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你而言,抚养一个孩子负担不轻吧?何况你的工作性质也不稳定,经常要出动……”
“我能照顾宝宝!我可以的!”她激动地说。
“请冷静下来。”女法官扬起手,示意她安静,“我并没有怀疑你能力的意思,只是站在法律的立场,我们希望能做出一个对孩子最有利的判决。”
“我爱我的孩子!我会给他最好的生活!”沙哑的呐喊听来沉痛而绝望。
是一个女人的绝望,一个母亲的绝望,她爱她的孩子,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在法律面前,她如此卑微而渺小。
某种锐利的东西忽地击中了徐浪远,心脏狠狠抽痛。
“……我知道了,我们会好好考虑这一点的。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法官宣布散庭,可好半晌,董湘爱只是木然伫立原地。
陪同她出庭的几个好朋友纷纷围向她。
“湘爱,你还好吧?”
“不必担心,小爱,法官还没判决,还有机会的。”
“没有……机会了。”她扬起沾染泪水的眼睫,凄楚地望向试图安慰她的殷贤禹,“没有机会了,禹哥,我知道法官是站在他那一边的——”
“先别那么难过,小爱,我跟律师再研究看看,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了。没有了——”她缓缓摇头,嗓音空灵,神情落寞。
“湘爱。”众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近乎绝望的神态。
忽地,那雪白的容颜扬起了,她伸手排开朋友们关怀的围绕,颤抖的身躯跟跄却坚决地走向在一旁仓皇望着一切的徐浪远。
“你满意了吧?你现在满意了吧?”她红着眼,哽咽着嗓音质问他,“你成功了,你如愿从我身边抢走了宝宝,你……满意了吧?”
“湘湘,不是的。”他急忙摇头,慌乱地试图在她控诉的眸光下寻找出路,“我只是希望你回到我身边而已。我不希望……不希望你为了生活,如此勉强自己啊!”
“你真的以为这么做我就会回到你身边吗?你真的以为你得到宝宝的监护权后,我就会为了孩子回到你身边吗?”她低声问,一字一句伴着剔透的泪水,“我不会的,徐浪远,你给我听清楚,我不禽的!”
决绝的声称宛如利刃,狠狠撕裂他。他全身一震,不觉后退一步,“为什么?”
“因为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浪远,因为你永远只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说你变了,说你跟以前不一样,可你其实……一点也没变,一点也没变!这样的你……我能给你机会吗?我敢给自己机会吗?我……我——”她忽地崩溃了,伸手掩住泪水奔窜不停的颊,“我恨你,浪远,你为什么……总要这样伤我?你还要怎么折磨我?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湘湘,湘湘。”他心碎了,她的泪水让他清清楚楚感觉到沉重的后悔,“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他急切地说,上前一步想拥抱她。
“不要碰我!”察觉他的意图,她凄厉地放声喊,也许身与心都太过伤痛了,一阵排山倒海的晕眩攫住她,颤抖的身躯一软,眼看着就要倒落在地。
“湘湘!”徐浪远直觉地朝她展臂。
她却只是淡漠地瞥他一眼,在漫天的黑暗当头笼罩下拒绝那双朝她伸来的手,身子微微一偏,正好偎入殷贤禹的怀里。
她晕厥了。就连意识混沌,也坚决不肯倒向他。
望着殷贤禹怀中墨睫紧闭、容颜苍白的她,他终于恍然大悟。
她是刚强的。
外表温婉的她其实有一颗刚强的心,她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她,不想做的事,也没人能逼她。
从前的他不能诱惑她的刚强,之后无法折辱,而现在,更夺不去。
他以为自己能用宝宝换回她……原来他错了,错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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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明琦,我错了!”
