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线条坚定的嘴角,翻飞蓄势待发的弧度。
从小就立志成为警察的他,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心理准备。
就算眼前迎接他的,是一片慑人的刀山火海,他也绝不会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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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个年轻男孩离开火车的同时,一个背着简便行李背包的少女也匆匆踏上月台。
她东张西望,苍白的秀颜写满焦虑,一面拿着手机,颤声质问线路另一端的男人。
“你确定子麒搭的是这班火车吗?莫大,我没看到人啊。”
“别急,再找找看。”沉稳的男声安抚她,“消息是传奇给我的,一定不会有错。”
“他在玩躲迷藏吗?怎么一下又从台北跑回台南了?要人嘛!”钟晨露咬唇,跺了跺脚。
“你再仔细找找,莒光号,从松山开往屏东的。”
“荧光号,从松山到屏东——”明眸扬起,四处梭巡流眄,数秒后,匆地一亮。
找到了!
停靠在对面月台的橘色火车,正缓缓发动引擎。
“Shit!我上错月台了。”她低声诅咒,“先挂了,莫大。”随口抛下一句后,她按下手机结束通话键,娉婷的身子正打算重新钻入地下道时,一道挺拔的身影适时映入眼帘。
灯芯绒衬衫,牛仔裤,额前嚣张的紫色发缯——是蔡子麒!
“子麒!”她纵声,对着铁道另一端的月台大喊。
他转过头,却不是望向她,而是展臂搀扶身后一名脚步跟舱的少年。
钟晨露瞪大眼,不敢相信地望着与他同行的男孩。
怎么会是展学长?他们两个怎会在一起?
她微微失神,直到两人的身影淡淡隐入人群中,才蓦地回神。
“子麒!子麒!”她双手握成圈,不顾周遭群众讶异的眼光,喊着一心系念的名字。“子麒!”
他似乎听见了,停下步履,讶然张望。
“在这里!子麒,我在对面!”她继续狂呼,一面用力挥手。
终于,他看见她了,湛亮的眸光直直射来,与她的在空中交会。
她松了一口气,可他却似乎并不高兴见到她,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剑眉微微一拧。
她看出他犹疑的神色,心韵一乱。
“子麒,你别动!在那边等我!”
回应她的是一个近似谐谵的手势,他比了比展岳,又比了比她,然后用双手在空中画了两颗心。
心心相印——他,在祝福她与展岳吗?
她木然,迷蒙着眼睇定他,他也深深回凝,接着,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温柔至极的微笑。
像极了某种告别的微笑。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看她?要这样对她笑?
心脏无可自抑地揪紧,她颤声喊:“子麒,你要去哪儿?你……你别动!千万别动!等等……”未完的嗓音淹没于一阵火车进站的声响中。
突如其来的列车,截断了两人交缠的视线。
钟晨露屏住呼吸。
面前的蓝色列车,宛如一片汪洋,分离了各立一方的两人,而她有预感,当海潮退去后,她会失去他的形影。
而她将再度承受昨日得知他失踪时,那排山倒海而来、毁灭性的极度惊惧。
那种深伯永远再也见不到他的恐慌,她不想再经历一回。
不!她绝对不要,不要——
“你别定,别走,等等我。”她哑着嗓音低喃,旋过身,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地下道。
不过几十尺的甬道,今日奔来,却好长、好长,仿佛永不到尽头。
拜托,别定。
她在心底呐喊,捧着一颗惊慌的心穿过地下道,拾级上梯,来到另一座月台。
他在哪儿?
左顾右盼,映入眼瞳的却是一张张陌生的、无表情的脸孔。
那个爱笑、爱闹、爱要帅的男孩呢?他究竟在哪儿?他真的不见了吗?他怎么……怎么可以不等她呢?怎么能就这样抛下她呢?
她明明要他等她的啊!
酸苦的委屈倏地泛上心头,窒闷胸臆。她闭了闭眸,身子紧绷,有片刻,只是呆呆站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直到一声犹豫的呼唤拂过她的耳畔。
“露露?”
她迅速扬起眸。
“展学长?”她惊呼一声,激动地拽住容色苍白的少年,“子麒呢?他在哪里?你刚刚不是跟他在一起吗?”
“他……先走了。”
“去哪里了?”她凛容,厉声逼问。
“他……”被她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展岳有半晌找不到说话的声音,好容易,才沙哑着声嗓开口,“他替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他去见谁了?约在哪里?”
“这……”展岳别过头,不敢看她心急如焚的眼神,“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她拉高声调,直觉其中一定不对劲,“你告诉我,学长,子麒究竟去哪里了?为什么不等我?他临走前有说什么吗?”
“他……他要我……”展岳一顿,偷瞥她一眼,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他要我好好对你。”
钟晨露一震。
子麒要学长好好对她?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把她……交给展岳了吗?
