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一直到十九楼则租给各企业做为办公室,鸿邦集团管理部则占据了二十楼以上的楼层。
杨隽的私人办公室在二十四楼。
季海舲收回评估的眼光,踏进类似一流饭店才会有的双重旋转门。
门厅挑高六楼,够气派,不愧是台湾最讲究气势的金融集团。而他们,也确实有足够的财力做为后盾。
上午十点半,她收到张耀庭的正式报告,包括鸿邦旗下每一家公司的财务状况,预定的投资融资计划,巨细靡遗。
说实话,她从不曾怀疑杨隽会是因为金钱的缘故提出与她联姻的要求,他是一个骄傲的男人,不会如此出卖自己的骨气。
但她也不会天真到以为杨隽只是单纯地想发挥骑士精神--他并非中古时代自以为是的贵族--因此查明究竟是什么缘故还是必须的。
“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这是报告的结论,“唯一值得密切观察的是数月后将进行董事会改组,杨一平在续任执行总裁方面似乎遭到某些阻力。”
“派系斗争吗?”她直接切入重点。
“应该是。”
“杨一平已经连任两届总裁,还想再续任?”她禁不住摇头。
连任两届总裁的杨一平竟还没有育出接班人?派系斗争竟如此激烈?或是杨一平想栽培自己的儿子成气候?
照说银行界是最厌恶世袭制度的,杨一平想让自己的儿子接任总裁必定难上加难。
这就是杨隽提出联姻的原因吗?想更进一步巩固杨家的势力?
“再来是有关杨隽私人背景的调查。”张耀庭念着资料:“十三岁以前身世不明,十四岁正式进入杨家,十五岁就读于瑞士圣芳济学院……”他抬头瞥了她一眼,“十八岁离开英国伊顿中学,二十岁得到美国MIT物理学学士学位,二十二岁修完哈佛企管硕士学位。”
了不起的经历。
尤其他只花了两年便拿到MIT的学位--出了十数位诺贝尔奖得主的MIT课业之繁重有目共睹,他过人的聪明才智可想而知。
“接着他便被派往日本。”
“到日本做什么?”
“那一年趁着日本泡沫经济崩溃,鸿邦吃下了日本一家金融机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推荐杨隽担任开发部长。”
“开发部?”她双眉一挑,“以杨隽这样一个刚毕业的新人?”
“大概是交换条件吧,据说鸿邦提出的收购价格不低。”
这么说,杨一平是用钱替儿子买来初登场的舞台。
她禁不住微扬嘴角,“然后呢?”
“当时那家银行的呆帐资产高达数兆日元,是杨隽带领整个开发部一家一家拜访客户,合作构思投资拯救计划,据说他挽救客户脱离倒帐危机的比例达到百分之八十。”
她的微笑加深,“了不起。”
“接着他又在董事会建言公开银行贷款客户资讯。”
“公开客户的资讯?”她一楞,“你是指公布银行资金流向?”
“是的。”
“怎么可能?”
从来没有一家金融机构能做到如此地步,这等于是将本身与客户的资金交流状况完全透明化,董事会及大客户难道不反弹?
拿她来说,就未必答应这种条件。这简直是自曝其短嘛!除非--实在需要银行帮忙。
她禁不住微笑,这大概就是杨隽的交换条件吧。
“可是股东大会通过了这项提案,而此举也得到了日本民众对他们的认同与信任,存款量增加了近百分之二十。”
她禁不住咋舌,“真够大胆,杨隽算是一举成名了。”
“没错,当时那家银行的员工都说杨隽真正是他们的太阳呢。”张耀庭亦赞同地点头,“日本方面原有意破格提拔他为副总裁,不过杨一平却让他到新加坡去。”
“创立鸿扬期货?”
“是。同样表现非凡,去年又在台湾成立了鸿扬投顾。目前他担任鸿邦银行亚洲区总裁、鸿扬投顾的总经理,在鸿邦集团理事会占有一席之地。听说近两年还有意和几个集团的少东成立创投开发方面的事业。”
季海舲仔细听着报告,一面微微颔首。
够辉煌的经历了,怪不得会被誉为鸿邦集团的超级新星!他确是商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不过--十三岁以前身世不明?
她想起了曾见过他背上类似鞭痕的伤疤,会是当时受到凌虐吗?
她蹙着眉,“他是杨一平的私生子吗?”
“是。根据调查,可能是杨一平在一次出国洽公时和当地女子一夜风流生下的孩子。”
“查清楚他十三岁前的一切。”她指示着,继续问道:“私生活呢?”
“女人多如过江之鲫。”
闻言,她轻轻一扯嘴角。
张耀庭盯着她,“业界传言--”他有些吞吐,“首席最近跟他走得很近。”
“是吗?”她淡淡地。
“有人认为正是一对壁人,也有人等着看一出好戏。”
“什么好戏?”
