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别害怕,有我在这里。”她的丈夫也温声安慰道。
董湘爱微微一笑,视线有些朦胧。
忽地,飞机又是一阵颠簸,她猝不及防,身子一晃,撞上走道旁的座椅。
安全警示灯亮起了,机上开始广播要乘客们系上安全带。
没事的,只是高空的气流而已。
多年的飞行经验让董湘爱明白这样的摇晃其实不算什么,紧急广播也只是例行性的安全考量。可她却抑制不住淡淡惊慌。
或许是因为方才撞击的关系吧,她的下腹有点疼。
她伸手扶着座椅椅背,一路对几个被惊醒的客人微笑解释,一步一步走回休息区。
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躲进洗手间。
解开裙子,她果然发现令她怀疑的事实。
她的内裤,沾了血--
她怔怔看着,好一会儿,脑海一片空白。
然后,才逐渐惊慌起来。
不会流产了吧?
她低喘一声,紧紧抓住洗手台的手指泛白,急忙低头检视。
她的双腿仍然洁白,染红的唯有内裤的一小片。
没事的,湘爱,没事的。
她深呼吸,安慰自己。
医生说过,怀孕初期,轻微的出血是正常现象。
她没事的,没事的。
一颗高高提起的心逐渐落了地,她松弛下来,软靠在金属墙面。冰凉的触感沁入体内,忽地激起眸中一阵水雾。
这样是不行的,今天的她也许只是平常的出血,可万一哪天飞机真碰上了乱流,她不敢保证自己能否保护肚里的孩子平安。
这样不行的,就算腹部还没凸起,这份工作对肚里的宝宝还是太危险。
“对不起,宝宝,让你受惊了。”她伸手抚住腹部,喃喃对孩子道歉,“妈妈太任性,我不应该还参加飞行的。”
她不该飞的,这时候,一切应该以孩子为重啊。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想起方才她察觉内裤沾血时那近乎狂乱的慌张,眼眸更加酸痛。
她扬起手,藉着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背,阻止自己逸出软弱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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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湘爱要生了?”
深夜,当董湘爱的好友们一个个被急电挖起来时,乍醒的面容都是难以掩饰的惊慌。
“阵痛很严重,我看她很难受的样子。”
听见汪明琦这么说,殷贤禹立刻挂断电话,以狂风般的速度飙车,亲自上汪明琦住处接了正在她家作客的董湘爱,然后将两人以同样的速度送进了医院。
柴晶晶与叶盼晴也随后赶到,正巧看着一群护士将董湘爱推进产房。
“她就快生了。”医生对他们说道,“你们哪一个要进产房陪她?”
“嗄?”所有人面面相觑,想起孕妇生产时呼天抢地的痛苦,都是一阵心惊。
“你吗?”医生首先转向殷贤禹。
“不,我--”一向冷静的他想起那场景,竟也不禁冒汗。
“我来陪她吧。”汪明琦越众而出,语气坚定,“我跟她一起上过孕妇课程,应该能帮上忙。”
“很好。”医生点头,转头吩咐护士,“帮这位小姐准备一下。”
一阵忙乱后,产房的大门关闭,隔开了忧心仲仲的众人。
医生与护士开始例行性的准备工作,而已经痛得睁不开眼的董湘爱,紧紧拽住汪明琦的手。
“好痛,明琦,我--好痛--”她重重喘着气。
“别紧张,湘爱,记得孕妇课程教的拉梅兹呼吸吗?来,深呼吸。”
“我……呼呼,好痛--”
“好了,可以开始了。”准备就绪后,医生也加入鼓励的行列,“深呼吸,董小姐。”
“呼--呼--”为了孩子,她会忍耐。
可是真的好痛,她想像过生产的痛苦,却没想到是这样撕裂全身肝胆的极度痛楚。
她真的撑得下去吗?真的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吗?
“明琦,我……好怕--”
“忍着点,湘爱,加油。”看着好友痛得大汗淋漓的脸孔,汪明琦也忍不住震撼,很不容易克制住情绪。
“好……好--”
一个多小时后,宝宝依然没有出来的迹象,看着好友愈来愈纠结的脸孔,汪明琦也急了,“医生,怎么这么久还没生出来?会不会难产啊?”
医生安慰她,“放心吧,第一次生产总是比较困难,胎位看起来很正常,应该不会难产。”
“可是--”汪明琦咬唇,望着好友一次次濒临昏厥却又痛醒,她实在不忍啊。“湘爱,加油。”她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哑声鼓励她。
“明琦,我……受不了了,宝宝……宝宝不会有事吧?”董湘爱狂乱地问,痛楚一点点夺去她的理智,几乎崩溃。
“不会的,只要你加油,宝宝就不会有事的,来,勇敢一点,深呼吸。”
“明……琦……我想见他--”
她想见他啊!她也许快死了,可如果能见到他,她死也无憾。
“湘爱。”汪明琦不忍地说。
“我想……见……他--”她苍白着脸,“他在哪儿?”
