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儿子?楚定山吹胡子瞪眼的说:「说话有点分寸,我为什么要卖儿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给人感觉毛毛的。
「老伯呀!你老年痴呆了吗?你既然打算花钱了事,总得把你儿子的身价订出来,反正在你眼里,人是可以买卖,当然也包括你儿子。」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笑声响起
「楚老,你被小娃儿刁难喽!」田林家齐消遣著。
「田伯伯?」
「家齐老弟!」
因田林家齐乃是赘婿,自然冠上田姓。
他本来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没有所谓门户、贵贱之分,这次除了为合作事业而回国外,另外是为了缔结两家儿女亲事之故。
但看情形是老一辈的剃头担子一头热,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主张,不愿受父母章制,这场婚事是办不成了。
「年轻人难免冲动,下次记得要锁好门,老人家的心脏不好,禁不起这般养眼的画面。」
他这番谑语,使蓝中妮心有戚戚焉,没有排斥感。
「这般不知检点,家齐老弟,是我没教好儿子。」楚定山羞愧的说。
「无妨、无妨,年轻人嘛!我倒认为这位小姐不简单,非池中之鱼。」田林家齐很少识人有误。
楚定山嗤哼,「有何不简单,不过是贪财女子。」哼!讽刺他势利、市侩,他岂会听不出?城府真深。
楚天狂将两人打理整齐,略微收拾一地凌乱,和田林家齐打过招呼,就拥著蓝中妮和父亲对视。
「爸,妮儿不是贪财的人,从我和她交往至今,她从未拿过我一毛钱,反倒是我吃住都用她的。」
妮儿明明爱钱,且死命地找赚钱机会,可是对於他给予的金钱却分文未动,还说了令人气结的话——
宁可「包养」男人,也不让男人包养,那太没志气了。
听听这是女人该说的话吗?不过看过她那些室友後,他已经认命了,至少有两个跟他一样可怜的男人,被女人克得死死的。
「是吗?」多疑的天性合楚定山讥销,「谁知道她是不是放长线钓大鱼?」
老婆在国际电话中一再哭诉儿子不孝,老是跟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厮混,还说她决定让温柔嫁给儿子,好定定他不属的心。
当时他满赞成两家联姻一事,毕竟这是上一代的遗憾,送主动提出婚约之事,达成口头上的婚事。
如今,教他如何对田家交代?
蓝中妮扬起一抹诡笑,「老伯呀!你确定我钩的是鱼吗?我一直以为是被石头砸到脚,所以才走不掉。」鱼?石化鱼吗?
听她一再唤老伯的口气含若轻蔑,楚定山更加生气,「你懂不懂礼貌?叫我一声伯父会要你命呀!」在心态上,他有一些让步。
他开始有些明了,儿子为何会受她吸引。
僵局似乎在融化中。
各自放下并蒂、心结,平心静气地坐在办公室里「和解」,此刻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咳!你们……放轻松点,不要板著脸大眼瞪小眼。」真像两头刺媚。
田林家齐忍住笑居中调停,如果是父子不睦还好说话,偏偏是老狮子和小母老虎在对峙,拉开哪一头都有被噬的危险性。
「我要她叫我伯父不为过吧!她都和我儿子在一起了,还装什么处女,小里小气的。」楚定山说得理直气壮,好歹他是长辈。
蓝中妮不客气的道:「笑话,我是不是处女干你屁事?又不是要陪你睡。」他竟敢说她拜金?!
楚定山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被她点燃。「喝!你听她说的是哪话,人伦观念不清还无礼至极。」
父子共有一个女人,传出去会让人笑死,她竟胆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真是不知羞耻。
「我跟你睡了吗?你要搞清楚,只要我高兴,我可以跟任何人睡,不是非要赖著你儿子。」
「妮儿——」楚天狂不悦地将她拉入怀中。「你只能跟我睡,谁要敢碰你一下,我会杀了他。」
愈说愈不像话,他要是不赶紧护妻,这个性烈如火的悍女真的会「跳槽」,而且绝不念旧情,心狠得很。
蓝中妮一笑,「哈!你杀得光吗?」凭她这张脸,登高一呼的人潮就足以彩扁他。
「要试试看吗?」他威胁的瞪著她。
爱上这样的女人很辛苦,时时要保持高度警戒心,以防她犯桃花。
「孩子们、孩子们,不要为了小事起口角。」田林家齐怕他们当真翻了脸。
