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久、那么久不见了啊!他终于又出现在我面前,终于又能与我下棋。
我抑制不住激动,心跳狂野。
彷佛为了弥补多日不见的遗憾,我们下了一盘又一盘的棋,从早晨,到日落,连过了晚饭时间也不自觉。
我看不到时间的流逝,看到的,只是面前黑白交错的棋盘,只是他自信与懊恼反覆出现的神情,以及他红润温厚的唇——
“你在想什么?塔矢,下啊!”他逮到了正发呆的我。
“啊,抱歉。”我急急收回视线,命令自己专注于棋局。
他凝视我好一会儿,眼神的力道既深且重,我几乎无法承受。
“这些日子,你很想我吧?”他忽然凑近我问,邪肆的呼吸,拂动我每一根汗毛。
我心跳一停。“我……哪有?是你想我才对吧。看不见我没让你连饭也吃不下吧?”
天!我咬住自己的舌头。听我在说什么?这话要让旁人听见了误会可就大了!
“嗯。”奇怪的是,他没有立刻反驳我,反而抚着下颔沉吟,凝望
我的眼瞳比棋盘上的黑予更亮,更动我心魂。
他看着我,好半晌,直到我感觉胸膛快爆炸时,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听说塔矢大师带着你母亲一起去中国了。”
“是啊。”
“所以,你现在是一个人看家啰?”
“那又怎样?”我防备地瞪他。
他再度逼近我,淡淡一笑, “比赛以前我去住你家吧。”>
“……露露,露露,好消息!”
照例,又是汪小薇元气十足的呼喊强迫性地拉回钟晨露专注的心绪,她停下打字的动作,长长叹了一口气。
“什么事?小薇。”回眸睇向社团里头号耍宝女王。
“模拟考成绩出来了,你猜这次谁第一名?”
她心一跳,“是——学长?”
“没错,就是他!他总分好高呢,足足比第二名高了十多分哦。”汪小薇赞叹。
“好厉害。”钟晨露也不禁佩服,巧唇扬起一抹朦胧恬笑。
汪小薇怔怔望着,“你果然真的很喜欢展学长耶,一提到他连笑起来都不一样,特别温柔。”
钟晨露颊一烫,“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懊恼地瞠着好友,“我笑起来哪里不一样了?遗不就是平常那样?”
“不,不,不一样。”汪小薇煞有其事地摇头,“你对别人可不会笑得那么花痴。”
花痴?
钟晨露呛了一下,“我……哪有?”
“嘿嘿。”见她狼狈的模样,汪小薇只是抿着嘴嘻嘻地笑。
“你笑什么啦?”钟晨露跺了跺脚。
“没,没什么。”汪小薇摇手,明眸一转,“对了,今天我们学校篮球队跟一中的球队友谊赛,我要去采访,你去不去?”
要她采访篮球校队比赛?
钟晨露一撇唇,“不去。”
“真的不去吗?听说一中有不少帅哥哦。不去看看很可惜耶。”
“我又不像你,整天追着帅哥跑。”钟晨露半嘲弄地说。
汪小薇耸耸肩,“那倒是,你心里只有聪明又有才气的展岳学长嘛,其他寻常人等哪里入得了你的眼?”轻松将她的嘲讽掷回。
“你……”
“那我先走啦。”皱眉眯眼,扮出一张绝妙鬼脸,“不打扰我们伟大的社长单相思啦,噜噜噜。”唱罢,右手一挥,微胖的身躯一旋。
钟晨露瞪视好友满蕴挑衅意味的背影。
“……等等,去就去!”
“南方南方南方,加油加油加油!”
刚踏进室内体育馆,震天价响的加油声便迎面袭来,重重甩向两个女孩的脸庞,耳朵更是剧烈一痛。
虽说一中的球队的确有几个帅哥,不过关键时刻,南方中学的同学还是很爱校的,不论男生女生,一面倒为自己学校加油。尤其今年的篮球校队又特别争气,不仅在资格赛中冲破重重关卡取得HBL的门票,还在预赛中战况最激烈的一组脱颖而出,打进复赛。
这其中最大的功臣,正是从高一起就锋芒毕露的蔡子麒。
“给他们好看!子麒!”
“帅啊!漂亮的切入!”
男同学你一句、我一句热血澎湃地呐喊。
“啊!啊!是三分球!”
“子麒好强!太厉害了!”
女同学们不顾形象的尖叫。
而南方校队最受瞩目的明星——蔡子麒那票死忠的亲卫队呢,更毫不松懈地喊着招牌队呼。
“子麒好,子麒妙,子麒子麒呱呱叫!子麒子麒我爱你!”
拜托。
钟晨露听了,一翻白眼。
所以说她不喜欢采访篮球校队的比赛嘛,不论男同学女同学,一个个都像疯了似地,拚命喊着蔡子麒的名字,一心三思为他加油。
那热切而崇拜的眼神,仿佛当他是南方的救世主,就差没跪下来,叩首膜拜。
有必要那么夸张吗?