“看会不会因为年轻人的恋爱游戏伤了两大集团的和气。”
“他们以为杨隽跟我还是小孩子吗?”她半嘲讽地道,“会把私人社交弄得呼天抢地、人尽皆知?”
他抿紧唇,“显然他们对杨隽的花心早有所闻。”
“他们未免小看了我季海舲。”她冷冷地撇这嘴。
张耀庭脸色蓦地刷白,“难道首席真的考虑跟他认真交往?”
她微笑,“你为我担心吗?”
“杨隽不是一个合格的好男人。”他失声喊。
“我也未必是个好女人。”她语调放柔,“放心,我自有分寸。”
“首席--”
“庭叔不信任我识人的眼光吗?”
“你确实一向识人极准,但--”
“那就相信我。”她自信满满地打断他。
姑且不论她是否能看透杨隽的眼神,但她敢断定杨隽是个人物,在某方面来说,他也是她季海舲一生难求的良配。
并非她势利,但她认为婚姻就是这么一回事。两个家世、背景、品貌、学识都相互匹配的人物,才最适合在一起。至于爱情……她微微一牵嘴角,抿着般嘲讽笑意。
互不相爱的人确实不宜缔结婚约,但若不是和自己相当的人物,自然也不可能产生爱意。总不可能一位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会爱上一个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吧?光两人的气度及生活习惯就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所以他们这些出自豪门世家的公子小姐一向习惯在同样的社交圈里找对象,成功的机率高些不说,而且也不必担心对方是否只是看上自己的身家。
至于杨隽跟她之间有爱情吗?目前看来像是没有。但将来呢?
要爱上他似乎是一件不难的事,但让他爱上她好象就难了点--倒不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相信自己在各方面都绝对配得上他;只是要掌握一个人的感情并非容易的事,要掌握杨隽的感情更是难上加难。
她已决定接下他的战书。
她让私人秘书接通杨隽,和他约在这里--在他的私人办公室一同用午餐。
一进门厅,一位秘书模样的女人便迎上来,在确认她的身份之后,直接带她踏进鸿邦高级主管专用的电梯,直达二十四楼。
“季小姐,请这边走。“出了电梯,女秘书礼貌地在前面引路。
季海舲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一个容貌相当不错的女人,全身散发着精明干练的气质,想必能力也十分过人。
她会是杨隽的情妇吗?不,不会。她知道许多男人都喜欢纳女秘书为情妇,但她相信杨隽不会这么做。他是个聪明冷静的男人,不会选择糟蹋这样一个人才。
“请进。”女秘书在一扇黑色玻璃门前停下,将手掌印向门边一方凹下的扫描器,电脑在取得她的掌纹后,玻璃门便向两侧滑开。
鸿邦的保全做得真彻底。
她对秘书微微颔首,跨进扬隽的办公室,眸光流转。
室内以黑白两色为基调,办公桌、书柜、沙发、地毯、一面直直落地的透明窗,甚至挂在壁上的几幅画作,全透出一股冷冷的气息。
就像他本人给人的感觉。
季海舲感到有些不舒服,比起她偏好把私人办公室当成另一个享受自我的空间,他似乎只把这里当成纯粹办公的场所。
太冷了,她觉得。成天拥着这样冰冷的氛围--
“你来了。”他自宽大的办公桌后起身,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微笑。
“你还有事待办?“
“没什么重要的。”他走向依着墙的黑色檀木酒柜,“喝杯酒?”
“GinTonic,谢谢。”
他点点头,专注地调着酒,然后将酒杯递向他。
“你有事与我谈?”他仿佛察觉到她的异样,身躯闲适地靠着墙,无意识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冰块发出轻微撞击的响声。
“不先用过餐再说吗?”
他扯嘴角,“有必要吗?”
是没必要。
“OK,那我就直接挑明来意。”她自低伏的眼帘看他,“我同意与你联姻。”
是她的错觉吗?有半秒的时间,他面部肌肉似乎稍稍动了一下,但当她再仔细瞧,他已然面无表情。
“为什么你会答应?”
这话问得可笑,是他提的建议,不是吗?
“看来是不错的策略,不是吗?”她耸耸肩,“对我们彼此都有利。鸿邦在金融界的地位,还有你们杨家与在野党良好的关系,都是我们盛威--不,该说是我们季家想倚重的。而你……“她半嘲讽地举杯向他,“也需要我助你稳固在鸿邦的影响力。”
他一双微微带着讽意的黑眸凝住她,“你调查过了?”
“当然。”
“有没有想过--或许还调查得不够清楚。”
她禁不住逸出一串清朗笑声,“你是在警告我吗?若不是这建议是你亲口提出的,我会以为你万分不愿娶我呢。”
他回她一个敬酒的动作,水晶杯内金黄色的液体绽着璀璨的光芒:“你难道不怀疑我另有目的?或者,”他微微一顿,“你对自己太有自信?”
