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女人怀了孩子,又不肯认帐,可不是个负心人吗?”男人嘲讽道。
“你……”徐浪远瞪视他,正想说些什么,董湘爱抢先一步开口。
“你错了,先生。”
“什么?”悠然的话语让两个人同时转头望她。
“这个孩子可不是他的啊。”
“嗄?”男人一怔,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她笑,“所以这里并没有你想报导的豪门八卦,你可以走了。”
“我……我不相信!”他追了一个月的新闻,只是他平空臆测?不可能!
“我是孩子的母亲,难道你认为我会胡涂到连自己孩子的父亲都搞错吗?”她轻柔说道,听来仿彿针对记者,可却像利刀,狠狠戳进徐浪远的胸膛。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愣然凝视她。
她一迳淡淡地笑,淡淡地……
他终于忍不住了,在记者总算不甘心地离去后,伸手握住董湘爱的肩膀,“湘湘,你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不承认这是我的孩子?宝宝是我的啊!”
“不,他不是你的。”她定定回迎他焦虑难安的眸,“宝宝是我的。”
“他是……是我们两个的,不是吗?是你跟我的孩子!我是宝宝的爸爸!”他激动地喊。
“不要对我吼。”她秀眉一蹙,伸手格开他,“不要碰我。”
“湘湘--”他心跳加快了,某种可怕的感觉逐渐攫住他。
他的湘湘,那个曾经深深爱着他、不顾一切奔向他的女人,似乎走远了。
她像只破蛹而出的彩蝶,执意飞往远方,而他抓不住她……
恐慌,倏地在他四肢百骸漫开。
“湘湘,别这样,别这样。”他焦急地低语,“我知道自己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让我好好照顾你,让我对宝宝担起父亲的责任好吗?”
“浪远,你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他一窒,惊疑不定地望她。
“我告诉过你,我走了,就不会再回头。”她凝睇他,嗓音好轻,好细,像落叶在秋风中飘。“你现在肯认这个儿子了,想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丽眸漾开迷烟,唇角扬起决绝,“你没有机会了。”
心的世界,痛到极点,只是一片荒芜。没有风雨,也无晴日,只是沉静与寂灭……
他不再有机会了。
旋过身,她踏着坚定的步履离去。
“湘湘!”悲鸣在瑟瑟秋风中回荡,那么惶然,那么惊惧。
她没有回头。
第八章
他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他真的……无法挽回她了吗?
凭窗而立,徐浪远感到心口紧紧地、紧紧地揪着,是那种感觉——是那一夜,当他从恶梦中惊醒时攫住他全身上下的惧意——他现在明白为什么那晚他会惶然惊醒了,因为那正是董湘爱在医院里为他产下儿子的夜晚。
当她抓着床单,无助地号陶痛喊时,他却在梦乡里浑然不知。
当她为了他们的孩子,承受着巨大痛苦时,他只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憎恨着她。
他为她做过什么?在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他在哪里?
在她哭喊着、渴望着想见到他,想得到他温柔的支持时,他在哪里?
他确实没有资格求她原谅,确实没有资格大言不惭地说要照顾他们母子。
他没有资格……
一念及此,徐浪远颓然地抓着窗棂,颓然望着窗外。
窗外的世界依然车水马龙,入夜的台北总是如此缤纷繁华。
这城市,和一年前没有两样,可他却已经失去她的爱了。
是的,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因为他的湘湘依然和从前一样,眼眸如此澄澈,神情如此明白。
当她带着孩子出现在他面前时,她悲痛的眸蕴着浓浓的爱,可惜被恨意蒙蔽的他没看出来。而现在,当他好不容易逐去了心魔,又能看懂她时,却发现她看他的眼神已经没有爱了。
没有爱,亦无恨,只是一片寂静。
这样的寂静击垮了他,比激烈的恨还令他无所适从。
他真的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吗?真的……没有了吗?
他不愿相信——
“徐浪远,你欠我一个解释。”尖锐的嗓音在他身后扬起,命令他注意她。
他旋身,面对他打扮入时的未婚妻,嘴角掀起淡淡无奈。
“我要知道你为什么取消婚礼!”丁琴媛逼近他,明眸燃着怒火,“酒席订了,请帖也发了,你这样分明是让我难堪!”
“对不起,琴媛。”他哑声道歉,“我有理由。”
“什么理由?”
“我——不爱你。”
“什么?”丁琴媛一愣,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数秒,娇容一阵扭曲,“这是什么见鬼的理由!爱?你跟我说爱?真没想到这字眼居然会从你口中吐出来!”她讥刺地笑。
他没辩解,嘴角微微歪斜。别说她不相信,换成从前的自己也不会相信的。
“你不爱我,所以不娶我?”
“是。”
“我可以请教一下,难道你爱上什么人了吗?”