楚定山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家齐老弟不用劝了,他们早点分了也好,免得以後成怨偶。」
蓝中妮的个性很奇怪,喜欢反其道而行,人家要她往东她偏要往西一身反骨。
「很抱歉,你的愿望阿拉丁神灯不受理,我就是要嫁给他怎么样?气死你这个乌龟老王八。」
「你……」他还想说几句教训话,耳边却传来儿子的欢呼声。
「耶——你终於答应结婚了,万岁!万岁!妮儿最可爱了,我爱死你了。」
楚天狂高兴得不看场面,捧著她的脸猛亲、猛吻,活像中了头彩般,气得楚定山想狠敲他一下。
田林家齐笑著说:「楚老,看情形咱们做不成亲家,我还得掏红包给你呢!到时得叨扰一杯喜酒喝。」田楚两家还是无缘。
楚定山颜面有些挂不住地说重话,「他们休想结婚,除非我死了。」
蓝中妮得意地仰鼻见人。「放心,老伯,我们会去你的墓地行礼,外加三炷清香。」
楚定山气得咬牙切齿,「你这个恶女,小心我从坟墓里跳出来掐你脖子。」反了、反了,她竟敢咒他早死。
蓝中妮心想,恶女不就是我的别名?「欢迎,我伸长著脖子等你来掐,就怕你、不、行。」
「落车头某探厅。」她是何计人也,恶人公寓的恶名可不是空穴来风。
「我操……呃!该死。」楚定山被她恼得差点连脏话都冒出口。咦!她脚下踩的不就是……
顺著他的视线,田林家齐也看到那份企画书,不由得苦笑出声,「小姐,你在摧残我们的心血。」
脚底下有什么?不过是一堆烂纸,她弯下腰拾起垫脚的档案!不经意地扫瞄两眼,不解他们在大惊小怪什麽!一副如丧老妣的衰戚貌。
人家一目十行,她一目一页,在楚定山拚了老命抢回去时,她已经全看完了,其中还有几处有点印象的名字。
楚定山嘲弄的道:「你看得懂吗?这是我们集合众精英的脑力所规画的企画,不……」
蓝中妮打断他的话,「对不起,老伯,打个岔,你们买地要干什麽?」
事关机密,他当然不肯告诉一位「外人」,而且是气焰比他高张的「外人」,不过他儿子则无所谓的解释,反正她是「内人」。
「我们公司要盖游乐场。」
楚定山气急败坏的大喊,「天狂!你怎麽可以告诉她公司机密?万一她藉机和地主密谋,哄抬地价怎麽办?」
「爸!你太忧虑了,人家地主根本不卖地。」他还在为这一件事恼神呢!
楚定山气得大吼,「你不会提高价钱呀——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有钱摆不定的事。」无能,尽顾著和女人乱搞。
然而他没想到说话会咬到舌头,眼前实例尚未消除。
「老伯,你的钱好像也没摆平我,而且土地是农人的命,要是我家的祖地我也不肯卖。」
我家的祖地?
这句话让楚天狂心头生出个疑问,蓝中妮、蓝中威,他们应该扯不上关系才是,可是……他为什麽老觉得两人有牵扯?
「妮儿,你认不认识一位叫蓝中威的人?」
蓝中威?好像……听过。蓝中妮感到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
「呃!他是这块土地的拥有人。」
「噢——中威?咦!等一下,他住哪里?」她开始有点印象了。
楚天狂想了一下念道:「台南县玉井乡中山……」
「啊!」她突然大叫一声,然後不好意思地拧拧鼻子。
楚天狂急忙问:「妮儿,怎么回事?」吓了他一跳。
连两位老人家也被她的大叫弄得心脏无力。
她搔搔头,「喂!这个喔,抱歉啦!你刚念的是我在台南老家的住址。」她太久没回去都忘了。
楚天狂被她打败了,很无奈的问道:「蓝中威又是你什麽人?」
蓝中妮呐呐的说:「应该是我……大哥吧!」
楚天狂惊叫,「大哥?」应该?她不会连自己亲大哥的名字也记不得吧?
看到现场三个男人一副快昏倒的惊骇表情,她不服气的极力辩护,以证实非她之错。
「我们这一辈的名宇中间都用中呀!像中宁、中荷、中麒、中麟、中拓、中汉、中希,加上我大哥和我,一共有九个兄弟姊妹。
「然後我爷爷有五个儿子,每个儿子都生一大堆孩子,中扬、中蓝、中月、中义……一共有二十七个,偶尔忘记一个是正常事。」
她一口气念了二十几个中什麽的名字,令一旁的三人脑袋快打结,眼珠子差点异位。
「你不是说记不得?」楚天狂抚著额头,里面好像有一座兵工厂在开动。
蓝中妮愣了一下,「对喔!哈!我太佩服自己了,居然背熟三十六个家人的名宇,难怪我爷爷说我是天才。」
虽然有三十六个孙子,但也好笑得很,忘性大的老爷爷居然最疼她,还将名下土地最有价值的那份登记给她,说是当嫁妆。
家族中也没有人反对,他们还一致嫌陪嫁品不够,因为娶她的男人值得同情,怕嫁妆不多人家不要。
天才?「妮儿,你确定你的叔伯没在你不在家时,又蹦出些堂弟、堂妹?」楚天狂开著玩笑消遣她。