病房门外的长廊,一个衣衫凌乱的男人坐在椅上,伸手狠狠扯住自己的头发,低哑的自白字字句句皆是悔恨,“我以为只要自己得到了宝宝,她就会回到我身边,可她不会……现在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我永远……没有机会了。我失去她了,这一次,我是彻彻底底地失去她了!”绝望的脸庞扬起,望向汪明琦。
她心一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颓然的肩,“别这样,浪远,你冷静一点。”
“我不跟她争了!”他匆地抓住她的腰问,迫切地说道:“监护权……我让给她了,她愿意怎么做都好,即使她罚我一辈子不准见宝宝,我也不怪她。你帮我告诉她,明琦,帮我跟她说好吗?我不会再强逼她了,你让她放宽心,快点好起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好吗?他不停地问她,那么卑微,那么痛楚,那么害怕自己的心意无法被传达。汪明琦听了,不禁闭了闭眸,深吸口气。
也许他最怕的是不肯见他的湘爱也不肯听了吧。
“知道了。”她柔声道,“我会告诉她的。”
“你跟她说,我对不起她,我跟她说对不起。我知道她不会原谅我,没关系,没关系的。只要她……只要她过得好就好了。”
“哦,浪远。”她鼻尖一酸,不禁伸手,抚向他凌乱的头发。
“帮我照顾她。”他哑声道,仰望她的黑眸蕴着祈求,“明琦,我只能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
然后他不再说话了,黯然倒落椅背,疲倦的眸空白地直瞪着面前那道紧紧关闭的门扉。
亭 亭 亭
在好友们的坚持下,不得已在医院里躺了三天的董湘爱,在千求万恳外加耍赖撒娇后,终于得到众人的恩准打包出院。
负责来接她出院的是汪明琦和殷贤禹,一个忙着帮她整理仪容,另一个默默在一旁收拾衣物。
“你真的不肯再见他吗?”一面轻轻为董湘爱梳着微微纠结的发,汪明琦一面轻声问道。
“有必要吗?”董湘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已经给了他探视宝宝的权利。做为一个父亲,他只需要能见到自己的儿子就够了。”
“可是他更想见的人是你。”汪明琦转过她的脸。
迷蒙的眸却躲着,“我不想再见到他。”
“湘爱——”
“别说了,明琦。”清柔的嗓音明明白白表示她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汪明琦无法,只得转向一旁的殷贤禹,“你也说句话吧!贤禹。”
“说什么?”后者只是这样淡淡应道。
“你——”她一窒,“那天你也看到了,不是吗?浪远是真的后侮了。”
“就算他后悔了,错的事就是错了。”
“也许他错了,可他是真的爱着湘爱啊!因为太爱了,太想保护她,太想让他们母子回到身边,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以爱为名的犯错,就可以允许吗?”殷贤禹依然不愿苟同。
汪明琦急了,“贤禹,你干嘛还火上加油?!”
“我才奇怪为什么你总站在他那一边?”殷贤禹转头瞪她,“明琦,就因为他老在你面前装可怜,博取同情吗?”
她倒抽一口气,“你怎么这么说话!”
他一怔,仿佛也忽然惊觉自己的口气太过刻薄,停顿两秒,缓了语调和神情,“让小爱来决定吧。要不要见徐浪远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旁人勉强不了的。”
说着,两人同时调转眸光,望向正微笑凝睇他们的董湘爱。
她坐在床上,刚刚别上发夹的头发俏丽地披在肩头,容颜微微偏着,唇畔漾着浅浅的笑。
“怎么啦?干嘛这样看我们?”
“没事。我只是想,好像好久没看到你们两个这样吵架了。”
“嗄?”两人面面相觑,忽然同时脸红。
“好了,明琦,你也别跟禹哥争了,他说得对,我的事由我自己来决定吧。”董湘爱淡淡地说,笑颜匆地一敛,墨瞳幽然。
她偏过头,望向窗外蔚蓝的天。
见不见他?原不原谅他?答案似乎从她听闻他放弃争取监护权那一刻起,便隐隐浮出她心海。
只是,不甘呵!
亭 亭 亭
日子平淡无声地流逝,彷佛才一眨眼,空气中已能嗅到初夏的清新。
自从两人上回在法庭最后一次见面后,又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她的生活是平静的,除了工作,就是在家里照顾孩子。到了周末,她会把宝宝带到明琦的店里,让徐浪远来接走他。
她没再见他,他也不曾主动要求,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总是彼此错过。
与他错过,与人交集,独处,照顾宝宝——她是一个圈,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圈,而她在一个个小圈圈中进进出出,周转、轮回、错过。
生活原来可以很规律、很平淡,很……毫无起伏。
对了,只有一件特别的事——
她转地勤了。
虽然自从那次事件后,要求转地勤服务的同事不只她一个,可她却从不曾预料到自己会如此选择。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再飞的,一直以为在经过心理治疗后,她可以跟从前一样在空中服勤。
可不知怎地,在医院辗转思量几个日夜后,却作了这样的决定。
也许就算她的心如何倔强,也不得不承认,飞行虽然能为她带来更多收入,却不能让自己跟孩子安定。
她的力量很小,她的肩膀也许不够坚硬,可她希望自己的胸怀能让孩子安心地依赖。
她希望宝宝在目送她离开时,不必担心她永远不会再出现,她更希望自己在拥抱宝宝时,不必担心这可能是最后一次。
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忽然领悟了,那个男人大概……也这么想。
所以当她在病房内,而他在病房外时,她才会听见那样奇特的声音。一种安静的、一片一片剥落的、心碎的声音。
大概,就是这种声音吧。
她微落眼睫,伸指在透明的窗扉上画着圈圈。
我求你,董小姐,请你体谅一个做父亲的,再给浪远一次机会吧。
天空很蓝,阳光溜过云缝,放肆地洒落温暖。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对浪远这么满意,他现在每天都很认真工作。
她顿住了动作,眯起眼,看着空气中的细尘在光束中翩然旋舞。
可只是一具空躯壳,就算他表现得再怎么出色,我只看到他毫无生气的眼睛。
忽地,厨房传来一阵滋滋声响,震动了室内寂静的流。
我的儿子现在只能算是活着而已。
她站起身,走向厨房,掀开锅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与其这样,我宁可他还像以前那样跟我顶嘴,跟我吵架。
已经入味了。她关上火,对香气四溢的炖肉绽出明澈浅笑,然后扬起手腕,瞥了一眼表面。
快十二点了。
亭 亭 亭
现在,加班是徐浪远求之不得的事,但在每星期唯一一天与儿子相聚的日子加班却是情非得已。
“玩得开心吗?儿子。”开完会后,徐浪远伸手抱起正在他办公室地板爬得不亦乐乎的孩子,一面转头,对帮忙照顾的秘书微笑,“谢谢你了。”
“没关系。”秘书显然也玩得很高兴,脸颊红扑扑的,“徐副总的儿子好可爱啊。”
“是吗?他最近可比以前调皮多了,没让你伤脑筋吧?”