“……你见过她的。”
“天!该不会是出现在我们订婚宴的那个女人吧?”丁琴媛不敢置信地瞪大眸,“你不是说她只是为了攀权附贵,才把肚里的孩子赖给你吗?”
“我错了。”徐浪远苦笑。
丁琴媛紧紧盯他,好一会儿,“这么说,上回杂志写的事是真的了,那女人怀的真是你的孩子。”
“没错。”
“就为了那个孩子,你决定取消跟我的婚约?”她仍然气愤。
“不,不是因为孩子,是因为孩子的母亲。”他望她,语气难得诚恳,“我爱她。”
“你……爱她?”她禁不住扬高语调,感觉心里涩涩的。
他默然点头。
“你居然会爱上人?”她咬牙,容色刷白,“你不是告诉过我你根本不相信爱情?你还说,像我们这种人利益联姻是很平常的事!”
“我以前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在我们身边,多得是这种利益婚姻。”就连他的父母,也是两大商业世家的结合。“我交过太多女朋友,她们看上的也多是我的家世背景,不论我怎么气她们,只要最后拿点珠宝首饰哄一哄,她们还是眉开眼笑。我鄙夷、不屑,养成了游戏人间的态度,直到我遇上了她。”他蓦地停顿,眉宇萧索。
她怔怔地望着,“你说你遇上了她,然后呢?”
“我在她面前,只是个酒保,一个玩世不恭的酒保。而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我几乎不必费力布网,她就往下跳了。”话说到此,他忽地长叹一口气。
她像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他,而他对她,却抱着斟酌观察的心理。
他不愿告诉她自己真正的背景,不愿看见她在得知他其实是个富家子后眼瞳点亮贪婪。
他不愿她看上他的家世,也不愿一向任意放纵的自己被绑住,他不相信爱情与婚姻,他要的,只是自由。
这样的他,多自私啊!
他现在终于懂了,从一开始,他的自私便注定伤害她。
“她很爱我,真的很爱,可我却只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误会她。我不肯相信她,不肯听她解释,我——”他忽地咬牙,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他只会愈来愈恨自己,只会愈来愈恨……
“浪远,你——”望着他苍白而激动的神情,丁琴媛呆了。她从来不曾见过他这副模样,认识他十几年了,他总是那么潇洒、那么不羁。
几曾见过他如此懊悔的样子?
“我现在懂得爱了。终于懂了——”他黯然低眸,嗓音沉哑。
他懂了,可却来不及了……
徐浪远闭了闭眸,好半晌,才扬起泛红的眸,“琴媛,婚礼的事我真的很对不起。可我不能一错再错。”他顿了顿,“我希望你也试着真正去爱一个人,琴媛,别跟我一样。”
“我——”他恳切的话语令她心情震荡,唇办不觉微微颤抖,“我能吗?浪远,我以为自己喜欢你,可是——”可不是那种热切的爱,不是像他那样好像会烧去所有精力的爱。
她觉得无法想像。她也许会为了自尊,为了独占欲,为了找到一个能匹配自己的人生气、愤慨,可她不会为了某个人如此失落,像被抽光了所有神魂。
“你打算娶她吗?”
“如果她肯原谅我的话。”
“如果她一直不肯呢?”
他闻言,身于一震,疲倦的脸庞好半晌只是空白,“……我会一直求她,直到她肯为止。只要她对我还残留一点点爱,只要她心中还有一点火苗,我就要把它烧起来。我非这么做不可。”他收紧拳,眸中掠过决心。
是决心,也是不得不然。
因为不这么想,这么做,他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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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香哦。”
摆脱长途飞行归家后,毫无意外的,保母李太太早已在厨房为她准备好了一锅热腾腾的人参鸡汤。
这几乎已成了惯例,每一次她出勤回来,李太太总会为她炖好鸡汤,然后仿佛管家婆似的在一旁盯着她喝下。
第一次的时候,她不明白怎么回事,除了感激之外,还追着要给李太太买材料的钱。
可李太太却摇头说不必,她说,这一切都是殷贤禹拜托她做的。
原来是禹哥!