虽说,那家伙是打得还不错啦。
她不情愿地注视场上着十一号球衣的少年。他天生是来打篮球的,身材高,体格也因长年运动格外结实,反射神经也好,远投近射、助攻篮板,全都有一套,再加上他不像一般年轻球员总是蛮干,偶尔也会用一点头脑……啧。
好,好,算他行可以了吧?
拿起单眼相机,钟晨露无奈地将镜头焦点对准场上汗水淋漓、神情认真的蔡子麒。就算她个人再有意见,毕竟他的确是值得报导的对象,身为校刊社社长,总不能因私忘公,让个人偏见毁了记者的专业素养。
锁定焦距,调整光圈,按下快门。
于是,一张张蔡子麒的个人照被猎入镜头——他投三分球时精准而漂亮的姿势,带球切入时犀利稳定的动作,传球时眼观八方的细心伶俐,抢篮板时奋不顾身的英气勃勃。
不须等校刊登出,钟晨露已能预料到这些照片肯定会大受同学欢迎。
“拿去卖的话肯定可以卖到高价。”一旁的汪小薇忽地兴致高昂地开口,瞳眸闪闪发光的她,仿佛正看到现金源源滚入的画面。
钟晨露闻言,睨她一眼,“你啊,有点记者的节操好吗?我们拍照是为了报导新闻,可不是为了卖钱的。”
“我知道啊。可你也知道我们社费最近有点短缺,能赚点外快又何乐不为?”汪小薇不以为意地说,“经济最重要啦。没有金钱,万万不能。”
是啊,没钱的时候唱任何高调都只是假清高,无济于事。
这个道理她也很明白,而且说实在她也不认为自己是那种高风亮节的谦谦君子,只是要她卖蔡子麒的照片来筹社费……
她做不到。
“我才不想让他瞧不超我呢。”她微微噘唇,“而且,我也不想看那些女生拿着他的照片发花痴。”
“怎么?你嫉妒啊?”汪小薇新奇地扬眉。
“才……才不是呢。”她急急解释,“我的意思是那家伙究竟有哪里好了?干嘛那些女生都对着他尖叫?还有初中部的学妹,还为他组成什么亲卫队,每天追着他尖叫,简直让人受不了!”
“你是嫉妒。”听罢钟晨露解释,汪小薇更加坚定地下结论。
星眸圆瞪,“我说不是!”
“真的?”
“不是就不是!我为什么要嫉妒他啊?我又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愤然的嗓音戛然而止。
“是谁?”汪小薇狡黠地眨眼,“我等着听呢。”
钟晨露粉颊刷红,“总之我不喜欢他就是了。”
“我说露露……”汪小薇还想说些什么,馆内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子麒小心!”
听闻这惊慌的尖叫,两个女孩同时调转视线,注视正带球快攻敌方阵营的蔡子麒。
他左闪右躲,连过对方三名回防不及的球员,很快来到禁区。
一根擎天大柱赫然挡在他面前——是对方的中锋。
他轻巧地转了个身,避开对方的防守,身子一跃,正准备射篮时,一双手臂毫不客气地自身后硬扯回他,跟着,对方的中锋趁乱用力赏了他一拐子,他一时站立不稳,如倒栽葱落地。
钟晨露震惊地瞪着这一幕,好片刻,无法呼吸。
“犯……犯规!对方犯规!”终于,她找回了说话的嗓音,激动地扯住汪小薇的衣袖,在原地又叫又跳,“这根本是恶意的犯规,哪有人这样防守的?太过分了!”
“我知道,我知道,露露,你冷静一点……”
“这样很危险耶!对方根本是故意的,他们故意要让他受伤的!可恶,可恶!”
热血街上脑,她一面喊,一面感觉眼中冲上一抹白雾。
透过微微迷蒙的眼,她焦急地注视场内动静,蔡子麒蜷缩在地板上,双手紧抓住右小腿,急遽喘着气,一副痛苦难抑的模样。
他……受伤了吗?是不是脚抽筋了?
她屏住呼吸,呆呆看着南方的教练和球员们团团围上,关切他的状况,他一直没站起来,只是微微摇头。
然后,南方中学的教练对裁判比了个换人的手势。
钟晨露身子一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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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观察了一天,确定没有脑震荡的迹象后,由沈丹青与宋云飞当左右护法,将蔡子麒安全送抵家门。
下了计程车后,两个人自然而然要扶脚踝扭伤的蔡子麒进门,可后者却略显仓皇地推开他们。
“呃,谢谢你们,我自己进屋就可以了。”
“送佛送到西天,也不差这一两步。”以为他装客气,沈丹青挑了挑眉,“你脚受伤了不方便,我们扶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蔡子麒干笑,“很晚了,你们快回去吧,我不送了。”
“该不会是怕我们对你老妈不敬吧?”宋云飞懒洋洋地开口,斜睨好友的眼眸掠过嘲谵,“放心吧,我们保证一句话都下乡说。”
“是啊。”同样对母亲尊敬异常的沈丹青很能了解蔡子麒保护母亲的心理,“你老妈又不是那凶婆娘,我们不会整她的。”
“不是这样的,你们误会了。唉。”蔡子麒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无奈叹气。
要他怎么说?难道告诉死党他跟他们口中的“凶婆娘”现正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吗?
