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他的姓氏,她判断他应该和自己一样都是中国人;但是来自中国大陆、台湾、还是香港呢?亦或是早已外移到他国的华裔子弟?
他的身世是个迷。即使父亲身为学校理事会主席的Lena也无法查到他的来历。
有时她甚至忍不住会幻想他或许是黑手党老大的子弟呢--但这样的事似乎不太可能,一个黑社会老大的传人就读圣芳济?只有浪漫小说才会这样写吧。
“Ling,”Lena的娇声呼唤让她收回游走的心情,“你的生日舞会打算在哪里进行?”
她微微一笑,“日内瓦吧。我父亲在那边有一别墅,他答应让我使用。“
“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好好疯一疯了。”Lena兴奋地拍手,棕眸闪烁着兴奋,“你打算邀请哪些人?”
周围一群女同学在听到她问话都重新围了过来,期待地盯着她。
她知道她们都很渴望得到邀请卡,于是她对每一个人微微颔首,“各位都将是我的贵宾。”
女同学们顿时爆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那男生呢?你打算请哪些男孩子?”
“也邀请Eric好不好?”一个女同学忽然提议。
她蓦地一惊,握着缰绳的手一颤。Lucifer立即感应她内心的不平静,喉间逸出一声低鸣。
“对呀,也给他一张请贴。”Lena马上赞成,“他要是能去,一定会更有趣。”
她一时语塞,心底五味杂陈。
“我看他不见得会答应吧。”一个略带幸灾乐祸的嗓音扬起。
“Elisa。”她望向前方缓缓朝她们骑来的女孩,她一头漂亮的金发在阳光下璀璨亮眼,玫瑰色的唇边抿着一抹嘲弄的笑意,淡蓝眸亦闪着同样意味的光芒。
她是学校里除了EricYang之外,唯一对她不友善的同学。
“听说上次Ling大小姐同他打招呼,他理都不理,不是吗?”
“那是因为他才刚刚来到学校,还搞不清楚状况。”Lena立刻替她挺身而出,“这依次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你凭什么如此肯定?”Elisa依然是嘲弄的语气。
“Ling这么好的女孩子邀他,他怎么会拒绝?”
“那我们不妨打个赌吧。”
她蹙起眉,“赌什么?”
“赌Eric不会去参加你的生日宴,赌你和我谁能吸引他的注意。”Elisa挑战似的望着她。
“你不可能会赢的!”Lena插口。
“要不要试试?”
她镇定地望向眼前的金发美女。
她知道Elisa一向嫉妒她,恨她夺走了她一直认为唾手可得的校花之位,恨她像公主般被全校所有同学捧得高高的,而事实上有着奥地利贵族血统的她却反被众人遗忘。
她实在不必同这个女孩斤斤计较,接受这个可笑的赌约,但她却发现自己默默点了头。
为什么?她竟然如此沉不住气?母亲从小让她受的训练她抛到哪儿去了?她竟然为了一时的骄傲而失去了冷静,接受他人的挑衅。
不该这样的,季家的女儿不能如此沉不住气。
但木已成舟,出口的承诺无法收回。于是,她选择在隔天的历史课休息时间送给EricYang舞会请贴。
当时他正一个人靠在教室后头一扇窗户旁,凝视着室外青翠如茵的草原。
即使是这样随意闲散的姿势,他依旧散发出一股教人迷醉的气质。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走向他。“EricYang。”
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什么事?”