泪雾在眸中一点一点漫开,她怔怔望着展岳,梗着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她这副神情,展岳蓦地恍然大悟,猛然咬紧牙关,“露露,你……是喜欢他的吧?”
她没有回答。
“你一直喜欢着他吗?”
她依然无语,伤心的泪在眼眶里缓缓融化。
展岳倏地倒抽一口气,他敛下眸,双拳紧紧收握。“……他去见一个毒贩。”
“什么?!”钟晨露闻言,神智一凛,明眸不敢相信地圆睁。
“是代替我去的。”他低声解释,神情愧疚且自惭,“他自愿当饵,引出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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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鬼来了吗?”
光线阴淡的仓库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沉声问道,合身的黑西装服贴地勾勒出他宽厚的肩线,右手握着两颗玻璃球,规律地撞击着。
“嗯,差不多到了。”另一个身材较矮的男人点头,必恭必敬的模样显然是他的手下,“刚刚小朱报告说他已经穿过铁栏,进了废弃物堆积场。”
“五点五十五分。”男人瞥了一眼腕表,嘴角淡勾笑痕,“时间计算得挺准的。”
“身手也满矫健的。小朱说他跨铁栏时,随便一翻就跳过来了。”
“那当然,是他的儿子嘛,身手当然要有乃父之风啰。”男人似笑非笑。
“接下来怎么办?老大。”
男人沉吟,手中的玻璃球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个孩子资质倒是挺不错的,如果能吸收进来,对我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要吸收他吗?”手下皱眉,“不容易吧?老大,虽然他看起来是很聪明伶俐,不过……”犹豫的话语尚未全落,一阵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男人举手,示意身旁几个手下噤声,然后潇洒地弹开话盖,“喂,我是赵清健……思,很好,你就在那边等着,我们会注意情况,随时待命……小心点。”
挂断电话后,有半晌,男人只是敛眸沉思,好一会儿,嘴角才扬起淡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一片静默。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一个手下才大著胆子开口,“是他打来的吗?老大。”
赵清建微微颔首。
“那我们要怎么做?”
“既然这孩子敢单枪匹马来见我,照理,我不该怠慢他。”黑眸闪过锐利辉芒,“起码该见他一面,让他明白自己究竟惹上了什么人。”
“所以老大要我们带他来这里啰?”
“嗯。”
“是,我们马上去办。”
手下们领命,正想转身离去时,手上抓着的无线电对讲机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跟着,是一个微微尖锐的男声。
“老大,我是小朱。”
“什么事?”赵清健接过手下递来的无线电对讲机,慢条靳理问。
“有个小意外,一个女孩刚刚也进了废弃场。”
“女孩?”赵清健蹙眉,“多大?”
“大概十六、七岁左右吧。”
“是他的朋友吗?”
“不知道,她鬼鬼祟祟的,躲在一边的草丛里,也下现身,光盯着他看。”
买一送一?
抓一个少年附带一名少女?
赵清健嘲讽地想,黑眸掠过利芒,“别管那么多,一起抓过来。”
“是!”
第十章
蔡子麒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伟岸的男人身影。
“是你?!”
男人微微一笑,“没错。”
蔡子麒愕然,神智处于极度震惊状态,“赵伯伯?”他低唤着熟悉的称谓,掌心慢慢渗出冷汗。
作梦也想不到,提供校园毒品的幕后藏镜人竟会是父亲生前的好友,警局里负责带领缉毒组的资深警探。
赵清健!他从小一向敬重的长辈竞就是他今日代替展岳来见的大药头。
“怎么……可能?”他茫然眨眼,脑子匆地强烈晕眩。
这不可能吧?这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身为警察的人还知法犯法?而且还是他所熟悉的长辈?
“为什么?赵伯伯!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再也忍不住胸臆漫开的激狂,他行动如风地上前一步,猛然扯住赵清健的衣领。
“你做什么?!”几个手下见状,立刻一围而上,掏出手枪指向蔡子麒。“放开我们老大!”
“没事。”赵清健悠然摆手,阻止手下们采取行动,“子麒只是惊吓过度而已。”望向蔡子麒的眸竞还含着笑,“不愧是老蔡的儿子,身手真的挺不错的。”
“我一向尊敬你,你却……”蔡子麒磨牙,眼眸泛开失望的红雾。
“我也喜欢你啊,子麒。比起展岳,我更希望是你来帮我接下南方中学的地盘,你比他伶俐多了,假以时日,你会成为我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最得力的助手?你的意思是要我帮着你运毒贩毒?还散播毒品给无辜的学生?”蔡子麒冷啐,“你有没有良心啊?贩毒已经是大罪,你居然还把毒品卖给学校里的学生,毁掉他们太好前途?太可恶了!”