“对了,那凶婆娘就住隔壁吧?”沈丹青好奇地探头探脑,“不晓得那女生在家里是什么德行?”
“不如去敲门,杀她个措手不及?”宋云飞诡谲地提议。
“这个好!看看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也好,免得她老在校刊上拿我们三剑客开刀。”沈丹青大表同意,“走!现在就去。”
“去哪儿啊?”清柔的声嗓在三人身后扬起,不慌不忙的。
“去那凶婆娘家啊。”沈丹青犹未意识到,脱口回应。
“这样啊,那我是不是还得请两位客人留下来吃顿便餐啊?”
“不用这么客气……咦?”嗓音一顿,惊异的眸光往后一望,“是你!”
“是我。”
站在他们身后的少女芳唇浅扬,似笑非笑。星瞳流转,各瞥了沈丹青与宋云飞一眼,“没想到学校里高高在上的两位风云人物这么热情想要拜候我家茅庐,小女子真是受宠若惊啊。”
“哈哈。”
“哼哼。”
两个大男孩闻言,脸色都是一僵。
钟晨露不理他们,迳自定向蔡子麒,慢慢扫了他全身上下一眼,目光触及他右脚缠上的绷带时,秀眉一蹙。
“你还好吧?能走吗?”
“还行。”蔡子麒微微尴尬。
她松了一口气,表面上却状若不屑,“应该不用我扶你进门吧?”
“不用了,谢谢你啊!”蔡子麒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自己可以走。”
“那最好了。”钟晨露点点头,迳自走向大门,掏出钥匙开了门。
蔡子麒扶着腿,一拐一拐跟进。
沈丹青与宋云飞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子麒,这是怎么回事?”犹豫的问话响起。
蔡子麒暗自翻了个白眼,明白自己终究无法逃离这一天,认命地转过头,“我现在住在她家。”
“什么——”惊天动地的嚎喊震动了街头巷尾,“你们……同居?”面面相觑。
“喂,请你们别随便败坏我的名节好吗?”钟晨露不满地插口,“他只是寄宿在我家而已,我爸妈都在啦。”
“哦。”泯去了小两口私奔的恐慌猜测,两个少年同时将凌厉的眼箭射向蔡子麒。“究竟怎么回事?”
“这个……事情经过有点小复杂,我到学校再跟你们解释好吗?”蔡子麒比了个歉意的举手礼。
“你最好解释清楚!”忿忿然抛下一句后,两人大踏步离开。
他无奈地望着好友们的背影。
“他们不会说出去吧?”钟晨露微微担忧。
“放心吧,他们不是IBM。”收回视线,蔡子麒扶着墙,一步一步穿过玫瑰花盛开的院落,走向屋里。
看着他笨拙的动作,钟晨露心口一紧,“还是我来扶你吧。逞什么强?”她斥道,抢上去挽住他的臂膀。
“露露……”
“只是扶一下,不会伤了你男性自尊吧?”她不由分说。
于是他不再推拒了,唇一抿,噙起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浅笑。
一踏进客厅,他便为屋里的空荡感到奇怪。“钟妈妈呢?她不在吗?”
“你摔胡涂了吗?他们昨天早上就出发去欧洲玩了啊。”她颦眉,“不然以我妈那神经兮兮的个性,怎么可能知道你受伤还不到医院看你?”
“啊,说得也是。”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不数秒,面色一整,“你没告诉我妈这件事吧?”
她摇头。
“千万别告诉她。”他赶忙叮咛。
“嗯。我知道你不想让她担心。”她柔声应道,扶着他来到楼梯口,对着t级级婉蜒而上的阶梯发愁。“怎么办?”
“没问题,我上得去。”他安慰她,紧抓住楼梯扶手。
她在一旁协助他,几分钟后,两人终于回到蔡子麒房里,一见温暖舒适的床杨,他立即倒落。
“啧,没想到只是稍微被撞了一下,脚就扭成这样。真没用。”他低声自嘲。
“什么稍微?对方根本是故意的好吗?一个人从背后拉你,另一个人就从前面硬撞,摆明了要弄伤你嘛!”提及昨日球场上的意外,钟晨露仍然愤慨。
“打球嘛,难免有点小意外。”
“这是恶意的技术犯规!才不是什么小意外。”
“思,我也听说对方的中锋被裁判警告了……”
“警告有什么用?应该马上判他下场禁赛才对。”她冷哼,“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你干嘛这么激动?”躺在床上的蔡子麒好奇地注视她,为她的反应感到惊愕。比起他这个伤患,好像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你跟一中的球员有仇吗?他们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我……”她一窒。
是啊,她干嘛这么激动?一中的球员又没惹到她。
只是每当回想起昨天球场上,他抱着小腿痛苦抽搐的模样,她胸口就一阵阵难以形容的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