“请你收下这张请贴。”她递给他烫着金边的漂亮请贴,“礼拜六是我的生日宴,欢迎你光临。”
他默默地接过请贴,深深地凝视她。
她承受着他像结上一层霜的冰冷眼神,骄傲地命令自己不准打颤。
数秒之后,他忽然动手将帖子撕成两半,往窗外一甩。她呼吸一窒,怔怔地望着窗外残破的纸张随风飘扬。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虽然她早已设想过最糟的状况,但她从未真正相信--真的会有男孩子无情地当面予她难堪。她拼命忍耐,但心中那股屈辱受伤的感觉依旧排山倒海而来,眼泪亦不知不觉满溢眼眶。
她不晓得他是否察觉了她拼命忍住的泪水,他只是冷冷盯着她两秒,“我没空陪你们这些千金大小姐玩游戏。”
这句话击碎了她最后的防备,她眨眨眼,泪终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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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杨隽成了全校所有男同学的公敌,成了女同学痛恨的对象。
虽然女同学们依旧为他不凡的神采所动,却为了他曾经那样羞辱她而决定排挤他。男同学更不必说,她听说天天有人向他挑战。
挑战的项目包括击剑、赛马、空手道、游泳……而他几乎场场都赢,也一直保持那副冷冷的嘲讽模样。
到后来,男孩子们已不再是单纯地想发挥骑士精神为她出头,而转变成了一种意气之争。他们想尽各种办法,只为能令他出丑。
她开始觉得这样的行为十分幼稚。
不论如何,就因为他拒绝一位千金小姐的邀请而成为了众人欺负的对象,未免太可笑了。何况这件事她也有错。她一开始就不该抱着想赢赌约的心情去邀请他。他的当众拒绝确实伤了她的自尊,是可以理解的。
有谁愿意成为别人玩弄的对象呢?何况他原本就对她不具好感,拒绝她的邀请理所当然。
她借着庆典礼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当天,她要求担任活动主持人的Lena让她上台发言。“最近我听说了一些室,事情的发生出自于部分同学对我深切的关心与爱护,我很感谢大家,真的,因为你们对我如此关爱。但是……”她顿了一会儿,下面的话很难说出口,“那件事是我的错。因为我一个人的任性连累了大家……对不起。”她垂下眼帘,深深一鞠躬,“请原谅我。”
台下一时静默无声。
她扬起眼帘,眸光逡巡着众人,见许多人的神情是不敢置信,气氛僵凝得尴尬。
是Lena救了她。
她率先鼓掌,带起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唇边也可以轻松地漾出笑意。然后她看见他--EricYang,他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盯着她,神情带着一抹深思。接着,他转身就走。
她匆匆自台上下来,编着借口躲过欲包围她的人群,只想快点跟上他迅速消失的背影。
她想同他说话,可是他走得好快,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
她四处搜寻着,完全没有心思参加正热闹开始的活动。终于,她来到学校最东边的角落,一座美丽湖泊的所在。
而他,坐在湖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凝视着远方。
她第一次可以大大方方地研究他。
在单独一人的时候,他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同--少了些防备,却多了点脆弱。他不再是一个像军刀般锋锐的男孩子,虽然脸部的线条依旧冷硬,但觉思般的神情却隐隐透着寂寞。
是寂寞没错。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与他的起了共鸣。
他独自坐在岩上的身影就好象被全世界遗弃似的孤独寂寞,让她的心也不自觉地揪紧起来。
她很想走近他,但脚步踯躅。
他发现了在一旁偷窥的她,撇过头来,黑眸迸射出冷光,“什么事?”
他冷静语气加深她的惊慌,“向你道歉。”她尽力让话音平缓。
她不能惊慌,季家的人不会惊慌失措。
他望向她,眼神复杂难解,“你不必如此。”
“是我让你在学校的日子难过,我该道歉。”
他默然不语,黑眸深深凝住她,深邃的眼神教她怎样也看不透。第一次,除了父亲,她真正在一个人面前慌乱起来,第一次即使用尽所有心思却仍然看不透一个人的内心。怎么会这样呢?她一向以能轻易摸清他人心思而自豪的啊,母亲从小便亲自教导她识人,她也一直将这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为什么无法用在他身上呢?
“Yang,”她鼓起勇气唤他,“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他轻扯嘴角,“需要征求我的同意吗?你不是这座校园的公主?”
她想他是在嘲讽她,“Yang你认为我不配吗?”
“不配什么?”
“不配被众人如此珍宠。”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是有那种气质。”语毕,他忽然一跃而下。
“Yang,你去哪儿?”
“回宿舍。”
“不能多聊一会吗?”她难掩心底一阵莫名的失落,“我是如此无趣的谈话对象?”
他似乎颇觉稀奇地扫了她一眼,“这句话该是我说的。”
总是这样冷。她轻吐着气,一边想要追上他的步伐,却因为过于心急而失足。
他听见她落水的声音,马上旋回身子。
她放松肌肉,让身体缓缓浮起。但他似乎以为她不会游泳,迅速地甩开外套和领带后马上跳下湖来。她被他的举动惊呆了,不经意喝了口水,开始呛咳起来。
这下子她看起来更像溺水的弱质少女了。
他一手托住她的肩,一手托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上湖边。“你没事吧?”
是她听错了吗?还是他的语气真的显露一丝惊慌?
她仍然未自震惊中回复,怔然许久,忽地,漾开一抹朦胧微笑,“谢谢。”
他看了她一会儿,眉头忽然紧蹙起来,“你会游泳吧?”
“恩。”
“看来是我多事了。”他自嘲地。
“不--”
他蓦然起身,走向他丢弃外套的地方,拾起西装外套及领带。
而她,忘着他的背影,蓦地被一股强烈的镇静攫住。
他白色的衬衫湿透了,浮起一道道交错的印痕。那是什么?是某种因鞭笞而留下的伤疤吗?他曾经遭受刑求?还是来自近亲的虐待?或者……那些伤痕只是她的幻觉?