听闻此言,董湘爱只觉心暖暖的,从小最疼她的禹哥,到现在依然对她关爱呵护。
即便人在国外,也不忘叮咛她身边的人照顾她。
还有明琦也是,前阵子还托人送来从护发霜到婴儿油一整套保养品,有给她的,也有给宝宝的。
晶晶和盼晴每逢周末有空时也经常主动要求帮她带孩子,对宝宝宠得不得了。
在几个朋友合力帮助下,她觉得自己这个妈妈当得一点也不辛苦,甚至还挺幸福的。
“瞧,妈妈一回家就有热汤暍,是不是很幸福啊?”一面喝着鸡汤,董湘爱一面笑逗着躺在婴儿床上的宝宝。
他本来快睡着了,却因为看见妈妈的容颜忽然睁大眼,黑眸晶灿灿的,流转着莹亮光彩。
“咿咿唔唔——”宝宝喃喃念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话。
“好啦,快睡吧,傻儿子。”董湘爱慈爱地望他,浅浅地笑。
几日来压在身心上的浓浓疲惫,在见着儿子的笑颜这一刻,彷佛全都烟消云散。
“董小姐,如果没事我先回去了。”李太太在她身后笑道。
“哦,好。”她连忙旋过身,“多谢你了,李太太。”
“不客气。”说着,李太太微笑打量她一会儿,“不错,总算胖了一点,脸色看起来不像我刚来时那么憔悴了。”
“老喝你炖的鸡汤,当然营养充足罗。”董湘爱眨眨眼。
“多喝点。你啊,又带孩子又工作的,要照顾自己的身体。”
“知道了,谢谢。”
“好,那我走罗。再见。”转过身,李太太拾起自己的皮包,披上大红色的披肩。
董湘爱送她出门。
“再见。慢走啊。”她笑道,确定李太太缓缓步下楼梯后才关上铁门。
两道门都关上后,李太太忽然停住步伐,她抬头,先是瞥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后,才转向正在楼梯间等她的男人。
“她还好吧?”男人急切地问她。
“很好,脸色好多了。”
“她有暍汤吧?”
“当然,我盯着她喝的。”
“那就好。”男人闻言,黑眸点亮欣慰,顿了一会儿,忽又开口,“对了,材料还够吗?要不要我请人再送些来?还有,她跟孩子还缺不缺什么?”
“都还有,你不用担心,如果需要什么我会告诉你的。”
“谢谢你,李太太。”
“不客气。”李太太深深看了他一会儿,“徐先生,你不打算上去找董小姐吗?说不定她会见你。”
“她不会的。”徐浪远摇头,涩涩苦笑,“我每天都来这里,也偶尔会在楼下碰见她,可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他深吸口气,感觉胸口一阵抽痛,“我知道她还没原谅我。”
李太太闻言,叹了一口气,“唉,真是冤孽。”
说实在,她虽然不清楚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心底却是挺同情他的。
不说别的,只说他每天在楼下守候的毅力就不是一般男人做得来的,而且为了怕董湘爱知道了不高兴,他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敢上来看。
只能趁着她带宝宝到公园散步时,偷偷抱他一会儿。
每一回她看着他抱着自己儿子时那既感动又懊悔的表情,眼眸都会忍不住微微泛酸。
真是作孽啊。明明就是一对璧人,何必搞成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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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今天不能过来?”
“对不起,董小姐,我知道自己答应今天晚上帮你忙,可我婆婆临时病了,我得去医院照顾她。”李太太在电话另一头道歉。
“不,没关系。”董湘爱连忙止住她,“你婆婆病了,当然你得照顾她。你别担心,我可以找我的朋友帮我。”
“真是对不起。那再见了。”李太太挂断电话。
董湘爱却没立刻放回话筒,她握着,怔怔发着愣。
今晚是她们小组长的婚宴,她一向很照顾她,这次她能顺利回到公司工作,也多亏她大力帮忙。
一群同事说好了去参加她的婚宴,为她祝福,她不想自己成为例外的一个。
可宝宝怎么办呢?不可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也不能带着他一起出席。
看来,只能找朋友帮忙了。
决定后,董湘爱首先拨了汪明琦的手机,可接通后,却传来一阵醇厚的男声。
她一愣。
“小爱,是你吗?”
“……禹哥?”她愕然地扬高嗓音。她以为他人还在国外,就算回来了,又怎会接明琦的手机?难道——“我打错电话了吗?这不是明琦的手机?”
“不,这是。”
“那——”
“明琦发烧了,没办法接。”殷贤禹简洁地回答,可平淡的语气似乎蕴着一丝狼狈。
狼狈?禹哥会狼狈?
董湘爱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她没空细想这些。“明琦发烧了?严重吗?”
“嗯,烧得不轻。”
“那怎么办?”她忍不住焦急,“看过医生了吗?”
“我现在正要带她去。”
“那就麻烦你多照顾她了,禹哥。”董湘爱松了一口气,有殷贤禹在汪明琦身边,她一定不会有事。
“嗯,我会的。”他顿了顿,“对了,你打电话来干嘛?”
“啊,没事。没什么,我只是……打电话谢谢明琦老是送东西来给我。”她微笑,“对了,我也要谢谢你,禹哥,多亏你那些人参。我啊,在李太太三不五时的鸡汤炖补下,这两个月胖了五公斤呢。”
“人参?鸡汤?”殷贤禹有些摸不着头脑,“小爱,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没送过你人参啊。”
“嗄?”她一怔。
“你需要吗?我马上请人送过去。”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连忙回绝。
不是禹哥送的?那会是谁呢?为什么李太太要骗她?董湘爱坠人五里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