蓝中妮大笑地轻击掌心,「不可能啦!我是这一代最小的孩子,我和最大的堂兄差二十岁,你想他们还生得出来吗?」
正主儿在这,楚定山和田林家齐颇有默契的对望一眼,然後楚定山清清喉咙,以非常「诚恳」的态度准备和她谈谈。
「蓝小姐,我想……」
只是他才一张嘴,人家已看进他的喉咙口。
「甭想了,老伯,我们蓝家还没穷到必须变卖祖业维生。」蓝中妮在心中暗斥,前倨後恭,两面人。
谁要敢卖祖地,爷爷一定拄著拐杖追打,活活打到死为止,她想到爷爷的可爱处。
「蓝小姐,不能通融吗……我和楚老筹备了好长的时间,等土地取得就可以动工。」田林家齐一脸真诚的拜托,希望能说服她改变初衷,劝说兄长出售土地,以供游乐场开发的进度推进,不致停滞在此。
「没有理由一定要在我家的土地盖游乐场嘛!最近土地开发过度,水土保育又做得不够完善,身为地球人要保护已身所有,不要动不动就破坏土地的自然美景……」蓝中妮头头是道的诉说著。台湾就那么点大,人口比蚂蚁密度还高,不留点青山绿水给後代子孙,只顾著牟利赚钱,似乎有些可恶。
对於她似是而非的论调,实在是考验三个男人的耐性。「不过呢……」她放意留个尾巴,引君入瓮。果然三人急切的问著下文——
「不过什麽?」
「我名下有块地靠近市中心,面积是你们原预计地的两倍,我可以让出来,但是呢……」
「不用但是了,你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开玩笑,市中心当然优先考虑。楚定山二话不说地等著她放手。
蓝中妮嘴角一场,露出阴阴的贼笑,对著楚定山一瞟,「求我。」
「求你?」他脸色微变。
「那块土地目前市价十亿,我只收你一亿如何?」她争的是一口气,无关金钱。
「你说真的?」楚定山眼睛骤然发亮,见她一点头,他犹豫了一下,咬著牙说道:「我求你将地卖给我。」
瞬间,蓝中妮露出绝美又炫目的笑容,语气柔柔地,却带著绝对轻蔑的甜美嗓音,一字一字像天籁地吟咏——
「老伯,你、真、的、很、拜、金。」
第十章
记忆是一张无形的网,当人想要从网中挣脱,反而继得更紧,直到窒息而亡。
一段情守了十几年,决定要彻底遗忘时,它竟连午夜梦亦强行侵入,教人更加深刻地镌在心灵深处,无法抹去,重重环绕的困住她。
「我的时间有限,你尽量长话短说。」抬手看了一下表面分针的转动,楚天狂神情十分不耐。
不整的呼吸,据红的下唇,田温柔生硬略带拘谨地绞著指头,眼神飘忽不定,她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泄漏深藏多年的隐密——那就是深深爱恋。
「我……我爱你。」
爱让她勇敢,一说完这句话,她像等待执行枪决的死刑犯,忐忑不安地等待枪响那一刻。
然而死亡只在刹那间。
「嗯!就这样,没事了吧?」
楚天狂平静的脸庞上找不到一丝波动,淡漠得如同和一般工作人员交谈,丝毫不受感动,维持不变的姿势,只是不时地看一下表。
「你不……表示一下吗?我说我爱你。」田温柔有些失望,希望他能分给她一点关注。
从小她和父亲就不亲,心中有苦也只能往心里藏,当父亲笑著说年底可以喝到狂哥的喜酒,她的心却涌著血,因为父亲居然不了解她的心事。
第一次她兴起叛逆的心,想用自己的力量去争取一份爱,抗拒天意的安排,不再宿命。
也许会受伤、心碎,至少她曾认真地为自己做了一件足以改变一生的事,不让後悔跟随她终身。
楚天狂仍是一脸冷漠,「我听到了,你要我做什麽表示?说谢谢你的厚爱还是送你一张新的CD?」住台湾的女人都在说爱他。
田温柔手指纹动得更厉害,措甲挑动指皮而微微沁血,显示她内心多慌乱。
「难道你不曾喜欢过我,即使只有一丝丝?」女人就是傻,为爱宁可自我欺骗。
真罗唆,他忙著去开会,看样子不和她说开不行。「温柔,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女孩子,包括你。」
在他眼中,温柔只是个黏人、没有主见的小女孩,凡事温温吞吞的,没有脾气、没有自我,像极了一个活洋娃娃。
说好听点,她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优雅、清丽、孝顺,如同春天的钤兰花,但实际上却是朵强装幽兰的菟丝花,少了一丝幸福味。
明明渴里依赖和安全感,表面却伪装出坚强、快乐,形成一种不切实际的空幻感,令人无法去喜爱。
「可是,你要结婚了,你不喜欢她吗?」如果是,她的心将无法平衡。
谈起心上人,楚天狂脸上泛出淡淡喜悦。「我是不喜欢她,因为,我爱她。」
喜欢和爱不同,喜欢是短暂而平凡,爱是恒久而璀璨,因时间流动而日益耀眼。
有一瞬间,田温柔楞住了,「你……爱她?」为什么是她不是我?田温柔的历在颤抖。