他回过头,发现她目光的焦点。
“你看见了?”他迅速披上外套,旋回身子。
第一次,他深不见底的黑眸跳跃着某种情感。
“那是什么?”她语音抖颤,“有人伤害你吗?”
“不干你的事。”他的语气足以令地狱结冰。
“告诉我怎么一回事?”
他没说话,冷冷瞥她一眼后转身就走。
“Yang,别走!”她焦急地想唤回他,“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他不曾回首,而她终究也只能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
“为什么逃开我?”她喃喃自语,“为什么拒绝我的关怀?我是那么想要了解你--”
但他依旧自她身边逃开了。第三天,传来他转学的消息。他走了,就像来时一样匆匆--像一朵浮云,匆匆在她心湖映下光影后便倏然消失。
她还是无法查到他的来龙去脉,但她一直深信他俩必有重逢的一天。说不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只是一种宿命的感觉。
在某个地点、某个时候,他俩将再度相会。到那一天,她会让他对她敞开内心接受她对他的关怀。
第二章
季海舲看着杨隽在人群中怡然自如的模样。
他变了。
在圣芳济时他根本懒得同他人打交道的,现在的他不仅泰然自若地处身在名流间,甚至偶尔还能说一、两个笑话。
是为了在商场上致胜所以学会了应付人群吧,这样的社交技巧是每一位世家子弟都该具有的。
他变得仿佛容易相处,但她知道他的本性并未改变。或许他是学会了微笑社交的技巧,但那抹抿在他唇边的嘲讽却依旧存在。
他还未对任何人敞开内心。
确认这一点之后,她竟微微感到兴奋。
“恭喜季小姐,据说此次盛威与日本技术合作开发生物科技完全是由你一手主导的。”一个男人举杯朝她一敬,“年纪轻轻却如此能干,了不起。”
“多谢谬赞。”她尽力使唇边的微笑温雅柔美,与他轻轻碰了下酒杯,并且注意到他的眼神掠过一丝仰慕。
这男人并不在她的宴客名单上,她邀的是他的长官,而他代表出席。或许是因为盛威一向不与在野党多相往来,也或许是因为他的长官不认为有与她一名小小女子周旋之必要。
季家一向与执政党关系密切,几个重量级人士今晚捧场莅临,但在野党--他们刻说是政坛新贵,影响力不容轻忽。
为了盛威与季家,以及她季海舲个人的未来,她一向认为有必要与他们打好关系,只是一直苦无适当机会--没料到杨隽竟成了引介者。
鸿邦与在野党关系一向良好,几名政务官及议员都因他的引介而与她相识。当然,余下的得靠她自己经营。但万事开头难,只要有线头,她自能穿针。
她会让这些年轻新贵们印象深刻。
“季小姐不仅才干过人,还拥有另一个众所不及的特质。”另一个年轻议员加入他俩的谈话。
“你是指—”
“美艳。像季小姐这般才貌兼备的女人在商场上实在少有。“他毫不吝惜地赞美,眼神亦大方流露对她的欣赏。
比起另一个,他个性较富侵略性,眼神生气勃勃、自信满满,是典型的民意代表。
“我可以将此视为一种赞美吧?”她俏皮地眨眨眼,“虽说相貌是决定于基因,并非我本身的努力,上帝既赐我如此厚礼,又何必推拒?多一种迷惑男人的利器,何乐不为?”
两个男人都笑了,射向她的眸光更多几分仰慕。
女人,尤其是在事业上独当一面的女强人,是不太习惯别人称许她美貌的。一方面惟恐对方将自己当成花瓶,忽略其才干;再者又怕对方只是阿谀奉承,未必安好心眼。
其实何必多心?坦然接受便罢了。
若对方是真心诚意自然好,即使是另有目的也代表对方有求于你,自己既处于上风,乐得接受奉承,只要神清目明就好。
大概是因为她俏皮可人的态度吧,围向她身边的男人愈来愈多了。而她依旧泰然自若,毫不顾此失彼。
对付男人,季海舲从小在母亲的训练及环境的教养下,可是颇有一套得的。
她唯一无法掌握的,大概也只有杨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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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邦金融中心
季海舲抬头仰望着这栋位于敦南商圈,足足有二十五层高的商业大楼。
据说鸿邦在买进这块土地时是以一坪三百万的天价让商界另一大型集团割爱的。
虽然是在泡沫经济的时代斥下的巨资,但以现今敦南商圈的热闹及未来潜力十足的背景,这样的价码还可算是物有所值。
大楼的建材是用最坚固的花岗岩,落地窗则使用与潮流相反的透明玻璃。大部分的楼层都在落地窗上装上厚重的帘幔,只有最底下三层楼使用百叶窗。在没有阳光的日子,百叶窗会完全拉开,让外头的人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