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寡妇……是吗?
他瞪着她,看着一个个男人宛若被笛声召唤的游魂,不由自主地踏入舞池,在她身边笨拙地舞着。
她对着他们笑,一种迷离的、恍惚的、妖媚的,他从没想过会出现在那张淡漠容颜上的微笑。
她微笑,凝眸,柔软的肢体摆动着魅惑。
然后,她忽地看到他了,唇畔微笑的弧度变了,淡淡地、冷冷地,勾起三十度的挑衅。
藕臂朝前伸出,皓腕灵巧翻动。
她在呼唤他,用她的笑,她的眸,她性感的娇躯。
他停止了呼吸。
亦凡,亦凡。
红唇微微颤动,他可以看见那唇畔衔着他的名。
右拳重重敲落桌面,带起杯瓶一阵惊跳,跟着,他手腕一扬,满满一瓶啤酒一仰而尽。
金黄色的液体溢出他方正的唇,他展袖,用力抹去。
站直修长的身躯,他不顾一切地走向她。
“亦凡,你回来!”秦非伸手试着想拉回他,却遭他冷冷甩落。“亦凡!”唤不回好友已被迷惑的心,他只能扼腕瞪视他的背影。
在所有人半迷惘的注视下,温亦凡直直踏入舞池。
他走向她,夹带雷霆万钧的怒。
高大的身躯落定她面前,他俯视她,两秒,跟着右手一甩。
不轻不重的巴掌落上程天蓝的脸,为那雪白的颊添了几许疼痛的红,也引起众人难以置信的惊呼。
“你以为由自己在做什么?”他用力拉起她的手,嗓音愠怒,也痛惜。
“放开我。”
回应她的,是两束激昂的火焰,几乎烧痛她的眸。忽地,他将她整个人纳入怀里,扣住她纤细的颈项,炽热的唇霸气地吻住她。
“嗯──”她想挣扎,却躲不过他执着异常的侵略,两瓣柔唇在他毫不容情的蹂躏下,逐渐红肿。
他深深吻她,带着满腔激动与愤怒,左手将她的腰使劲一压,强迫她更加贴向自己。
众目睽睽下,两具火热的躯体紧紧相贴。
仿佛吻了几个世纪,又仿佛只有几分钟,他终于放开她了,拇指抚向完全被他烙印的红唇。
她望着他,明眸在经过激情洗礼后,氢氲着迷濛轻烟,烟雾后,悄悄燃着某种奇异火苗。
“你喝醉了。”沙哑的嗓音轻轻扬起。
“我没醉。”他依然抚弄着她的唇。
她拉下他的手,“忘了你答应过我不会再碰我吗?”
“邀请我过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他反问。
“我的邀请,并不是针对你。”菱唇荡开诡谲笑痕,“我邀请的,是这里每一个人。每一个男人。”她补充。
“天蓝。”他蹙眉。
“你看到了,这就是真正的我。”她笑意明灿,“一个你从来不曾见过的我。”
他面色一白,“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你第一次这么做?”
她不语,只是静静地、微微地笑,那柔媚却又清冷的笑,令他心慌。
偏头睇了他一会儿,她忽地回转星眸,食指朝酒吧某处轻轻勾了勾。
一个捧着红色风衣的男人迅速奔来,像最谦卑的仆人,侍奉他的女王陛下穿上风衣。
温亦凡定睛一看,愕然发现这急急忙忙献媚的家伙竟正是那天曾在屋顶挟持梁风铃的老人──魏俊豪。
俊眸一冷,“这是怎么回事?”
“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
他呛了一下,转向正乐得晕陶陶的老人。
“天蓝上礼拜答应我的求婚了。”魏俊豪志得意满地宣布,像刚刚接受女王册封的臣下。
难以言喻的滋味,在温亦凡胸膛漫开。他瞪着眼前一搭一唱的两人,恍然不知现在正上演哪一出荒唐戏码。
“我们明天就上法院公证。欢迎观礼。从明天开始,天蓝就完完全全属于我,谁也不能再碰她一下了。”仿佛还嫌一切不够荒谬似的,魏俊豪得意洋洋地奉上喜帖。
刺目的红宛如烈焰,几乎灼伤温亦凡的双眸,他接过喜帖,火热的眸却瞅着程天蓝,“为什么答应嫁给他?”他哑声问。
她没立刻回答,静静凝睇他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因为他有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他蹙眉,跟着脑海灵光一现。
他想起那一天,那天在顶楼魏俊豪信誓旦旦一定要为她找来的东西。
“蓝钻?”他绷着嗓音,“他找到了你要的蓝钻?”
“没错。”
“你!”他怒瞪她,“为了一颗宝石宁可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猿臂狠狠扯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女人?”