“你忍着点,湘爱。”汪明琦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深呼吸。”
“呼……呼--痛,我好痛--”
“加油。”
“明琦,我不要……生了,以后……再也不了。”
这样的痛苦,一次就够了。这样的煎熬与思念,一次足够了。
她再也不要生了!为什么男人做爱后能那么潇洒地离去,却留下女人独自承受这可怕的一切?
“我……不生了--”
泪水冲上她的眼眸,甚至还来不及坠落,便被全身体热蒸发。
“好好,以后不生了。谁敢要求你生,我们这群姊妹替你拿刀砍他,好吗?”
“谢……谢--”她想微笑,可却无法牵动唇角,只能强展着朦胧的眼眸。
忽地,一阵激烈的痛楚袭来,让好不容易稍微平静的她再度爆出惊声尖叫。
“啊--啊--”狂野的叫唤清晰地传出产房外。
“湘爱。”守在病房外的几人听闻了,一个个面色发白。
生产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就连只是在外头陪着的他们,在听着那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呐喊时,也忍不住心惊胆战。
她不停地尖叫,一声接一声,叫得嗓子都哑了。
“浪……远,你……在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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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浪远恍然从梦中惊醒。
有人在叫他,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坐直上半身,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沿着前额坠落。他伸手抚去汗水,一面听着自己在耳畔不停回响的心跳。
是梦吗?可他从来不曾作过这样的梦,梦中的他似乎被某种巨大的恐惧笼罩,周遭尽是漫漫迷雾。
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蒙雾中,他听见了椎心刺骨的痛喊。
那令他整个人在雾中颤抖起来,他急急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究竟……是谁在喊他呢?
为什么那既尖锐又微弱的嗓音听来如此痛苦、如此压抑、如此令人不忍的绝望?
是谁呢?
他惊怔地想着,虽然还是凌晨,却已睡意全消。
翻身下床,他套上睡袍,走向窗前,拉开窗帘。
窗外,一弯新月如钩,薄雾,在玻璃淡淡漫开。
城市,很安静,放纵了一夜的台北似乎累了,静静地躺在白金色的月光下休憩。
这样宁静的夜,宁静得让人觉得好倦、好累,却也好安详。
这么宁静的夜,所有人都该悠悠沉入遥远的梦乡了。是谁?还那样痛楚地呼唤着他?
是谁?
莫名的寒凉蓦地窜上徐浪远的脊椎,他绷紧身子,抵抗着那股迅速占领他全身的惧音i。
该死!他究竟在怕什么?
低低诅咒一声后,他旋转身,打开房门来到客厅的酒柜前,找出一瓶威士忌。
愣愣地望着威士忌酒瓶,好半晌,他脑海一片空白。
然后淡淡的哀伤,一点点、一点点笼上他的眉眼,一点点、一点点沁入他的肌肤
看来,他又将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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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抱,给我抱啦!”
生产一星期后,当董湘爱还微微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坐月子养体力时,她几个好友已完全无视于她,在房里抢起她的宝宝来了。
“不行!你刚刚不是才抱了很久吗?现在换我了。”叶盼晴拒绝柴晶晶的恳求,一面伸手逗了逗怀中婴孩粉嫩的小睑,“宝宝,你真可爱啊。”说着,她忍不住亲了他一下。
“色女!瞧你看他的样子,像要把他吃了。”抢不到宝贝的柴晶晶气闷难抑。
“呵呵,刚刚是谁不停地狂亲宝宝啊?亲到连男朋友都看不下去,索性走人以示抗议。”
“我哪有?”柴晶晶脸红,“而且家声是因为公司有事,才不是什么看不下去呢。”
“总之,我就是要亲宝宝啰,怎样?你嫉妒吗?”叶盼晴调皮地道,又亲了婴儿一口。
柴晶晶攒眉,上前一步,正打算不顾一切抢过来再说时,另一双手灵巧地劫走宝宝。
“明琦!”两个女人同时瞪向眼明手快的程咬金。
“都别争了。”汪明琦优闲地说,“也不想想是谁亲眼看着宝宝出生的?我才是最有资格抱他的人。”
“明琦--”两个女人愁眉苦脸。
“你们要抱也行,等我先玩够了再说。”汪明琦不怀好意,一面说,一面果真不客气地“玩”起宝宝来。
“完了,完了。刚出生就被这魔女茶毒,看来宝宝将来一定会吃女人亏了。”柴晶晶哇哇大叫。
叶盼晴听了,忍不住笑。
就连躺在床上的董湘爱也不禁笑了,苍白的脸染上几许红晕。
正当几个女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时,宝宝忽然小嘴一扁,哭了起来。
“哇!怎么哭了?”听见婴孩宏亮的哭声,一向冷静的汪明琦立时手忙脚乱起来,“怎么回事?我没怎样啊。”
“看吧,宝宝很聪明的,不要以为他还小就欺负他。”
“可是我真的没怎样啊。”
“宝宝懂得察言观色嘛,一看就知你这女人绝非善类啰。”
“柴晶晶!”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儿子的哭声实在抽得她心疼,董湘爱连忙直起上半身,伸出双手,“宝宝大概是饿了,我看看。”
“原来是肚子饿了啊。”得知不是因为自己“不善”的脸孔惊吓了宝宝,汪明琦明显神情一松。她将孩子小心翼翼地递还给母亲。
于是,几个女人围坐在病床畔,几乎是着迷地望着董湘爱以母乳哺育的画面。
“对了,也该给宝宝取个名字了。”叶盼晴忽地开口。
“对啊。”柴晶晶一拍手掌,眼眸灿亮,“我已经想到好几个了,就等大家来投票。”
“还是先问问妈妈的意见吧。”汪明琦泼她冷水,“湘爱,你想到取什么了吗?”