“不不,怎么会?”秘书连忙摇头,“副总的儿子真的好可爱,笑起来就跟你一样,我……啊。”她忽地伸手掩住自己的唇,一副懊恼自己失言的模样。
徐浪远只是微笑,“你帮我喂宝宝喝过奶了吗?”
“嗯,半小时前刚喂的。”
“谢谢。”他点头,“没事的话你可以先离开了,我下午只是留下来看看文件而已,应该不需要你帮忙。”
“呃,已经中午了,副总不吃点东西吗?”
“不用了,我不饿。”
“副总,这样不行的,你不能老不吃饭。”秘书连忙劝他,“我已经准备好便当了,请你先用餐吧。”
“那……好吧。”徐浪远有些无奈。自从他的脾气明显转好之后,他的秘书也不像从前一样畏惧他了,反倒偶尔会插手管起他这个老板的生活琐事来。
他坐在沙发上,将儿子放在身旁,接过秘书递来的饭盒。
饭盒不是那种免洗餐具,反而像是家常用的保温餐盒。一打开,一阵芬芳的热气袭来。
是咖哩饭。
“该不会是你做的吧?”瞥了笑意盈盈的秘书一眼,他拾起汤匙,尝了一口。蓦地,眼眸圆睁。
“好吃吗?”
“……嗯。”
“如果副总喜欢的话,以后我都帮你订这一家的便当。”
“这……不是你做的吗?”香辣温暖的滋味在他口腔敞开,让他的心也跟着麻麻的。
“我哪那么厉害会做便当啊!”秘书微笑,“副总慢用,我先下班了,再见。”
徐浪远神色复杂地瞪视她逐渐消逸的背影。好一会儿,他收回目光,再舀了一口送入嘴里,细细咀嚼。
这个滋味是他熟悉的味道,是他一直在梦中渴望着再度相逢的味道,是他不敢妄想在现实中也能品尝的味道。
他以为……以为早已失去了啊!
为什么——
酸痛忽地逼上他的眸,朦胧了视线。他慢慢吃着便当,一口一口吃着,偶尔展臂紧紧拥住在身畔热心地玩着玩具的宝宝。
后者像是不明白父亲内心的激动,只是一味咯咯笑着,呢喃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巴……巴——”他伸出小手拉扯着徐浪远的耳垂,口水濡湿他的颈。
“你说什么?宝宝,你说什么?”
“巴……爸爸——”宝宝在笑,那清澈的眸多么明亮,多么动人,闪闪的辉芒单纯中掩不去淘气。
那双眼,还有他嘴角漫不经心的、调皮的微笑,都像极了他的父亲。
“你这小家伙!你将来可别像我一样让女人心碎啊。”徐浪远紧紧抱住儿子,紧得像要将宝宝揉入自己体内,“因为你会后悔的,会非常非常后侮——”
CCCCCCCCCCCCCCCCCCCCCC
这天,EnjoyLife在开店两周年来,第一次在营业时间紧闭玻璃门扉。
因为店长汪明琦决定在两岁生日的这一天下午,举办一个只有好朋友才能参加的私人派对。
暖暖的阳光洒进窗扉,优闲的轻浩室舞曲在室内回旋,几个朋友在几张围拢成一圈的沙发或坐或倚,玻璃桌上搁着一盘盘精致点心。
“明琦,没开玩笑吧?”望着正举壶为朋友们一一斟上锡兰红茶的汪明琦,柴晶晶忍不住俏声开口,“你怎么把他也请来了?”
说着,一群人同时将目光调往正在吧枱准备鸡尾酒的徐浪远。
汪明琦是唯一没调转眸光的一个,她悠然自得地斟着茶,闲闲说道:“你们不觉得今天这种场合有一个酒保很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