵堂,又一阵风似地卷回来。
他落定荆其禹面前,冷冷问他,“她这个样子多久了?”
后者一愕,“什么样子多久了?”
“这个……魂不守舍的样子!”谭昱咬牙,“她难道是一直这样傻傻呆呆的吗?”
“当然不是。是从爸爸去世后才这样的。”
那么,有一星期了。
谭昱想,收回眸光盯住荆晓晨。她又跪倒在地了,愣愣地望着墙上荆成康的遗照,神情宛如迷了路的小孩般茫然无助。
迷路的小孩……
谭昱一凛,忽地再也受不了她如此痴傻的模样,一展臂,强硬地将她拉起。
“跟我走!”他锐声命令,在众人惊愕莫名的注视下,使劲将荆晓晨拖离气氛沉闷的灵堂。
NN NN NN
“你究竟想做什么?”荆晓晨瞪视面前的男人,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把她拖出几日来一直守着的灵堂,甚至连保全人员也阻止不了他坚决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