董湘爱不语,只是低垂着头喂奶。
“没想到吗?”
她仍然沉默,好一会儿,才细声开口,“我想……应该等他爸爸见过了再说。”
三个女人同时皱眉。
“湘爱,你的意思是--”叶盼晴犹豫地问,“要让这孩子姓徐?”
“他当然姓徐,他是浪远的孩子啊。”
“问题是要看对方认不认啊。”柴晶晶心直口快。
话一出口,董湘爱立即容色一白。
柴晶晶顿时懊悔,“不是,湘爱,我的意思是--”想弥补,却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汪明琦解救了她,她看向董湘爱,“你还是相信徐浪远会认这孩子吗?”
“他应该要认的,不是吗?”董湘爱蓦地扬起头,语气蕴着某种迫切,“宝宝的眼睛跟鼻子都长得很像他啊。”
汪明琦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柔柔地抚过孩子的脸颊。
是的,也许这孩子的五官长得还挺像徐浪远的,但那又如何?长得漂亮的婴儿其实看起来都差不多,除非验DNA,否则很难证明这就是他的亲骨肉。
他肯认最好,问题是,也很可能不认啊。
“湘爱,其实……”
“我相信浪远一定会认宝宝的,人家说父子天性,对吧?”
“这个--”汪明琦暗暗叹息,转向另外两个女人,以眼神寻求她们的协助。
接收到她的目光,两人都是一阵犹豫,终于,还是一向直率的柴晶晶负起点醒梦中人的责任。
“湘爱,有件事我们一直没告诉你。”
不祥的语气令董湘爱身子一颤,她咬牙,强迫自己勇敢地迎视好友严肃的眼神。
“你知道为什么殷贤禹最近都没来看你吗?”
“禹哥不是……出差了吗?”
“对,他出差安抚客户。接连几个大客户取消了合约,这几天他忙着跟他们谈。”
“为什么?”
“听说是英华集团对他们施加压力。”
“什么?”董湘爱一惊。
“你也知道,商界的人彼此都有来往的。”汪明琦接口,“徐家的人脉广,要是他们到处散发对贤禹不利的消息,他确实很难做生意。”
“我不相信,明琦。这不可能……跟浪远无关--”董湘爱拚命摇头。
望着她一心一意为那个负心人辩护的模样,柴晶晶既生气,又为好友不值,她锁紧眉头,“好吧,就算这件事跟他真的没关系好了,还有一件更让人气愤的事。”
“还有……什么?”
“听说徐浪远准备跟一个世家干金订婚,今晚就会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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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订婚了,一个月后就要结婚,对象正是她曾经见过的女人--丁琴媛。
乍听这个消息,董湘爱第一个反应就是往英华的办公大楼冲去,即便几个好友拚命阻止,也挡不了她的决心。
最后,是英华的警卫挡住她的。他们依然对十个月前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一见她这个曾经惹得老板雷霆大怒的女人出现,立刻警戒地围上来。
无论她怎么恳求,他们都不肯让她越雷池一步。
她无奈,萧索返回医院。
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小时后,她作了另一个决定。
为孩子穿戴温暖后,她抱着他跳上一辆计程车,直奔徐家位于天母的豪宅。
这栋西班牙式的白色别墅,正是今晚订婚宴的场所。
为了配合主题,整栋宅院妆点得浪漫细致,一团团的玫瑰态意绽放,为沁凉的月夜平添几许美丽风华。
宴会,露天举行,在徐家端丽的庭园里,长长的餐桌上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招惹着宾客们的视线,一碟碟精致的点心更让人食指大动。
室内乐团悠悠奏起了华尔滋舞曲,一对对的宾客翩然起舞。
她一眼就望见了他。
他正跟未婚妻跳着舞,从前总是漾着调皮笑意的唇此刻只是冷酷地抿着,线条分明的脸庞也不见那令她心悸的满不在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霸气。
唯有他的身材,依然和她记忆中一般挺拔。黑色西装,黑底银条纹领带,条纹衬衫,衬得他整个人英气勃勃。
依然是帅气非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