“你根本不懂我是什么样的女人。”她冷静地挣脱他的箝握,容颜转向另一个男人,娇媚异常的嗓音扬起,“走吧,俊豪。我玩够了,该回去睡了。”
“好,好。我已经派人把礼服送去你家了,明天早上造型师也会过去,你什么都不用做,一切交给她就行了。”
“知道了。”说着,裹着红色风衣的娇躯一旋,飘然离去。
艳丽的、明亮的红,映入温亦凡眼底,像血,汩汩流溢……
他的眼睛很痛,心更痛。
ΩΩΩΩΩ
“没错,就是她了。”冷冽的嗓音低扬,旋起阴恻恻的流,“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维纳斯之心’肯定在她身上。”
女人不语。
男子挑了挑眉,讥诮地说:“看到方才那一幕你还不肯相信吗?谭梨,除了拥有‘维纳斯之心’的女人,谁有能耐像她这样挑动每一个男人?就连我,在看着她跳舞时,都忍不住有些反应。”
“不,我只是在想,究竟她为什么要来这里跳舞?”墨幽的瞳满蕴深思,“今晚的她跟我们以前看到的大不相同,是‘维纳斯之心’影响了她吗?”
“不论她是基于什么理由这么做,那不干我们的事。”石修一冷漠地道,“我们的任务是拿到‘维纳斯之心’,仅此而已。”除了圆满达成任务,他从不关心任何人事物。
“……我们该怎么做?”
“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们必须从她身上得到‘维纳斯之心’。”
“问题是,我们根本不晓得那是什么。也许是项炼,也许是她戴在手上那些手环,甚至可能是她身上某块胎记。”
“很简单。”俊美的容颜闪过满不在乎,“那就把她整个人夺过来。”
ΩΩΩΩΩ
“你找我来就是让我看这个?”
吧□一角,梁风铃瞪着方才在舞池中表现精采的未婚夫,语气森冷。
“不,风铃,你别误会。”秦非急急解释。该死,这下他可是枉做小人了。“这是意外,那个女人是突然出现的。”
“是吗?”梁风铃坐下,示意酒保给她一杯马丁尼,“看样子,所有人都被她吸引了,连亦凡也不例外。”
“亦凡对你是真心的,他只是一时被那个女人迷惑了。”
“迷惑?”梁风铃没说什么,低头啜饮一口酒,玫瑰色的唇角仿佛微微牵动,“秦非,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个女人这么吸引人?她长得也不特别漂亮,不是吗?”
“这个嘛……”秦非愣然,坦白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虽然他口口声声要自己的好朋友别上当,可当他看着程天蓝跳舞之际,不可讳言,一颗心仍是不禁悸动。
为什么?那女人竟有如许魔力?
正沉思着,方才闹出一场好戏的男主角回来了,在发现原先的座位已被未婚妻占据时,微微一愣。
“风铃,你来了。”
“你早知我会来吧?”梁风铃挑衅地直视他,“明明知道却还当着我的面吻另一个女人,你眼底还有我的存在吗?”
“对不起。”
“不必跟我道歉,倒是你应该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爱我。”
“……”
她凝望他,许久,凌锐的眸光敛去,嗓音亦转为温和,“也许你并不如自己想像的爱我,亦凡。”
他不语,同样静静望着她,深邃的眸子褪去了朦胧醉意,忽然清澄,“这是你的希望吧。”
“嗄?”
“其实你希望我回答自己不爱你了,对吧?”
她一窒,轻轻咬着下唇。
“放心吧,风铃,我之前就说过一切由你决定,如果你要取消婚约,我绝无异议。”
“我……”她偏头,不敢看他。
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还是如此温柔?他明明知道她在利用他啊。
“我先走了。”抵抗不住胸口满溢的懊悔,她匆忙起身,“你照顾他吧,秦非。”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秦非眉头一紧,“亦凡,你跟风铃究竟怎么回事?”
“你别管。”温亦凡坐下,接过酒保递来的酒,一仰而尽。
“好了,你也别喝了,你今天喝得够多了。”
“你让我喝!”温亦凡闷闷瞪着空酒杯,不知哪一个比较令他生气?
是总对他无情的梁风铃,还是为了一颗宝石不惜将自己卖给一个老头的程天蓝?
“再给我一杯!”他负气地说。
“你喝够了没?”
“当然不够。”再度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后,温亦凡拿衣袖覆住眼,“为了一颗钻石,她竟然可以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半朦胧的呓语逸出,“那颗钻石究竟是什么?有这么价值连城吗?”
秦非一翻白眼,“你的意思是,你也可以买给她吗?”
冰冷的语气震动了温亦凡,他睁开迷濛的眼。
“你疯了吗?亦凡,难道到现在你还认不清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秦非实在忍不住气,“她是蛇蝎,是魔女!”
温亦凡蹙眉,“别这么说她。”
“亦凡!”
“别这么说她。”他涩涩地说,“也许她真的很贪慕虚荣,但请你不要这么说她。”
“温亦凡!”秦非真的没办法了,这家伙简直执迷不悟,就算那女人今晚表现得像个不知廉耻的荡妇,他仍然一心维护她。“亦凡,你别傻了,难道你真要为了她闹到跟风铃分手?”
“风铃要跟我分手,也不会是因为她。”
“喂,你……”
“我知道,我会克制自己的。”明白学长要教训什么,温亦凡抢先一步截断他的话,“你放心,我不会做出抢婚之类的事情来的。”
抢婚?