“哟,听这说话的口气,挺有正义感的嘛。”赵清健讥诮地说,“你老爸告诉我,你从小就想当警察,看来这话不假。”
“没错,我是从小就想当警察。看着你们每天出生入死,跟歹徒搏斗,我真的很崇拜你们,很敬重你们,可你却……”蔡子麒一顿,双拳紧握,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赵清健冷冷一笑,“警察的工作没你想像的那么清高,孩子,跟歹徒搏斗也不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你要是知道有多少警察横跨黑白两道的话,恐怕会忍不住想去撞墙吧。”
“我不傻,当然知道警察中也有败类!”蔡子麒怒吼,“可我……我想不到你也是,赵伯伯,你……”
“一句话,做或不做?”赵清健打断他,神态冷凝,“如果你点头,我就全力栽培你,如果你不识相……”尾音若有深意地拉长。
“你想怎样?”
“你知道太多了。”赵清健面无表情。
意思是他不会让他活着走出这里?
蔡子麒绷紧身子,强自抑制窜上胸膛的冷意。
怪他太大意,没想到自己尊敬的长辈竟是贩毒的魔头,还傻傻地自投罗网。
“我不逼你,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赵清健淡声开口,嘴角翻扬的弧度奇异地融合著慈蔼与邪佞。
蔡子麒甩过头。
如果可能,他真想当场砸回赵清健这项侮辱人的提议,可他不能,无谓的意气之争只会徒然送了自己性命。
“对了,有个人可能可以帮你快点下决心。”赵清健匆道,朝手下拍拍手掌,“带她进来!”
是谁?
蔡子麒狐疑回眸,眯起眼,极力想在昏暗的光线中认出被两名大汉一左一右挟持,垂首走进仓库的少女。
只一瞬,他便全身一冻。
“嗨,子麒。”少女扬起苍白的容颜,尴尬又无奈地朝他撇撇唇角。
他倒抽一口气,“露露,你怎么……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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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的斗室内,气流窒闷,少女与少年双手双脚遭粗绳捆绑,无奈地坐在地上,相对无言。
时间一分一秒缓缓流逝,室内静得很,连手表指针走动的滴答声,都清晰可闻。
咕噜。
奇特的鸣响匆地从少女腹中窜出,她咬了咬下唇。
少年瞥了她一眼,“你肚子饿啦?”
她不情愿地点点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一点东西也没吃。”
“干嘛不吃?”少年瞪她,“你又减肥啊?你又没多胖,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没事别节食吗?”
少女嘟起嘴,“我哪有节食啊?还不都是你!”
“我?”
“要不是你无缘无故闹失踪,我会紧张得连饭也忘了吃?”她瞠视他,粉蜜的圆睑纠结着委屈。
他心一扯,“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没吃饭?”
“对啦,你满意了吧?”
他默然,神色匆地黯淡,“对不起,露露,都是因为我,才害你也被困在这里,不好意思。”
“别……别说对不起啦。”钟晨露惊慌地摇头,“是我自己要跟来的,不干你的事。”
蔡子麒望她,好一会儿,沉沉叹息,“你为什么要跟来呢?展岳也真是的,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
“是我主动逼问他的。”钟晨露解释,“不对的人是你,谁教你不声不响一个人跑来这里的?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秀眉一拢。
“我当然知道。”蔡子麒没好气地说,“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当诱饵,替警方引出幕后首领,没想到……”嗓音黯然消逸。
“没想到答应要帮你的警察,原来就是那个大坏蛋。”钟晨露主动接口,愤然磨牙,“这世界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这些大人总要知法犯法?一
“……是啊。”蔡子麒覆议,嘴角自嘲一扯。
她凝望他,明白他心中的失落,从小敬重的长辈原来是如此猥琐不堪的人物,任谁也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
“说不定我爸爸也是……”
“你胡说什么?!”她锐声截断他绝望的猜测,“你怎么可以怀疑自己的父亲?蔡伯伯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他敛眸,不语。
“你不要这样,子麒。”她睇他,语气温煦,“不要因为一粒老鼠屎,无端端倒掉一锅粥。蔡伯伯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他可能不是个好爸爸,但绝对是个好警察,绝对是的。”
听闻她柔声安慰,他心一动,扬眸凝定她,瞳底流过异样光影。
她呼吸一乱,“干嘛……这样看我?”
“露露,你啊……”他喃喃低语,压抑的腔调蕴着股浓浓怅然。
“我怎样?”
总是只要一句话便能振作他颓丧的意志,一个微笑便能提起他委靡的精神。
“……你对我真好。”他哑声道,闭了闭眸。
“我……当然要对你好啊。”蜜颊霜染,“我们俩是最好的朋友嘛。”
是啊,最好的朋友。
他半无奈地牵起嘴角,“可惜我搞砸了。我本来还想自己能帮展岳脱离苦海呢,没想到反而还连累了你。”
她静静睇他,“你是为了我才特别注意展学长的一举一动吗?”
“嗯,我猜到他可能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