季海舲收住笑声,他的眼神似乎在向她挑战。“我对自己是有信心。”她静静地说,“虽然不是百分之百,但我准备冒这个险。”
“冒险?”
“我当然明白自己事实上完全不了解你这个人,也无法参透你想娶我究竟有多少复杂动机。我之所以答应联姻是因为……”她坦然直视他,“想嫁给你。”
终于,她在他眼中看见一抹讶异,“你想嫁给我?”
“我想得到你,因为你是万中选一的男人。”
他仿佛呼吸一紧,唇角半勾,似笑非笑,“不愧是公主说出来的话。”
“任性的公主。”她微笑加了一句,“还是不愿陪我这个千金大小姐玩游戏吗?杨。”
杨隽没有立刻回答,将威士忌一口饮尽,就着灯光玩赏变化多端的水晶杯。
“我想,我们是绝配。”
季海舲蓦然松了口气。一直到他那句话出口后,她才醒觉自己竟有些紧张。她是怎么了?难道还真怕他拒绝她?
但杨隽十五年前撕碎她邀请函的一幕仍历历在目。
为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平静,她流转眸光,打量室内的一切。
她发现偏间竟有一个小小厨房,“我们今日的午餐该不是由你亲自下厨吧?”她半开玩笑。
“当然不。不过--或许你愿意为我俩张罗?”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这算是对我的某种考验吗?评估我为人妻的能耐?”
“看样子公主不会烹饪。”杨隽微扬唇角。
“公主只负责品尝和挑剔。”她一本正经。
接着,她忍不住瞪向他那张俊逸容颜。
他竟笑了。
她没料到随便一句玩笑话竟让他不由自主洒落一串愉悦笑声,那清脆声响敲击着她的心。不知怎地,她竟有一种拾得珍宝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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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他们谁也没有下厨,杨隽将展示厨艺的机会让给了鸿邦高级主管餐厅的主厨。
“如何?鸿邦特聘主厨的厨艺还令你满意吗?”用罢主菜,杨隽一面替季海舲斟上红酒一面问道。
她优雅地以餐巾拭嘴,“很棒的一餐。前菜的鱼子酱是伊朗的Beluga吧?香槟是有香槟贵妇之称,八九年的LaGrandeDame,波士顿浔龙虾味道鲜美,水果起司沙拉以及酒冻甜点都让人印象深刻。我还是第一次尝到如此道地的法国风味呢。“她微微一笑,“请务必代我向主厨表达谢意。”
他似乎有些讶异她头头是道的评论,“看样子你是个美食专家。”
“还好。应该及不上你吧?难道你每日都享用如此佳肴?”
“怎么可能?”他笑,“今日是为了招待贵宾才特别费心,平常我常是两个三明治就打发了。”
“似乎和我听说的不太一样。“她若有深意地望着他,“据说杨家太子很少一个人用餐。”
他端着酒的右手在空中微一停顿,“业界的传言?”
“是。”
“业界的传言十有八九是假。”他淡淡一句。
“无风不起浪。”
他慢条斯理地酌一口酒,“你介意?”
“我很好奇,杨。”她将话题挑明,“与我结婚后,你打算如何处置那多如过江之鲫的情人?”
“很简单,”他答得干脆,“全数断绝往来。”
杨隽明快的答复让季海舲的心振奋起来,不自禁地开着玩笑,“恐怕台北会因此闹水患了。“
“你太高估我的魅力了。其实和我相连的名字大多数是空穴来风。”
季海舲没有回应,端起酒杯,静静地品着。
确实,她相信名列他情人名单上的女人八成以上是一相情愿;不过单只那两成,数量也够惊人了。
“倒是你,”杨隽忽然开口,“我听说有不少男人排队想赢取美人芳心。”
“我?”
季海舲忍不住轻启唇瓣,逸出一串笑声,“你是指那个最近逢人就炫耀他订到一辆林宝坚尼新款跑车的中年男子,还是那个刚刚从学校毕业、一点社会历练也没有的小毛头?”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敬谢不敏。”
他唇角挑起一抹微笑,“不是还有一个网球名将吗?”
网球名将?季海舲先是一怔,继之一阵摇头:“那可能真是空穴来风了。记得九四年的美国公开赛吧?那一年碰巧我到美国出差,顺便去欣赏了几场他的比赛,和他一块儿吃过一顿饭,就有人传我对他有意……“她翻翻白眼,“真是天晓得!”
“那一年他连砍五名种子球员拿下冠军,你不觉得印象深刻?”他似笑非笑。
“印象深刻是必然,可非关风月。何况我也比不上他那明星妻子漂亮。”
“这可不像公主会说的话,“他似有意揶揄,“太过自谦了。”
她只是浅浅一笑。
“除了这些谣言,难道你不曾真正的谈过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