关键的字眼蓦地提醒了秦非,他身子一僵,愣愣地注视颓然买醉的好友。
他现在说不会,可明早醒来,一时冲动之下说不定真会做出这等胡涂事来。
不行,他必须想个方法阻止他。
第六章
她要结婚了。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从前不爱,现在不爱,以后也绝不可能爱上的男人。
隔着轻纱,程天蓝默默凝望着眼前高兴得唇颤手抖的男人。他发际苍苍,一张松弛的脸镂刻着岁月的痕迹。
任谁也不会相信,她是为了爱嫁给他的吧?谁都会猜想,她要的,只是他拥有的财富。
是的,她要的的确是他的财富,正确地说,她要那颗独一无二的蓝钻。
晶莹剔透的蓝钻,嵌在精巧的白金链坠上,串成一条项炼,一条璀璨美丽的项炼。
项炼被当成信物,珍而重之地挂上她修长的颈项。
就是这颗宝石吗?
她捧起硕大的钻石,看着它在灯光折射下绽耀着的炫目辉芒,每一个切割面,每一个角度,看来都是那么完美纯净。
纯澄无瑕的水蓝钻石,是否就是母亲追寻了一生的宝物?
“……程天蓝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魏俊豪先生为妻,一生不离不弃吗?”法院的公证官沉静的嗓音拉回她迷濛的心神。
她一震,颤颤扬起眼睫。
映入眼瞳的,是一个满脸勾勒着讨好笑意的男人,像条哈巴狗祈求她垂怜的男人。
她木然凝立原地。
“程天蓝小姐?”
“我……”
说愿意,说愿意啊!她在心中命令自己。
你还在等什么?难道等他来阻止你吗?
心海掀起惊涛骇浪,掩在面纱后的眸却不禁流转,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慌乱与期盼。
她究竟在等什么?
“嫁给我,天蓝。”认出她的犹豫,魏俊豪难掩心惊,急急握住她的手,“求求你。”
她只是木然,任他汗湿的体热沁入她掌心。
眼前,漫漫悠悠显现一幕情景──霞光凄迷的黄昏,她在落地窗外,看着他为另一个女人戴上戒指。
剧烈的疼痛撕扯她的胸口。
熟悉的、撕裂的疼痛,就像那个黄昏,她在窗外看着他订婚时忽然感受到的疼痛。
她看着他将戒指戴上另一个女人的手,而自己也将接受另一个男人的婚戒……
“程天蓝小姐,你愿意嫁给魏俊豪先生为妻吗?”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没有了──
“我……愿意。”
随着低哑苦涩的誓言落下,她紧绷的身躯亦跟着颓然软倒,意识一沉,坠入遥远的世界。
遥远的、年少的、她早已告别的世界。
那时候的她,笑得多开心啊。
ΩΩΩΩΩ
阳光明媚。
天蓝得一丝云影也无,宛如她的芳名。
今天,是她十七岁生日。
十七岁的灿烂芳华,十七岁的青春年少,她的人生正要开始。她笑得开心,穿上母亲送给她的白纱洋装,站在照相机前,端丽得像个公主,却又俏皮得像邻家女孩。
“要照啰。”摄影师在母亲示意之下,为她拍下一张又一张纪念写真。
“怎么会想到带我来拍照呢?”照完相后,她挽着母亲的手,漫步于缤纷秀丽的樱花道。
一阵柔煦春风吹来,撩起她鬓边发丝,也摇落漫天樱花雨。
望着粉白粉红的樱花瓣悠悠坠落一地,母亲似乎有些怔然,神情一时迷惘。
“怎么了?妈,干嘛不说话?”她娇娇地仰头。
母亲不说话,只是抬起头,凝望一树桦樱,“再怎么美,也只能美上两个礼拜,很快就要谢了……”
“你是说樱花吗?”她轻轻地笑了,正值青春年少的她是不太能理解母亲的伤春悲秋的。“别觉得可惜,妈,春去春又来,樱花今年谢了,明年不又开了吗?”
“明年?我还能有几个明年呢?”
“妈,”不高兴听这些了。她微微嘟起嘴,“我知道你心脏不好,可医生也说了,只要你按时乖乖吃药,还能活好久好久呢,你别老说这些丧气话。”
“你不懂的,天蓝。”母亲终于收回迷濛的眸光,白玉般的手轻触她同样白皙的秀容,“瞧你,脸白成这样,一点血色也没。”
“遗传嘛。妈还不是全身上下白得像雪一般?”丁香舌轻吐,“照我说,我们母女俩可以去演白雪公主了。”
“你是白雪公主,那我是谁?那个坏心继母皇后?”母亲白她一眼。
“才不是,我是白雪公主,你是白雪皇后。”嫣然一笑后,她放开母亲,以一种在舞台上表演的夸张姿势表演,“魔镜啊魔镜,告诉我世上最美的女人是谁?”
“是白雪皇后啊,公主。”
“啊,是我妈妈,那我呢?”
“你顶多排第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